“如果他欺负了,一定要告诉我,我帮出气。”颜露掐了一把陆旭杲,“还有他,也会帮一起出气的。”她用下巴顶了顶他,“是不是。”
“是——”他拖着尾音。“亦舒,用跟我们客气的,有任何需要,尽管跟我们说。”
亦舒点点头。她和他的互动,那些小动作,以及不经意间传递的眼神,真的让她无比羡慕。
羡慕之余,油生一种凄凉之感。
如果没有唐黛的突然闯入,这些无端的负面情绪就都不会存在。
可是,她就这样毫无商量地出现了。
世曦,亦舒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我真的好爱,如果失去了,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下去。早知道爱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我就该做好一个人生活的觉悟。现在为时已晚,我只能相信,我愿意相信,我能相信吗?
飘忽不定的细雨在车窗上,形成一张磨砂板,窗外的世界一片模糊。
我此刻的世界,也模糊一片了。
………………………………
第五十三章——各怀心事
车子驶出星洲大道后,马路变得宽敞起来,高铁桥上一辆白色的高铁往榕城方向光速驶过。
陆旭杲驾驶的面包车艰难地爬过桥面,行至桥上,又不受控制地直冲桥下。
亦舒的双手用力地抓住座椅两边的宽松的椅套,直冲下去的力道使她整颗心被提到了嗓子眼,胃里好像被掏空了一样。
她忍不住一阵干呕。
快到云北时,亦舒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是那首《岁月时光》。
她拿出手机,把虚拟按键往红色的跳动的圆圈划去。
再度响起,再次挂掉。
“为什么不接?”颜露把视线从窗外转移到后座,“不会是不方便当着我们的面接听的电话吧?”
颜露还是改不掉乱开玩笑的老毛病。有时候也能成为意料不到的优点,比如像现在,轻松地化解了沉默的气氛。
只是亦舒不免尴尬,这通电话的确是不方便当着外人接听的,可是颜露的猜测中,似乎蕴含着特殊的寓意。
“是骚扰电话。”亦舒把手机屏幕朝下,倒扣在大腿上。
颜露从她的微表情中判断这绝对不是一通简单的骚扰电话,而是一通“骚然电话”。
“亦舒,我还是那句话,有什么委屈,尽管跟我说,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她笑着点了点头。
她还是那个她,没有丝毫改变。
叮咚一声,微信的提示音响起。
亦舒把手机反过来看了一下,显示的名字是“世曦”。她停顿片刻,双击了那条消息,解开密码,直接跳到了聊天界面。
——还没下班吗?
——下雨了,路上小心一点。
——还是我去接吧。
——我现在在地下车库,我开车过去接。
——亦舒,有收到吗?收到就回我一下。
——我很担心。
……
徐世曦一连数条信息,把他今天储存了一天的话和盘托出。他何尝不懂她内心的苦闷和抑郁。和唐黛的过去,原以为就埋葬在八年前,谁知今朝居然破土而出。
他已经在尽最大的努力和她保持距离,面对她的纠缠,狠心决绝的话,作为一个男人真的说不出口。
上午十点会议结束后,徐世曦破天荒地被领导批评了一顿。这是他上任部门经理以来,第一次受到如此严厉的训斥。
——我有事,不用来接我了。
亦舒这才想起,颜露回来的消息都忘记告诉世曦了。原本打算那天晚上告知他,心里预想了千百种说明词,却偏偏他要去应付酒局,完了,还带回一个烂醉如泥的前任。
——是什么事?
——是不是还在怪我?
含糊不清的几个字,使他产生了无限遐想,担忧,恐惧,不安,铺天盖地而来。
亦舒不想多说,没有心情去解说,就这样吧,留出余地,对谁都好。
——我不怪,但我有事。
——请给我时间和空间。
亦舒需要时间去消化这短短一天带来的打击,需要空间去冲淡弥漫在空气里的,那些呛人的尘埃。
徐世曦好像读懂了她的话的意思。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打了几个字,看着光标在编辑框内不停闪动,正好呼应着他的心跳。他把字删掉后,重新打了几个字——早点回来。然后退出了微信。
他发动引擎,车子的前照灯在漆黑一片的地下车库划破两道亮光。转出停车位后,一双大手伸向了副驾驶车门的把手。
“搭个顺风车。”乔思明毫不客气地进来车里,把公文包往后座上一丢,系上安带,冲着徐世曦傻乎乎地笑了笑。
“我跟不顺路。”徐世曦诧异地看着他。今天心情极差,完没心思绕路送他。
“平时是顺路,但是今天一定顺路。”乔思明把上半身侧过来,“我看今天一天都心不在焉,以我三十年的做人的经验判断,受了情伤,而且相当严重。”
徐世曦心头一震,调试好紊乱的心跳,从容不迫地说:“一个把感情当儿戏的人,怎么还能知道别人的情感状态?”
“唉!”他十分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别看我众星捧月,人见人爱,偶尔也是会有几个不开眼的主动把我甩掉的。”
“那是她们有眼才会甩。”徐世曦无心多言,拉起手刹,踩下油门,轰的一声朝斜坡开去。
后视镜里露出一张面目狰狞的脸。
商贸城的夜宵摊和高档的购物城相映生辉,许多附近上班的白领和蓝领成群结队地在摊位前大快朵颐。
夜空中绵绵绸绸的细雨丝毫不能阻挡他们享用美食的愿望。
来往的车辆把前方隐形的雨丝照成闪亮的光线,在这样热闹繁华的夜城,有一种怆恻的美。
“靠边停车。”乔思明发号施令般的口吻。
“不是要回家吗?”徐世曦扫了他一眼,“这里不能停车。”
“前面转过去的地方有地下车库。”乔思明用手指了指,“不是来过这里吗?这么会不知道。”
徐世曦自然知道,可他现在纳闷的是他怎么会知道他知道。
车库的空车位有很多,大概是下雨的缘故,打乱了出行的节奏。
徐世曦看着印在挡风玻璃上的浅淡的影子,引擎的轰鸣声在车内来回冲撞。“说吧,来这里做什么?”
乔思明点燃一支烟,使劲吸了两口,笔直地吐向挡风玻璃,在上面晕开一圈灰白的烟花。竟也非常漂亮。他从烟盒里又拿出一支香烟,伸到徐世曦的面前。上下晃了晃,示意他拿住。
徐世曦很少抽烟,几乎不抽。只有偶尔应酬的时候,被迫陪同客户抽几口。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让香烟自动燃尽,变成一团烟灰和烟尘、
他愣愣地接过,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点燃后,抽了两口。之后,直到燃尽,都没有再抽上一口。多年来的习惯,改变不了。
“走,我带去放松放松。”乔思明一拍徐世曦的肩膀,解开安带,打开车门,啪的一声关上,在黑暗空旷的地下车库,声音有一种山谷回音的感觉。
徐世曦的四肢百骸完不受大脑的控制,好像无形中有一根绳索,在牵引他前行。
商贸城过去不远处有一家酒吧,开业二十多年了,算得上是远近驰名。许多二十多岁,三十几岁的社会青年是这里的常客。其中也不乏四五十岁的中老年团体,甚至还有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少女。不过,酒吧的负责人还是奉公守法的良心企业家,未成年一概拒之门外。
乔思明是这家寻乐酒吧的固定客人,一个星期必定有三天要来此报道。许多身边围绕的莺莺燕燕,基本产于此地。
徐世曦抬头一看,闪烁着五光十色的字体,像是对寂寞的黑夜发起的一种挑战。酒吧对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来说,不足为奇。遇到贪杯好色的客户,酒吧和夜店是避无可避。
徐世曦实在是排斥,尤其有了亦舒之后。他哪怕是谈生意,也尽量委婉地建议客户去酒店商谈。
乔思明不由分说,硬拽着他朝寻乐酒吧逼近。
“还是不是男人,区区一个酒吧,就把吓得腿都软了。”乔思明激他。
酒吧可以证明性别,那岂不是能直接变性了?
如此的歪理邪说,在激将法中屡试不爽。
徐世曦无言以对,大学的时候,就领教过乔思明厉害的嘴上功夫。一个男人比女人还能言善道。
半推半就地进入酒吧,徐世曦坐在吧台上,点了一杯酒,独自发呆。酒杯里的褐色液体,像是一杯致命的毒药,他不敢多喝,每次只是轻轻地抿上一小口。
他坚定地知道,不能喝醉,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需要清醒地去面对。
乔思明脱掉外套,把衬衫的扣子从上往下,打开了四颗,露出年轻紧致的肌肤。在一众欢脱的年轻人中,是最醒目的存在。
………………………………
第五十四章——风掣物流
陆旭杲驾驶的车子进入了云北的范围,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蔚为壮观。一些低矮的仓库掺在其中,独具特色。直接裸露的砖头墙,屋顶是厚铁板。墙壁表面用白色的水泥随意地涂抹,凹凸不平。像是一层厚厚的海藻泥面膜。
白色砖瓦仓库较之红砖建筑,更显纯洁干净。
未免清冷了一些。
亦舒把窗户摇下一条缝隙,使之能更清楚地查看外面的景物。
这里几个月前来过。
越来越熟悉的道路,越来越熟悉的景物。
兴和餐馆。它一如往常,矗立在转角的位置。橘黄色的暖光从玻璃窗处射出来,把便道砖旁的草堆装点上毛绒绒的绒花,像一团团的蒲公英。
过了美食街,世曦的仓库快到了吧?亦舒把车窗整个摇下,任凭雨点在脸上胡乱地徘徊。
“很热吗?”颜露感到后背一阵凉意,看到窗户大开,担忧地问:“是不是晕车了,要是不舒服,就下车透透气。”
亦舒的耳前庭功能不太平衡,长时间坐车就会头晕目眩。最近几个月来,经常乘坐世曦的座驾和公交,倒也缓和了许多。今天也说不清什么原因,晕车的症状再度袭来。同时,她也希望可以多看一眼他留下的足迹。
亦舒表情扭曲。
“停车!”颜露扯了一把陆旭杲,“靠边停车。”
亦舒走下车子,蹲在路边,不停地干呕。
颜露从手套箱里拿出一把折叠伞,在亦舒的正上方撑开。然后蹲下来,拍了拍她的后背,“早知道就不让坐这辆破车了。”
亦舒抚了抚胸口,咽了口口水,“我没事,站着吹会儿风就好了。”
“怎么总是那么爱逞强!”颜露愤愤地站起来,“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个自以为了不起的毛病。”
亦舒站起来,苦笑着。好像还是保持沉默为好。
颜露深吐一口气,没有说下去的力气和心情了。
陆旭杲从驾驶位上下来,整了整两用衫的领子,“怎么样,好点了吗?”
亦舒目不转睛地检视他,头发的长度只比平头长了两公分,露出整个饱满的额头。粗黑的眉毛,像两条毛毛虫。嘴唇有些干燥起皮。皮肤暗沉了许多,严格来说是晒黑了,接近于古铜的颜色。却显得更加硬朗了。他和颜露站在一处,明显比她成熟。
好像男人的成熟是理所当然的。
是吗?
“怎么了?”颜露伸手给了亦舒一击,“看上我男人了?”
亦舒被她逗得哭笑不得,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一大半。
像颜露这般为爱拼命和执着的人,她该临渊羡鱼,还是退而结网呢?
天上落下的雨点似乎变小了。亦舒伸手去接,感觉不到潮湿。不过本身就是细雨,发丝和棉线的粗细应该差不多吧?
陆旭杲得意地把颜露拥进怀里。颜露小鸟依人地靠在他的肩上。
在亦舒看来,不免有些悲伤。她把视线往远处放去,马路对面正好的那扇大铁门,正巧是世曦仓库的入口,透过铁栅栏之间的缝隙,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况。眼下,这边的员工都已下班回家,刚刚入夜的黑色。看不清细节。但是它所处的位置一定不会有错。
门口有一个老态龙钟的保安坐在窗口的木椅上,上身前倾,靠在写字桌上,手上把玩着一个会发光的物件。
“干嘛一直朝那里看?”颜露把两只手搭在亦舒的右肩上,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黑漆漆的一片。
亦舒思前想后,还是不打算进去了。“我好多了,我们上车吧。”
穿过两个十字路口,右转两百米便到了颜露现在的居所。
这边一字排开的建筑基本都是仓库和工厂。
颜露用手指了指前面的一块店牌,“我现在就住在这里。吃喝拉撒睡部在这里解决。”
亦舒皱紧眉头,使劲望去,几个蓝底白边的黑体字在夜色中挣扎出白色的轮廓来,依稀辨认出——风掣物流。
“进来吧,我慢慢跟说。”颜露一边开门,一边招呼站在身后的亦舒。
陆旭杲把车子开到旁边的车棚里面。虽然是一辆破烂流丢的二手车,可毕竟要靠它吃饭,靠它挣得未来。还是尽量小心爱护。
仓库的占地面积颇广,亦舒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大约有八十平米。层高大约四米。西南角的地方用铁板隔了一个隔层,有卧室和卫生间,还有一间简易的厨房。不过由于仓库里都是易燃的物品,厨房里没有煤气灶,因此油盐酱醋,锅碗瓢盆都没有购买。只有一个电饭煲,偶尔用来煮个饭。
“怎么样,这里还不错吧?”颜露毫不掩饰内心的骄傲。在她看来,今天的这番成就,虽不足道哉,可终于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是可望而不可求的。
陆旭杲停好车子进来,铁门嘎啦一声开了,他打开门边的开关,整间仓库亮如白昼。亦舒终于一睹豹。这里到处堆满了纺织面料,有布卷,墙布,窗帘,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配件。中间的地方有一个像滑梯的装置,一些小件的快递可以从楼下直接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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