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注视着陆一奇掌心里的糖果，有些不敢相信他居然拿哄小孩的玩意来收买自己，但鬼使神差地，他还是拿了一颗，却没有剥开，只是攥在手心里，“是沃克先动手的。”亨利开口说到，证实了他人的说法。
“但的确是雅各布先挑衅的。”亨利又补充了一句，又证实了另外一种说法——所以，每个人都说了实话？
“雅各布……”亨利的话语有些艰难，然后他就看到陆一奇拆开了另外一枚牛奶糖，利落地丢进了嘴巴里——这不是用来哄孩子的？而是主教练自己的零食？
亨利似乎可以感觉到右手掌心那枚牛奶糖传来的淡淡温热，“……雅各布感觉非常受挫，他没有能够在这场胜利里扮演重要角色，而沃克……平时看起来不起眼也没有什么特点的沃克，却得到了你的青睐。他说沃克……沃克把他的妹妹送给你……送到你的床/上，而你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蛋而已。”
“然后沃克就把拳头砸在了雅各布的脸上。尼尔森试图拉开他们，但雅各布……雅各布说他看到你在训练课结束之后把尼尔森单独留下，谁知道他是不是出卖了自己的屁/股才得到现在的位置，这让班克斯也跟着冲了上去。”
“有人试图拉住班克斯，阻止事情扩大，却被坎贝尔认为他们站在了雅各布那边，言语激烈争执之间，坎贝尔用力推开了前来劝架的队友。事情从那里开始就变得混乱了。在那之后，我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真相，揭晓。
第141章 行事底线
非常简单的话语，没有详细描述事情的经过，也没有太多形容词点缀，只是陈述句而已，隐隐还可以察觉到亨利的为难和迟疑，即使是在阐述真相的过程中，他依旧无法确定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
话语之间屡屡出现短暂的停顿，而后又变得非常仓促，似乎一鼓作气就准备说完，有种“早死早超生”的决绝，这就足以透露出亨利内心的波澜壮阔，整个事情的描述也就精简到极致，只剩下主要骨干。
即使如此，点到为止的关键足以拼凑出事情的全貌，雅各布和沃克迟迟拒绝说出的真相也就呈现出来：
没有那么复杂，却也没有那么单纯。陆一奇自己也被卷入其中。
明白来龙去脉之后，陆一奇的感觉有些错杂，他也没有预料到，短短五周时间，球队内部就已经发生了如此多变化。
讲述完毕之后，亨利没有再继续停留，就好像椅子之上洒满了圆钉一般，猛地站立起来，准备离开。
双脚站在原地迟疑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教练，抱歉。我有机会阻止雅各布的……”
但他犹豫了，他甚至抱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心态，想要看到雅各布出糗——对阵长角牛队比赛过程中，雅各布不管不顾地上前质问陆一奇，当时他就已经想要这样做了，根本不想阻拦雅各布。因为他知道父亲会说什么。
就是这一点点走神的迟疑，原本已经抓住雅各布手腕的右手，力量没有能够完全收紧，然后雅各布就挣脱了；再然后，事情就这样脱离了控制，现在已经朝着未知的方向狂奔，如同没有刹车的列车一般。
“抱歉。”千言万语，亨利终究还是没有自信说出来，全部想法就化作了这一句抱歉。
说完，亨利就快速转身逃离现场，右手握住办公室大门的门把手时，身后又传来了陆一奇那平稳的声音，“亨利，这不是你的错。不用在意。”
轻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亨利丢盔弃甲，以近乎落荒而逃的姿势快速逃离了办公室，右手掌心里的那枚牛奶糖，正在隐隐发烫。
不明真相的时候，事情无从下手；明白真相之后，事情似乎也没有能够简单起来。
思来想去，陆一奇终究还是找到了拉蒂默。
不管如何，他都希望拉蒂默能够与他们站在同一阵线，虽然他也不确定征询拉蒂默意见的举动是否明智，毕竟，从目前的相处模式来看，拉蒂默对他着实没有太多好感；但比起威法尔德和韦瑟来说，拉蒂默显然要靠谱许多。
拉蒂默正在医务室做检查。
还没有推开门，就可以听到伊萨克…伯恩斯正在告状的声音，“……恢复训练必须按部就班，这样是绝对不行的。我们的球员需要休息，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比赛，而接下来还有一场比赛需要面对，训练必须按部就班。”
陆一奇敲了敲门，然后这才推门走进其中。
伊萨克转头就看见了陆一奇，却丝毫没有“背后说坏话”被抓包的窘迫，反而是主动朝着陆一奇走了过来，“诺亚，正好！我正在向莫表达态度，你这样不行……”
眼看着伊萨克又要没完没了了，陆一奇连忙出声截断了他的话语，“伊萨克，我明白，今天是我错了。我保证，我们会遵循训练计划的，好吗？但现在，我和拉蒂默先生有些事情需要商量，可以给我们一些空间吗？”
“你明白就好！知错能改……诶，诶，有没有那么着急？”伊萨克还准备再说些什么，结果就被陆一奇推着离开了医务室。
然后，刚刚结束为拉蒂默检查的队医也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和陆一奇交换了一个视线，点头示意了一下，主动离开。
“事情调查清楚了？”拉蒂默率先开口询问到。
拉蒂默也清楚地明白，此次更衣室冲突事件必须谨慎处理，稍稍一个不注意，就可能需要面对无穷后患：输掉下周对阵堪萨斯大学的比赛，那是小事；赛季剩余比赛都受到波及，那才是真正的大事。
更何况，没有愿意输掉宿敌对决。
“嗯。大致情况。”陆一奇来到了拉蒂默对面，后背依靠着桌子，将自己目前掌握的来龙去脉全部共享。
事情并不复杂，更何况，拉蒂默还经历了其中的大部分情况，立刻就理清了思路，“所以，你准备与沃克站在一起？”
“是的。”陆一奇没有任何犹豫地给出了肯定答复。
拉蒂默并不意外，“你应该知道，其实只要牺牲沃克一个，事情就会简单许多，对于吉森、对于球队来说都是如此。”
“拉蒂默先生，但生活不是数学。今天，我们为了吉森而牺牲沃克，那么，明天我们可能就为了吉森而牺牲整支球队。”陆一奇的态度还是没有改变。
拉蒂默却根本不买账，“这就是生活。在资本面前，球员也好，我们也罢，全部都是随时可以替换的。开除一个沃克，这次的事情会变得简单许多。”
“有些事情可以妥协，但有些事情则不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而这些底线，则是定义我们灵魂的所在。”陆一奇还在努力，“更何况，沃克没有做错什么，准确来说，吉森也是。这不过是一次更衣室矛盾而已，没有人需要被开除，他们接受惩罚、接受教训，最多记下一个大过，这就已经足够了。”
“即使吉森说了你的坏话？”拉蒂默有些好奇。
陆一奇摊开双手，“我相信，他不是唯一一个。”
拉蒂默没有做出反应。
“拉蒂默先生，你认为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理呢？”陆一奇不得不再次开口询问到。
拉蒂默面无表情，“你不是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但我需要你的支持。”陆一奇终究还是说出了来意，“至少，在普雷斯先生回来之前，我希望能够把这件事处理好。”
“你应该知道，朗马上就可以回来了，对吧？”拉蒂默提醒到。
陆一奇没有说话。
拉蒂默随即就明白了过来：陆一奇担心普雷斯会牺牲沃克，毕竟，普雷斯同意了雅各布首发的请求，也许，普雷斯与理查德的私人交情比想象中更加深厚；那么……陆一奇是否也担心拉蒂默会牺牲沃克呢？又或者说，陆一奇是否担心拉蒂默与理查德也有私人交情。
意识到这一点，拉蒂默的脸色直接就拉了下来，“不要试图在我的面前耍小聪明，还有，不要试图利用我。我没有那么愚蠢。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我的意思是，现在！”
第142章 半途而废
“……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我的意思是，现在！”
拉蒂默阴沉严肃的面部表情没有任何回旋余地，斩钉截铁地下达了逐客令，这让陆一奇也是脸色微变。
怎么办？
反驳？辩解？说明？说服？还是激怒？
陆一奇一时之间也是思绪万千，如果他愿意，他依旧可以留下来据理力争，论辩论和口才，他确实丝毫不惧；但短短一年半的相处，陆一奇却知道拉蒂默的性格，此时即使他在这里说干口水也不会改变什么。
“拉蒂默先生，我试图守护球员，而你试图守护球队，我们都有自己的私心，但我并不认为这是冲突的。”
陆一奇以最简单的方式说出了内心想法，准确无误地击中致命要害，然后不等拉蒂默再继续发飙，转身就离开了医务室。
不远处，伊萨克正在来回踱步游弋着，如同正在巡逻的小刺猬一般，察觉到陆一奇的视线，立刻就吹着口哨扭头走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一般，甚至还倒退回来，流露出惊喜的表情，“谈话结束了？”
陆一奇看着那浮夸的表演，嘴角不由浮现出了一个浅笑，走上前拍了拍伊萨克的肩膀，“偷听不是问题，却不要随便八卦；否则小心祸从口出，女巫可能会把你的嘴巴缝住。”
伊萨克被陆一奇那阴森森的语气吓了一跳，立刻用双手捂住嘴巴。
那惊恐的模样让陆一奇欢乐不已，在伊萨克反应过来之前，大步大步地快速离开，然后身后就传来了伊萨克抱怨的声音，“诺亚！我不是一个孩子！嘿！不要用童话故事来糊弄我！我不是一个孩子！”
嘴角上扬的弧度也仅仅只是片刻，随后就冷静了下来，问题依旧没有解决，他也不确定自己应该如何解决。
脑海里纷纷扰扰的思绪持续不断地往外冒，塞得整个脑子满满当当，似乎随时都可能直接爆炸成烟花。
返回进攻组办公室，陆一奇暂时把纷乱错杂的思绪收拾起来，将今天日常恢复训练的任务交给奥古斯都和布洛克——以他的状态，非常容易走神，不太适合站在场边面对那群家伙，他还是留在办公室，观看上周的比赛录像。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比赛终究还将继续进行下去，面对百年宿敌的这场对决依旧是全城瞩目的年度赛事。
不出意外的话，普雷斯下周就将返回球队，重新接手主教练的职位，那么这场比赛就是陆一奇担任临时主教练的最后一场比赛，他希望能够有始有终地画上一个完美句号；而如果出现意外，普雷斯可能这周就将回归，提前迫使陆一奇结束任期，完全接手接下来这场比赛的工作，重新回到原本轨道。
即使如此，他也需要坚守到最后。他不喜欢半途而废。
因为胸口沉甸甸压着一块石头，陆一奇的状态还是略显浮躁，没有能够完全沉淀下来，观看比赛录像的工作枯燥乏味、简单无趣，这反而更加适合，让他拥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慢慢地梳理自己的思绪，最后全神贯注地进入比赛录像的世界，除了战术还是战术，真正地让整个人都重新平静了下来。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这才意识到夜幕已经徐徐降下来，如果不是肚子发出强烈抗议，中午吃的两包饼干和三个苹果都已经消耗殆尽，强烈的饥饿感让胃部都开始痉挛起来，否则他可能还依旧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抬头看看墙上时钟，此时已经七点出头了，整个办公室和训练场都已经完完全全安静下来，甚至可以听到蟋蟀的鸣叫，凉爽的夜风在孜孜不倦地拍打着窗棂，只剩下天际边最后一抹红色在缓缓消散。
快速收拾笔记和文件，起身离开办公室。
满脑子的进攻战术和防守战术，就好像数学题一般，一个个无意义的符号交错在一起，演绎出不同的排列组合，但陆一奇觉得自己需要稍稍放松放松，今天有些超负荷运转了，他现在需要思考的是：
今天的事件报告应该如何撰写？
主教练的工作可不仅仅是指导训练、制定战术和指挥比赛而已，他们还有大量的文件工作需要完成。这也是“主教练助理”的工作之一，但陆一奇不认为普雷斯的助理是完成这份事件报告的最佳人选。
“教练！”
脚步走出办公楼，徐徐黯淡下来的藏蓝色天空辽阔而空旷，还没有来得及呼吸一下冷冽的新鲜空气，旁观就传来了呼唤声，让陆一奇停住了脚步，顺着声音望过去，就可以看到尼尔森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
“怎么还没有回家？难道今天是冒险之夜？”陆一奇扬声询问到，还开了一句玩笑。
球队之中人人都知道，尼尔森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彻头彻尾的乖宝宝，训练结束之后就立刻回家，不喝酒不派对不狂欢也不闹事，训练之外的业余生活堪称贫乏，即使想要打趣都找不到地方下手。
陆一奇的打趣让尼尔森有些拘谨，摸了摸后脑勺，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面对如此反应，陆一奇只能举手投降，“专门留下来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是为了早上更衣室的事情而道歉，那就算了。”
陆一奇拉下脸来，原本是一个玩笑，却让尼尔森越发拘谨起来，“抱歉，教练。”满脸的内疚，但不知道应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看着如此老实的尼尔森，陆一奇也发不起火来，摆了摆手，“早点回去吧。明天还要上课。不要忘记上课。”
眼看着陆一奇就准备转身离开，尼尔森不由上前一步，再次呼唤到，“教练。”在陆一奇开口询问之前，他急忙说道，“这件事不能责怪雷吉。雅各布……雅各布说了非常非常难听的话，他污蔑了你的名誉。”
即使是背后“揭发”雅各布，尼尔森也依旧不愿意爆粗口，并且拒绝重复雅各布的那些话语。品质可见一斑。
“雷吉没有办法忍受那些污蔑，他才迫不得已出手的。”尼尔森的表情左右为难，他也不确定自己留下来等候陆一奇的选择是否正确，“雷吉之所以不愿意开口，那是因为他担心你会受到连累，学校可能会找你的麻烦。如果他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