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松打开车门，用了不少力气才关上：“好家伙你这个车够有年代感的。”
“额。。。”米飞飞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白所您估计都没坐过我这种破车，有点漏风。”
“比我那个好啊，我那个还漏雨呢。”白松从兜里拿出来一把钥匙，指了指旁边一辆满是灰尘，就玻璃还算干净的车。
这是他买来占着车牌号那辆车，几乎就没怎么开过，今天给开了过来。
还真别说，开起来还是没问题的。
米飞飞看着白松手里的夏利车钥匙，表情略有疑惑。
派出所谁的车是谁的，在派出所待了快十年的米飞飞肯定是知道的。院里停的都是所里民警的车，今天来的时候还觉得奇怪，这夏利都有15年了吧？能价值2000块钱不？
他之前还好奇谁买了这个，没想到居然是白松的车。
不过，白松这么一说，米飞飞更惊讶了，倒不仅仅是因为白松居然开这么破的车，最关键的是，你的车就在旁边，你跑过来坐我的？？？
似乎看出来了米飞飞要说啥，白松一点也不尴尬地笑了笑：“我的车没油了。”
“额，好吧，您去哪？”米飞飞不知道白松打算干啥了。心道“我信你个鬼！没油了还不快点从加油站打出来油出来，还有空和我闲聊？”
加油站一般是不给加散装汽油的，但是如果真的有需要，可以去派出所开个证明，加油站就能给装10升之类的。白松自己就副所长，这个事办不了？（注1·时代背景2014年，现在恐怕越来越难了）
“你去哪？”白松饶有兴趣地问道。
“额，我回家。”米飞飞道。
“那我跟你回家。”白松肯定地说道。
。。。
这要不是自己的领导，米飞飞早就一脚把他踹下去了！
车开出去一公里，米飞飞是在忍不住了，“白所，你要干嘛，您别不说话，我心虚。。。”
“没做亏心事，心虚啥，开车。”白松回复道。
“到底啥事，您说。。。”米飞飞一手开车，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莫非。。。
“不是说了，去你家吗？”白松有些不解：“我说的很清楚啊。”
“啊？真去我家？”米飞飞差点一脚油门撞路边，不过好在这车油门踩到底也不咋动，倒不至于真的撞上。
“嗯”，白松摸了摸口袋。
。。。
“行吧。”米飞飞也只能点了点头，“我家可不怎么样，您来了可别笑话我。”
“没事，我在天华市只身一人，周末没地方去，去讨杯水喝，别介意就成。”白松这是下了决心要去米飞飞家里看看了，算是强行拜访了。
“那，非常欢迎。”米飞飞虽然这么说，还是觉得不妥，把车靠边，拿出手机准备给老妈打个电话，让把家里收拾一下。
翻开手机，米飞飞看到了几个未接来电，有母亲的，有几个座机号，还有几个不熟悉的手机号码。
不知为何，米飞飞突然有些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白松的手机响了，接起电话，是派出所值班室。
“白所，你们组那个米飞飞，在哪呢？电话怎么不接？”值班室那边说道：“刚刚接到他们家那边派出所的电话，他爸出事了！”
“哦，他估计之前提讯开静音了。什么事？”白松保持平静地问道。
“我听说是服毒自杀，在医院抢救，具体情况不清楚。”前台值班民警道：“在九河区三中心医院。”
“好，我知道了。”白松挂掉了电话。
“发生什么了！”米飞飞的声音比平时激动了很多：“是不是我们家出事了。”
“你过来，我开车。”白松没有回答他，下了车，让米飞飞坐在副驾驶。
米飞飞身高还比较高，但是很瘦，白松下车后他直接从车内挪到了副驾驶，看着刚刚上车的白松：“什么事，白所你跟我说就行。”
“刚刚接到电话，你父亲出了点问题，现在在三中心医院。”
米飞飞都30岁的人了，白松也不至于瞒着他。
本来白松以为米飞飞会继续激动乃至失态，没想到，他一下子没了声响，似乎要把全身藏在小小的副驾驶座椅里面，斜过头看着窗外。
白松看得出来，米飞飞咬紧了牙关。
第五百三十七章 残酷2
汽车飞速行驶，路上，白松大体猜到了什么，这肯定是自己服毒了。
从刚来的时候和王静的交流里，他就听说米飞飞家里有问题，但是大家也都不太清楚，本来白松打算去问问领导，但是想了想还是直接去看看。
谁曾想，遇到这个事情。不过看米飞飞的样子，他父亲服毒自杀估计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到了医院，白松对这里还算是轻车熟路，迅速把车停好，就跑向了急诊室。米飞飞虽然在车上显得很低沉，但是这个时候跑的也飞快，跟上了白松的脚步。
白松在急诊和抢救室外面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眉头微皱，就走进了急诊室，环顾了一番，看到了自己认识的一个急诊科大夫，连忙上前问了问情况。
“刚刚送来的那个中毒的？”医生看了看白松，接着看了看白松身后一脸焦急的米飞飞，还是说道：“你们去后面看看吧。”
后面？
白松心里咯噔一声，后面，不就是太平间吗？
人死了？！
也许他没办法分析出医生这句话提到的“后面”具体是什么，但从医生的表情，白松已经读懂了意思。
人没了。
米飞飞看到白松铁青的样子，一下子感觉有些头晕，扶了扶旁边的桌子，另一只手按住了胸口。
急诊室里人很多很杂，而米飞飞的世界却还是非常安静，看着白松出去的身影，他还是咬了咬牙，跟了出去，眼角里泪水已经开始打转。
。。。
如果说最难的，是深夜的急诊室，那最痛苦的，一定是医院的太平间。
必须是确认了死亡，开具了死亡证明的人，才能被送到这里。这儿异常冷清，过道里连暖气都没有，显得无比冰冷。
米飞飞看到母亲和几个亲戚的身影的时候，快步走了上去，手握得死死的，瘦削的他，胳膊正在轻轻地颤抖。
。。。
米飞飞的家庭，刚开始是很幸福的，但是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太残酷，根本就不管应不应该。
米飞飞13岁那年，父亲就罹患了尿毒症。
尿毒症，有两个路可以走，肾移植、血液/腹膜透析，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
而肾移植，也不是想象的那么好，不仅仅有数十万的费用，而且由于配对和排斥问题，很可能五年都坚持不下去，所以大部分患者都是透析。
米飞飞的父亲，从出现了这个事之后，就一直做腹膜透析，腹膜透析的“清理”血液垃圾的能力弱，但是可以在家做，一口气就做了差不多10年。
但是腹膜透析问题也比较大，米飞飞刚刚上班第一年，父亲就发生了一次严重的腹透管感染，差点要了命。
为了延续生命，就只能做血液透析。这个也是米飞飞强烈要求的，毕竟他也开始工作赚钱。
血液透析，一周三次，基本上隔一天要做一次，一次四个小时，而且做完非常虚弱，米飞飞父亲的生活就收到了严重的影响，也不得不办理了病退。
米飞飞是天华市警校毕业的，三年专科就可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但是父亲做血透的压力还是很大，一个月要四五千，而且那个时候医保是不给报销的。
要说，单纯的四五千，父亲2000多退休金，母亲也有工作，他也上了班，怎么也撑得住，而且医保也逐渐开始开放，总归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但是，尿毒症哪有那么好对付？
血液透析依然有很多问题，用的内瘘也会堵，处理一次好几千，几个月一次，偶尔还会有因为主动脉壁被撕裂，而产生的假性动脉瘤，切一次又是不少钱。
如果只有这些都还好说。
透析，也只是姑息疗法，并不能代表可以对抗尿毒症，各种心脏病、低血压综合征等真的要人命，体内激素整体就没正常过。
随着器官的逐渐衰竭，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儿子为了自己连对象都不找，看着相濡以沫的妻子到处奔波，米飞飞的父亲就想自杀了。
而噩梦这才刚刚开始。
从第一次吃安眠药自杀失败之后，米飞飞的母亲为了不让丈夫想不开，工作也辞掉了，天天陪着丈夫。
虽然这个时候有了医保，但是重担全扛在了米飞飞的肩上。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米飞飞是个爷们，好样的，他也不愿意拖累别人，也不找对象，就自己减少花销，偶尔还出去找点事情做，有时候还去工地帮忙。
米飞飞之所以周末不太爱来加班，跟领导关系处不好，也是有原因的。
按说警察下了班根本就不允许有第二职业，但是从来没有人去追究米飞飞，他的家庭情况，其他领导其实也都大体知道。
米父手术，所里组织了两次募捐，每年的补助也都给米飞飞，但那些都只是杯水车薪。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
米飞飞的母亲，因为长时间的心理压力，也患上了一点心理疾病，每天不得不吃一些药物来维持，他父亲就偷偷地积攒了一些精神类药物，一个周攒一片两片，时间久了，攒了不少，一次性就吃了下去。
这次，没有救过来，在救护车上，基本上就已经确定死亡了，加上他非常衰弱的体质，神仙来了也回天乏力。
。。。
一些亲戚都在安慰米飞飞的母亲，但是白松可以看到，他母亲也心存死志，感觉人生灰暗了不少。
看到这一幕，白松什么也帮不到，但是心里非常难受。
这就是人生？
米飞飞还是多少有些麻木的，家里人多年绝症后死亡和意外突发的死亡，到底还是两回事，米父的身体，就算是没有这样的事情，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也算是解脱。但解释来解释去，米飞飞还是悲不自胜，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白松拍了拍米飞飞的肩膀，走出了这里，先给宋教打了个电话。
第一是给米飞飞请个假，明天值班让米飞飞休息一下，在家好好陪陪母亲；第二就是所里有民警家属去世，宋阳是必须应该知道的。
他毕竟是教导员，生活问题还是要管的。
这世间的残酷，并不会因为你善良就真的削减三分，天道无情。而白松和宋教他们能做的，还是为了证明，人有情。
第五百三十八章 善后
所里领导来了，四组的王静、任旭以及好几个听到信的警察都来了，辅警也来了几个。这个事没人宣传，但派出所就那么大。
白松还在这里看到了孙杰等人，毕竟自杀案件也需要勘查现场确定死因，这场合也不太适合闲聊，简单的说了几句话就各忙各的了。
孙杰最近倒是也不算忙，白松问了一下刑警队的情况，三队四队都还比较轻松，算是难得轻松了一阵子。
。。。
“你现在，得振作起来，不是因为别的，你妈那个情况不对劲。”白松看米飞飞这个样子，不得不下一剂猛药。
“我妈？”米飞飞似乎被打了一针强心剂，“我去陪陪她。”
“我陪你一起去。”白松跟了上去。
。。。
好多人都已经安慰了半天，这会儿米母身边还陪着几个妇女，看样子像是米飞飞的姨或者婶婶。大家也都围在米母身边，不过看起来都不算太悲伤。
“妈，这是我们带班领导。”米飞飞好歹算介绍了一番，可能是心情太差，连名字都忘了介绍。
“您好。。。”，米母打算站起来，被白松伸手制止了。
“您好，我是米飞飞的带班所长白松，遇到这个事，谁都不想，尤其是米飞飞最近也准备结婚的事情，真的是让人太难过。我也帮不上什么，这是一点挽金，您务必收下。”白松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信封。
这个本来白松打算去米飞飞家拜访的时候留下的，因为白松听说历任领导都给米飞飞送过一点慰问金，他就准备了五千块钱，但是没想到，慰问金成了挽金。
“这个可使不得”，米母怎么也不愿意收下这么厚重的信封，一般来说，挽金给400元就不算少了。
“您收下吧，这代表所里的一点心意。”白松说道。
其实米母也知道这不是所里的心意，毕竟刚刚宋教已经过来送了一些钱了，但是她现在脑子里根本都不是钱的事情，甚至丈夫去世的事情也被暂时挪在了一旁，满脑子都是一句话：“米飞飞在准备结婚的事情？”
白松随口一提，她可不是随口一听。丧夫的悲痛和对儿子的关爱，让她关注点丝毫没办法放在钱上，白松顺势把信封放到了她的包里。
米母也快要六十岁了，身边的姐姐妹妹，哪个也都五十以上，有的都已经快七十岁了，生老病死虽然痛苦，但除了看开一点，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人到了一定的年龄，没有什么想不开的。
而且，米母是难过，但是她的这些姐姐妹妹可不见得多难过。在她们看来，米父拖累了全家，死了才算是终于解脱，倒是米飞飞要结婚了，这可是七大姑八大姨最关心的事。
也就是这个场合不合适，不然，立刻就要有八卦之火熊熊燃起。
米飞飞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大，这个白所长，这个瞎话已经不是张口就来，而是与人融为一体了啊！
他要结婚了？什么时候所里还发媳妇了？？？
。。。
拉着白松出了这里，米飞飞这才松开了手：“白所，您这话什么意思啊？？？”
白松也不在意，问道：“你看到你妈眼里的光了吗？”
米飞飞一下子愣住了，白松说的一点也没错，白母本来就有抑郁症，遇到这个事情，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更坏的事情发生。
而且，这些年来，米飞飞已经很少从母亲的表情里看到光芒了。
但是，刚刚，确实是有那么一瞬间…
仅仅是刚才那一瞬，白松就知道，米飞飞母亲的心境已经彻底变了，现在估计脑子里除了痛苦，还看到了希望。想着未来的儿媳妇，想着可能要抱孙子，人生就有了盼头。
人啊，就是得有盼头。
就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