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老王、还有他们的自己人，也纷纷附和，直说看不出。
把陶副社长弄得心情不错。
一行人先上楼闲聊了一阵儿，喝了几杯茶后，陶副社长提议办正事。
他们今天过来自然是为贷款事宜，这种事情也是银行单位的最爱，拿储户的钱贷给其他单位，然后赚取更高的利息，何乐而不为？
当然，前提是钱要好收回来。
赖是不可能赖掉的，但倘若不好收，一直催促，指不定还要撕破脸皮，也挺麻烦和郁闷。
所以特别是与其他单位第一次合作的时候，对对方单位进行考察、资产评估，也是必要之举。
“好，几位，那就这边请。”
郭永坤亲自带路，领着他们在厂区里走走停停。
老王和汤榆红也跟着，却吊着最后面，一路上俩人还总会情不自禁地对上两眼，皆能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疑惑。
现在银行的人是请来了，可他们仍然琢磨不透，郭永坤要怎样从他们手里贷到五百万。
这件事情怎么看都不靠谱。
“郭厂长，你们这个厂区建设也花了几十万吧？”
“可不是嘛。单是目前的投入，就接近四十万，全部建好后，预计将超过七十万。”
“听说你们是挂靠单位，真不简单哪！”
“陶副社长谬赞了，我经常去南方沿海一带出差，那边百万规模的挂靠单位多不胜数啊。”
郭永坤与对方边视察工厂，边聊天搭话，言语都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挂靠单位在与这些国营单位合作时，歧视的心理依然无法避免。所幸郭永坤也不担心，因为他的真家伙事儿摆在这里。
“陶副社长，这边就是我们的厂房了。”
对方点点头，自然要进去瞧瞧，不动产虽然可靠，但如果真产生纠纷的时候，短时间内很难变现，而工厂设备就比较好办了。
这也是他们给一家工厂做资产评估时，十分重要的标准。
一号厂房里机器轰鸣，工人们各自忙碌着手头工作，一条巨大的生产线几乎占据一半的厂房面积，但令陶副社长几人惊讶的是，生产线旁边居然没有什么工人，机器自行运转，成排的易拉罐饮料从其上不断下线。
“这莫非是一条全自动饮料生产线？”
“没错。”郭永坤笑着点头，“诸位也知道，我们厂投产不久，这条生产线就是去年刚从日苯引进的，目前全世界最先进的全自动饮料灌装线。”
“哦？花了多少钱进口的？”陶副社长眼前一亮，他不懂这些东西，更关注其价值。
“接近五十万美金。”
“这么贵？”
陶副社长惊讶，但更多的还是惊喜。
因为有这样一个宝贝疙瘩在这里，他就可以大胆安心的放款。
“对呀，好的东西自然就贵……”
俩人搭话的时候，已有信用社的工作人员沿着生产线仔细打量起来，手里捧着小本子，写写画画，也不知道在记录什么。
小半天过去，中午，郭永坤领着一行人，在市区大饭店里搓了一顿，酒足饭饱后，再次回到工厂行政楼。
众人脸红耳赤，身上挥发着酒气，坐在厂长办公室的沙发上谈笑风生，唯一没喝酒的汤榆红，适时奉上刚上市的新茶。
“小郭啊，说说吧，准备贷多少？”
天知道郭永坤等他这话好一阵了，总算聊到正题。
“陶副社长，作为我这边而言，自然是越多越好。”郭永坤笑道。
“能问问你的资金使用方向吗，我看你这边厂房也建得差不多了，生产状态有条不紊，好像也没什么地方需要花大钱的呀？”
“陶副社长应该知道，我国今年要恢复参加奥运会吧？”
“嗯，有所耳闻。”
“实不相瞒，我贷这笔款子，就是想赞助奥运会，然后借助奥运会的影响力，为健力宝打一拨广告。”
“哦？”
别说陶副社长一脸震惊，旁边三人同样如此。
实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小厂子，还有这样的大愿景。
“有戏？”
“钱到位的话，就没什么问题。”
陶副社长深深地看了郭永坤一眼，“小郭，看来你在首都那边有些关系呀。”
郭永坤笑了笑，也不否认，爱咋想咋想。
“这样吧。”陶副社长托腮，思忖着说，“我这边给你一个最大额度，120万。”
老王和汤榆红一听这话，先是一喜。因为这个贷款额度已经超出他们的预期，俩人刚还窝在角落小声议论，应该会在八九十万左右。
算算工厂的资产就知道，厂房和设备什么的，加起来能值一百五十万的样子。
但银行贷款，是不会按照这个标准的，他们自有一套折算方式。毕竟你一条生产线价值一百万人民币买过来，假如要卖的话，还能卖一百万吗？
那不可能。
可转瞬，俩人又心头一凉。哪怕是一百二十万又怎样，与五百万依旧相差甚远。
此刻，四只眼珠子紧紧盯在郭永坤身上，猜想他到底能用什么妙招说服对方。
“可以。”
“……”
老王和汤榆红面面相觑，这就，可以了？
不是说好的奥运赞助费要五百万吗？
贷一百二十万连三分之一都不到，能有什么用？
“那行，今天先这样吧，你们明天过来社里办手续。”陶副社长站起身来，打算告辞。
“陶副社长，还有一件事想问问。”这时，郭永坤说。
“你讲。”
“款项多久能下来？你知道的，奥运会就在夏天，已经不远了，赞助的事情必须尽快落实，否则错过也就错过了。”
“这样啊。”陶副社长此刻想的是，要是错过了，对方可能就不贷了，“半个月吧，半个月给你落实下来。”
郭永坤此刻真怀念后世那种“一分钟申请，两分钟审核，三分钟到账”的贷款服务。
听对方这口气，半个月似乎还是极速了。
不过他不能接受，他只有一个半月时间，半个月实在太慢。
“陶副社长，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看来不走走后门注定是行不通。
俩人随即离开办公室，跑到外面的廊道里商量了一阵。
具体谈了什么，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送走陶副社长一行后，郭永坤返回办公室，一口气灌了两杯茶后，才抬头对汤榆红说，“红姨，这一百二十万一个礼拜应该可以到账，你密切留意一下，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
“永坤。”老王坐在一旁蹙眉道：“可这一百二十万也不够啊，差远了。”
他原以为郭永坤有什么神仙招数，看来是自己多想了，原来对方也就是个普通人，跟他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急什么。”郭永坤不胜酒力，此刻脑子里晕乎乎的，有气无力道：“等这一百二十万到位了再说。”
说罢，就往沙发上一趟，竟秒睡过去。
一个礼拜后，信用社的一百二十万如期到账，汤榆红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通知了郭永坤。
“红姨，接下来你去一趟其他银行，农业银行就算了，明天再请一拨人过来。”
“啊？”汤榆红惊讶，“我们刚贷了一百二十万，还有银行肯贷钱给我们？”
“谁知道？”
“……”
汤榆红微微一怔，也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郭永坤的意思，瞪眼道：“厂长，你是想，重复贷？”
“没错。”
“可，就算他们现在不知道，迟早也会知道的呀！”
“那又怎样，还款期限有一年，到时还给他们就行，他们还敢提前拆我的厂啊？”郭永坤不以为然。
有句话他还没讲呢，等他五百万贷款到手后，银行方面动都不敢动他。因为就算把他的厂拆了都不够，只能希冀着他开足马力，赶快赚钱。
所谓的欠钱就是大爷，正是如此。
当欠款多到一定程度时，还真没人敢随便动。
“要是他们放款前就知道了呢？”汤榆红眉头紧锁。
“放心吧，我有办法。”
这一点可能性极低，资询落后，也有落后的好处，他之前还在纺织二厂上班时，就创办了健力宝汽水厂，上面审核根本没遇到绊子，因为很多信息都是残缺的。
这种情况放在银行这边一样适用，这年头又不存在联网，他在信用社贷了一百二十万，再去建行贷一笔，只要不到还不起来的时候，东窗事发的可能性很小。
退一万步说，就算事先真被对方知道，老实讲，这个年代的腐败，也是历史上罕见的。
“行……吧。”
翌日。
市工商银行的几位领导，来到工厂，郭永坤同样好生招待。对方远不如上次信用社的几人老成，因为工商银行今年一月份刚刚成立，他们河东这边的分行，据说上个月才正式营业。
当几人评估完工厂资产后，郭永坤又将一张存有一百二十万现金的信用社存折，摆在了对方面前。
于是，郭永坤顺利获贷两百万。
小半月之后的某天。
健力宝汽水厂又迎来一批客人，这回来的是建行的几位领导，同样做完工厂资产评估后，郭永坤将一张存有一百二十万现金的信用社存折，以及一张存有两百万的工行存折，拿了出来。
客观讲，这个年代的人，真是实诚。
他们丝毫没有怀疑什么，硬要贷给郭永坤三百万现金，可郭永坤懒得要，就申请了两百万。
至此，三笔贷款，总计五百二十万进账。
郭永坤一顿操作猛如虎，汤榆红还算好的，毕竟事情原委都清楚，而老王不同，期间他还要忙活厂里的事情，很多状况并不知道，当在郭永坤办公室里看到三张存折时，内心震撼到无以复加，好半晌说不出话。
良久，唯有仰天长叹一声。
“老天爷，你应该收了郭永坤这家伙！”
第177章 永年商行
五月中旬，郭永坤再次来到首都，与他一起过来的，还有整整一火车皮健力宝。
这下足够运动健儿们喝个饱了。
因为提前联系过，体委安排了几辆大解放过来拖，于国庆也跟了过来。
“小郭，钱你真筹齐了？”
王子强和司机一帮人正忙着卸货，于国庆将郭永坤拉到一旁，火急火燎地打听起来。
虽说事实摆在眼前，对方若没筹齐的话，也不会卷土重来，但老实讲，他心里还是感觉此事匪夷所思。
“当然了，不然还跑过来干嘛？”郭永坤呵呵一笑。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于国庆除了震惊外，心里还好像有千百只猫爪子在挠一样。
“你怎么筹的，这么短的时间？”
郭永坤看了他一眼，心知肚明，此事一旦公开，是个人都会惊奇，并且想知道答案。
可惜他不能说。
以固定资产作为抵押，向一家银行贷款，然后再以资产加存款叠加的方式继续向另一家银行贷款，以此往复的招数。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只是很好利用了时代的特殊性和银行的监管漏洞。
怪就怪这个年代的人，说得好听些，思想比较单纯；说得不好听点，思维比较固化，难以想象到而已。
“于哥，我只能告诉你，钱是借的，至于借款方，没有征得人家同意，我实在不便透露，还望你理解一下。”
借，于国庆自然也知道是借的。可他实在想不通，这年头谁能轻易拿出五百万，还是现金！
“小郭，你是不是在国外有什么有钱亲戚或关系啊？”于国庆问。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且不提这件事，就是对方一手建立起一家饮料厂的事迹——要知道以对方易拉罐饮料的高档次，必然进口了国外设备。都令人不敢置信。
“嗯……确实有些关系。”
果然！
于国庆眼前一亮，就说否则没道理。
直到谈话结束，他都未朝银行方面想，因为潜意识里早已否决了这种可能——银行怎会贷给一个挂靠单位远超自身价值的贷款？
再次来到体委，郭永坤享受的待遇完全不同，就是那种金主的感觉。
仅花了一天时间，双方前往银行进行转账后，便顺利签完合作协议，健力宝正式成为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中国代表团唯一饮料赞助商。
这则消息在内部传开后，也不知惊掉了多少眼球，特别是此时仍集聚在首都、来自全国各地的十六家一线汽水厂，他们除了懊恼和震惊之外，更多的是还是感叹。
毫无疑问，我国市场又将迎来一款热门饮料。
而以对方所展现出的强横姿态和实力来看，真可谓来者不善，日后或将成为他们最强大的竞争对手。
赞助奥运代表团听起来极为繁琐，实则交完赞助费，保障饮料供应外，也就完事了。
郭永坤原以为己方这边可能要派人负责将饮料从国内运到美国，然后妥善管理、保证运动员总能第一时间有饮料可喝什么的，结果向体委领导一咨询，完全不必。
所以花了三天时间，所有事情就处理完毕，他也没有在首都逗留的必要。
临行前，郭永坤请吴荣和于国庆吃了顿饭，此事能够成功，俩人都出了力气。
完了后又来到北大，带着郭永慧寝室的四个姑娘们，疯狂购物了一天。
黄昏时分，未名湖畔。
夕阳的霞光染红了湖面，微风徐徐，水面波光粼粼，吸引了不少莘莘学子，大家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正值朦胧诗和新思潮鼎盛时期，有人阴阳顿挫地朗诵着顾城的名作——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写得真好。”郭永慧说。
“骚情。”郭永坤撇撇嘴。
俩人占据一隅，撑手坐在草地上，面朝未名湖。
郭永慧没好气地给了他一巴掌。
“打我干嘛，本来就是，这家伙连自己都找不到，还寻找光明。”
“哦？怎么讲？”郭永慧诧异，她甚至都不晓得弟弟还知道顾城。
怎么讲，总不能告诉姐姐，这家伙将来会一脚踏两船，然后将老婆砍了，再上吊自杀吧？
他打心眼里不喜欢顾城，论当代诗人，他更偏爱海子，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确实激励了很多人。
“反正就是感觉在无病呻吟，故作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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