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谷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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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谷银山-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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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点儿,两人加在一起也就三万块。“开玩笑。这怎么行?我可不是小卖部卖棒棒糖的。这样吧,等你们筹集到了钱,再联系我。对了,明天我去西安,你们到那里去找我。”余来锁急出了哭腔:“乡亲们不容易啊,就想着通过药材过上好日子,他们正苦巴苦业盼着呢!”孙前摆摆手,忽然落下两行泪:“不瞒你们说,我也是从山沟里出来的,对大山有感情啊!这样吧,我就破破例,卖给你们五万块钱的种子,不能再少了。你们现在就筹钱,马上签合同。”范少山和余来锁一听,就像黑暗里看到了光亮。范少山马上给杏儿打电话,让她立马往自己银行卡里打两万块钱,急等买药材种子。杏儿知道范少山打算种药材的事儿,前几天还通过电话。这会儿,杏儿急急忙忙离开菜摊儿,朝着附近的银行去了。

    带着一蛇皮袋美国西洋参一号种子,带着一文件袋种植资料合同书,范少山和余来锁回家了。两人像接回了新娘子,一路上范少山抿着嘴乐,余来锁即兴朗诵诗:

    它来自西方

    名字叫西洋参一号

    它将扎根在白羊峪的山冈

    就在这个春天,一个中国的小山村

    有了美国亲戚

    洋亲戚

    俺把你捧在手心

    待你像亲人

    ……

    到了白羊峪,余来锁把西洋参种子扛回了家,放在地上怕冻了,搁在炕上怕热了,就在屋子里搭了个架子,悬空放在上面。余来锁夜里睡不着,就摸一把种子一粒一粒数,从左手数到右手,又从右手数到左手,边数边嘿嘿笑,就像数金豆子。范少山也睡不着,半夜爬起来和爷爷说西洋参的事儿。范少山说:“爷爷,等西洋参长成了,就给您老炖一碗,看着您老悠悠然然喝下去,老病没了,身板壮了,返老还童了。”爷爷呵呵笑:“还返老还童呢!那俺不成妖怪啦?”范老井支持孙子种药材,拿出了两千块的体己钱,交给了余来锁。老爷子是头一个拿的钱。范老井明白,说是村民组长余来锁组织种药材的事儿,可说白了还是孙子范少山顶着呢。你孙子干大事儿,你都不帮钱场儿,谁还信这件事儿啊!老爷子带了头,有十来户都拿出了压箱底儿的钱。老爷子不指望能分多少红,就指望孙子能在白羊峪搞出点儿名堂来。范老井没听说过啥子西洋参,就知道金贵,他说:“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头一把火必得烧旺。你虽不是啥子官儿,可乡亲们都看着你呢!可得好生拾掇,赚了钱,让乡亲们稀罕稀罕。”

    这一说,范少山更睡不着了。听见爷爷的呼噜声,就起身穿衣服。他悄悄走出门,眼前一团漆黑。他看看满天星斗,再看看四周,世界就有了灰色的轮廓。他要去找余来锁,再看一眼西洋参种子,和余来锁商量商量何时开犁下种。春天到了,总得选个红彤彤的日子。想着想着,范少山的步子就加快了,快到了村口,路过老德安家,范少山跑起来。吓的。范少山胆小,想起老德安吊死的那一幕,范少山的头发根根竖成了钢丝刷。范少山一口气跑到余来锁家门口,啪啪拍门。等在屋子里平了喘息,范少山说:“人注定是怕黑的。俺白天从老德安家门口过,从没胆突儿过。”余来锁说:“咋不说你胆小。”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药材的事儿,商定开犁的时候,请镇农技站的刁站长给把把关。天亮的时候,下起了小雨,两人一头倒在炕上,睡了。

    刁站长来了。药材还没下种,没人请他,他不请自到。刁站长曾推荐白羊峪种药材,后来就没了消息。后来听说范少山和余来锁从北京淘换到了西洋参种子,就来看稀奇。这玩意儿若是能成,说不定有推广价值。刁站长是正经八百的老农大毕业生,是个肚子里有墨水的“庄稼把式”。一进余来锁家的院门,见范少山和余来锁都在,就说:“听说白羊峪来了洋种子?俺开开眼。”余来锁问:“你咋消息这灵通呢?不瞒你说,这回俺们白羊峪要唱新戏,唱大戏。”范少山说:“站长,你帮着看看,这西洋参种子发芽率有多少?”进了屋,余来锁把口袋里的种子捧了一捧放在桌子上,就见刁站长的眼睛直了。余来锁说:开眼了吧?没见过吧?范少山见了刁站长的神情,有点不对劲儿,心一沉就没了底儿:难道错啦?刁站长问:“这是西洋参种子?”余来锁说:“你光见高粱玉米了,哪见过这个?”范少山的心像被攥了一下。心想,是啊,闹了半天,俺俩谁也没见过西洋参种子?难道真的被人家宰了一刀?他赶紧拿出广告资料:“站长,你看看,这种子不和照片上的一样吗?是假的?”刁站长不说话,仔细看看种子,再看看资料。余来锁见气氛不对,蔫了,看看刁站长,又看看范少山。屋子里只有彩色铜版纸摩擦的声音。一会儿,屋外飞来两只麻雀,落在了窗台上,啄着散落在窗台上的麦粒儿,不时发出啾啾声。

    刁站长放下种子,撇了资料。说:“联系卖家。”范少山马上掏出手机,按照已经保存的号码给孙前拨了过去,很快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刁站长说:“假种子。”

    余来锁说:“有资料啊!”

    刁站长说:“假资料。”

    范少山说:“有合同啊!”

    刁站长说:“假合同。”

    余来锁说:“有……”

    刁站长说:“一切一切都是假的!”

    范少山又急赤白脸地拨打手机,都是:“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他一下瘫坐在椅子上。

    余来锁问:“这是啥种子?”

    刁站长说:“先不告诉你。反正不是西洋参。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余来锁问:“老刁,照你说我们上当啦?”

    刁站长像家长教训淘气的孩子:“你们能不上当吗?我问问你俩,你俩谁懂啊?一个出了校门就去外面闯荡,没种过地,认得几样庄稼?后来到了北京,也只认识萝卜白菜;一个乡村医生,就见过山里几味野药,认得正经药材吗?就你们俩,见过西洋参长的啥样吗?都敢买西洋参种子?幸亏你们带的钱不多,要是钱多,我看你们敢买它一百万的,还以为捡到狗头金了!俺问问你们,你俩是二还是傻?”刁站长越说越来气。昨晚上,他因为买了注水猪肉被老婆臭骂一顿,心里头正窝着火呢!正好在这儿撒撒,挺解气。

    范少山耷拉了脑袋:“都怨我,脑袋一热。”余来锁也像霜打了的茄子,他说:“若是受骗,我也有份。我咋看那人也不像骗子,说到山里人,都掉眼泪了。说不定哪天人家就把电话打过来了。”刁站长说:“眼珠子盼蓝喽,也没那事儿。”范少山前思后想,感觉孙前是一步步引你上钩的。他和官员、名人的合影,起一个让人一惊一乍的名字“美国西洋参一号”,帮你算经济账,能赚钱,对里面的水分人家认账,真骗子能承认吗?咬定非代理商不卖,而且,明儿个就去西安推销了,你要买就得今儿个买,你总不能明天追到西安去吧?何况人家还没说卖你呢,你还得求人家。知道你没啥油水,人家就借机多诓你俩钱,不薄不厚,五万块。人家对山里人有感情啊!都流泪了,你还不得感恩戴德吗?

    范少山的心有点慌,手有点凉。问:“这到底是啥呀?”刁站长说:“图片是西洋参,种子不是西洋参种子。”余来锁来了兴致:“啥种子?咱就种呗。说不定比西洋参还值钱呢?”刁站长说:“你买瓦块,人家给你金条,那还是骗子吗?那是你看花眼啦。告诉你们,这是高丹草,一种牧草,用高粱和苏丹草杂交的,就是喂牲口的。”余来锁问:“多少钱一斤?”刁站长说:“不超过十块吧!”说着,刁站长像想起什么,就搬起口袋,哗地把种子倒在了炕上。范少山和余来锁一块“啊”了一声。口袋下半截的种子都长毛了。整口袋种子,只有三四斤是好的。五万块钱,就这样打了水漂,倒是听见响儿了,倒口袋“哗”的一声。刁站长能看透骗子的把戏,就是看不透注水猪肉。

    愤怒出诗人。余来锁来了激情,挡不住:

    此时,俺的胸膛点燃了愤怒的火焰

    此刻,俺的怒吼化作了复仇的利剑

    骗子,你别跑,俺追你追到天涯海角

    骗子,你别猫,俺找遍犄角旮旯

    骗子,俺先问候你一声:

    操你八辈祖宗!

    骂完骗子,余来锁又对着刁站长瞪眼睛:“老刁,当初不是你向我们推荐种药材的吗?你也没说跟我们出去买药材呀?”

    刁站长向上翻了翻白眼,没说出话来。
………………………………

第三章?山野里的春天才叫春天啊(2)

    九

    月牙挂在银杏树上,像爹磨快了的镰刀,范少山越看越像。爹常常磨镰刀,磨刀石旁放着水盆,爹边磨边不时地往磨刀石上撩水。随着歘歘的响声,镰刀研磨的石粉又让清水变成了泥浆,顺着磨刀石一溜一溜下淌。一袋烟工夫,爹用大拇指肚蹭蹭刀刃,快了。他把镰刀往水盆里一泡,一会儿又拿了出来,洗去污浊的镰刀锃亮,一闪一闪冒着寒光。一个人有啥样的心情,天上就有啥样的月亮。心情好的时候,看月亮温柔可人,恨不能抱一抱,亲一亲;看月亮就像波板糖,甜甜的,恨不能舔一舔,咬一口。今儿晚上,再看月亮就像镰刀了,是爹磨好的镰刀,在他头顶悬着,指不定哪会儿就会掉下来。买了假种子,他还瞒着爹娘和爷爷,爹知道了会咋样?谁叫你不好好在北京卖菜,非得回家乡的?爹就算不用镰刀砍他,也得抡他两镰刀柄。娘呢?少不得埋怨,爷爷也要多吧嗒两袋烟。

    明儿早起他要去北京报警。这个黑天里,他来到了银杏树下,和雄树雌树老公母俩说说话。范少山说:“都怪俺,有点立功心切。恨不能一夜之间就把药材种上,让乡亲们搂上聚宝盆儿,骗子把俺的心理摸透了。俺知道,这是二老在考验我哩。干成事儿哪有那么容易的。就这点沟沟坎坎,不算个事儿,我能扛得住。就是这心里头觉着对不住乡亲们。乡亲们都是穷苦人,劳碌命,口挪肚攒,他们图个啥?不就是能赚点儿钱吗?这下可好,乡亲们的集资款也打了水漂,我肠子都悔青了。明儿个俺就去北京报案,您二老保佑,早点儿抓住骗子,把骗走的钱给俺们吐出来,让他遭报应!”

    范少山去了北京。他要先找二槐问个明白。二槐和中药房的主任与那个卖假种子的孙前是不是伙穿一条裤子?三人联起手来坑人?范少山越想越不地道。去了医院,一进门就大骂二槐:“你他妈的连兔子都不如,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俺问你,你还是吃白羊峪饭,喝白羊峪水长大的吗?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啥事儿都敢办,啥钱都敢花,那里面有父老乡亲们的集资款啊!你个混蛋王八蛋!”二槐被骂蒙了,站不稳,身子大脑缺氧般晃了两晃。二槐好半天才搞明白,范少山挨骗了。二槐拍着胸脯说:“你范少山屈枉好人!俺二槐要是跟这件事儿有联手,天打五雷劈!”二槐带范少山去找中药房主任,主任也是一脸委屈:“过去挺好的,好几年都没联系了,谁知道他干起行骗这行儿啦?都说世界变化快,还是不如人快!”主任要和范少山一块去报案。到了派出所,警察说:“已经有好几起报案了,都是这个美国西洋参一号惹的祸。有五百万的,五十万的,就你这个少;有张前的,郑前的,李前的,就你这个孙前,估计都是一个人干的。等五百万的破了,你这个五万也就水落石出了。”范少山问:“和他们比起来,五万虽不多,可那是乡亲们的救命钱啊!能追回来不?”警察说:“这个不好说,万一他都挥霍了呢?”

    走在街道上,汽车嘀嘀响着喇叭从他身边过。满大街的车,满大街的喇叭声,雾霾来了,眼光放不远,车开不动,后车催着前车,前车催着头车。人们心里头都急,都拿世界没法子。人们像密密麻麻的蚂蚁在爬,谁都不知道哪一会儿会降下瓢泼大雨。范少山走在人行道上,看着那些个车流一点一点地往前淌,他就像一个咣当从天上掉下来的人,不知道自己的身子落在了哪儿。他恍恍惚惚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自己和杏儿住的小区。这时候,天已经

    黑了。

    少山和杏儿搭伙做生意,虽说处了对象,人住在一块,可毕竟还没领证儿,不是两口子。秋末冬初,范少山偷偷炒股搭进去不少,他不想花杏儿的钱,就说钱还是各管各的。年根前,他过年回家,回北京折腾些日子又回家,都需要钱,这回买种子,他是提前吹过风的,说要向杏儿借钱。杏儿痛快答应了:“花呗,还分得那么清?”杏儿在北京有年景了,过去在厂子入过股,分红没指望上,闹了几年,前些日子才返还了本金。有多少?范少山没问过,他也不想知道。你个男子汉帮不上姑娘的忙也就算了,还花人家的钱,有脸吗?这会儿,范少山站在家门口想:绝不能让杏儿知道自己买种子受骗的事儿,也不能再跟人家张口要钱了。因为,他要把一万块钱带回去,还给乡亲们,他们还等着种药材呢!可这事儿就像秋后的蒲公英,让一阵风吹得无影无踪了。

    站在杏儿面前的范少山一身疲惫,杏儿一声声埋怨:“你怎么不事先打个电话啊?我好开车去接你啊!看你累的,先洗个澡吧!”

    吃晚饭的时候,杏儿问起这些天范少山在白羊峪的情况,又问药材啥时候下种。范少山一一作答,说得顺风顺水。范少山能说大话,说假话嘴皮子也溜。杏儿说:“你不是前天回白羊峪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范少山说:“就是想跟你说,俺们村上财力有点吃紧,这回买药材种子借了你的钱,一时半会儿还不上,别着急啊!”杏儿说:“就为这事儿?你打个电话不就结了?咱俩谁跟谁呀,你说这个不就远了吗?告诉你,你是我男朋友,我们就不分彼此。你用钱就跟我说,我没有给你借去。哪一天你如果背叛了我,我们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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