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头的光芒一明一灭。
依稀可以看见一个人正斜靠在墙壁上抽烟。
石志坚走过去，从怀中摸出一卷钱递过去道：“多谢！”
那人接过钱，看了看，抬头望着石志坚道：“说好的一万，你给多了三千！”
石志坚笑笑：“一万是酬劳，三千是情谊！”
那人笑了：“果然，神话石志坚名不虚传！连雷洛，霍大佬都对你刮目相看，看起来不是没有道理！只可惜，我是个小探员，没有机会追随于你！”
说着话，那人从阴暗的地方探出头，赫然是查理士身边那个刀疤脸探员！
当时就是他搜查的胡俊才，也是他趁机把搜出来的手枪换成了手枪造型的打火机！
刀疤脸把钱揣入怀中，然后把从胡俊才身上搜出来的那把黑星手枪递给石志坚道：“八发子弹，还是满的！”
石志坚接过手枪掂量几下，抬头对刀疤脸说道：“记得不错你以前在和记混？”
刀疤脸拱拱手：“和记白纸扇——刀疤雄！”
石志坚点点头，“我听胡须勇讲过你，以前你和他关系很不错！”
“惭愧！”刀疤雄说，“以前我们一起入门，拜白头翁振国龙为大佬！再然后胡须勇扎职成了红棍，我则成了白纸扇！后来阿勇为了龙爷蹲了大牢，我则一怒之下脱离和记加入了警队，混来混去现在还是个小探员！”
石志坚近距离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刀疤雄的那种“怀才不遇”，还有渴望上升“扎职”的心情。
尤其刀疤雄和胡须勇一起加盟和记，奔跑的起点是一样的。
后来胡须勇还蹲了大牢，算起来刀疤雄应该比胡须勇混的更好才对。
可事实恰恰相反。
现在胡须勇跟了石志坚，掌管数家工厂的保安工作，并且成立了神话保安公司，更是做了公司大佬，如今也是身家数百万的大人物！
而他刀疤雄呢，还在警队瞎混。
要知道，警队就跟江湖一样，也是帮派林立，比如最早的刘福和黎为民就是两大码头。
雷洛投靠的就是刘福。
陈志超投靠的则是黎为民。
现在一个是总华探长，一个是三支旗！
他刀疤雄既不是刘福旗下的潮汕人，也不是黎为民旗下的五邑人，而是地地道道的山东人！
刀疤雄又不像石志坚那么不要脸，可以潮汕人，浙江人，阿拉上海人切换自如！
因此他就攀不到码头，扎不了职！混到现在才是个月薪一千三的小探员！和同起步的胡须勇比起来显得埋汰许多！
“刀疤雄！英雄莫问出处！你这次帮到我，我会记在心里！”石志坚多余的话没说。
刀疤雄却心中一喜，石志坚这句话等于记了他一个人情。
石志坚与总华探长认识，并且是雷洛契弟，到时候只要讲一句话，那他刀疤雄还不立马发达？
不过刀疤雄并没有立马露出投诚心思，而是朝石志坚拱手道：“多谢了，石先生！以后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吩咐！”
刀疤雄虽然急着上位扎职，却也不傻。
现在雷洛和查理士势同水火！
一个是总华探长，
一个是总警司！
未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他刀疤雄可不能轻易上船，万一上的是一条快要翻了的破船怎么办？
石志坚哪里不会明白刀疤雄心思。
如果刀疤雄真的有意投靠雷洛，那么刚才就不会收下那一万三！
既然收下了，就表明他还想要脚踏两只船，继续观望！
人一直无法出人头地不是没道理的！
至少眼前这个刀疤雄就缺乏“赌一把”的勇气！
临走的时候刀疤雄说：“再送你三个字，小心点！免费的！”
石志坚，会意。
……
石志坚与刀疤雄分手，顺便那把枪插在腰间，寻思着日后弄个枪套什么的，舒服点。
换做以前，石志坚绝对不会把这种东西带在身上，可现在非同往日，尤其查理士和雷洛这番龙争虎斗，很可能会引爆整个香江风云。
有把枪，还是安全点！
石志坚走到细蓉摊前，见那卖细蓉的阿叔，还有几个原本吃细蓉的都一脸惊愕地望着大傻。
石志坚瞥了一眼，也惊住。
桌子上空碗摞成三沓子，数数差不多十二碗！
就这，大傻还捧着一碗在狼吞虎咽！
怪不得这家伙说一碗不够，这食量也没谁了！
“石先生，你来了！”大傻拿筷子吃着细蓉扭头就看见了石志坚。
“吃好没有，我们要走了！”
“好了好了！这就好！”大傻三下五去二把汤碗里的细蓉扒拉到嘴里，几口吃光，然后又溜着碗边把汤水也一点不剩地喝进肚子！
做完这一切，大傻这才拍拍肚子说：“不错！吃了个半饱！”
石志坚直接无语。
算账的时候卖细蓉的阿叔笑得合不拢嘴，大傻吃的这些够他卖一整夜的，等会儿就可以收拾摊子回家陪儿女了！
……
石志坚重新上了车。
大傻当即就要按照之前的地址拉他过去。
石志坚却说，“不回去了！找个澡堂子，我想要泡泡澡！”
现在情况不明，自己得罪了那个查理士，按照刀疤雄的意思搞不好他小心眼会在路上设下埋伏，还是先在外面避一避的好。
“好的！石先生！我知道一家叫华清池的，很不错！走嘞！”大傻拉起黄包车，健步如飞！
第0625章 【金牙炳！】
中环道，华清池。
六十年代的香港沐浴业还没有像未来那么发达，很多澡堂子都是那种大众浴池，主攻泡澡搓背项目，来消费的也是劳苦大众。
偶尔花哨一些的就是那些泊来的西洋浴池，比如“芬兰浴”，“东瀛汤”等等。
这个华清池之前属于那种比较正经的老式浴池，大傻偶尔也来这里洗洗澡，搓搓背。
当然，只能偶尔来一下，对于他来说一块五的澡票可不是个小数目。
可是眼前这个池子显然与之前不同。
当大傻拉着黄包车来到华清池门口时，还以为自己跑错地方。
只见原本的招牌改成“摩登芬兰浴”。
石志坚从车上下来，瞅了瞅霓虹灯闪烁着暧昧色彩的招牌，问大傻：“是这里？”
大傻抓抓后脑勺，“是呀，就是这里才对！以前我在这里泡过好多次澡，连搓背师傅‘大耳聋’我都认识！”
石志坚笑了笑，猜测这地方恐怕是被人重新盘下，装修过新开业。
“要不石先生，我再拉你去别的地方——放心，我这次不要你车钱！”大傻回过头对石志坚说道。
“不用了，跑来一趟不容易！再说，我也不差钱！”
大傻眉开眼笑：“我就知道石先生你不差钱！换做我，这种高级地方可不敢去！你瞧，门口站着那俩姣婆，哪像正经的澡堂子！”
大傻嘴上说，眼珠子在那两个旗袍女郎身上骨碌乱转，从上到下舍不得拔出来，还偷偷拿这两个靓女与自己住在贫民区的吹箫萍和大波红做比较，可怎么比较，都觉得这俩更正点。
石志坚也早已看到那俩迎宾女郎，在大傻眼里貌若天仙，在他眼里也不过一般姿色，只是穿着暴露会打扮罢了。
上一世，石志坚什么地方没去过去，像这种架势的场所，只能算小儿科。
石志坚和大傻两人在门口朝里面张望的举动早被两个迎宾女郎看到。
她们也都是有眼力劲儿的人物，要不然也不会被安排在这里做迎宾，一眼就看出大傻只是个穷鬼，石志坚才是正主，当即两人就笑眯眯地迎上来。
人未到，香早已至。
“先生是来洗浴吗，里面请！”
石志坚就笑了笑，在两个女郎左右簇拥下进入这家装修高大上的摩登洗浴中心。
后面，大傻又拿眼狠狠地剜了这两个小妞翘挺挺的小屁股，这才猛地吞了口水，一脸羡慕地看了看石志坚背影，这才重新拉了黄包车，扭头跑去！
……
石志坚进了浴场，那两个女迎宾就一个劲儿地朝他推荐一些擦边项目，什么“凤求凰”，“风雨燕双飞”，还有“嬉水鸳鸯成一双”等等。
石志坚全都一一婉拒，只说自己累，想要泡个澡。
两个女郎项目没推销出去，有些不情愿，石志坚就笑着掏出十元，充作打赏塞给她们。
两人这才又眉开眼笑，继而很热情地招来服务小弟，让他伺候石志坚。
那服务小弟本来在打瞌睡，昨晚他跟朋友去砵兰街的夜场蹦了大半夜的迪斯科，现在还没缓过劲儿。
见石志坚出手大方，服务小弟这才忍着哈欠，把石志坚引领到更衣室，告知他如何更换衣服，如何进入浴池，最后则递给石志坚一把更衣柜的钥匙。
石志坚准备换衣服，却见那服务小弟还在一旁站着，很明显，在等小费。
石志坚对他的服务并不满意，不热情，很懒散，一副无精打采样子。
可石志坚也没说什么，只是打开衣柜，脱下西装外套，然后拔出别在腰间的那把黑星手枪！
服务小弟眼睛当即瞪得比灯泡还大，再也顾不得索要什么小费，点头哈腰道：“你慢慢换衣服，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
说完溜之大吉。
开玩笑！
腰间插枪的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差佬！
一种是贼佬！
这两种他哪种都得罪不起！
……
石志坚若无其事地更换衣服，此时更衣间没几个人，估计浴场新开业还没揽到多少顾客。
只是有三两个雕龙画虎的大汉穿着浴袍，坐在休闲椅上，翘着腿，在这里抽烟唠嗑。
他们刚才也亲眼看到石志坚拔出枪，然后放到更衣柜的一幕，原本桀骜不驯的眼神，瞬间变得温柔许多，当石志坚看向他们的时候，甚至有一两个还把目光躲避开来。
石志坚换了浴袍，锁好柜门正要去公共浴室的时候，突然进来一人问道：“边个带枪过来？是不是来收规费的？我金牙炳早给过的！”
石志坚楞了一下，这声音貌似有些熟悉。
很快，石志坚就看见老朋友金牙炳出现在他面前。
金牙炳看到石志坚，先是一愣，然后一惊，紧接着像小姑娘见到大灰狼般忙捂住了嘴巴，不捂的话怕是要惊叫出声。
跟在金牙炳身后的那名通风报信说石志坚有枪的服务小弟莫名其妙，不明白老板为什么会如此惧怕此人。
“金牙炳，好久不见！”石志坚披着浴袍，笑眯眯地说。
金牙炳确认了，对方就是石志坚！
冤家对头啊！
以前自己放高利贷还资助过这小子。
想着这小子考上警察自己也能沾沾光，没想到石志坚被炒鱿鱼。
于是金牙炳就上门要账，被石志坚爆了头！
再然后石志坚认识了洪义海的大声雄，大声雄就又把想要找石志坚报仇的金牙炳狂殴了一顿。
自从那之后，金牙炳在石硖尾就再也混不下去了。
高利贷这个行业他也看透，如果实力不够，连本钱都收不回来！
于是他就开始琢磨着做一些正经生意，现在开了酒店，又捯饬了一个麻将馆，还别说，靠着他金牙炳低三下四的姿态，还有对各路大佬毕恭毕敬的态度，生意还都不错。
于是存了一点钱，就想搞个大的，盘下这座老旧的“华清池”改成了“摩登芬兰浴”，准备再大赚一笔。
可是没想到这才试营业，就又遇到了老对头石志坚。
如果换做以前，金牙炳还没那么害怕石志坚。
可现在石志坚非同往日，不但与四大探长交好，还与四大社团有生意上来往，现在更是家产丰厚，无论是人脉还是实力想要捏死他金牙炳，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金牙炳怎能不怕？！
第0626章 【菩萨佛祖一起拜！】
“石，石志坚……哦不，石先生才对！”金牙炳忙挤出一脸谄笑，原先挺直的腰杆也弯了三分。
旁边那个服务小弟算是看清楚了，自家老板在这位石先生面前就一个字怂！不由自主地他又多看石志坚两眼，只觉石志坚岁数好像比自己还小，可那气势却不容小觑，尤其那眼神十分犀利，就算他笑眯眯的，也让你不寒而栗！
石志坚见把金牙炳吓得不轻，就笑了笑，伸手拍拍他肩膀道：“不用怕，我只是来这里捧个场，洗个澡！”
金把柄忙点头：“嗳嗳嗳！等会儿我给你安排个贵宾间！”
石志坚点点头，没有拒绝金牙炳的好意，随口问道：“你这场子有多大？”
“上下两层，差不多九千多尺！我重新做了装修，花了一大把钱，可以说在中环这一带也算豪华奢侈！”听到石志坚问话，金牙炳姿态恭敬道。
“有字头没有？”
通常能拿出钱开这种浴场的，都是江湖有背景的，不然有钱交保护费都没能力罩住浴场里的小姐。
石志坚好像记得金牙炳的字头不怎么出名，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被洪义海大声雄收拾的屁股尿流！
要知道，当时的洪义海也不过是个中档次的字头。
金牙炳抓抓头，一脸苦涩道：“我以前拜砵兰街花姑的！不过现在边个来揸钱我都给，做生意嘛，和气生财！我也想开了，现在生意难做，只要有得赚，能食饱肚子就行！”
“花姑”是砵兰街经营马房的大佬，属于杂牌社团，势力不是很大，不过关系网却很厉害。
基本上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佬都让花姑帮忙找过小姐。
可惜，马房声名不好，帮派也没几个能打的，金牙炳也算是拜错了地方，这才不得已开浴场的时候来个“菩萨”“佛祖”一起拜！
反正经营这种场子赚钱多多，就算给他们每个帮派交一点保护费，多少还能剩下些零头！
在江湖闯荡这么多年，又一直和金钱打交道，原先做高利贷生意的金牙炳也算是彻底想开了。
钱这玩意不是东西！你越拿它当宝，它就越不鸟你！相反，你别把它看轻，它反而会滚滚而来！
就一个字，贱！
石志坚听完金牙炳大倒苦水，也没多说什么。
算起来自己和金牙炳还是仇人，不报复他已经够好，又哪里会出手帮他。
“帮我找个手法好的师傅搓搓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