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勋彰走到姬昊天身前站定,虽然语气客气,但久居高位,仍旧有一种上位者之感。
樊勋彰语罢,身边的四名侍卫都跟着神经紧绷起来,四人不约而同,都在温可人身上察觉到了满带杀伐的气息。
姬昊天微微点头:“正是。”
从容不迫。
淡定从容。
气场之强大,即便面对权势滔天的平西王,仍旧丝毫不落下风。
“恩公在上,请受樊某一拜!”
樊勋彰确认姬昊天的身份后,当即双手抱拳,准备深施一礼。
看见这一幕,全场寂静。
孔浩基更是悔青了肠子,他就算再傻,也能看出来平西王今日前来是意欲何为,而且话语之间,这青年似乎还对樊家有大恩,倘若樊勋彰真的要为姬昊天泄愤,自己的处境岂不危矣?
“平西王礼重了。”
姬昊天手臂微抬,挡住了樊勋彰的胳膊:“这一拜,姬某受不起。”
姬昊天并非客套,他不受这一拜,首先因为他救下樊精忠,本就是一念之间,对他而言,更是举手之劳,更因为樊勋彰身着军服,此地又不是战场,姬昊天受这一拜,礼数不合。
“倘若没有姬公子出手相救,恐怕家父早已撒手人寰,世间最大,莫非天地君亲师,您救了我父亲性命,自然受得起我这一拜。”
樊勋彰军中出身,即便身居高位,且年过半百,但性格却坦率直白:“近日,西境战事大捷,我刚刚退下沙场,便径直赶往云州,准备向姬公子亲自道谢,却不曾想,正遇见你被奸人为难!”
“平西王太过客气了,你率领无数兵勇在前线抵御外辱,当是我辈楷模,正因为有你率领无数将士奋勇杀敌,这天下才能如今日一般海晏河清,是故,我遇见令尊身体抱恙,哪有袖手旁观之礼。”
姬昊天笑笑:“我出身医门,治病救人乃是本分,何况樊珂姑娘已经付了诊金,你我之间,并无亏欠可言!”
“说得好!好一个治病救人乃是本分!”
樊勋彰赞许的看了姬昊天一眼,随即脸色一沉:“姬公子,我报恩之事,我们稍后再议,此刻,我先处理这个对你不敬的小人!”
樊勋彰语罢,凌厉目光投向孔浩基:“给我拿了!”
“是!”
几名卫兵应了一声,迈步走向台上。
“且慢!且慢!”
孔浩基听闻樊勋彰要捉拿自己,当即语气变调的一声吼,随即朗声解释道:“王爷!孔某今日在此,并非有意与这位姬公子为难,而是受到上命,在为北境军中筹措军费,在下不知,我所犯何罪?”
“军费?”
姬昊天此前进门,并不知道孔浩基今日纳捐用的是何名头,此刻听到这番言论,当即蹙眉道:“我华夏军费,乃是统一由国库调拨,何时需要云州这等地方州府出资?你巧立名目搜刮民脂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用三军名义,为军中抹黑,可知这是何罪!”
樊勋彰闻言,也是怒不可遏:“你好大的胆子!我等将士终日浴血奋战,居然成为了你敛财的幌子!都愣着干什么!把这个满口胡言的混账给我抓了!”
“我没有撒谎!今日纳捐税款,的确是上峰指派!我承认,纳税之事,并非北国军部提出,但云州税收,难道就没有用作国防的部分吗?”
孔浩基看着走上讲台,逐渐向他逼近的几名士兵,心急如焚。
他今日纳捐,的确是受到了上层指派,但是这命令,却并非正式下达,而是四阀利用自己的权势,疏通了几名税吏,众人这才互相一通气,决定提前预缴下一年的税款。
对于灾年,提前纳税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所以众人这么做,本身没什么问题,但他们藉此为由,向林韵开出了天价,确实是违背规定,甚至让此事彻底变了味道。
不过有四阀在头上顶着压力,加之众人联手,即便用这种手段抹平一个小小的镇南基金,也不足挂齿。
只是,此刻平西王参与其中,这件事一定会闹得沸沸扬扬,倘若传开,孔浩基乌纱不保还是小事,恐怕接下来,必将是一场牢狱之灾,甚至性命不保。
在樊勋彰站在姬昊天身边的一刻,孔浩基就知道,自己今日的戏演砸了,但此时又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全然不敢吐出自己身后是谁,否则,他的下场一定会更惨。
士兵逐渐靠近,孔浩基的思绪飞速流转,随即眼前一亮,朗声道:“王爷!恐怕您不能抓我!此事不和我朝法度!众所周知,军中与民界素无瓜葛,孔某又身无军职,即便有罪,也该有州府处理,军中凭什么拿我?”
“你违反寻常法律,自然该交由地方处理,可你以军中名义暴敛民财,为三军将士抹黑,此事我便能管!”
樊勋彰身份高贵,地位崇高,自然不会被孔浩基吓住,对于他的辩驳,更是不屑一顾。
“即便如此,你乃是西境统帅,而云州身处北国,即便我真的越线惹到军方,要抓我的也该是北国的军人!平西王此举,恐怕不妥吧!”
孔浩基连连后退,跟几名士兵保持着距离,再次辩解了一句。
此刻他心中已然明了,自己今日断然惹不起樊勋彰,但仍旧在不断推脱,因为他身后,还有云州四大门阀撑腰,只要在这个地界,他的事便有转圜余地,倘若被樊勋彰带走,事情会如何发展,他真的不敢想象。
“说得好!北国的事,还轮不到外人来处理!”
孔浩基语罢,一声呼喝自门外传来。
随即,又是一队士兵涌进门内。
装束与樊勋彰的卫队相同,只是装备略有异样。
而且,这队士兵的臂章之上,都有一个雪花图案。
乃是,北国标识。
第一百五十章 将军?
变故再起。
听见洪亮的声音传来,樊勋彰侧目看向会场入口。
众多目光当中,一名剑眉星目青年在侍卫的陪同下,目不斜视的走进了会场之内。
一身戎装,英姿飒爽。
步伐沉稳非常,身上的凛冽气息呼之欲出,周身气质,几乎能够比肩姬昊天。
瞬间吸引了场内大多女性的目光,在众人惊诧之余,就连樊勋彰都微微挑了挑眉毛,眸中闪过一抹意外神色。
这青年看起来,年纪跟姬昊天相仿,至多只有二十四五岁的模样。
可那肩膀之上,扛的分明是一颗将星。
华夏万里,疆域辽阔。
雄兵千万,其中封侯拜将之人不胜枚举,况且军中也有许多军衔很高,但是却并没有实权的高等虚职,肩扛将星之人虽然不多,但也不算稀有,单是樊勋彰统辖的战区,将军级别的军官就有二十余人,所以一名将军,是绝对不足以让樊勋彰感觉出什么压力的。
真正让他惊讶的,是这人的年龄。
不到三十,居然能够授予将星,这得是何等荣耀之事,如果不是立下赫赫战功,除非皇室宗亲子弟,否则绝对不会有人取得如此高的成就。
可即便是皇族子弟,也大多都会下放历练,逐步高迁,如果入仕便授予这等军衔,不仅难以服众,恐怕也会为天下人所诟病,故此,皇室成员虽有此特权,但也鲜为使用。
难道,面前这青年升迁,是因为战功?
更不可能!
樊勋彰之父樊精忠曾为边疆某部的中层军官,樊勋彰子承父业,十六岁从戎便遭遇时局突变,十七岁上战场,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上百场,步步升迁,用了十五年时间,才扛上将星,随后指挥战役无数,无一败退,被称为百胜将军,凭此辉煌战绩,三十六岁被封平西王,乃是当朝八大铁帽子当中,最年轻的一位。
樊勋彰战功彪炳,麾下士兵未尝败绩,用了二十年才完成拜将封侯之路,即便如此,还是因为他从军的时候遭遇敌国觊觎华夏,一场拉锯战零零总总打了多年,战功堆叠所致。
而如今,边关虽然不太平,但十数年从未经过大战,所以这青年即便是军神转世,肯定也立不下那么多战功,更不可能荣升将军。
如此看来,他是皇室中人的可能性,还是更大一些,若果真如此,二十几岁的年纪却傻到去扛将星,恐怕也是草包一个。
樊勋彰思虑之间,那将星青年已经走到樊勋彰面前,看了看一旁的姬昊天,随即将目光投向樊勋彰:“平西王,久仰。”
声音清冷。
不卑不亢。
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
“我与你素昧平生,仰慕从何而来?”
樊勋彰扫了青年一眼,目光同样不屑,军中以武为尊,此刻他笃定青年不是靠战功上位,自然懒得理他,何况樊勋彰为华夏七大元帅之一,又是朝中手握兵权封地的八大异姓王之一,这两重身份在手,让他有足够的底气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好啊,既然平西王快人快语,末将也就不饶弯子了。”
青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继续道:“我乃是云州军分区,新上任的三军统领,雷冲!”
樊勋彰一声冷哼:“寂寂无名,不曾听闻。”
“末将初到云州,在北国军中排名不前,自然不如平西王威名响彻华夏,你没听过,也是自然。”
雷冲顿了顿,目光忽然凌厉起来:“但今日,雷某却要斗胆闻上平西王一句,你的封地在西境,兵权也在西境,即为西境之主,有何权利在我北国横行霸道,还要扣押地方官员!莫非,平西王真是欺我北国无人吗?”
雷冲话音落,在场众人齐齐吸了一口冷气。
云州军区统帅,掌控本地兵权,着实能称得上是一手遮天,即便州牧大人见了他,恐怕也得退避三舍。
可樊勋彰,毕竟不是寻常人等,乃是御赐爵位的王爷,跟这重身份一比,雷冲的统领一职,着实不值一哂。
但雷冲强硬的态度和直白的语气,却分明就是在向樊勋彰寻衅,似乎对于樊勋彰的怒火,满不在乎。
“笑话!本王该如何行事,何时轮到你这种小辈来教训!”
樊勋彰眼睛一瞪,厉声道:“没错,我的队伍和领地确实在西境,可你别忘了,我的爵位,是皇族给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身带王位,难道收拾一个贪官污吏,也要向你请示吗?”
“平西王身居高位,雷冲自然不会自不量力,让平西王给我一个交代,只是今日之事,发生在北国境内,自然就该由我北国出面来管。”
雷冲顿了顿,指向了台上的孔浩基:“今日,这人,你带不走!”
“咯嘣!”
樊勋彰拳头紧握,关节泛响:“我若非要带呢?!”
“呵呵。”
雷冲一声冷笑。
“哗啦!”
身后众多侍卫子弹上膛。
“王爷小心!”
樊勋彰的侍卫看见对方举止,一步挡在了樊勋彰身前:“雷冲,你可知道刺王杀驾,是什么后果?”
“我即为军人,便无惧生死,你吓不住我。”
雷冲目不斜视,深色没有任何波动:“北国事,北国管,我身为云州军事主官,倘若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反而被平西王把人带走,还有何脸面做一方统帅!”
姬昊天看见雷冲面容上的严肃,讪笑一声,不发一语,眼中却露出了些许无奈之色。
台上的孔浩基听见这番话,心下却是大喜:“雷将军!您此话有理,孔某作为云州官吏,即便做出了越轨之事,也自当经由本地发落,平西王虽然身居高位,可他毕竟是西境统帅,跟北国已经跨了战区,我就算触犯军条,可是也没有跨战区处置的道理吧!”
到了此刻,孔浩基已经完全笃定,雷冲就是为了救他来的,否则,这天下谁敢冒着得罪王权的下场,在这里公然与一位王爷,而且还是与一位颇得圣眷,手握军权的王爷作对。
想到这里,孔浩基紧绷的心弦逐渐松了下去,没想到,四家门阀加在一起,居然有这么大的能力,竟然能让本地的最高军事主官,出面来救自己。
一念至此,孔浩基吐出一口浊气,之前还以为,今日樊勋彰要处置自己,必然是在劫难逃,下场凄惨。
却没想到,半路竟然杀出了雷冲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来,看他强硬的态度,今日定然是要死保自己无虞。
这么看来,或许自己今日不仅能逢凶化吉。
或许,还能凭借四阀如此强大的力量,更上一层楼,也未尝不可。
第一百五十一章 相顾无言
会场之内,樊勋彰见雷冲态度强横,而且对于孔浩基百般庇护,情绪愈发愠怒:“雷冲,你如此行径,可是摆明了要与本王作对吗?”
“平西王此言差矣,你我同为军人,身背护国要职,所行之事,皆为家国天下,谈何作对与否,您这顶帽子,扣得未免有些太大了。”
雷冲跟樊勋彰对抗之时,虽然始终态度强硬,但自始至终不见动怒,且语气平和,有礼有节,丝毫不见慌乱:“我已经说过,此事发生在北国境内,自然该由我北境军方来管,而且雷某相信,不仅是我,就连军部的诸位长官们,肯定也跟我的想法如出一辙,我雷冲初来云州赴任,倘若又被平西王在手中把人夺走,恐怕,会沦为整个北境军中的笑柄。”
雷冲微微一笑:“如果平西王非要把人带走,还烦请亲自致电北境军部,只要我得到指令,让雷某放弃此事,我转身就走,别无二话!”
樊勋彰听闻此言,脸色铁青无比,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当今北境军中的统帅,是如今圣上的十二弟拓跋昀冕,而这位冕亲王,当年与樊勋彰乃是同僚,二人同属皇族禁军羽骁卫,但关系并不融洽,甚至可以说,势同水火。
当初姬昊天与云州前任军区司令赵暮阳发生冲突的时候,就因为北国是冕亲王治下,所以樊勋彰才难以发力,此刻雷冲让他给冕亲王打电话,岂不是在故意挑刺。
樊勋彰微微咬牙,看向雷冲:“倘若我今天非要把人带走呢?”
“如此,雷某只能说一声得罪了。”
雷冲身形不动,目光锋利如刀:“这天下人不敢挑战王权,但雷某不在乎,军令如山急如电,片刻不容缓,这人犯孔浩基抹黑军界,乃是军事要犯!我注定要将他带走,谁拦,谁死!”
樊勋彰的侍卫长见雷冲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