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庄周特意又等了几天。
然后装作风尘仆仆的样子，亲自登门拜访。
第八十章 一颗头800万2
见面的地方在《倾世江山》的下榻宾馆。
庄周咚咚咚敲门，里面细微的脚步声，吱呀一声门被拉开，露出赵君的一张苦逼脸。
“庄总？”
“赵导好，初次见面！”
“你好你好。”
俩人握了握手，赵君请他进去，沏了杯茶，稍一打量，只觉年轻蓬勃，锐气内敛。
这家工作室之前被拒绝，或许看到了网上消息，积极的要求拜访，说人已经出发了，自己也不好不见。
庄周也看了看赵君，40多岁，斯斯文文，有点显老，脸上有被行业捶打的皱纹。
这导演不错的，以前拍过一些好剧，但没有大公司撑腰，渐渐的没啥话语权了，混口饭吃。
“没想到你能千里迢迢的赶过来，我还挺过意不去的。”
“没事没事，我们公司初创，我经常东跑西跑的……哦，这是给您的一点小礼物，土特产不值钱，别嫌弃。”
说着翻出一包东北大榛子，沉甸甸的。
赵君乐了，拿在手里捏了捏，道：“你这礼物很实在啊，我正好爱这一口，谢谢。”
庄周功课做的很足，赵君虽然也有一些行业毛病，但不像别的导演那么恶心，口碑挺不错。
“这次来呢，我确实看到网上的一些负面消息。但我的工作就是跑业务，您别当我趁人之危就行，再重新考虑考虑？”
“我知道有些戏这么做过，演员不来片场，直接抠图。你们给《戎装之恋》做的效果，我也看了，确实很棒，水准一流。
可能是我老古董吧，我总觉得你的东西不踏实，如果我用了，我可能会把握不住。”
赵君道。
“那按您之前的拍法，找替身来演，然后拍主角特写，后期抠图。演员不也就贡献一张脸么？和我的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我的效果更好，更省事，省经费！”
庄周继续蛊惑，道：“您这部戏重新步入正轨，得花多长时间？其实这不是您自己的事，是整个剧组，乃至投资方的事。
我敢打包票，我如果直接去找投资方，他们听到能省事、效果好，当场就会拍板！
说句不中听的，已经这样了，您还坚持什么呢？”
“呵！”
赵君忽然苦笑，是啊，男女主角都跑了，我还坚持个屁啊！
“大概价格要多少？”他问。
“《戎装之恋》40集，一个男二号我收了800万。但您放心，第一次合作我们都有优惠，一颗头800万。
如果男女主都换，我再给您打一狠折，两颗头1300万！”
怎么这么怪呢？
赵君听着别扭，犹豫道：“1300万，那得追加投资了，资方……”
没等说完，自己先笑了：“呵！1300万就能把两个当红明星的档期省出来，可以去拍综艺，搞商演，接通告，随便凑凑也不止这点钱……”
“您说的太对了！各方都在抢顶流，档期无缝连接才叫红，能排到明年才叫大红，他们最缺的就是档期啊！”
庄周叹了口气，道：“我帮他们解决了大麻烦，只收1300万，多么？”
这叫实质问题。
明星和资本都愁于分身乏术，无法赚更多的钱，档期便成了无形资产。甚至有人靠这个发财，比如一些负责选角的副导演。
他们长年累月的选角，和各路明星都熟，有的人索性开了公司。
干什么呢？
比如一部戏要找个配角，委托这家公司。
而公司有绝大部分演员的档期表，谁谁谁在这段时间，能空出15天……那好，公司牵线搭桥，双方就可以洽谈。
连档期都成了买卖。
庄周从赵君的房间里出来，给阿沅打了个电话：“谈成了，你联系江超！”
……
2049，叠楼。
江超现在过的憋屈又潇洒。
憋屈的是，老板带着老板娘跑路了，只剩下自己！潇洒的是，老板带着老板娘跑路了，只剩下自己！
他涨了工资，已经在叠楼租了房子，每天过来上上网，维护维护账号，转接一下生意，和钱爷下下棋。
摸鱼摸的光明正大，愧对良心。
当然了，老板和老板娘出去采风，确实颇有成效。隔一段就发回一个作品，维系着热度和收益。
君姐的点赞值已经破亿，热衷公益，各大晚会常客，作品覆盖中老年阶层，并且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喜欢，殿堂级歌手。
污妖王，风格清奇，如今是闽语区扛把子！
齐秦、刀郎、苏芮也稳定发展，各有拥趸……
而今天，老板娘忽然吩咐了一件事情，让江超莫名其妙。但自己是拿工资的，让干啥就干呗。
他联系上一家技术公司，对面是个文静的虚拟形象小姐姐。
听声音是喜欢的类型！
如今的江超不再是那个躺平的大学生，变得积极起来，遇到小姐姐也敢多聊几句。
“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我想定制一款软件，附加源代码和算法，你们能做么？”
“可以的，我们提供这项服务，不过源代码有额外的费用。您可以具体说说要求么？”
“主要功能是AI换脸，先需要一个真人，他讲话、做表情、做动作，然后我们将另一个人的脸换上去，操作不要复杂，傻瓜式最好。
原本那个人表演什么样，换上去之后也基本什么样，只能做些许的微调，当然换脸效果要绝对自然。它应用的硬件，也不要配置太高……”
“……”
小姐姐听得一愣一愣，问：“您没有别的需求了？”
“没了。”
“就这些？”
“就这些。”
“先生，您不是在开玩笑吧？您确定要做这种30年前的软件？”
“是的！”
“这概念比【虚拟一号】还要落后啊，只是换个脸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
小姐姐反复询问，江超反复确认，还特意强调：功能一定不要太多，越粗糙越好！
小姐姐心情复杂的下线了，不一会上来说报价，非常非常便宜，双方初步敲定。江超又立即向阿沅汇报，赢得阿沅的夸奖。
“阿超不错哦，继续加油！”
“……”
他顿时又有点郁闷，问：“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我好歹是你们的员工，不能告知一下么？”
“我们在开发新天地，你配合好后勤就行啦！”
第八十一章 迅速堕落
消息给到姜川那边的时候，他刚做完了一场吴痛针灸。
听后不以为意，只关心效果会不会自然，得知是《戎装之恋》的特效团队，当即点头。这部剧在业内影响很大，毕竟从未有这么牛逼的换头术……
于是经纪人回复：
“我们家小川无所谓啦，正好这段时间忙，有好几个活动要参加，兼顾不到剧组……但你得保证，做完之后的效果必须自然，我们可不想上热搜！”
相比之下，资方要重视很多。
反复比对了换头效果，也点头同意。对他们而言，确保顶流参演，确保大平台渠道，这已经就赚钱了。
于是资方回复：
“老板无所谓啦！你是有经验的老导演，你觉得效果好就OK，我们只看最终成果……不然找你做什么呢？”
得到双方答复，赵君也轻松起来，好像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甩掉了包袱。
他特意邀请庄周多留几天，参与拍摄，具体沟通沟通。
庄周正有此意。
……
又是一日。
早晨七点，剧组下榻宾馆。赵君在房间里，一边随便对付早餐，一边琢磨这阶段的拍摄内容。
“咚咚咚！”
“导演，该出发了。”
“你们先去吧，我十点到。”
赵君看了看表，随口应着。来人顿了顿，小声提醒：“导演，大家都化好妆准备就绪了，到了很快就能拍。”
“呃……哦，我差点忘了，出发出发！”
他尴尬又古怪的站起身，到了一楼，果然，几个演员都在了，包括男女主角的替身。
通常来讲，替身包括武替、文替、裸替。文替指一些书法、乐器、厨艺等场景，需要用到的替身。
但现在已经变味了。
现在的文替，是专门帮演员演文戏的。
这两位不是科班出身，但学过舞蹈，做过群演，由于和姜川、李维娜五官神似，所以被找来当替身。
大部队到了片场，庄周也赶过来，戴着阿沅的同款棒球帽，往赵君身边一站。
今天的场景在一座园林内，赵君给两位替身讲戏：“女主成了老皇帝的宠妃后，这是她和男主第一次见面。
男主先是好奇，然后看到真面目，震惊，愤怒，慌乱……女主则感到羞耻，无地自容，同时又有点报复的快感……你们俩，你们俩……”
他说着说着忽然没兴致了，摆摆手：“算了，随便演吧。”
两位替身更是心如止水，知道自己最终会被换掉，没有“光明正大的在镜头前演一次就很满足”的想法，人家就是来挣钱的。
“好了，准备！”
“全体安静！”
“先试一遍啊，开始！”
庄周坐在赵君旁边，也盯着监视器。
表演真的需要天分，两位替身既没天赋，也看不出如何努力，台词僵硬、表情夸张、节奏紊乱，半点不对味儿。
赵君蛋疼，问：“这种也能换么？”
“可以。”
“真的能确保演技？”
“你让姜川、李维娜自己上，会比现在强么？”
赵君认真的想了想，道：“半斤八两！”
“那就行了，我保证会高出那么一点点。你先拍着，然后给我一份素材，我让团队尽快做出来，只要你皱一下眉头，我分文不收！”
“……”
赵君无法确定他的保证，但自己已经想开，叹道：“算了，反正都破罐破摔了。”
试了一遍戏，正式开拍。与刚才相差无几，甚至还要烂一点，他却大手一挥，喊道：“好！过，下一场！”
“下一场准备！”
“男主功高震主，老皇帝怀有戒心，女主为了赢得信任，故意打了男主一巴掌！”
女替身问：“导演，我要真打么？”
赵君扭头看庄周，庄周道：“做出挥臂的动作就好，手摸一下对方的脸。”
“预备！”
“开始！”
女替身做怒目斥责状，大声喊着123456，突然抬手甩过去，在对方脸上抹了一下。
“OK！过！”
“下一场！”
“女主痛苦纠结，撕心裂肺，转过头背对男主，留下一滴泪。”
“导演，有风油精么？”
“用个屁的风油精，你转过身，闭上眼就行了。”
赵君破罐破摔后，展现出极强的适应性，都会抢答了：“眼泪可以P上去对吧？”
“梨花带雨，美绝人寰。”庄周笑道。
“好！过了！”
“下一场准备！”
“女主要在泥地里打滚……”
“特效可以做。”
“OK！过！”
“下一场！”
不知不觉，赵君处在一种猪突猛进的狂飙状态。
等自己反应过来，赫然发现今天的任务已经搞定了，时间才晚上八点，临时加戏又没准备，索性道：“全体注意，今天计划完成，可以回去休息了。”
“……”
所有人一愣，他又重复道：“没错，收工了！收工了！”
哇哦！
剧组全体兴高采烈，皆觉今日轻松。
那位老演员却有点别扭。
因为节奏太快了，自己有几场戏根本没发挥好，导演却喊过了，本想和导演聊聊，但见其拉着那个古怪的年轻人上了同一辆车，只得摇头作罢。
这种经验丰富的老演员，会本能的感到此种拍摄方式很危险，但要仔细的讲一讲，又讲不出什么道理。
车上，是迅速堕落的赵君。
此刻他真的没有一点包袱了，因为太爽了！
不用等候迟到的主角，不用临时删改台词，不用改动拍摄计划，不用小心伺候祖宗，不用看到那辆讨厌的房车，更不用昧着良心称赞那无比辣鸡的演技……
真的太爽了！
庄周观察他的状态，心中迅速判断：有些能力，能屈能伸，即便内心有一些坚持，如今也烟消云散了，只是个可怜的躺平中年人。
换句话说，也是可以培养的工具人。
……
庄周跟了几天组。
在他刻意放纵下，赵君越来越大胆。
尤其当一段几秒钟的换头影像做好，看着浑然天成的男女主角，看着女主流下的一滴伤心泪，看着男主痛不欲生，那明显提高的表演效果……
这哥们彻底堕落了。
别看赵君意识到了某种危险性，但在现实情况面前，迅速开始真香。
而庄周在横店待了十几天，一颗头800万，两颗头优惠价1300万，签下了两纸合约飘然离去。
第八十二章 同学会
京城，电影资料馆。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时，资料馆有一个能容纳八九百人的大放映厅，每周二放电影，张艺谋、陈凯歌、田壮壮都是常客。
穷学生没钱，自己画假票，田壮壮就曾经拿假票看片，被人家当场揪住。
那时资料馆举办过一次英国电影回顾展，一下子展映40部英国片，这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次举行如此大规模的外国电影展映，排队买票的观众挤满了院子。
后来，法国电影展、意大利电影展、美国电影展都来了，这里成为国内观众了解世界的一个窗口。
时至今日，资料馆新楼落成，放映厅也变成了艺术影院，但始终保持着这项传统，每年放映次数超过千场。
周五下午，小型放映室内。
《美丽新世界》的制作人员名单滚动在屏幕上，回响着伍佰的那首歌。李梦坐在其中，安静不说话。
过了一小会，有人道：“修复效果比我们好！”
“AI上色能达到这种程度么？”
“说是最新技术。”
“反正拿去参展绝对没问题！”
“既然没问题，那就按照事先约定，3月份送去柏林。对了李梦，你和你那位同学详细聊聊，看还有什么想法。”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