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龚强离开武汉,他特意联系了并原铁路局的朋友,通过关系订到一张卧铺票,汉口地处华中,是重要的交通枢纽,这样临时起意的出行,想买到卧铺难如登天,除非是提前预定。
过了几天,宁向东给厂里打了长途电话,他找到办公室的乔旭,两人在电话中寒暄了几句后,宁向东问乔旭知道不知道五一劳动节总公司要举行职工文艺比赛的事,乔旭一点没有听说这个消息,非常惊讶,问宁向东是怎么知道的。
“啊,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宁向东故作失言状,连忙掩饰道。
“要是这样的话,我得赶紧通知刘主席,看看他有什么想法。”乔旭说道。
挂掉电话,宁向东左右无事,不想回招待所,自己一个人去了附近的青山公园。
青山区大部分地区都是武汉钢铁公司,到处又脏又乱,只有这个公园还算是一片宁静的所在,宁向东骨子里喜静不喜闹,龚强走了,他正好借着下午这个机会梳理一下自己的想法。
独自在公园里走着,下午的阳光还是有点燥,宁向东找到一片林荫,只见下面是松软的草坪,干脆席地躺在上面,阳光从树叶间斑驳的漏下来,一片岁月静好。
如果当初石总工没走,他来不了武汉,如果那天他在程伟志办公室殷勤的帮他杯子里填满水,他来不了武汉,如果面对程伟志虚假的客,顺势留在工会,他也来不了武汉……
不来武汉,就不会机缘巧合下,走进汉正街这片遍地流金的地方,难道冥冥中真有天意不成?那天在归元寺,他求到的签是休息尊者,解辞是:得此签者,正面临挫折,只要能脚踏实地,专心执著,大器可期。
休息尊者吗?那就暂且休息一下吧,宁向闭上眼睛,嗅着周围青草的清香,睡着了。
“袜子一袋子,金子一屋子……”
童年时看过一部动画片《阿凡提》,那里面的巴依老爷,最喜欢这段咒语,一直在午后的睡梦里。
这一觉睡的并不久,太阳慢慢倾斜,终于有一缕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照在脸上,他很快醒了过来。
宁向东站起,清理一下上沾着的杂草,他尽量放慢脚步,向招待所走去。
果不其然,刚进了一招的院子,就看见主楼前台坐着质监分队的领队温技术。
“小宁,跑哪里去了?到处找都找不到?”温技术话语间带着责备。
“送我那个朋友去了呀。”宁向东一脸无辜。
“不是早晨的车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堵车嘛,我也急得不行……”宁向东很歉疚的说。
“好了好了,不多说了,刘主席找你,你快点去他房间吧。”温技术急切的摆摆手。
刘元贵的房间并没有关门,宁向东刚走过去,刘元贵就连连招手:“小宁,快点过来。”
宁向东在房间里站好,很懂规矩的样子。
“先坐下再说。”刘主席看到他的样子,心里暗自满意,这小伙子永远都这么懂得分寸,难怪石宗勤待见他。
宁向东坐下后,刘元贵很严肃的说道:“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参加。”
宁向东了,眼睛郑重的望着刘主席,用体表示对这句话的重视程度,此刻说什么反而显得多余。
“小乔打电话来,说公司要搞一个文艺比赛,这对咱们连轧厂来说是一个表现自己的好机会,”刘主席直接亮明了自己的想法:“上次,精整车间的事件对我们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程厂长临危受命,担任了书记一职,这次的机会,我们要牢牢把握住,为厂里挣个荣誉回来!”
“需要我做什么,组织上安排吧!”宁向东慷慨决然的说道,严肃又有分寸的流露出一丝激动。
看着宁向东表决心,刘元贵欣慰的笑了笑,说道:“别紧张小宁,其实对我们这些文艺工作者来说,任何比赛啊表演什么的都是老一,还是上次元旦汇演的节目拿出来就可以,你跟小乔练熟了的,这次再拿出来,参加总公司比赛。”
“可是,会不会拿不到名次?毕竟我只是业余水平……”
“不都一样吗?”刘元贵站起,双手负后走到窗台前,自负的说道:“我对你有信心,上次在那样的条件下,你跟小乔的演出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功,现在你们俩配合很默契,更没问题!”
“既然这样,那我就以实际行动回报刘主席对我的信任!”宁向东站起来,右手握拳在前有力的挥动一下。
“好,好!”刘元贵很满意宁向东的表现,部队回来的同志就是不一样:“那这样,事不宜迟,我这就安排人去给你买票,回去的越早越好!”
“不用安排人买票了刘主席,既然任务紧急,我明天就走,”宁向东诚恳的说道:“到车站能买到什么票就买什么票,没有座位,我站着回去也要尽快赶到单位,争取时间确保任务顺利完成。”
“……这样也好,”刘元贵沉吟了一下,点头同意:“只是太辛苦你了,小宁!”
“不辛苦,为了厂里的荣誉,这都不叫事!”
“为了荣誉,这句话说的好啊!比赛结束,不管有没有名次,我亲自向厂里给你请功!”这小伙子真不错,怎么程厂长对他那么深的看法?培训回去后无论如何也要找老程把他要过来,不管那么多了。刘元贵非常满意的想着。
“哦对了,这次需要演出服的话,花了钱记得开张票回来,说什么我也要找财务科的老吕给你们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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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火车到站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毕竟人间四月天,南方缓缓而来的暖湿气流已逐渐将凛冽的寒意bī)退。
略带暖意的夜晚让宁向东很高兴,走的时候还冻得扛不住,腿上穿秋裤,回来已是天的故事了。
火车站离绿柳巷不算太远,宁向东决定走过去,这一段是并原最繁华的闹区域,而钟楼街更是商业核心。
在红星电影院旁边,昔上过报纸的塑料二厂便民点竟然锁着门,旁边散着几个卖零食小吃的流动摊贩。
宁向东走过去,买了一只烤红薯,刚刚出炉还烫,他捧在手里,一边吸哈吃着,一边问小贩:“买卖还行哈,老乡。”
“凑合,俺这红薯好,鹅岭北边的沙地红薯。”
“哦,那是不错,”宁向东点点头,鹅岭那边的土质是个并原人就知道,土壤里富含各种矿物质,盛产红薯、小米,并钢的蛭石矿和云母矿也都在那边。
他低头看看红薯的表皮,路灯下有亮晶晶的颗粒反着光,便暗暗点了点头,这确实是鹅岭农作物的标志,表面附着的云母颗粒,别的地方也没有。
“那这个便民点咋不开门呢?这么好的天气。”宁向东指指电影院旁边的门脸。
“这个……俺今天才过来,就不太清楚了,”烤红薯的转冲邻居糖炒栗子吆喝了一声:“大嫂,你知道后面这个门脸为啥不开门吗?”
糖炒栗子显然在这儿呆的时间更久点,听到问话说的停不住嘴:“这儿早就不开了,一开始白天还开会儿门,后来连白天都关了,我早前在门口摆摊,还有个死胖子撵我走,我给了他半斤栗子,才让我占了这个位置……”
“唔,这死胖子真不是东西,”宁向东吃了一大口红薯,支支吾吾的附和着:“那这地方现在是谁的?电影院的?”
“不是,是塑料二厂的,听说早就买下来了。”卖糖炒栗子的守着电影院门前好下货,时间长了倒是把附近这些店铺的况摸了个门清。
“哦哦,那你们忙活着,我去那边溜达溜达。”宁向东吃完红薯,上也有了精气神,跟两个小贩告别后,打算去绿柳巷看看。
“哎,等一下大兄弟,一看你就是个心善的娃子,把这袋栗子带上吃。”大嫂伸手拿了满满一纸袋栗子递给他。
“这不合适吧……”宁向东就附和着骂了句死胖子,大嫂就白给一袋栗子,本打算推脱不要,但一看大嫂朴实的笑容,又觉得自己有点矫了,只好欣然接受:“那我就不客气了。”
接到手里掂了掂,怕是得有半斤,宁向东暗想。
“尝尝。”大嫂笑着说。
“好嘞。”虽然刚吃了个红薯,但盛难却,宁向东还是当场剥开一个栗子丢进嘴里:“嗯……好吃,甜……香……”
“是吧……”大嫂拢拢头发:“算三块钱吧。”
宁向东吃惊的张大嘴巴,大嫂笑容可掬:“俺没多要,给别人都七块钱一袋。”
“……”
给了钱,宁向东穿过绿柳巷,向天龙大厦走去,经过自己买西服的店时,他心中一动,转走了进去。
在店里转了一圈,他发现,里面的衣服全是在汉正街见过的。
宁向东暗暗点头,看来,这家店还真是做搬运工的,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趟搬运,商品价值就已经升值了几倍。
从服装店出来,又走了没多远,在天龙大厦旁边的公交站牌,宁向东上了四路电车。
带着两条长辫子的公交电车,也是并原的一大特色,这样的车也就是能源大省的省会城市才养得起。
冶院站下了车,宁向东在往家走的路上,又看到了熟悉的画风,赵宝库和二姐继续在街边上演。
他叹了口气,走近才说道:“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啊,家里不敢回,那就去店里嘛。”
宁向红这次没被吓着,一看是三弟,还惊喜:“不是在武汉吗?这才不到半个月,怎么就回来了?”
赵宝库一把拉过宁向东,说道:“走那么突然,我还正寻思托你点事,怎么能把话带给你呢,这可倒好,回来了。”
“我说你俩为嘛不在店里,又跑大街上表演?”宁向东奇怪这事。
“人家赵宝库买卖做大了,现在雇了小姑娘了。”宁向红说道,话语间流露着不满。
赵宝库被数落惯了,干脆不接话,仍旧对宁向东说道:“我说向东,你知道汉正街吗?”
这家伙简直是个啊,无所不知,宁向东点了点头:“不但知道,还去了。”
“怎么样?”赵宝库一看宁向东说话的神,就明白未来的小舅子已经上道了,直接省了许多废话。
“好!”宁向东只回答了一个字,但赵宝库如闻,冲他一竖大拇指:“走向东,跟你宝库哥喝点去。”说完拉着他就走。
“站住!我弟弟还没回家呢!”宁向红连忙拦着说道。
“谁还没回过家呀,”赵宝库喜滋滋的说道:“我找三弟聊点事。”
宁向东连忙把他的手推开,说道:“今天还真得先回家,明天吧哥,我请你行不?”
赵宝库一听宁向东这么说,估计今晚没辙了,很有点小遗憾地说道:“好吧,那明天可一定啊向东。”
说完,伸手去拉宁向红:“那咱俩也别在马路边现眼了,去看电影得了……”
宁向红一听柳眉倒竖,我弟不跟你喝酒就想起我来了?啪的一下打开他的手,说道:“什么咱俩咱俩的,姐没空陪你!”转一挽宁向东的胳膊:“走,回家找咱妈去。”
两人进了家门,霍敏芝看到三儿子突然出现,吃了一惊,当知道是单位委派回来时,才放下一颗心,连忙去厨房饭,让宁向东先填饱肚子。
饭后,宁向东本打算给龚强打个电话,但想了想,电话里要谈的东西实在太多,家里人多眼杂的也不方便,就问霍敏芝道:“妈,我爸呢?是不是又去丁伯伯家下棋了?”
“可不就是吗,你爸跟你丁伯伯就像两个神经病,天天弄着破象棋下个没完没了,光棋盘就磨破了多少张了。”
宁向东点点头,心里有了主意,老爸跟丁启章这对老棋友,算是结下了缘分,两人棋艺水平差不多,又都是喜欢钻研的人,彼此颇有棋逢对手,相见恨晚之感,只杀的天昏地暗,如胶似漆。
想到这里,宁向东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也去丁伯伯家看看他家的棋谱去。”
霍敏芝一听警惕起来,家里已经有个痴人了,这要再跳进去一个,还不要了她的老命,于是连忙问道:“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了?”
“刚刚才有的,我就想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魔力,能让两个耳顺之人深陷其间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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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洞见
丁启章家在老干区,老干区在滹北河边的一处高坡上。
解放前这里没什么人居住,因为从风水角度讲,滹北河经过这里时有一个小小的转折,水流略显湍急,风水先生们认为水代表财运、时运,在这里建造宅屋,不但不利于聚财,甚至会使宅主命数多舛。
新中国成立后,没有人再信这些,甚至有些老同志主动提出,就把家安顿在这里,上风上水的地方,地势又高,滹北河冲击出来的大片平原完全纳入眼底,每逢耕秋收,远远望去看着就舒坦,后来,随着上游数座水库的建成,滹北河的河面逐渐萎缩,两岸的冲击平原也盖起了高楼,短短几十年,这片地方已经和并原融为一体,成了新城区。
老干区里很幽静,院子的道路两边是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只是现在四月天气,那些树叶的新芽刚刚开始拱出叶苞,要再过一个多月,才能长成阔大的叶片。
一座座长相完全一样的独门小院散落在树影中间,院落的墙头还爬着上一个夏季繁衍后枯萎的藤蔓,无论院墙还是小楼都是从前那种灰扑扑的青砖建造,使整个老干区看上去颇有年代感。
丁启章的家在三号院,宁向东第一次来,不知道门牌的排列顺序,一路找过去,快走到北门的时候,才看到了楼号。
在院门口按响了门铃,来开门的竟然老爸宁鉴良,手里还攥着个卒,从后追出来的丁启章,顾不上跟宁向东打招呼,连声说着:“老宁你把卒放下,我保证不赖。”
“那不行,上次你拿个马比划了半天,趁我不注意就偷偷放棋盘上了。”宁鉴良一边开门一边说。
跟着两个老顽童进了家,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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