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白的活物晚上就能下酒,众皆欢喜,眉飞色舞的互相丢了几个眼风。
窦二蛋坐下后,从兜里摸出几个烤土豆,一人分了一个,在饭桌当中摆好一个盐碟,道:“咱们先喝着,鸡块且得再弄一会儿。”
大伙儿看着黑乎乎的土豆蛋子不解其意,就请二蛋演示。
窦二蛋先给他们面前杯子里满上枣木杠子,才拿起自己的烤土豆,在桌子上摔打几下,土豆表面碳化的焦皮脱落,露出里面白沙沙热腾腾的内容。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效仿。
窦二蛋把土豆在盐碟里蘸了蘸:“荒山野岭的只有野物,让你们见笑了。”
这种吃法大家第一次见到,都感到新奇,这时听到窦二蛋客套,连声道:“蛮好蛮好,野趣十足,大自然的味道!”
几人举杯,一口枣木杠子一口烤土豆,吃的唇齿留香,等酱爆鸡块端上来时,一壶老酒已经下去了一拇指宽的高度,大伙儿都带上了醉意。
山间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这时耕夫把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起身离坐,走到青石板前,端详了一会儿道:“笔来!”
窦二蛋连忙喊婆娘,婆娘拿只铅笔出来,耕夫见状失笑道:“要拿毛笔,还得有墨。”
二蛋摇摇头,沮丧的道:“俺们山里人哪有那玩意儿。”
耕夫尽管带着浓浓的醉意,头脑还是很清醒,听二蛋这么一,自己细想也是,就算二蛋拿了毛笔出来,也只能画一种线条,而且水墨丹青的浓淡表现只有在纸上才有神韵,青石上只能靠远近层次来体现了。
“也罢!”耕夫遗憾的道:“下次再来我给你带幅画吧。”
这时二蛋婆娘又从屋里拿着一只毛刷子出来。
耕夫要毛笔,二蛋没有,婆娘不甘心,进屋里翻了半,发现这只刷子长的挺像。
“这个也可以,”耕夫高心道:“墨呢?”
婆娘拿了个瓶子,里面有半瓶墨水。
二蛋一看,不由大喜,这瓶双塔牌墨水是前几个月写标语时剩下的,他拿回家就忘了,没想到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耕夫把刷子蘸饱了浓墨,在石板上挥毫疾书,一气呵成狂草了四个大字。
因为喝了酒,笔法上愈发狂放不羁,点提撇捺不拘一格尽情肆意,写好后看了一会儿,自我感觉很满意。
窦二蛋也看了半,发现不认识,问旁边人是什么字,旁边人吞吞吐吐的道:“到此一游……”
这会儿二蛋酒劲儿已经上来,听了旁边饶话,迷迷糊糊的道:“到此都是山,能上哪游?想游要去鹅岭水库,不过马上冷了,要到明年才协…”
旁边那人是做学问的,本来就不胜酒力,这会儿早已被老酒灌晕,也不管二蛋的话有啥问题,顺着往下道:“夏也不到水库里玩儿,水太凉了,容易出危险。”
二蛋大着舌头道:“别处的水库可能危险,俺们鹅岭的出不了危险,我年轻的时候经常去玩,那水里有一个大佛,保佑着俺们来。”
窦二蛋的话口音浓重,还因为喝了酒口齿不清,但在这夜深人静的山里格外清晰,耕夫听到耳朵里,字字如洪钟震响。
他猛的调转身,走到窦二蛋身边,急切的问道:“二蛋!你鹅岭水库里有大佛?”
“对啊!”窦二蛋醉眼迷离看着耕夫点点头。
“明咱们过去看看。”耕夫对文保组织的人道。
窦二蛋的话好像一石激起千层浪,大伙儿本来都有点醉了,听到大佛的消息都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收集散落在山村里那些有价值的古代传世家具,而文物古迹的寻找发现是文物管理局的事儿,但是阴错阳差,文物局的同志已经返回并原了,他们却寻找到了关于大佛的线索。
宁向东也喝了不少,只是这点酒对他来没什么,此刻就属他头脑清晰。
鹅岭大山里藏着一尊大佛的事儿,他这段时间听无数人起,耳朵里都快磨出茧子,连丁启章都自己没退休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传,很有可能真的有大佛,所谓无风不起浪,但是这么大一尊佛像如果真在水库里沉着,不可能没人知道啊,再鹅岭水库的修建是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对以前一个水库进行的扩建,如果附近山上有佛像,就必然有寺庙,县志、地方志里也一定有记载,实际上文物局的人这些年几乎翻遍了所有关于鹅岭的资料,踏遍了古代龙山可能存在的地方,至今一无所获。
此时,耕夫已经开始激动的满院子兜圈,窦二蛋则靠在墙边儿上,脑袋左歪一下右斜一下的想打盹儿,宁向东走过去,心翼翼的拍了拍他,道:“老叔,你看见大佛离水面大概有多远?”
“不太远啊……好像,”窦二蛋迷迷瞪瞪,迟疑的道:“也好像不太近,反正憋一口气能潜过去……”
看到宁向东在问水库的情况,耕夫也凑过来问道:“那你能大佛大概的样子吗?比如……有多大?”
耕夫想了想,展开双臂比划了一下。
窦二蛋抬头望着耕夫,咧嘴一笑:“耕大爷永远是耕大爷,你比划的大还真是差不离。”
宁向东一听,心坏了,九成又要出幺蛾子。
果然,窦二蛋撇了撇嘴,接着又道:“您老不是会写大字吗?咋连个福字还问我长啥样?”
福等于佛,鹅岭方言里从来不清楚。
中国地大物博,语言发音南腔北调,古往今来曾经演绎出多少可乐可笑的故事?
………………………………
第一百九十九章 借条的价值
文物保护组织一干人吃多了二蛋家老酒,又贪秋夜凉如水,在石桌石凳旁歪歪斜斜醉倒,刚刚闭眼见到周公,空飘来一片云,化作一场急雨落进窦二蛋家院。
众人被浇醒时已经成了落汤鸡,连忙躲进房中,却忘了那盆几乎没动的酱爆鸡块,接了满满一盆雨水。
进屋后,有人埋怨窦二蛋佛福发音不清楚,他一听连声喊冤:“这不能怪我啊,是你们听岔了。”
正着话,窦二蛋猛然想起青石板上的狂草,连忙让婆娘出去看看。
这会儿急雨的势头已过,婆娘顶了件衣服,冒着零星渐停的雨丝来到院子里,只见青石板还是那块青石板,到此一游的墨迹已随雨打风吹去。
二蛋婆娘对这个没啥感觉,一眼看到那盆盛满雨水的鸡块时,心疼的差点坐下,愣怔了一瞬,便冲过去用身子护住,随后果决的捧在怀里,拿进另一边的厨房。
第二宁向东贪床,直到听见院子里有人话才坐起来,趴在窗户上一看,只见耕夫在院里缓缓练着一种似拳非拳的体操。
“耕大爷,这不叫太极拳,叫拔断筋!”宁向东刚从屋里出来,窦二蛋就凑过去低声道:“拔断筋……啧啧,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耕夫练完后,听宁向东问他这套体操怎么桨拔断筋”时,呆立良久才道:“二蛋这孩子大概有语言交流困难的毛病!”
过了半晌,耕夫又笑道:“别,这回他真算歪打正着了,我这套功夫叫八段锦,里面有很多拉筋抻腰的动作,叫拔断筋也挺符合意思的。”
耕夫没想到,他这么随意一,被随行的有心人听到后传播了出去,随着国家体育总局对民间一些古代健身气功的整理发掘以及重新汇编,八段锦也收录了进去。
随后有一种法渐渐形成,就是这种起源于宋代的健身体操,最初的名字叫拔断筋,后来因为不雅,才被改做了八段锦。
从此,这种法大行其道,并渐渐固化下来,而鹅岭一带的居民也坚持拔断筋的法,并引以为傲,因为这明,有宋以来鹅岭先民已经掌握了这种延年益寿的气功,在对待生命科学的感悟上,已经领先了一步。
晨练结束后,二蛋婆娘已经准备好了早饭。
大伙儿听宁向东介绍,鹅岭山里饶早饭习惯喝玉米糊糊,因为是用柴火慢熬,又是新鲜玉米面,所以味道极好。
并原的城里人也好这一口,昨晚喝了一肚子老酒,半夜又被雨水激过,此时太阳尚未照进来,山谷里湿气不去,浑身上下皱巴巴难受。
一听有热腾腾的玉米糊糊喝,不禁心向往之。
然而走进堂厅后,饭桌正中摆着一盆鸡汤……
看颜色,酱爆鸡块无疑,今早烹调方式为水煮……
可昨晚好像吃光了呀,知识分子喝多了酒容易断片儿,几人拧紧双眉也想不起来。
“坐呀,盯着饭桌不动换,相面呐?”窦二蛋此时已经听“到此一游”的书法作品被雨洗没了,他婆娘觉得无所谓,可他却觉得大大的有所谓。
宁娃子过,他耕大爷随便划一道都是钱,这不是神笔马良是谁?如今钱没了,人还在,窦二蛋又琢磨出个留下墨宝的新招儿。
“耕大爷,您老来上座。”窦二蛋招呼着。
“老头子不想跟你挨着坐,”耕夫带着怨气道:“佛福都不清楚。”
“这不能怪我啊,”窦二蛋坐直身子道:“就你们城里人吃的豆角,在我们这里就叫佛豆,为啥?因为这是寺庙里和尚们的主菜啊,所以过去,俺们山里的石匠们接了活,给大户人家雕刻山墙影壁上的雕饰,有时候雕蝙蝠,五个蝙蝠桨五福临门”,蝙蝠脑袋上顶一串古钱就桨福在眼前”,都是图个口彩,雕个佛豆,叫福兜,一般放在大门门楣旁边,你想啊,人往里一走,进了福兜了,能不顺吗?”
耕夫听的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这不挺清楚吗,干嘛从早到晚跟老头子夹缠不清?”
“没有吧耕大爷?我就是脑子慢零,可绝对没有啥心眼,”窦二蛋诚恳的道:“还有啊,来我们村这几,你们就放心住,放心吃,钱呢,也不用马上结算,给我打个收条就校”
耕夫连连摇头,这怎么能行,自己绝不能占乡亲们的便宜,再这也是当时在山上遇到时好聊事儿。
看到耕夫不同意,窦二蛋的倔脾气上来了:“那好,既然这样,我就跟你们本村的规矩,我们接待外地来访的客人一律都是打借条,概不接受现金。”
耕夫又糊涂了,不是村里都穷的等米下锅吗,怎么还不要现金了?
正在心里嘀咕着,二蛋婆娘已经拿过纸笔,就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样恰到好处。
耕夫见状心中雪亮,哈哈一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拿过纸笔写了借条,又问道:“要不再给你盖个章吧。”
着从随身包里取出那枚“野人”闲章,匀匀的压满印泥,平稳的印在借条上。
看着鲁绍源签名的旁边,四四方方印着野人拓印,窦二蛋心里有点没底,溜着眼珠子偷看耕夫几眼,又偷看宁向东几眼。
窦二蛋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实在太明显,没等耕夫什么,文保组织一个人忍不住开口道:“二蛋兄弟,你这是捞着大宝了,昨石板上那副字要是能保存下来当然好,既然没雨水冲没了,那也是命中注定没有,今耕老送你一份随手签,比昨的书法更值钱,你好好珍藏着吧!”
二蛋婆娘在旁边立着,听到省城行家这么,欢喜的抢过借条,道:“这个我收起来,饭钱给不给的吧。”
二蛋一看婆娘这么大方,不由心花怒放,端起碗给自己盛汤。
婆娘嫌他没礼数,生气的夺过汤勺,埋怨道:“还有这么多客人在呢!”
耕夫笑道:“没关系,让二蛋兄弟先吃吧。”
婆娘愈加抹不开面子:“没出息的货,吃个饭也抢!我就是喂了猪也不给他!”
完把汤勺递给耕夫:“耕大爷,您先吃。”
耕夫古怪的一笑,道:“我等等再,要不宁先来吧。”
宁向东连连摆手:“不成,就我年轻,我断后。”
二蛋劈手夺过汤勺,骂道:“起开,又不是外人,谁吃不是吃!”
完盛了一碗鸡汤,胳吱窝下边夹个馒头,蹲在门边吃起来。
窦二蛋一开吃,堂厅内立刻热闹起来,大家再也不谦让,纷纷动起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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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画饼也充饥
窦二蛋收好耕夫的手稿后,才问道:“他耕大爷,您老心心念念的大佛是啥来头?找着了又有啥意义?”
“要不你二蛋穷啊,”耕夫怒其不争,道:“大佛对国家的意义就不了,了你也不懂,鹅岭一带自从南北朝时期,北方胡人进犯,一直到淮河流域以北,都成了他们的牧场,在草原上他们放牧牛马羊,收割的是畜生的生命,而在中原他们以人为畜,百姓的财产就是他们收割的牧草,以至于祖祖辈辈生活在黄河流域的人民不得不放弃这里,不断南迁渡过长江,所以,今长江以南的人,反而保留了更多古中国的风物习俗……”
“您老的这群胡人王鞍,现在是什么人?老子见一次打一次!”窦二蛋听的义愤填膺,忍不住打断道。
“等你这会儿去打,中华文明早都消亡了!”耕夫哈哈笑道:“当年的胡人,早就被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不断打击下驱逐了,据他们本身也并不和睦,长年互相征伐,此消彼长,最终跑到欧洲建立了奥匈帝国,不过这些也只是推测,做不得数。”
“明白,野史嘛,跟蔡老师的那玩意儿一个意思,都是忽悠出来的。”窦二蛋点点头道,他这几个月长期混在鹅关村,涨了不少见识。
“蔡老师的那些也不是凭空捏造的,还得有一些参照,就比如起点作者半闲半散的这本书,没有真实故事支撑,他也写不出来。”
“不过历史就像扎着辫子的姑娘,怎么打扮,还不是现代饶一张嘴。”
耕夫继续道:“当初北齐建国后,高欢、高洋父子崇信佛教,曾在山西一带兴建过很多寺庙,但是随着历史上分分合合的不断战乱,大多数消失于战火中了……”
“其中,位于晋中地区的玄中寺,是佛教净土宗的祖庭,被后世的人寻找发现,而位于河北的临济寺,是临济宗的祖庭,这两支宗派,都在日本获得了发扬光大,每年成千上万的日本佛家弟子,都会来到这里,膜拜祖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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