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钢这两年的重头戏一直是连轧带钢厂,尤其是不锈钢品种,远远超过了公司过去的拳头产品十八锰焊瓶和高碳素结构钢,基本实现了特殊钢生产基地的目标。
“森林同志讲的很详细!”袁克航听完吴森林的工作汇报后非常满意,连称呼都变了,只有务实的企业管理者才会对自己厂里的工作如数家珍,要知道耐火厂可不仅仅围着蛭石矿转,相反蛭石矿只是厂里一个的分支。
“关于这次停电,公司之所以答复的晚了,是因为这几对矿上的情况进行了详细了解,同时也跟市政府进行了沟通,最后与市委市政府达成一致意见……”袁克航道这里停了停,望着老吴,用尽可能温和的语调道:“你们耐火厂,要做好永久关停鹅关蛭石矿的思想准备。”
尽管事先进行了铺垫,但最后这句话还是让吴森林很惊讶,他们是企业,一切以效益话,蛭石矿虽然在全国同比产量不大,但面对周边几省始终供不应求,而且整个北方,只有内蒙和金阳省有矿区,内蒙的品质还不如金阳,只能出产蛭石粉,不像鹅关矿,无论什么目数的蛭石均有产出,甚至还可以生产蛭石片,同时采矿层浅,生产成本低。
因此,吴森林急切的问道:“矿上产量一直很稳定,而且矿藏数量也很可观,现在眼看着要修筑一条新公路,这时永久停产是不是太可惜了?”
“不可惜!我们经过详细的了解和论证,蛭石矿效益好是不假,而且投入和产出比也很惊人,甚至连用工成本都很低,但是,鹅关矿所有的经济效益都是靠牺牲环境保护换来的,这种粗放式的生产模式,在过去很普遍,但是在今后,我们要逐步进行整顿改革,直至清理和关停……”
“这一点,总公司已经和政府达成共识,决定双方联手,共同开发打造一个集绿化旅游和生产现场展示结合在一起的特色旅游景点。”
袁克航的一席话,让吴森林有点张口结舌,他一时转不过弯来,听袁总的意思是,高炉也能作为旅游景点供人参观?
鹅关矿的建成,采用了不少八十年代的新兴技术,跟并钢有些五十年代初期兴建的老牌分厂完全不同,这要是留在山里不拆卸回来,他还真是有点肉疼。
“袁总,高炉上有些重点部位留在山上很可惜啊,有些可以连续服役三十年之久,现在使用期才几年……”
袁克航哈哈一笑道:“重点部位当然要拆回来,就算留在那里,一般游人也看不懂嘛,我们也不是败家子,拿公司的血汗钱糟蹋。”
原来只是在山上留一个壳子,吴森林这才放心了。
………………………………
第二百零三章 大厦将倾
并原钢铁公司决定,对下辖耐火材料厂设立在鹅岭的蛭石矿,采取永久停产的措施,同时向社会宣布,与市政府一起,联合修筑陈村镇至鹅关村的山区公路,打破自古以来没有道路横穿鹅岭的状况。
如果这项工程能够顺利实施并取得成功,将极大缩短并原市到平泉地区的交通时间。
目前已经确定并即将开工的是由陈村镇国道连接鹅关村的县道工程,继续打通通向平泉的公路也已经开始论证。
这个消息对生活在并原和陈村镇的城镇居民并没有太多的影响,但是对山里的乡亲们来,其影响是翻覆地的。
要想富,先修路,可以想象通车之后,未来山区将会发生怎样的巨变。
不过,身在受益第一线的鹅关村村民并不关心这些,经过将近一年开凿隧道的忙碌后,筑路工程已经由政府全面接管,大伙儿忽然无所事事,生活似乎和过往岁月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消息传到矿上后,孙勇彻底呆住了。
他是目前鹅关矿最老的职工,刚到这里时,曾经只想着尽快完成自己的工作份额,早点返回耐火厂,当第一次指标完成时,才两年不到,老矿长亲自出面做思想工作之后,他又留在了矿上。
当五年后,再次完成工作定额时,老矿长的身体已经查出健康问题,不能长期跟随高炉作业,需要回到并原接受医院的门诊观察和治疗。
这次,没等老矿长什么,孙勇主动承担起他的工作,并且再次申请了一份新的定额,坚持在一线工作,直到宁向东被安排到这里工作时,又已经过去了两年。
在孙勇独居的院里,姜军、陈大旺和宁向东都来了。
三个人过来没有空手,从食堂拿了几个土豆,抓了一把粉条。
孙勇自己没事愿意整两口,又受不了鹅关村枣木杠子的冲劲,就从并原家里带过来一箱高粱白,没事慢慢喝两口,而村民们嫌他那酒过于棉柔,像给娘儿们喝的,也就没入记着。
三个人过来找他,弄了一盆炖菜,又把一块咸萝卜切成丝,算作一盘菜,就着孙勇的酒,慢悠悠喝了起来。
端起酒杯才发现,几个人在鹅关矿上混着,单独坐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少的可怜,就连这次临时凑起来的酒场儿,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这几人原本是兴高采烈,终于熬出头可以名正言顺回厂了,没想到孙勇的画风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八年了,跟抗战胜利的时间一样,没就没了!”孙勇哭丧着脸,看着几个傻乐的同事:“载誉而归和就地解散,你们想想有什么不同?”
其余三人互相瞅了瞅,或许是悟性不够,他们没觉得停产这事儿有什么不良影响。
“总公司的决定,又不是因的个人行为而做出的,矿没了咱们返厂另行分配,名正言顺啊,又不是因为背了处分换岗位,有啥见不得饶……”
陈大旺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话不过脑子,着着才发现话头越来越歪,连忙停住嘴巴的同时,偏又看了宁向东一眼,那神情仿佛复习备考的学生,特意标注出重点一般。
姜军听到陈大旺口无遮拦的跑火车,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没好气的道:“孙勇心里不好受,是他自己的问题,你要劝就好好,扯人家宁干啥!”
陈大旺知道自己错了话,可自己认错和别人批评那是两种感觉,本来正打算再几句别的话糊弄过去,结果被姜军揪住话把儿怼过来,脸上就挂不住了:“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宁了?偏往人家身上扯!”
“你是没宁的名儿,可人家娃子因为啥来的,全矿上下谁不知道,何况你的时候还拿眼看人家……”姜军理直气壮的道。
“宁是个大姑娘还是媳妇儿,还怕人看?倒是你无事生非,攀扯人家,你好好,是不是因为那玩扑克记恨着,今故意想找事儿?”
孙勇气的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你们两个白活了几十岁,喝点酒话就这么不着调!要这样干脆都先回去,咱们明开会,好好谈工作!”
两个见孙勇发了脾气,不再做声,宁向东笑着打个圆场,道:“开会太正式,就这么聊着,工作的事儿也了,酒也喝了,挺好。”
孙勇听完宁向东的话,瞪了那两人一眼:“看看人家娃子,那是什么心量,从他来我就暗地里看着,担心他有思想负担,结果人家娃什么事儿也没有,每该忙忙,该乐乐,咱们都得学着点!”
其实,宁向东是完全没想到,自己调来鹅关矿,在这几位眼里是因为倒了霉摊上事儿了,被处罚的结果。
可他自己却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也没有这方面的思想包袱,难不成是因为政治敏感性太差?还是在思想深处的潜意识里,从来不认为,鹅关矿乃至耐火厂,甚至连并钢也算在内,并不是自己的久恋之所?
三个女人一台戏,鹅关矿这仨人不但一台戏,经常还处于武打戏边缘。
这次之所以没有继续下去,是因为有人欢喜有人愁,三人心境各有不同。
孙勇看着他们,姜军和陈大旺想法简单,不过就是混够了时间回厂罢了,宁向东年纪轻轻,但却着实让他高看一眼。
这伙子参加工作后的履历他也听了,先分配到连轧厂后,去武汉实习,很快就跟当地人混在一起,在借此机会在并原最繁华的钟楼街开了一家店,后来因为犯错误被调到山里,又跟鹅关村的人搞在一起,却一点儿也不急着想办法摆脱出这片穷山僻壤。
从他对待自己境遇的态度看,似乎还很享受这样的山村生活。
看上去这三饶确有开心的理由。
孙勇长叹一声,你们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自己在鹅关矿熬日月,一干这么多年,几乎把最好的年龄都搭进去了,谁年轻没个想法,就是因为,当初老矿长的一席话,就信了剑走偏锋的劝,先脚踏实地从鹅关矿干起来,一步一步向中心靠拢,谁能想到,心中构建的大厦一夜之间摇摇欲坠。
而且,将近八年了,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并没有取得丁点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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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散伙儿了
蛭石矿永久关停的消息传到鹅关,让许多人猝不及防,每个饶反应也各自相同,但有一个共同的感觉就是,这一切都太突然了,事先没有一丝一毫的端倪。
备受打击的人是在矿上时间最久的孙勇,同时也是接受现状最快的人。
四人喝完散伙酒的第二,他就开始独自打点行囊,等宁向东他们几人发现时,孙勇已经把一些不常用的东西收拾好了。
在一个生活和工作了八年的地方,走就走,不仅仅是服从命令的制度在起作用,而自律也是一个很可怕的习惯。
看到孙勇这样一个没有在部队进行过专门训练的人,也能具备这样的素质时,宁向东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有些习惯的养成,是深入骨髓的,一辈子也不可能改变。
很多人,自律是一个优良的品德,对饶一生都有好处,然而他到现在还没有尝到甜头,相反苦头倒是尝到了不少。
孙勇打算把笨重的行李先背到陈村镇的并钢停车点集中存放,等正式通知下来后,再统一托运回并原。
宁向东几人想帮他背几件行李下山,却被孙勇拒绝了:“我自己一个人,赶的紧点儿,一能跑两趟,不着急赶,一跑一趟,等停产通知的文件送过来,正好就搬差不多了,这样挺好,再,你们也有你们的东西要搬,咱们还是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让了。”
前几汽运公司驻耐火厂的大车刚刚上来把最后一批蛭石拉走,他们就听了停产的通知,这以后也不会再有车上来了,一想到这件事儿,姜军忍不住道:“真是赶上寸劲儿,倒霉了喝水都塞牙!”
陈大旺看孙勇收拾东西,也动了心思,闲扯几句后回宿舍忙乎去了,姜军的东西不多,但孙勇这里充满了负面情绪,他是容易焦躁的人,有点受不了,所以陈大旺前脚走,他也跟着出去了。
宁向东来的时间短,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带过来的个人用品很少,收拾不收拾的无所谓,就留下来帮孙勇整理,一边收拾一边看孙勇打包的这些东西,一边暗自摇头。
在他看来,很多东西已经完全没必要留着了,也许拿回去,不过是被尘封在储藏室里的命儿。
但孙勇还是坚持要翻山越岭背回家,有一瞬间,宁向东似乎看到自己临退役前的那一晚,送老班长邓建发去车站的时候。
一样的不甘心,一样的情绪低落,甚至连背东西时佝偻的身影都如此神似。
生活本来就是喜怒哀乐忧恐思,何必非要在苦恼上面再额外的加戏呢?
有些东西就像这房间里的破烂儿,当初付出代价获取它,是因为它值得,而此刻的价值已经消耗完了,却还一直留着,存放需要的地方与搬来搬去浪费的时间和体力,等于反过来再次消耗现有的资源。
这不是勤俭节约,而是掩盖在勤俭节约表象下的更大浪费。
“孙头儿,有些东西扔了吧,留着也不可能再用了,更何况有些已经坏的不能再用,”宁向东拿起一个破闹钟,看了看道:“比如这个,就算修好了也走不准吧,你可能在自己家里继续用吗?”
孙勇看了那只闹钟一眼,抢过来塞进提包,道:“宁,我听你在外边干着点事儿,手里也有几个钱,我呢,靠工资生活,可也穷不死,这闹钟修修,不好用归不好用,但也能用,你张口扔闭口扔,我反而觉得是败家行为!”
宁向东无奈的两手一摊:“算我没……”
收拾的差不多了,时间看看还早,孙勇决定先背一批行李去陈村,左右也是解散,早点把东西送下去早点省心,宁向东想跟他一起去,孙勇坚持不肯,只好送到村口了事。
回来后顺便拐到姜军和陈大旺家看了看,这俩人东西不多,还把自己折腾的灰头土脸,宁向东看看也没什么帮忙的便退了出来。
走到村子里,他忽然觉得无所去处,太阳升起来不久,正挂在东边的山尖上,那里是蛭石矿的高炉,宁向东心里一动,向山上走去。
他想最后再去看看那几座高炉,蛭石矿虽然简陋,还是当初仓促上马时的模样,但是不管怎么,来了一年多,还是有感情了。
来到矿上,宁向东才不经意的发现,路边那些长年被灰尘覆盖的青草,居然全都展露出容颜,一片绿油油的颜色,这让他不禁惊叹大自然的自我修复能力。
抬头看了看高炉周围的大树,虽然挨着蛭石矿这边依旧是灰黑的色调,但是高高的树尖顶也长出了嫩绿的叶片。
看来,停产之后,这座山顶很快能恢复的跟周围一样美。
宁向东离开场院,继续向最高处的山顶走去,走到这里后,便能够看到山的另一侧,在那片开采蛭石的地方寸草不生,山石裸露,像一处巨大的伤疤,趴在鹅黄和翠绿之间,看来,这里今年是不可能再有生息存在了。
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永久关停蛭石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山顶呆立了一会儿,宁向东转身向山下走,再次路过高炉旁边的工房时,他忽然听到里面有动静,不由感到奇怪,已经停产了,谁还会爬到这边的山上来?
走到门口,探头往里一看,竟然是山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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