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昕惊问道:“进士啊!”
韩总得意地笑道:“考进士多难啊,这是金榜题名,所以说咱家是书香门第。”
韩昕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追问道:“爸,姓韩的多着呢,会不会是人家的先人,会不会搞错?”
韩总拍着方向盘,兴高采烈地说:“错不了,博物馆的崔馆长和文化局的老局长走访过,老陵海村就咱们这一家姓韩的,而且挖出来的位置离我爷爷我奶奶以前的坟不远,我小时候真去上过坟、烧过纸、磕过头,我爷爷那会儿就说那一片是咱家的祖坟。”
事关老韩家是不是书香门第、官宦之后,葛素兰也很激动,不禁笑道:“昕昕,其实我们早该想到的。以前划成分,咱家是地主,清朝的事没人记得,但这件事你爷爷记得,你奶奶也记得。”
“对对对!”
韩总发现这才是重点,眉飞色舞地说:“我清楚地记得我爷爷说过,咱们家解放前有几百亩地,在东大街有十几个铺面。祖上要不是当官的,哪来那么多钱置办这么大家业?”
照这么说的话,还真是越说越像真的。
韩昕想想又问道:“那明天我们要做什么?”
“棺材在博物馆,从滨****来的专家已经开馆了,骨头暂时没重新下葬,我们明天先去磕几个头。接下来到底怎么搞,听崔馆长的。这不是一般的迁坟,这相当于考古,挖出来的是文物!”
韩总抑扬顿挫,姜悦听得目瞪口呆,心想就算挖出来的不是老韩家的祖宗,照韩总这认祖宗的劲儿,也会变成老韩家的先人。
韩昕也觉得这事有点不靠谱,不禁调侃道:“爸,既然挖出了咱家的文物,博物馆会不会把文物还给咱家?”
“这我倒没问,就算不还也没关系,放在博物馆展览挺好,我们随时可以去博物馆看,再说人家还往博物馆捐东西呢。”
“那博物馆会不会把咱家先人的骸骨放在那儿展览?”
“明天问问就知道了。”
“人死了,要入土为安,放那儿展览对先人不敬啊。”
对韩总而言祖宗到底能不能入土为安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官方认证的当过大官的祖宗,他犹豫了一下,含糊其辞地说:“既然现在是考古,那一切都要听政府的。你是党员干部,你应该带头。”
“对对对,听政府的。”韩昕实在忍不住了,差点笑岔气。
韩总虽然也在笑,但认为这事应该严肃点,至少不能笑出声,煞有介事地问:“你笑什么呀,请假的事就这么说定了,我和你妈十二点半左右应该能到家,博物馆明天早上八点上班,我们八点整准时到博物馆。”
韩昕下意识问:“你们回来了,你们晚上住哪儿?”
“我跟亲家打过电话,住小悦家。你们别管我们,你们早点休息吧。”
……
韩昕回到家,感觉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实。
见姜悦依然在笑,忍不住问:“老婆,你又笑什么?”
“你说呢。”
“以后你要对我尊重点,我可是出身书香门第,乃官宦之后!”
“祖上不就是出了个进士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姜悦一边催促他赶紧去洗澡,一边吃吃笑道:“我家祖上还出过丞相呢,我骄傲了吗?”
“谁啊,哪个丞相?”
“姜子牙姜丞相,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听说过没有!”
韩昕反应过来,连忙拱手:“原来娘子也是名门之后,失敬失敬。哎呀,看来我们不只是青梅竹马,也是门当户对啊。”
姜悦噗嗤笑道:“谁跟你门当户对,是你高攀了好不好。你家先人只是个进士,我家先人不但做过丞相还封过神,封神榜你应该看过,各路神仙有一大半是我家封的!”
韩昕哈哈笑道:“你家的丞相那是神话,很难考证,历史上到底有没有姜太公这个人都不知道。我家就不一样了,我家祖上虽然只是个进士,但可以考证,甚至可以通过做DNA,证明我高贵的血统。”
韩总嘚瑟也就罢了,他居然也跟着嘚瑟。
姜悦最见不得他嘚瑟,指着他笑骂道:“还高贵的血统,你以为是欧洲啊,咱们中国只有猫狗之类的宠物才讲血统。”
第579章 峰回路转
清晨,王燕赶到留置中心食堂,跟刚组织支队辅警们跑完操的刘淳辉打了个招呼,去洗了下手,拿起餐盘取餐。
早餐一如既往的丰盛,光点心就有四五种,还有牛奶和水果。
她边吃边看手机边回微信,吃着吃着忍不住笑了。
刘淳辉好奇地问:“王支,笑什么?”
“韩昕家的祖坟被挖出来了,他要请假一天。”
“祖坟被挖出来有什么好笑的?”
“你看看就知道了。”
王燕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把手机递了上去。
刘淳辉翻看了下聊天记录,忍俊不禁地说:“原来是进士啊,难怪韩总要连夜赶回来呢!”
王燕喝了一口大米粥,抬头笑道:“如果专家考证确实是他家的先人,那他家就是书香门第,他就是名门之后。”
刘淳辉沉吟道:“韩仕举,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名宦。”
王燕笑道:“上网搜搜。”
“行。”
刘淳辉放下筷子,上网搜索,搜了半天楞是没搜出有韩仕举这么个进士,甚至都没韩仕举这么个清末官员的任何记录。
他很清楚这对韩总意味着什么,放下手机抬头笑道:“王支,韩总可能要失望。”
王燕也知道韩总很希望有一个中过进士、做过翰林、当过大官的祖上,掩嘴笑道:“博物馆既然告诉他是进士,应该不会搞错,可能……可能不是很出名。”
“就算不出名也不可能没记录,每科的进士名单不会有误,这同样可以考证。”
“韩总和小韩这会儿应该到博物馆了,到底是不是进士,等会儿打个电话问问就知道了。”
“如果是话真值得庆祝,到时候让他请客。”
“这个可以有,哈哈哈。”
……
与此同时,远在江城的蓝豆豆也在给余文强打电话,打听韩总“认祖归宗”的最新进展。
余文强没想到她一大早打电话竟是问这个,忍不住笑道:“原来挖出来的是他家的祖宗,你不说我都不知道!”
“你见过棺材?”
“见过,我们还去工地维持过秩序呢。”
“这么说真有文物?”
“就一口棺材和一块碑,棺材的防水做得挺好,没怎么腐烂,至于那块碑属不属于文物我就不知道了。”余文强没想到竟有这么巧的事,又笑道:“早知道是他家的祖父,我在现场就可以打电话告诉他。哪用得着博物馆绕了一大圈,通过社区通知他家。”
蓝豆豆以为听错了,下意识问:“进士的墓只有一块碑?”
余文强想了想现场的情况,确认道:“就一口棺材一块碑,保护的挺好,没被破坏。要不是有块碑,施工单位肯定不会打110,我们也不会通知博物馆,早就按无主坟处理了。”
蓝豆豆噗嗤笑道:“幸亏有块碑,不然你们把坑货家的祖坟毁了都不知道。”
“谁知道是他家的祖坟,再说现场看着也不太像有考古价值的墓。”
“什么没考古价值,那是进士墓。”
“我们陵海出过进士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我也没听说过,我爸对陵海历史挺有研究的,以前听他说好像连举人都没出过。”
“那韩坑家的进士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我哪知道,先上班,等会儿打电话问问就是了。”
……
老韩家祖上出了个进士,对远在燕阳的小韩露而言绝对是一件大事,也是一件非常非常值得骄傲的事!
一大早就起来跟老妈开视频,让老妈现场直播,甚至做好了发朋友圈的准备。
顾爷爷从来没遇到过如此搞笑的事,今天没出去做志愿者,跟老伴儿一起坐在客厅里,通过视频看“考古现场”,看老韩家是怎么认祖归宗的。
事实上一大早来博物馆的不只是韩家人,老姜同志和姜妈也来了。带着一大早去买的黄纸香烛,随时准备找个地方布置下,让韩总领着全家人祭祖。
本以为能看到考古人员,结果接待众人的只有崔馆长和文化局老局长等几个退休老干部。
经过崔馆长一番介绍,众人才知道这几位老干部都是非常关心陵海历史文化的前辈,专业性不是很强,但专业覆盖面却很广,从考古到收集整理民间的传说、歌谣。
韩昕意识到这是一个业余团队,给不了韩总需要的官方认证。
先人的骸骨已经从棺材里取出来了,不是白森森的,而是呈黑色。棺材板因为腐烂开棺之后就塌了,很难再组合起来。
崔馆长指着已经放进玻璃展柜里陈列的“文物”,微笑着介绍:“韩总,我们一共筛检出有价值的陪葬品七件,官服、官帽、朝珠、眼镜、玉器、玉扳指和折扇,虽然经历百年,但保存完好。经上级研究决定,暂由我们博物馆保管。”
一看就不值钱,送给你们都没关系。
韩昕跟姜悦对视了一眼,跟着崔馆长和韩总等人继续往前走。
韩总不在乎那些“文物”,只关心先人的身份,看着陈列在展柜里的一块石碑问:“崔馆长、张局长,这就是墓碑?”
“这不是墓碑,墓碑应该露出地表,要让人看到。”
“那这是什么?”
“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墓志铭,正面是墓志,背面是墓铭。”
崔馆长话音刚落,文化局的老局长就如数家珍地解释道:“墓志是记录死者生平事迹的,墓铭则是对死者一生的概括和评价。我们陵海虽然历史悠久,但发现清代官员墓这是第一次。
相比那些陪葬品,这块墓志铭才是真正的文物,具有重要的考古价值和珍贵的史学价值,应该妥善保存,作为我们陵海清史研究的宝贵史料。”
展柜里虽然开着灯,但字迹比较模糊,并且全是繁体字。
韩总看了半天,只依稀分辨出“岁进士候选儒学训导韩公墓志铭”几个字,回头笑问道:“张局长,这上面说我家祖上是岁进士,岁就是年的意思,是不是少刻了几个字,把我家祖上是哪一年的进士搞忘了?”
头发花白的老局长楞了楞,旋即扶着眼镜道:“韩总,你可能误会了,岁进士不是我们以为的那种进士。”
韩总追问道:“那是什么进士?”
老局长整理了下语言,微笑着解释道:“岁进士不是殿试进士,而是对‘岁贡生’的一种雅称。所谓的岁贡,是指明清两朝按年限从各地府、州、县的秀才中,挑选的成绩或资格最优异的,升入京城的国子监读书。到后来选择标准就变了,不问优异与否,一般由老资格的‘廪生’论资排辈,所以也有‘挨贡’之称。”
原来不是进士,只是个比秀才稍微好点的贡生……
韩总对百年之后重见天日的老祖宗别提多失望,可又不能表露出来,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那候选训导呢,这是什么官?”
研究了那么多年的陵海历史,总算有人愿意听自己讲。
老局长很高兴,打着手势解释道:“秀才出贡,就等于在府、州、县学毕业,成了国子监的监生,也就取得了出仕做官的资格。按例,开始只能做‘候选儒学训导’,就是候补州、县学的副学官。
不过绝大多数的‘候选训导’都只是一种虚衔,难以实授,不能跟科举场中真刀真枪拼杀而出的进士相提并论。从墓志铭上看,你家祖上也确实没做过官。”
“没做过官,那怎么穿官服?”
“相当于虚衔,也是有品级的,不是从七品就是正八品。如果能实授,相当于现在的教育局副局长。”
本来以为是进士,结果只是个贡生,并且还没真正做官。
韩总失望到极点,对爷爷的爷爷……真有那么点恨铁不成钢。
韩昕从来没想过需要祖宗来提升家族的社会地位,没有期望自然也不会失望,很想笑又不敢当着老爸面笑,干脆戴上进来时摘下的口罩。
姜悦也知道韩总很失望,也很想笑,但更清楚现在不是笑的时候,连忙岔开话题:“张局,墓志铭上写什么,这密密麻麻的,全是繁体字,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我们看不懂。”
“我们拓了好几份,我们几个研究了两天,翻译了一部分,我给你们念念。”
老局长从怀里掏出笔记本,扶了扶眼镜,抑扬顿挫地念道:“清穆宗同治改元,海禁大弛。中外交涉,重繁且艰,始设总署京师,领以邸阁大臣,拓启馆宇,号曰同文,招选材俊之士,自翰林以逮生监。分授英、法、德、奥、俄五国语文……”
韩昕大致听出是清朝设立同文馆的意思,可这跟老韩家的祖上有什么关系。
他正探头看墓志铭,老局长突然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念道:“君讳仕举,字玉山,巴县韩氏。弱冠补学官弟子,优等食饩,选入同文馆,分占英文、算术。君器宇魁岸,性特冲夷,精力尤过绝人,在馆并攻中西,诣乃大进……
惜吾年已壮,人事牵制,辗转迁延,以至废堕,中间离合靡常。风雨晦明,辄思君子。曶曶积三十年,予则穷老江湖,君已尘蜕长逝。莫或与之,而若或夺之,将冥冥者司其契邪。然如君之所学已成,仅执教于书院,未跻中寿。噫,可慨也夫!”
后面的太深奥,韩昕一句都听不懂。
姜悦文言文水平比他好很多,听着也是云里雾里的,好奇地问:“张局,您刚才说巴县韩氏,巴县在哪儿,您几位会不会搞错,这位韩训导会不会不是我们家的先人?”
“应该不会搞错。”
老局长放下笔记本,笑道:“这篇墓志铭你们知道是谁写的吗?”
韩总下意识问:“谁?”
“我们查过州志、县志,考证了好多史料,发现这篇墓志铭是凤山书院的院长写的。你们是祖上确实是巴县人氏,老家在现在的山城市。从墓志铭上看,他出身书香门第,不但去京师同文馆攻读过西学,而且是个大孝子。”
“大孝子?”
“他的父亲,也就是你们的祖上韩秀峰,在历史上比较有名。道光二十七年监生,咸丰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