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
马定文不答反问道:“您听说过瑞典人的‘能源林计划’吗?”
齐政很诚实地摇摇头。
“我在德国留学的时候,研究的一个浪漫色彩最重的欧洲林业案例,就是瑞典人的能源林计划。即在八十年代,瑞典把发展能源林作为一项国策开始实施,用短轮伐期的木质燃料取代石油、煤炭和天然气发电及取暖……”马定文回忆道。
这个计划惊人之处就在于,它的观念与我们“背道而驰”——关闭现代化的核电站和水力发电站,回归传统的“伐木为薪”。
当然,时至今日,瑞典的能源林计划不能说完全达到了瑞典人的目标,但作为首个发展成工业利用规模的能源林计划,还是给了各国专家不少启迪。
齐政立时了然:“你是说……”
马定文肯定道:“嗯,瑞典因为‘森林王国’的先天优势,敢于实施他们的能源林项目;晋省因为超级麻疯树的天然‘化煤产油’特性,也提出了类似的计划。”
齐政挑了挑眉,道:“你详细说说。”
马定文清清嗓子,郑重道:“晋省还有国家几大部委非常的有兴趣,用五年时间完成麻疯树能源林造林2000万亩,将晋省森林覆盖率提升至26%,超过全国平均水平;同时打造生物燃油国家重点发展区域,将晋省的能源资源输出结构改变为煤炭与生物燃油并存……”
齐政眼睛都瞪大了,惊道:“倒真没想到,晋省还存着这样的决心。”
“谁说不是呢?”马定文跟着感慨道。
感慨的同时,马定文也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无论政府部门怎么规划,实施路线图都少不了嘉谷的身影。
他何曾想过自己能参与,或者说是主导一个省级甚至是国家级的战略项目?
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究竟接手了怎样丰厚的资产——单单是红豆杉新品种,就让林业事业群受用无穷了;超级麻疯树,更让他看到了以林业撬动国内新能源版图的希望。
说到底,人自助方有天助,是嘉谷做出了让人不可忽视的成绩,才得到了晋省上下,得到了国家部委的支持,他们支持的是嘉谷创造的好条件。
——如果没有嘉谷的农艺栽培研究、生物技术改良及商业研究,就没有麻疯树能源林的产业链成型。
简单说一点:麻疯树种植与收果,需要很多的劳动力。
密集型劳动力需求可能是一项优势,这意味着能够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
但经济的能量系统的很本质的一点就是,以尽可能少的人员投入生产尽可能多的能量。简单的说,就是在劳动密集度和以增加劳动力来增加收入之间必须有一个平衡。像棕榈油,也是要人工采摘,但是每个工时收获的油脂(能量)却要多的多,依然会创造很多的工作机会,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平衡。
各国麻疯树发展生物柴油产业链最大的制约是原料问题,无不想要提高它的产量以使种植能够更经济可行。然而嘉谷的研究,就像是一座高山,对山下仰着头的人吐出四个字——你还早呢!
已投产的麻疯树能源林基地证明,实现原料生产规模化后,种植4年的麻疯树亩产即达600公斤种子,种仁含油量普遍可达80%……综合计算,生物柴油每吨成本可降低到3000元左右,比照用其他原料生产的柴油每吨成本在4000元以上,嗯,负责加工的中石油差点笑歪了嘴。
当一个新兴的产业不需要政府的相关税收、补贴的介入而实现自我盈利,说明了这个产业发展壮大已经难以阻挡了。
中石油看到了这一点,晋省和国家部委也看到了这一点。
齐政摩挲着下巴思忖片刻后,轻笑道:“也好,能源和环境是一个整体性的问题,有国家政府的推进,我们还能少操点心……”
马定文佩服地看着齐政,只看他的表情,以及轻松的语气,就知道齐政是真的轻松。
这就是两人的差距吗?也许在自己眼里天大的项目,在大BOSS眼里,可能只是一件小事?
马定文不敢问,怕自己的小心脏被大佬的霸气冲击到。
不过,现在正好需要大佬镇场。
“现在的问题是,对晋省能源林计划感兴趣的大鳄太多,在政府没有落实明确的倾向之时,我们是唯一的公关点……”并不擅长交际的马定文苦笑连连。
做麻疯树生物能源,不比一个油田投资小,注定了玩家是以国企为主。尤其是在晋省这地儿,煤炭支柱行业步入低谷,内有意欲多元化的煤炭大鳄垂涎不已,外有石化巨头蠢蠢欲动……马定文感受到更多的,是压力。
话音未落……
“咦,齐董,马经理,你们也在这啊,真巧!”人未到,殷勤的笑声先到。
马定文转身,看到来人,忍不住扶额。
这说曹操,曹操就到。
……
第666章 有牌面的盟友
世间的巧合,是否都是蓄谋已久,齐政不敢断言;但他很确定现在与陈永贵的碰头,绝不是什么巧合。
陈永贵是国电的领导,在这当下,这地点,要说他是来随便转转,骗鬼呢。
“是有点巧,那陈总您继续转着,我到另一边看看。”齐政呵呵一笑,就打算迈步转向。
“好不容易碰到了,急什么。”陈永贵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脚步,正好挡住位置。
齐政又无奈又好笑的道:“陈总,您不是说来转转,顺便取个经吗?你拦住我又做什么。您要是来问省能源林计划的事,不怕实话跟你说,我也是刚听说,没法给你想要的。”
“我是关心晋省能源林计划的事没错,但我现在想问的,却不是它。”陈永贵小意的笑了两声。
齐政眼皮子一跳,问:“你打什么主意?”
陈永贵哈哈两声长笑,道:“看你说的,我只不过是听说嘉谷的秸秆气化发电的度电成本降至0。3元左右,这不是找你确认一下吗?”
齐政翻翻眼皮,点头道:“陈总的耳目倒是很灵通。”
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听到齐政确认,陈永贵还是大喜。
实在是,0。3元左右的度电成本,已经比大多数省份的标杆电价都要低了。
国内的电价体系大致为:销售电价=上网电价+输配电电价+其他。所谓标杆电价,就是各地的燃煤机组发电统一的上网电价水平。发电厂的度电成本与标杆电价之间的比较,是衡量发电厂收益的一个关键指标。
陈永贵知道嘉谷的秸秆气化发电的度电成本并不奇怪,因为国电集团就是嘉谷秸秆气化发电的技术开发合作方。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齐政拉到一边,低声道:“你给我交个底,嘉谷的秸秆能源化体系,共投资了多少钱?”
齐政瞥了他一眼,玩味道:“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陈永贵和嘉谷大管家王昱业的关系密切,连带着与齐政也很熟悉,也不掩饰的道:“你这接二连三地放卫星,就当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呗。”
齐政笑了起来,道:“你问的问题不好说啊。毕竟,我们的秸秆能源化体系并不是一个项目,同时还包括了畜禽废弃物协同处理体系、有机肥生产体系,这些要不要算进去?”
“别给我打马虎眼,给我个数字。”陈永贵粗暴的打断齐政,瞪着眼睛问:“你就说,嘉谷从05年至今,在秸秆、畜禽粪便协同处理制生物燃气上的投入,有多少吧?”
齐政见状,很是估算了一会,才给出个大概的数字:“不算人工,140多亿元吧。”
秸秆类生物质怎么利用,一直是嘉谷研究的课题。
秸秆能源化,在技术上没有什么代际差距,不同技术各有优缺点,关键是在于组织模式。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秸秆原料收集问题。
秸秆收集季节性强,收购周期短,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存储场所,否则难以收集到足够的原料;而在一家一户式生产的农村,农民对于秸秆回收并不积极,因为一亩秸秆回收的收益还不如打麻将挣得多。你帮农民回收本来被视为废物的秸秆,一旦成了商品,他非但不谢你,反而跟你不断抬价。
饶是嘉谷体系的农业生产合作社遍布全国各大粮食主产区,为了建立健全的秸秆收储运体系,也是被折腾得不轻。
特别是秸秆质地松散密度低,长距离运输的话,耗费的油量可能都要比秸秆的价值高。嘉谷近十年的时间里,不断根据调研情况、实际运行情况,调整秸秆收储网点和秸秆能源化工厂布局。
坑爹的是,由于国内尚未形成以绿色发展为导向的农业补贴政策,生物天然气、有机肥等产品生产和使用缺乏扶持措施。换言之,嘉谷在秸秆收储运、终端产品应用方面再怎么折腾,基本全靠自身投入,亏了就是亏了。
140多亿,即使在国电集团眼里,也不算什么小数目了——国电每年新建电源项目的投资,虽然四五百亿都不止。但那既有银行融资,也有政府财政的支持。而且国电投资大头的火电项目,都是很成熟的项目。在需要自己探索的生物质能源项目上,国电的投入甚至还不到火电项目的零头。
这也是业界通行的做法,除了勇猛到齐政这种的。
陈永贵果然被吓住了,张嘴像是噎住了似的,道:“140多亿?你就不怕血本无归?”
“自然是有了成果才增加投入的。而且,这也是建立在我们集团构建循环农业产业链基础上的副线。”
“那也有点……太吓人了。”陈永贵不得不承认,国电是拿不出这笔钱的。
不是没钱,而是在面对新生事物时,如果没有国家的长期补贴,国电很难每年投入十多亿来扶持一个新产业成熟。
而且,别看齐政口中只投入了140多亿,那是因为嘉谷本身就有农业产业链基础优势——嘉谷的合作社、合作农户就是秸秆回收天然的助手;嘉谷遍布全国的大型养猪场、万头奶牛牧场,又为生物质能源加工厂提供持续足量的原料补充……
换做是其他任何企业,想要建立与嘉谷同样规模的秸秆能源化体系,需要的投资翻一倍都不止,更不要说从头摸索所要的时间了。
稍稍思量一番,陈永贵就放弃了学习嘉谷的念头。
或者说,即使是国电想学习嘉谷,也赶不上了。
现在愿意将秸秆打捆运给嘉谷的人越来越多,相对的,其他发电厂的秸秆回收成本越来越高,甚至根本收不到足够的秸秆资源——电力行业是一个高固定成本行业,只有机组开工率达到一定水平才能产生经济效益,若开工率不足,则会严重亏损。
不过,自己虽然不会玩激流勇进,这不是可以借鸡下蛋吗?
陈永贵目光炯炯地瞅着齐政,道:“如果说,我们国电想要参股嘉谷的秸秆能源化体系,您会不会觉得冒昧?”
齐政愣了一下,却是思考起来。
其实,在陈永贵将话题转到秸秆能源化体系上,齐政就有这样的猜想。
这并不难预料。
国电、华能、大唐等较为重视生物质发电的能源集团,这几年旗下生物质发电项目纷纷陷入亏损,甚至被迫“甩卖”旗下生物质发电资产。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嘉谷的秸秆能源化体系布局愈加合理,成本越来越低。终于,度电成本降至0。3元左右后,成为了压垮竞争对手的最后一根稻草。
0。3元的度电成本,相比于国家规定的0。75元/千瓦时的生物质能源上网电价,意味着哪怕脱离国家补贴,自身在经济上已完全可行。
但经济上可行,不代表着嘉谷就可以大杀四方。
因为电力是特殊商品,不但价格受到国家的高度管控,各类电源发电计划也要由国家主导。说白了,嘉谷农牧废弃物气化发的电,要想接入电网,必须与国有电力公司打好关系。
相比之下,与嘉谷高层关系不错的国电,是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原则上,我同意国电的参股,具体合作,你派人和老王去谈。”齐政考虑再三,终究是如了他的意。
陈永贵得到齐政的准话,咧嘴笑了起来。
虽然他与齐政、王昱业的私人关系良好,但生意归生意,嘉谷还真的不一定要和国电合作。而以嘉谷集团现在的厚身板,纵然是顶级央企,也不好见欺。齐政如果拒绝了,他还真没辙。
不管怎么说,此行最主要的目标达成了,不枉他专门“堵”上门来。
高兴的陈永贵投桃报李:“嘉谷的能源林计划是想林油一体化?还是林电一体化?总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我们国电在这个项目上可以全力配合。”
“那就太好了。”齐政握住了陈永贵的手。
这一点正是齐政需要的。
单单只听马定文简单分析了一下局势,齐政都知道了晋省的能源林计划会牵扯上多少势力。
而嘉谷在能源行业,还是一个势单力薄的新兵,齐政需要更多的盟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过不了几年,国电会与神华合并重组为国家能源集团,那将是世界最大的煤炭生产公司,世界最大的火力发电生产公司,世界最大的可再生能源发电生产公司和世界最大煤制油、煤化工公司——嘉谷的超级麻疯树,其中一个“超级”之处,恰恰就在于“化煤为油”。
在能源界拥有这样一位盟友,还是很有牌面的。
……
第667章 群众的呼声
齐政与陈永贵做好了约定,心情一时很不错。
几人有说有笑,待经过一片正在修剪的林区时,齐政微笑的脸颊,慢慢的沉了下来。
只见前方的林区,一伙身着粗布衣服,脚穿解放鞋的老人,其中不乏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正在“咔嚓咔嚓”地修剪着一人高的麻疯树。
无论是果树还是麻疯树,为了更好的产果,修枝剪叶是必须的管理。尤其是树苗需要分叉,剪断一个枝头,其保留的半截枝头旁会重新长出多个分枝,同时也有利于通风防虫。剪下来的树枝,还可腐烂作天然肥料。
问题是,嘉谷什么时候招聘这么老的员工了?
“怎么回事?”齐政语气颇为不善,说着严肃的目光就投向林业事业群负责人马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