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你怎么来了?”
“在屋里呆闷了出来走走,现在好啊,每天都不用干活,就等着到点吃饭,每个月还有钱领,钱放着也没地方花。”
“阿公,是不是在村里呆腻了,想出去走走?”
“是有点没滋没味的,人呐,一闲下来就想东掂西,这几天突然又想听戏了。”
“听戏啊,这个不难,您跟冼叔说说,让他叫个戏班子来村里唱戏,唱个十来天,让你们听个过瘾。”
“好是好,叫戏班子不便宜吧?”
冼光秉明显有点意动。
“钱不钱的没什么,得紧着你们老人家啊,村里光想着你们吃饭的问题,忽略你们的精神享受了。阿公,你会打胡牌吧?”
“村里不是不让赌钱么?”
“你们老人家不一样么,打个几分一毛的,也就是个乐子。阿公,你接着溜达,我先去洗洗,一会就和冼叔去说说请戏班子的事。”
“你去吧。”
南易往河边走着,脑子里也在盘算着,这事的确是自己忽略了,只想着让村里的老人不愁吃喝,可忽略了他们精神方面的享受。
什么老年大学学画画、学写字之类的就算了,都是泥腿子,肚里也没多少墨水。倒是可以搞个老年活动室,让村里的老人可以打打牌,坐在一起喝喝茶。
时不时的再请戏班子过来唱个戏,请放映员过来放个电影。
南易去了村委会和冼耀东嘀咕了一下,然后就把村委会的全体班子叫过来一起开了个会,很快,如何改善村里老人娱乐消遣的几个决定就做下了。
第二天,原来第二小队的粮库就被清了出来,房子情况还好,墙面稍微修补一下就能用。
桌椅板凳学校那么有预备的,先拉过来把房子给填满。
一台21寸的松下彩电搬了进去,屋顶架上鱼骨天线;从村里调一个妇女过来负责烧水、打扫卫生,一个老年活动室一天时间也就收拾出来了。
老年人们也有了一个聚会的场所,不需要在村口的电线杆子下蹲着。
冼耀华出发去找戏班子的时候,南易跟着他一起出了文昌围。
“南易,村里是不是该添辆车,出去办点事也方便。”冼耀华推着自行车,走在南易的身侧说道。
“是该添置了,也别一辆,直接上两辆吧,别挂在村里,就让为民出面去买,挂他的名下。”
“这样挺好,挂他名下可以买好点的车,吉普车差了点。”
“嗐,耀华叔,你还挑肥拣瘦啊?”
“既然买车,那肯定直接就上好点的,这是大件,可以用不少年呢,也不知几时每个屋企都能有辆车。”
“车,其实就是这么回事,要买,现在也能买的起,就是动静太大,文昌围现在已经够出位了,没必要再去争什么风头。去年大邱庄的事情,耀华叔你也听说了吧?”
“我每天都看报纸,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知道。大邱庄咁串,被镇压也是活该。”
“所以咯,我们可不能赴他们后尘,能低调还是低调点。苏省那里有个华玺村,也是挺出位的,搞什么五小工业,一年也能挣个一两百万。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我们文昌围日子好过,附近的村子都清楚。可我们的名声在这一带流传就够了,不要再流出去。
人怕出名猪怕壮,就说当年鼎鼎大名的大寨,每年要接待多少去学习参观的?一年得出多少招待费?
典型不好当,吃也把你给吃穷咯。
名声就让人家去争,我们就窝着低调发展,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就行了。
前些日子,我在报纸上看到报道一个致富典型,北边有个竹林乡靠着竹编工艺发家致富,我就打听了一下,这报道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去年年初就已经有报道了。
从被报道以后,参观取经的、检查工作的、采访的、旅游订货的人那是络绎不绝,他们乡里有一个食堂专门就用来招待,每天那个流水席,好嘛,都是好酒好菜,什么罕见的食材都有,一天也不知要花多少招待费。
耀华叔,趁着那个乡还没被吃垮,村里也组织去学习一下,脸皮厚一点,就呆那学习个三五天,好词好句别省着都用来夸他们,就在那胡吃海塞,吃过瘾再回来。”
“哈哈哈,南易,你真够坏的。”冼耀华点了点南易,大笑道。
第0201章 大先生
八十年代的大陆,粗略的分起来,只有羊城和其他城市,羊城走在这个时期的时代前沿,但凡下海的小商贩,都免不了来羊城走一遭。
而到了今年,私营企业陷入风雨飘摇,可是个体户的数量却是迅猛提升。
原来只有活不下去和不怕死的才做生意,而到了现在,不少对自己现状不满的人都加入了个体户的行列。
畨禺繁华路的街边,一家“陳茶館”门口的竹椅上,南易坐在上面慢慢品尝着源吉林甘茶。
一杯凉茶一毛钱,可去祛除身上的暑气,顺便还有个位子坐着打量易发街街口进进出出的人流。
“大热天的不去喝点冰的,怎么坐这里喝凉茶,你一个北方佬……”
“你丫的给我闭嘴。”南易抬头睖了一眼站在他边上的陈维宗,“戳这儿显得你高是不?”
“怎么的,我爸让你去做大先生,你还得让我来羊城迎迎你,这么大谱?”
“别说屁话,往那边看。”南易指了指易发街的方向。
“易发么,我已经来过几次了,村里在这里还有个门面。”陈维宗瞄了一眼,无所谓的说道。
“生意好吗?”
“挺好,我们卖电子产品,一天可以走好几万的货。”
“来上货的人是持平,还是越来越多?”
“一天比一天多,北边做生意的人是越来越多了,这上货的自然就多。”
“什么好销?”
“磁带、牛仔裤都挺好销,喇叭裤也不错,你们文昌围不做后,喇叭裤的生意又回到这来了。
电子表、烫发器也挺好卖,就是利润太薄,现在电子表一个四五块,烫发器卖七八块,利润还卖不过磁带呢。
香塂新出的磁带,‘请,不要问,只想快乐,不想有恨,游子一般步伐没法歇一阵’,这歌你听过吗?”
“呵呵,没听过。”南易讥笑道:“要不要我从香塂把陈百強叫过来帮你卖他的盗版磁带?”
陈维宗一拍手,叫道:“我都忘了你现在就呆香塂,啧,班门弄斧了。说吧,你把我叫上来干吗?”
大刺刺的往南易边上一坐,陈维宗就掏出烟给自己点上。
“村里拿得出多少钱?”
“大头已经分了,村里公账上四五百万有的。”
“四还是五?”
“五出头。”
“这里的生意这么好,可门面太少了,完全可以在这里盖一个市场用来做批发生意,半年就能把租金给收回来。”
“这主意是好,可在这里盖市场,不是说盖就能盖的。”
“我一百五十万,南陈村一百五十万,一共三百万,四六分成,我四,南陈村六。村里搞个集体企业,然后和畨禺政府去谈。”
“能行?”
“畨禺出地皮,我们出资金,怎么不行?无非就是畨禺要拿大头,我们拿小头罢了。”
“真行?”
“动作快点吧,当心人家自己琢磨出味来,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好,我去给我爸打个电话。”
陈维宗说着,作势就要站起来。
“别急,村里有香塂人吗?”南易压了压手,让陈维宗稍安勿躁。
“有。”
“靠得住?”
“绝对靠得住。”
“在香塂注册五家电子公司,然后去深甽投资设厂。”
“做电子?我们不懂啊。”
“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打个螺丝、焊个电路么,又不搞研发,就做代工。”
“能接到单子?”
“接不到单子,我跟你说着玩?”南易睨了睨陈维宗,说道:“问问你爸的意思,你们自己出钱也行,想让我入一股也行,我从来不拿钱开玩笑。”
“我跟我爸说。”
“让陈叔把走水的活计停了吧,那个钱好赚难花,再走下去要出事了。”
“我爸早想停了,不是找不到其他活路才一直拖着么。你当了大先生就好了,有主心骨,南陈村也有了前进的方向。”
“嗯,马屁不错,多拍几句。”
“去去去,上脸了啊。”陈维宗啐了一句,站起来离开。
陈维宗一离开,南易嘴里就哼起了海丯白字戏《状元与乞丐》,“喜听春雷报佳音,天子门生万众钦,独占鳌头名声响,恭贺衣紫生腰金,恭贺衣紫生腰金……呵呵,大先生,还不如直接叫师爷南呢。”
……
西贡码头。
方孔面色不虞又带着点紧张在举行第一次开洋仪式,本来这个仪式三天前的吉日就要举行,谁知道那天有人触霉头。
耽误了三天,又到了吉日,他才带着五个船长一起用猪头供奉龙王。
供奉完,他和船长一起,手里握着早稻杆点着火把,把自己的渔船整个烟熏了一遍,又以布制红白各色三角小旗数面,每旗各书神名于上,分插船之首尾,保佑安全。
临出海前,又带了盐、麦、米、字纸灰、佛马香帛等物,不厌其烦的又问了一遍所有要上渔船的人员,家里可有红白事、未满月之人。
一切就绪,六艘渔船才鸣着汽笛出海,姜尚渔业终于踏出它的第一步。
南易仿佛有感应,他眺望着西贡码头的方向,久久的没有收回目光。其实从他所在的位置根本无法看到西贡码头,他只是带着希冀。
姜尚渔业在南易心目中的地位很重,重若千钧。
“希望一切顺利。”
祝福了一句,南易才把目光给收回,凝视着手里的茶杯。
陈维宗半个小时后又回来了,空着手,但带回来一句话,“我爸说了,一切听你的。”
“那就动起来吧,尽快把这个项目落实。”
只是二月,可畨禺的天气已经热的够呛,南易走去畨禺宾馆的一路,身上就变得黏糊糊的。
畨禺宾馆比羊城宾馆条件略差一点,可也在羊城三甲的行列,价格也不便宜,直接和香塂看齐,南易的行政套房一天要大好几百。
冲了个凉,等头发干了,南易又出门想去宾馆荷花池边上的咖啡馆坐坐。
电梯到了一楼,门打开,南易就看到云芸手搂着一个老港怂的手臂,打扮的像个鸡似的在等电梯。
听到电梯门开,云芸挂着职业化的笑容,和老港怂走进电梯。
“呵呵,还什么像啊,她就是鸡。嗅觉真他妈灵敏,知道啥钱容易挣啊。”
第0202章 再遇高义
不知道该说是缘分还是孽缘,南易刚走进宾馆大堂,就看到高义和另外一个人抬着一台彩电往里走,边上还有一个人跟着。
另外两人南易也有印象,当初茬架的时候,应该都见过。
多半和高义是同个院的。
其中一个穿着军绿色衬衣,下身一条军裤,脚上蹬着制式皮鞋,可能是现役或者刚退役。
这也正常,上山下乡那一段,大院子弟起码九成进了部队。
上次碰到高义,他也是刚退役回来没多久,时间点不对,可能走的是病退的路子。
避是避不开了,南易只能捧着笑脸走上去,“高义,你这是发啦,21摇都买上了,得好几千吧?”
“南易啊,还真够巧的,你也住这?”高义摘掉眼镜眺了一眼南易。
“对啊,我陪客人呢,客人住这里,我不就沾光了。”
“还没问你,现在在哪发财呢?”
“发什么财啊,上班呢,被发配到香塂那小岛上去了,早上没得吃,中午就俩窝窝头,嫌自来水没味,到了晚上就先烧点热水泡泡脚,再喝盆里那水,还别说,真够味。”
“唷,感情也得上香塂脚了啊。还别说,南易你为了潜伏香塂牺牲还真大,怎么着,什么时候发出暗号,哥们就带大军把香塂平了。”
“消灭法西斯。”
“自由属于人民!”
南易一喊口号,不仅是高义,连他边上俩人也跟着回应。
“你这是刚来吧?”
“刚把客人送到房间,正想着出去透透气呢。”
“那正好,上我屋里坐会,咱们一会一起去吃饭,哥们请你撮海鲜。”高义非常自来熟,手已经搭在南易的肩膀上,指了指另外两个人,“高廉,我弟弟;夏鹰,一个院的哥们,你应该有印象。”
“你好,南易,当初对不住啊。”南易伸出手,对夏鹰说道。
“你当初可够狠的,我在下水道里可呆了一宿。”夏鹰伸出手和南易握了握,“到现在我还能闻到身上的臭味。”
“哈哈哈,当初年少无知,夏兄多担待。”
当初和高义他们院茬完架,有一次夏鹰和一个女孩子落单被南易一帮子遇见,俩人都被南易他们塞到下水道里。
当然,这事是当初的南易干的。
“算了,都过去多少年的事情了,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
“你好。”
南易接着又和高廉寒暄了一下,“你们先忙着,我出去透透气。”
“别介,不是说了嘛,请你撮海鲜,这里有家店基围虾倍棒。”高义吊着就是不让南易走。
得,冲高义这个热情劲,再看他们手里抬着的彩电,高义打什么主意,南易也能想到个大概。
“我不一定能去,得看待会客人有什么安排,你先告诉我房间号,要是我能去,我给你房间打电话。”
“那也行,中饭吃的晚,还不太饿,可以多等你一会,我房间号1206。”
“成,那就先这么着,你们忙着。”
沿着宾馆大堂的侧边,走过一条歪歪曲曲的亭廊走道,来到一个凉亭,寻了一空位就坐下。
“先生,需要点什么?”
“意式咖啡、抹茶奶酪玛德琳,再帮我拿一份今天的《晚报》。”
“好的,先生,稍等。”
……
高义那边,三人把彩电抬进自己的房间。
“哥,你想管那个南易借钱?”
“不借钱怎么办,我们这都弹尽粮绝了。”
“那货会有钱么,我看穿的也不咋地,还劲劲的,看着让人难受。”
“夏鹰,你是还嫉恨他当年帮你塞下水道吧。我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