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易肚子里骂了一声,自己寄予厚望的文昌围第一个高知人才,就这么个玩意?
不是自己亲自培养的,就是容易长歪。
“行,既然你对你们的爱情这么坚贞,这么自信,那就告诉我男的是谁,我和你爸找他谈谈婚事。”
“利于行。”
“什么?大点声。”
冼海兰声音很小,南易都没听清。
“利于行。”
“和你同班?”
“嗯。”
“行,知道了,你回去好好歇着,剩下的事情,我和你爸去办。”
“南易阿哥,我爸要是打于行,你帮我拦着点。”
“会的。”
会个屁,冼耀荣不打,他打。
把自己下了焊的预备军扯歪了,别说打,杀人的心,南易都有。
走去村委会的路上,南易把等下去宝中该怎么做,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耀荣叔,我们走,现在就去学校找那个男同学谈一谈。”
“南易,要不要带两个人?”冼耀国说道。
“不用,耀国叔,就是去个高中,又不是龙潭虎穴,再说,我是去讲理,只动嘴不动手。”
“那让拖拉机送你们过去。”
“也好,耀荣叔,拿上一篮鸡蛋。”
由于拖拉机不让开到人民路上,拖拉机手把拖拉机开到深甽墟的边上,拖拉机手在原地看着拖拉机,南易和冼耀荣两个走几步,很快就走到人民北路上宝中的门口。
学校没有大门,只有一个牌坊,顶上一个五角星,下面写着学校的名字,左右两边竖写着两句标语。
没有传达室,南易两人直接就走进校园,沿着两排树墙往里走,绕过一个小山坡,没几步路就走到教学楼,稍微一找就找到了冼海兰的班级。
正在上课,南易没直接闯进教室,只是站在外面透过窗户往教室里面打量,他得先认认教室里的男同学,看看自己觉得最讨厌的那个会不会就是利于行。
讲台上的老师不时的转过来面向学生讲课,又不时的转过去面向黑板写写画画,很自然,在转动的过程中能看到站在教室外的南易二人。
这老师不动声色,继续给学生们讲课……
第0129章 礼先行
南易的眼睛在教室里面扫视,第五排的一个男生吸引了他的目光。
头发有点长,但也不过分;颧骨很平,几乎看不出来;眉毛狭窄,印堂连眉;有一双好看的狐狸眼;鼻梁起脊,鼻子带尖;嘴皮很薄,像两瓣沾血的白木耳,可以透光。
乍一看,这张脸很好看,特别吸引女孩子的喜欢。
可要是从面相的角度来说,这张脸上明晃晃的刻着四个字——薄情寡义。
如果这人就是利于行,那冼海兰可就要失望了。
“耀荣叔,你来过学校吗?”
“来过,我每个礼拜三中午都来一趟,给海兰送菜过来。”
“现在在上课的老师你认识吗?”
“认识,就是海兰的班主任,叫黄……应该是黄淑英。”
“没和她私下碰过面?”
“没有,人家吃商品粮的,我一个泥腿子,又不会说话,就不给海兰丢人了。”
八九十年代,学生家长一般都不会去找老师,乡下的学校,也基本不存在什么家长会。
要是老师叫家长,那学生肯定在学校闹出了不得的大事。
学生在学校挨了老师的打,回家也不敢对父母说,嘿嘿,谁敢说,那就等着再挨一顿打。
八九十年代的学校,老师体罚学生,是一种稀松平常的现象。
甩耳光、三角尺打手心、蹲马步,午睡课罚在旱厕里面蹲马步,还得面向蹲坑,能让人无聊的点清楚粪坑里有几条蛆。
“那一会我和黄老师说,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个章程?要是别人同意娶海兰,你是不是就息事宁人?”
“我不会把海兰嫁给他,十七八岁的人了,应该懂事了,还在念书,就把海兰的肚子搞大,我就不信那个什么利于行不知道这有什么后果。
就这种人,海兰跟着他会有好日子过?”
要说利于行不知道冼海兰怀孕要面对什么,这南易也不会信。
这个年代,人比较早熟,十七八岁都已经是壮劳力,家里的顶梁柱,除了被父母宠上天的那些,都已经是大人了。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应该明镜一样。
一时冲动偷吃了禁果,这南易可以理解;如果带着怀孕三个月的冼海兰私奔,南易还能夸一句还算是个男人。
可现在这个利于行明显是什么都不做,咋地,玩敌不动我不动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下课的铁条被敲响。
黄淑英收拾好自己的讲义和书本走下讲台,径直往南易二人走过来。
“你们是学生家长?”
黄淑英一张嘴就是很标准的普通话,看她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多半是当年跟着父母一起南下的。
因为这时候,南方罕有老师能说一嘴“飘准”的普通话,基本都是三夹皮'三明治',方言为主,只有在方言不太好表达,或者朗诵课文的时候才会用普通话。
要是遇到一个普通话标准的,直接往北方人的方向猜,基本不会错。
“你好,黄老师,我是南易,他是冼耀荣,冼海兰的父亲,我们找黄老师说点事,你看,我们能不能寻个僻静的地方?”
“好,你们跟我来。”
黄淑英走在前面,带着南易两人走出了教学楼的范围,越来越偏,最后来到了一个小山坡的边上。
这里绿树成荫,藤蔓杂陈,可视距离很短。
“就这里吧,这个时间,很少有人会到这里来。”黄淑英左手化成八字,托了托眼镜架说道。
“黄老师,首先感谢你对冼海兰的栽培,这一篮鸡蛋是耀荣叔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南易从冼耀荣手里接过鸡蛋往黄淑英的手里一塞。
黄淑英推辞道:“这不太好,我怎么能拿你们的东西。”
“你一定得拿着,这篮鸡蛋,不但代表我们的谢意,也包含我们的愧疚。接下去,我要说的话,黄老师你听了肯定不会喜欢。”
“好吧,鸡蛋我就收下了,有什么事,你请说。”黄淑英没再推辞,接过篮子,旋即放在地上。
她也不好推辞,对一个农村人来说,鸡蛋是这时候能拿得出手的最高礼遇,油盐酱醋、针头线脑都得指望拿鸡蛋去换。
一个农民,活着之上的精细,都浓缩在一颗颗鸡蛋里。
“冼海兰怀孕了,已经三个月。”
“什么?你说什么?”黄淑英抓住南易的手腕,脸色黝黑,双眸中溢出火焰,“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怎么回事,海兰是我最好的学生,怎么就怀孕了?”
“黄老师,那可能是你平时没注意自己学生的思想动态,我们已经问过海兰,她和也是你班里的利于行谈恋爱了。”
“怎么会?他们两个是走的很近,可一个成绩全年级第一,一个第二,怎么会,怎么会……”
虽然,一个好学生通常不会记得老师的好,将来回来看望老师的概率也不是很高,更别说指望回报。
可黄淑英身为一个老师,还是希望自己学生的成绩越优秀越好。
冼海兰和利于行都是她的得意门生,她想着到了明年九月,两个人应该都能去京城,可现在……最得意的人给了她两记耳光。
“黄老师,我和海兰谈过,她想生下孩子,甚至不惜放弃学业。她虽然年纪也不小了,可我敢断言她并不懂得什么叫爱,什么叫家庭和责任。
文昌围建村三百多年,没出过秀才,更别说是状元,冼氏一族,出过丘八,出过盐匪,打过鬼子,打过美帝,可就是没出过读书人。
冼海兰是文昌围三百年来第一个能成为状元的人,还是一个女状元。可现在要毁了,眼看着要吃上商品粮了,毁了,一切都毁了。”
南易说话的时候,非常激动,唾沫横飞,这情绪有真有假,真假参半。
“黄老师,事情就是这么一个事情,我们今天来,也就是先给你打个招呼,明天早上九点,我们会再来,希望明天我们可以见到利于行和他的父母。
当然,黄老师,你也不用担心,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
原本,我们可以上利于行家里,可那样就不是讨论解决办法,而是兴师问罪,我们虽然是泥腿子,可一个礼字还是懂的。
今天叨扰了,还请黄老师多多包涵,再会,明日再见。”
南易冲黄淑英抱了抱拳,又给她微微鞠躬。
最后,他和黄淑英确认了一下,他看到的最令他生厌的那个学生就是利于行。
第0130章 损人不带脏字
打道回府,回到文昌围,南易先去找了冼耀国。
“耀国叔,明天你带队,把第二、第三排全都拉上,步话机也带上。”南易说着,在地上画了一个十字,“竖的这条是解放路,横的是人民路,这里是十字路口,边上有栋骑楼,我看过,高度足够俯瞰两条街。
让一个人带上冲锋号,就呆在骑楼上。
这里就是宝中,宝中里面有个小山坡,不是太高,但是从骑楼可以看到小山坡上面的旗号,派一个人在小山坡潜伏,收到信号立刻打旗语。
三排一半人在解放路这个路口,另一半人在另一个路口;二排三分之一守在人民南路,三分之二守在人民北路。
听到冲锋号,三排动,二排不动;撤退号,二排动,三排不动;熄灯号,二排、三排一起动。
如果一起动,三排以钳形夹击宝中,二排火速前进到达宝中的前后门,迅速把宝中给包围。
为了保证我们民兵连出动的合理性,让大家抓阄,倒霉鬼要挨一闷棍。
一个穷凶极恶的逃塂者,不但打伤了我们的人,还往市区逃窜,被我们围追堵截到宝中一带。
我们文昌围民兵连本来就是协助边防的义务,以这个借口出动,我们能站得住脚。
至于为什么我们集结的这么快,那是因为我们明天一大早要进行急行军演练,凑巧了。
让一个人带着步话机跟着你,要是事情有变,你需要立即联系宝中后门的人,我们要需要两个人受伤——逃塂者武功高强,又打伤了我们两个人后逃之夭夭。
对好口供,对方使得是铁线拳,这个拳大家都熟悉,‘受伤’之前先想好是中了哪一招,伤口应该是怎么样的。”
“南易,和对方没谈拢?”
“根本就没谈,我今天只见了老师,明天早上才会见对方家长。耀国叔,我让你带人,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可能是多此一举。不过,有准备总比没准备好。”
“行,也正好,民兵连好久没练了,明天就当是演习。”
“我约的是明天九点,你们提前十分钟到位。”
“好。”
……
第二天,南易、冼耀荣、冼海兰三人一起来到宝中。
“海兰,你先去教室,我和你爸去办公室找老师。”
“南易阿哥,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圣灵启示我要教养孩童,使她走当行的道,就是到老,她也不偏离。耀荣叔,我们走吧。”
南易叫上冼耀荣,两人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耀荣叔,要是利家好说话,这事我们就息事宁人,要是不好说话,就把利家搅一个天翻地覆。你回去以后和阿婶商量一下,事情不顺的话,要不要让海兰去香塂,现在单程证不太难办,为民当初办的时候就很容易。”
“去香塂做什么?”
“去那边把孩子打掉,留在那里读中六,接着考大学。动作必须要快,趁着月份还小,还不太伤身。去香塂,也可以让海兰远离风言风语。”
“南易你有文化,你帮我做主就好了。”
“好。”
宝中也没有所谓的教室办公楼,老师的办公室就夹在教室和教室的之间,也不安教学组分办公室,直接整个年级的老师就在一个办公室办公。
两人到了高三的办公室,黄淑英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带着两人往外走。
“我们去空教室谈,利于行的父母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到了空教室,南易首先打量已经坐在教室里面的一男一女。
两人都四十岁出头,男的一生中山装,上口袋里还插着两支笔,头发稀疏,但是打理的一丝不苟,国字脸,面无表情,咬合肌看着特别发达,平时应该时常长篇大论。
女的,没什么好形容的,南易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个不愁吃喝,做务虚工作的“工人女同胞”,大概率是工厂厂办的文化干事,或者是厂工会的。
“一个厂领导,一个厂里闲职。”南易给两人下了身份的判断。
“利国民,利于行的爸爸;关佩玉,利于行的妈妈;冼耀荣,冼海兰的爸爸;南易……”
“冼海兰的堂哥。”南易补充道。
“今天我们坐到一起,就是聊聊利于行和冼海兰的事……”
“黄老师,你不用说了,我们家于行从小就是一个乖巧的孩子,我相信,他做出这种事情,肯定是受别人引诱的。有些乡下人,没文化,也不会教孩子,害人又害己。”
不等黄淑英说完,关佩玉直接就戗声道。
“呵呵,黄老师,麻烦您还是坐远一点,关同志很厉害嘛,一说话就直冲我们农民的要害。”南易笑了笑,说道:“您还真说对了,我们农民的确没什么文化。
听听您的名字,关佩玉,啧啧,又是佩,又是玉,家里没有万亩良田,城里没有八条街的人家,估计也叫不出这么有文化的名字。
不像我们,往上数八辈,都是在地里刨食的。
看您的年纪,解放前应该还在教会学校念过几天书吧?西方人的自由恋爱的观念,应该也冲击到你了吧?”
南易呡了呡嘴,笑容更加灿烂,“都说这男孩大概率长得像妈,只有少数才长得像爸,这长得像爸爸的男孩都特别聪明。
利于行成绩年级第二,看长相又不像您,那肯定像他爸了。
这就是您的不对了,虽然他的事好说不好听,可您也没必要从厂里随便找个人来冒充利于行他爸啊。
这位同志,真是辛苦您了,装别人老公和爸爸很累吧?”
南易看着利国民,发出一声嗤笑。
这笑声如同一句嘲讽,又彷如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