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外地人到黄泥街进货，包括路途的费用、食宿的费用、货物运输的费用等等……这些费用最终是要摊进每一本书刊里的，如果进货的数量太小，算下来真的不合算。
萧白一听就知道，表哥倒不是不愿意帮忙，但帮到什么程度，对方已经给出了答案。
这事儿呢，当然不能怪焦阳，毕竟人家和小姨没什么太近的关系。人家愿意帮一些忙，还是因为萧白亲自上门来了。
“表哥，不瞒你说，那家小书报亭，实际上是我和我满姨两个人搞的，我也投了一些钱的。”
萧白本来不想说这个，但现在不说不行了。
“嗯？你不是开学就高三了吗？还有闲心搞这个？小表弟，你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这件事容我多想一想，过两天答复你没问题吧？”
如此一来，焦阳倒不好推脱了。萧白的母亲曾经给他家帮过不少忙，小表弟头一次开口求到自己头上，不用点心似乎说不过去。
但一时半会，焦阳也想不到太好的办法，他准备回头找人去问问，尽量把这事处理好。
“好的，谢谢表哥。反正我这次回来还要玩几天，回头咱们再商量。”
萧白也没有逼焦阳，办事的分寸很重要，这两天他自己也会想想其他的办法。
“嘿，还和我客气上了哈？阿白，晚上去家里吃饭，我爸妈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你先坐会儿，我出去打个电话。”
焦阳站起来轻轻的拍了拍萧白的肩膀，然后离开了店面。
这年月的通讯很不方便，私人的电话拥有量很少，而且初装费很贵。焦阳的生意做得不算大，因此店里也没有安装电话机。不过，这条街上生意做得大的店铺比比皆是，找个地方打市话还是没问题的。
这时，林芳洗了一盘苹果端过来：“小表弟，喊你同学过来吃水鬼。那啥，你表哥这几年一直在做挂历的生意，对于书刊杂志不是很在行，倒不是不愿意帮你，你可别介意啊！”
之前，萧白和焦阳说话的时候，林芳在一旁听得明白。她怕焦阳最初的推脱会让萧白多想，赶紧解释了一句。
“芳姐，我晓得的。对了，我看你这里也有不少书刊杂志，你们向外是怎么批发的？”
此萧白非彼“萧白”，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看到萧白没什么不高兴的样子，林芳暗中松了一口气。她很清楚，焦阳的母亲很看重两家的关系，不想因为这一点小事产生什么误会。
既然萧白转移了话题，林芳也乐得聊聊：
“我们也是从大老板那里拿货，不过我们在这里时间长了，可以先拿货再结账，卖不完的书刊杂志还可以退回去。
当然，这样的话，我们的进货价格也没有太大的优势。不瞒你说，我们进货就是55折，所以卖出去的最大折扣也只能给到6折到7折，具体价格要看客户的进货数量。”
要是别的人打听这个，林芳不管怎样也不会说。但她知道焦阳和萧白之间的关系，反正自己不说焦阳也会说，就没要做恶人了。
“哦……看来你们挣的是不多。”
萧白没有继续发问，抓起两个苹果起身，走过去递给姜伟一个，自己一边啃苹果，一边仔细的看了看房间里的图书杂志还有挂历。
他发现，在现在这个年代，挂历可真心不便宜。一本印刷精美，或是电影明星、或是祖国风光的挂历，定价都基本上在10元以上。
这个价格相对于当前人们的收入，是有些贵的离谱。
以为萧白对挂历感兴趣，林芳就笑着走上前说道：“到年底的时候，挂历和年画都卖得不错……”
随着林芳的介绍，萧白才搞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当下，每逢过年（包括元旦和春节），家家户户不挂上一本挂历，总好像缺点什么似的。
挂历虽然不便宜，却是人们走亲访友、搞关系的重要礼物。送的人把它当成一份厚礼，收的人也能在心里掂量出这份礼的分量……这要是在后世，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又过了一会儿，焦阳才从外面进来。
“阿白，我妈要你晚上去家里吃饭，把你同学也一起带上吧。吃过晚饭，哥再带你出去玩玩。”
既然是表姨说的，萧白肯定不会推辞，马上就点头答应。
林芳白了一眼焦阳，似笑非笑的说道：“晚上你准备呆小表弟去玩么子？我可告诉你，千万别把人家给带坏了……”
萧白听的一愣，心道：现在才是86年，莫非就已经有某种娱乐了？不能吧？
其实，某种娱乐一直都有，或明或暗罢了。
焦阳笑着摆摆手，说道：“林芳，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再说了，我要是敢带坏阿白，我爸妈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萧白在一旁不吱声，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晚上吃过饭。
焦阳带着萧白和姜伟来到了湘江边上，趁着月色浏览了一下橘子洲头的风光。
然后把二人送到了前进街，他又买了几样小吃以及几瓶啤酒，拎了上去。三个人就坐在萧白家的客厅里，边吃边喝。
“阿白，我知道你读书的成绩很棒，真没必要现在就参与到生意中来。考上一个好大学多风光？人家都羡慕你……你哥我就是没那本事，才干上个体的。”
姜伟喝不惯啤酒，浅尝了一下，就跑去看电视了。
萧白陪着焦阳慢慢的喝，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也不能这样说，能力有很多种，你现在混得不是挺好？我平时是不管书报亭的事情的，这不现在放暑假了嘛……
表哥，你就没想着做大一些？比如，和一些出版社合作啥的。再比如，你看好某人尚未出版的书，干脆花点钱买下来，自己找厂子印刷、自己包销。”
趁着焦阳有了几分酒意，萧白第一次吐露了自己心中的一些想法。
第23章 办法总比困难多
焦阳之前本来有点醉眼朦胧了，但一听萧白这话，腾地一下坐直了身体：
“咦？小表弟，蛮懂行的啊。行里这些事儿，不少在黄泥街干了一两年的都搞不清楚，你一张口就说到点子上了……你咋知道的？”
焦阳是真的诧异了，一般人都知道大的书商会和出版社保持良好的关系，一些畅销书他们能拿到第一手的货源，有点类似代理或者总代理的角色。
但很少有人知道，书商其实是可以自主出版书刊的……找对了路子，书号根本不是问题，而难就难在个人的眼光以及畅销的书稿。
这年月，有名有姓的作家，肯定是把书稿交给正规的出版社或者大书商。如果是从来没听说过名字的作者，就算肯给你书稿，你敢买下来出版发行吗？
当然，也有不少人偷偷找印刷厂印一些盗版书，或者干脆就是地下出版物。这两样都要但一定的风险，尤其是第二样，是这年月打击的重点。
“我懂什么行啊，都是瞎琢磨的。”
萧白笑着摇摇头，这事儿没法解释，只能含混的一语带过。
焦阳定定的看了萧白好一会儿，见对方不愿意说，也就不再勉强：“既然这里面的门道你都懂，那你就应该清楚，像你所说的那些，一要有大笔的资金，二要有精准的眼光，这两点你表哥都欠缺啊。”
萧白点点头，不再深入这个话题。
其实他心里对于焦阳的说法，是有些不以为然的。要是什么事儿都等到所谓的条件具备才去做，搞不好黄花菜都凉了。
当晚，焦阳喝了不少啤酒，就留下来和老实孩子一起打地铺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就走了。
萧白和姜伟起的比较晚，两个人干脆早饭午饭一起吃了，吃的还是煮面条。
“小伟，你在家看电视吧，我出去一下。晚上咱们做米饭炒两个菜，不想再吃面条了……”
挂面这玩意吃多了会很腻歪，萧白临出门前决定晚上换换口味。
姜伟自然没意见，昨天他从焦阳的店里带回来好几本武侠书，有书看一个人呆多久都无所谓。
萧白走下楼，骑上自行车出了大门。路过小卖部的时候，他去买了两包白沙烟，揣身上然后直奔汽车站。
到了地头，他先找到车场看门的大爷，问了句：“大叔，从新屯县发过来的班车到了没有？”
他一边问话，一边拆开一包烟，给大爷递了一支。
大爷一看，这个后生仔挺会来事呀，就笑着说道：“到了，刚进去。你有么子事呀？”
“哦，我想找一下班车的驾驶员，能不能让我进去？”
萧白笑眯眯的求情，希望大爷能网开一面。
“进是不能让你进的，我们有规定。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去喊一下，人家肯不肯出来就不一定了。”
大爷人不错，腿脚也利索，没过多久还真从里面喊出来一个男子。
“你找我？”
这个中年男人就是班车的驾驶员，他跟着大爷走到大门口，就看见一个长得蛮英俊的后生仔站在那里。
可这个后生仔他并不认识。
“师傅，贵姓？咱们到那边说两句？”
萧白笑眯眯的给驾驶员递上了香烟，同时还不忘再给看门大爷来一支。
“不客气，我姓张。你要和我说么子？”
客车驾驶员还算好说话，接过一支烟点上，然后就和萧白走到了一边。
“张师傅，我也是咱们县的人，我在一中上学。今天找你是有点事儿想麻烦你，我满姨在电影院对过开了一家书报亭，想从省城进点货，能麻烦你帮我带给她吗？”
萧白也不啰嗦，直接说出了自己找人家的目的。
客车一般都没有太多的大件行李，客车顶上的行李架一般都很空。像书报亭一次进货又不多，客车司机要是愿意帮忙的话，还真不是啥大问题。
“你满姨是哪个？说说看，看我认不认得……”
客车司机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反而和萧白拉起了家常。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搞不好还真就认识。
“我满姨叫梁玉琪，我满姨夫叫薛刚，他在剧院工作。”
萧白觉得这个没啥好隐瞒的，实话实说就行。
司机点点头，把剩下的烟屁股扔到地下踩灭，然后说道：“都不认识……后生仔，看来咱们是非亲非故喽。”
萧白翻了个白眼，不认识你点什么头？不过对方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既然不认识，那就看能捞到什么好处了呗。
“张师傅，那铁定不能让你白帮忙。我虽然在县一中上学，可我家却在星城。以后在星城你有什么事儿，我家里人或许能帮上你。”
萧白过来的时候就买了两包烟，一包已经打开，另一包还原封未动，他干脆全都直接塞到了张姓司机的口袋里。
老张假意推脱了一下，也就顺势揣了起来。不过他觉得挺有意思，这个后生仔看起来肯定没有十八岁，做事还很老练啊。
“行吧，我隔天来一趟省城，要带什么东西提前准备好，我明天早上返回县里。七里桥大菜市知道吧？明儿早上七点，你带上东西在门口等着，车到了以后你给我就行。”
省城H县里的班车是对开的，从县里过来的班车，司机会休息一晚，明天清早才会返回。
张姓司机考虑片刻，就答应了萧白的请求。反正现钱他也不敢拿，就看这后生仔他们一家人懂不懂礼数了，如果他不满意，最多以后不打交道就是。
“那可太谢谢张师傅了！明天一早我会提前过去等你。那就不打扰你了，你忙……”
萧白很客气的告辞，通过简短的交流，他知道司机叫张立勇，专门跑省城这条线。
离开客运站，萧白直接骑车来到了焦阳的店里。
“阿白，来了？”
焦阳看到萧白，以为对方是来催他的，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今天还真有点忙，压根没顾上去问人，所以小表弟的事情依然无法解决。
“表哥，我已经联系好了运输的渠道，你赶紧帮我备货，我明天大清早就要送过去……”
将焦阳的表情尽收眼底，萧白不禁莞尔一笑。紧接着，他也不隐瞒，将自己和客车司机张立勇说定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焦阳听完，和林芳两人面面相觑，让他感到很为难的运输问题，就这么被一个17岁的高中生给解决了？
第24章 发货
“小表弟，你真的是这个！”
焦阳忍不住挑起了大拇指，很诚心的赞叹了一句。他虽然在黄泥街经营了好几年，但接触的多是大客户，偶尔来的零售商也都是本地人，像萧白这种投机取巧的做法，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到。
同时，焦阳的脑子里又闪过昨天晚上萧白说的那番话，看来自己得重新认识这个小表弟喽。
“都愣着做么子，赶紧备货。小表弟，我这里有的货，你不用管，我这里没有的，你先去别家看，看好了，你列个单子，然后我去调货。”
林芳也对萧白刮目相看，不过，现在时间不早了，明天一大早就要送上班车，今天下班前必须要备好货。
“哦哦，我现在就准备。”
萧白顾不上和两人客气，赶紧跑了出去。昨天在黄泥街就已经转了一圈，进什么品种的货，他心里其实已经有数。
所以时间不长，他就回到了焦阳的店里，手里抓着的一张白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书刊的名字和数量。
林芳直接拿过来看了一眼，就出去调货了。
焦阳按照萧白的口述，在自己店里给他备货，萧白一边说，焦阳就随即把他要的书刊拿到空地上，不多时就摆放了一大堆。
等林芳回来，陆陆续续有人过来送货，很快萧白所要的货都备齐了，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表哥，芳姐，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以后，可能会经常麻烦你们，我都有些过意不去……”
萧白帮着焦阳一起进行打包，最后打出来两个大包，死沉死沉的。
想到等自己返回县里之后，再次进货的时候，只能由焦阳把货物送到约定的地点交给客车司机，萧白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
“都是自家人，有啥好客气的？”
不过是出把力的事情，焦阳倒满不在乎。反正萧白那边不过是一家小书报亭，一个月进两次货、顶破天四次，不算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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