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永年犹豫了一会儿,林朔看那意思,应该是在打腹稿,想着怎么把这瞎话给编圆咯。
他贺永年想继续把这瞎话圆下去,林朔可不想再这么干了。
他之前在齐老师面前顺势承认自己是马王爷,其实也就是想在学校里上几堂课,便于接下来的暗访而已。
可如今乐华失踪,齐老师对自己暂时的“信任”已经不复存在,自己再以马王爷的身份回去上课,那是不可能了。
所以到了这会儿,林朔再承认自己是马王爷,没任何好处。
再说了,这一天马王爷演下来,林朔也确实是心累。
于是他说道:“贺永年,没什么好瞒的了,说实话吧。”
“哎。”贺永年应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对齐老师说道,“齐老师,我之前的那些话,都是骗你的。”
“啊?”
“对了,齐老师,你知道我是谁吗?”贺永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你是贺永年啊。”
“我是干什么的?”
“媒婆呀。”
“媒婆像话吗?那是我的副业,我的正当职业是干什么的?”
“神农架林区的护林员呀,反正据我所知,整个神农架林区的护林工作,都被你们贺家人包了。”
“要说护林员,这个说法倒是没错,可我真正的身份,是一个猎人。”
“猎人?”
“对,猎人。我还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猎人,而是一个传承猎人。我们传承猎人的职责,就是保护寻常百姓远离猛兽异种的侵害。”
“哈?我没听说过这种人。”
“你没听说过不要紧,现在知道也不晚。像我这样的传承猎人,是以家族的形式存在于世间的,我们贺家,就是一个猎人家族,隶属于一个叫做猎门的民间组织。我的堂兄贺永昌,是我们贺家的家主,现在同时也是猎门九大魁首之一。而你眼前这位,林朔林先生,是我们猎门的总魁首,这世上所有的传承猎人,都要听他号令。”
“哈?”
“换而言之,你眼前的这位林先生,是这世上最强大的传承猎人,他这次来神农架,就是受到国家委托,来处理山里的怪事。”
“哈?”
“别哈了,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齐老师听完贺永年如此详细的介绍,点了点头,站住不往前走了。
“明白什么了?”
“你贺永年,原来是这头老僵尸的手下。”齐老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同时面露绝望之色。
“哈?”
“我就说你贺永年的背影我怎么这么眼熟,现在想起来,我之前就在河口见过你,你也是头僵尸。”
“哈?”
齐老师叹了口气:“看来我这趟跟着你们进山,是自己不知死活。”
“……”
“马王爷,看在我今天对你还算尊敬的份上,我求你给我个痛快,不要羞辱我。”齐老师说道,“反正你马王爷家里有两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我这样的姿色你是看不上的。”
齐老师站住不往前走了,另外两人自然也停了下来。
林朔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贺永年。
贺永年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苦笑着说道:“总魁首,看来之前用力过猛了,这会儿弄不醒,怎么办?”
“我上哪儿知道去?”林朔翻了翻白眼,之后看了看齐老师,心里很无奈。
这齐老师相信自己是头僵尸,这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不是贺永年昨天下午一顿忽悠就信了的,而是来到这儿之后,她耳边听的、眼前见的,都是这么回事儿。
这贺永年在她面前还扮过僵尸,这叫眼见为实,并且先入为主。
传承猎人和猎门这套说辞,还是她第一次听说,自然也就不相信了。
而且经过这两天接触,这姑娘在林朔是头僵尸的思路上,已经走得太远了。
她都起了让僵尸给学校当保安的心思了。
所以这会儿仅凭贺永年几句话,要把这事儿硬生生扭过来,确实困难。
贺永年说话都不顶事儿,林朔自己说,她就更不信了。
那也只能先这样。
把她丢这儿不管,那肯定不行,人是说没就没。
让她跟着自己继续前进,人家现在不干了。
林朔只能摇了摇头,先继续默认自己是马王爷这个身份,嘴里说道:“齐老师,我就问你,你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
贺永年是个九寸能耐的传承猎人,精通门里的话术,反应又快,这会儿赶紧配合道:“老大,活是怎么个活法,死又会怎么死,您得告诉这个小妞儿。”
林朔原本有一套说辞,一看贺永年递话,顺势问道:“那你的意见呢?”
“死简单,齐老师你跟我们多少有点交情,我俩不折磨你,给你个痛快的。”贺永年说道,“可是你死后,我会把你扒光了吊在你们学校门口,让全校学生看看你的这副皮囊。
等这群学生过了眼瘾,那他们心就脏了,这种人不能留。
不用我大哥出马,我一个人就把学校屠了。”
贺永年这番话说完,齐老师这就瘫地上了,脸色惨白,全身抖得跟筛糠似的,双目无神。
“要是想活,那就更简单。”贺永年继续说道,“我大哥家里俩媳妇儿,你姿色虽然不如二位夫人,可也勉强够看,你来当我的三嫂子。
我大哥那是个会疼人的,你下半辈子就算是有着落了。
顺便,你们这所学校,我们哥俩保了,以后我大哥要是闲下来没事儿,还能去上上课。
怎么样齐老师,你给句痛快话,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
贺永年一边说这些话,林朔在一旁一个劲儿地打眼色。
猎门魁首的本意是稍微吓唬一下,让她继续跟着走就是了。
这夜里山间风大,乐华的气味正在迅速消散,得抓紧时间。
没想到贺永年这小子把威胁进行得这么彻底,而且你威胁也就算了,三嫂子是什么鬼?
不等林朔纠正这个说法,齐老师那边倒是痛快:
“那我想活。”
“这就对了!”贺永年赶紧上前一步,作势要把齐老师搀扶起来,“嫂子快快请起,我们赶路要紧。”
嘴里说着这话,手刚刚要碰到齐老师的胳膊,贺永年“啪”地一声抽了自己的耳光:“嗐,我怎么能扶嫂子呢,不配,大哥您亲自来。”
林朔嘴角抽了抽,这会儿赶路找孩子要紧,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上前一步把女教师拎了起来:“先去找人。”
齐老师这会儿被一通吓唬,嘴里又答应了嫁给眼前这头老僵尸,惊魂未定,整个人浑浑噩噩。
她刚站起来,跟着林朔没走几步路,一头就撞在了林朔的背上。
这老僵尸的背是真硬。
胸口那是真疼。
“大哥,怎么了?”贺永年一看林朔忽然停下了脚步,赶紧问道。
林朔看了看四周,神色凝重。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山林里一片昏暗。
林朔抽了抽鼻子,进一步确认了目前的情况:
“有东西围上咱们了。”
……
第372章 瘸腿郎中
干河村,这天晚上只亮着一盏灯。
天已经全黑了,月黑风高,这盏孤灯在群山之中显得微不足道。
但是屋内的三人,尤其是魏行山和周令时,却格外珍惜这盏孤灯的光亮。
两人正围在桌子旁边,就着灯光打量着眼前这具野兔的尸体。
野兔,是今天下午在村口附近的野地里,被兽夹子逮到的。
这兽夹子是周令时昨天晚上随手下的,身为一个猎人,有枣没枣打三竿子。
收获其实还行,但是这份收获带来的信息,却让人不寒而栗。
苗雪萍说,今晚有客来。
魏行山看着眼前这只兔子,瞧了半天没瞧出蹊跷来。
周令时身为一个七寸能耐的传承猎人,知道光看是看不出花样的,得上手。
他捧起这只野兔,仔细地摸了摸,恍然道:“这只兔子全身的骨头已经被人捏断了,我就说今天下午拎起来怎么软趴趴的呢。”
魏行山看着苗雪萍,沉声问道:“干娘,这里头有什么说法吗?”
“这叫做‘断骨拜帖’。”苗雪萍在椅子上安安稳稳的坐着,脸上波澜不惊,淡淡说道,“是门里一种隐秘的手法,以前我们门里人要谈买卖或者商量事情,所谈之事未必见得了光,所以互相见面要给个暗号。
这种‘断骨拜帖’,就是暗号的一种。
这只兔子其他骨头都断了,只有头骨没事,就说明约定的时间是今天晚上。”
“既然是门里的手法,我怎么不知道呢?”周令时问道。
“你之前拜师的滇南吴家,立族不过百余年,而这种手法很古老了,最近两百年已经没人用了,你当然不知道。”苗雪萍解释道,“别说是你,就连我也只是在苗家典籍上看到过记载,这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说完这番话,苗雪萍目光看向了窗外,冷声说道:“既然有人想找咱谈事情,那咱就等着。”
“姨婆,你放心。”周令时说道,“这村子周围我都已经布置好了,这里里外外我布下了二十三道陷阱,甭管是人是鬼,想从村子口到这儿,那起码得脱层皮再说。”
“干娘,你别听他胡吹。”魏行山说道,“就他的陷阱,对付对付野兽还行,想要对付人那是差点意思的。不过没事儿,您看看我身上。”
说到这里,魏行山把自己身上的大衣一掀开,里面挂着一排排的手雷:
“您看见了吗?这十八颗手雷,那才叫真正的鬼见愁。来人不管是谁,要是对你有丝毫不敬,我魏行山就扑上去跟他同归于尽。”
“师兄,马屁这么拍就过了。”周令时翻了翻白眼,“你这是瞧不起咱姨婆的能耐。”
“我可没这个意思。”魏行山赶紧摆了摆手,最后叹了口气,“反正我跟老林几趟买卖做下来,知道自己能耐不太够,想要在这种场面下不算个废物,那就得舍得把自己豁出去。”
“身上绑着这么多手雷,你倒是把自己给豁出去了,那我在你身边怎么办?”周令时问道,“你魏行山烂命一条,我周令时的性命可是很金贵的。”
“你周令时凭什么比我金贵?”
“咱师傅喜欢吃我做的菜啊。”周令时笑道,“还有,就算我可以陪你去死,你把咱姨婆置于何地啊?她不也在我们身边吗?”
“我干娘什么能耐?”魏行山说道,“我要真一拉手雷,她老人家早就没影了。”
“那既然干娘不会被手雷伤到,你凭什么认为敢对干娘不敬的人,会怕你这手雷呢?”周令时问道。
“有道理。”魏行山立刻被说服了,看向了一旁一直在翻白眼的苗雪萍,“干娘,要不我去对面树上趴着,把枪架起来?”
“行了,你们俩的孝心我知道了。”苗雪萍无奈地说道,“可是一会儿真见了人,你们千万记住了,在原地别动就行,不要给我添乱,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
话音刚落,苗雪萍脸上神情微微一变:“人来了。”
周令时和魏行山两人一听这话,赶紧竖起耳朵听屋外的动静。
可惜他们毕竟不是苏家猎人,这会儿除了外面的风声,其他什么都听不到。
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大气都不敢出,更加不敢动弹。
他们心里都知道,眼前这位女猎人辈分暂且不论,仅凭能耐,那是可以跟自家师傅并驾齐驱的传承猎人。
对方不知道什么来路,但既然敢在村口下断骨拜帖,那肯定不是冲他们俩来的。
对方要拜会的,必然是这世上最强大的猎人之一,苗雪萍。
自己别帮倒忙就行,什么陷阱手雷之类的,说过就算,应该派不上什么用场。
就这么静静的等着,大概过了三四分钟,周令时眼前一亮,终于听到了。
“哒。”
“哒。”
“哒。”
乍一听像是打更的声音,但仔细一听,并不是。
没那么脆,这声儿发闷。
周令时很快就辨别出来了,这是木棍儿杵在地上的动静。
魏行山显然也听见了,轻声说道:“拐杖,这好像是个……”
周令时赶紧摆手,示意魏行山别把那两个字说出来。
是个瘸子他早听出来了,生怕魏行山口无遮拦把人惹恼了。
敢在晚上孤身一人来拜会苗雪萍,那得是什么厉害人物,宰自己师兄弟两人那就是吹口气的事儿。
跟这种不知深浅的门里人打交道,那得特别注意,千万别祸从口出。
魏行山毕竟是个机灵的,这会儿也闭嘴了。
只听这拐杖柱地的声音原来越近,终于在这间房子的门外停住了。
“啪……啪啪。”
一长两短三声叩门,来人在门外朗声说道:“鄙人山间接骨郎中,拜会苗家传承猎人。”
“请进。”苗雪萍应道。
“吱呀”一声门分左右,门外人在魏行山和周令时眼前亮了相。
这是个男人,身上穿着一件白布长衫,肩上背着一个青布褡裢,底下露出一双黑布鞋,左边腋下拄着一根拐杖。
这人头发已经花白了,可脸盘子看着倒是俊俏,没有一丝皱纹,有点猜不出年纪。
他迈步进门,把拐杖倚在了门边,自己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在桌子的近处坐下来,跟苗雪萍面对面。
这位自称是山间接骨郎中的男人,稍稍打量了一下对面坐着的苗雪萍,微微笑道:“我道是哪位苗家猎人大驾光临,原来是你。我认得你,你叫苗雪萍。”
苗雪萍微微一怔,心中很奇怪。
她是个传承猎人不假,可实际上外出狩猎,也就是最开始狩猎技艺有所小成后的两年多,跟林乐山混在一起的那段时间。
之后这三十年来,她一直隐居在苗家山寨附近避世不出,别说门外人,就算是门里人,也大多只是听说过她的名字,认识她的很少。
于是她问道:“这位先生,你怎么会认得我?”
“三十六年前,你的成人狩,就是在这贺家猎场完成的。”白衫瘸腿的郎中缓缓说道,“当年那个小姑娘,这山里骑着苗家地龙,跑得那是真快啊。不过那时候我腿还没瘸,自然是跟得上的。”
听到这番话,苗雪萍原本云淡风轻的神色一下子荡然无存,双目圆睁一脸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