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按压在德雷克两节颈椎骨之间的凹陷处,如同猛兽用獠牙贴近皮肤的蓄势待发。
只要稍微一拧……
蜘蛛侠还在犹豫,全身都因为脑海里两种正在极端对抗的念头而僵硬住,喉结滚动。过于暴躁不安的情绪,从他紧绷的手臂肌肉线条,颤抖的指尖,因为急促呼吸而震动的胸腔里不断冒出来,又被胡乱压抑回去。
他的理智仍然没有放弃,还在不断警醒着他自己,不能这么做,不能遵从那个声音的怂恿,不能放开力量杀死对方,那样是不对的。
“这有什么不对?你现在所有的痛苦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让贝妮离开你身边的,杀了他,你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是这样吗?
蜘蛛侠感觉有些茫然,犹豫不决,双手却已经将德雷克从蛛网束缚中撕扯出来,轻而易举地丢砸在墙面上。
失去大半反抗力的高大男人趴在地上,痉挛着大口喘气,脸色几乎是可怕的紫红色,深灰蓝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想要投降或者求饶的意思。
他走到德雷克面前,等着对方艰难挣扎着站起来,双手拉住蛛丝借力跳踢向德雷克的胸口,看着他一边狼狈滚滑到几米开外,一边不断吐出鲜血。
德雷克猜测自己大概是被刚才的攻击踢断了肋骨,破碎的骨骼刺破肺部,强烈的痛感与窒息感疯狂折磨着他,每颤抖一下都会咳出更多血液。
他蜷缩在地上,看着身穿红蓝战衣向他走来的少年,步调轻盈安静,如同浮空而来的死神,抬脚踩在他剧痛不断的胸口上。
苍白灯光明亮在蜘蛛侠身后,投映出大片阴影将德雷克完全笼罩进去。
他瞪着眼睛看着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少年,如同看到具象化的死亡,满目黑暗。
那一瞬间,不仅仅是德雷克,包括一旁不知所措的康纳斯也已经认定,蜘蛛侠一定会杀了他。
真有意思。
德雷克痛苦不堪地喘息着笑起来,感受着他踩在自己胸口上的力量正在缓缓加大,本就已经损伤严重的胸腔肋骨不堪重负,逐渐发出尖锐惨烈的哀嚎。
他挣
扎着,伸手一把扣住蜘蛛侠的脚踝,重伤下的身体却却无法调动起足够的力气将对方撼动,开口说话的嗓音沙哑得可怕:“为什么……这件事对你……这么,这么重要?”
“你说……那是你的一……一切。”
“你爱上她了吗?”
这个问题就像一把尖刀,突兀地刺进蜘蛛侠最脆弱的神经里,翻搅出一阵惊涛骇浪,让他几乎是触电般地丢下德雷克迅速躲闪开,刚刚还肆意浓郁的杀意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整个人看上去无措到接近狼狈。
康纳斯呆愣在旁边看着这一切,满脸状况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惊讶于德雷克的话,还是还惊讶蜘蛛侠这种明显是被戳穿什么秘密后的心虚反应。
最终,他决定蹲下去,伸手摸索到实验台下的隐蔽报警按钮,一连按了十几下。
德雷克同样惊愕地看着对方,然后慢慢笑起来,痛觉让他的笑容看上去格外扭曲,有种终于发现了敌人致命弱点的畅快与兴奋:“啊……原来如此……咳咳咳,你爱上她了,忠诚无畏的城市守护者,你是有私心的。”
仅仅只是一瞬间,那些短暂消退下去的莫名寒冷与尖细声音再度出现在蜘蛛侠的思维里,疯狂怒吼着,逼迫他的情绪再度变得暴躁失控:“够了!”
他用蛛丝将德雷克拉进手里,撞上身后的沉重玻璃墙,密集裂纹顿时蔓延开,也将蜘蛛侠的身影切割成无数块摇摇欲坠的碎片:“不准提她!”
“杀了这个人!”那个声音在咆哮,不断唤醒着那头一直被压抑在彼得内心深处的蜘蛛,露出捕猎者天生尖锐淬毒的獠牙。
“杀了他!”那个声音在怒吼,一点点动摇着那些束缚在蜘蛛身上的禁锢。
“不准提她,不准提贝妮,不准靠近她,不准带走她!”
内心的蜘蛛艰难挣扎着,每挣脱一分,彼得心中本就暴烈难抑的愤怒与杀意就更加明显。而作为人的那一部分则仍旧在拼死抵抗,试图将这头怪物关回心底的深渊里。
“杀了他杀了他!拔掉他的舌头,挖掉他的眼睛,拆碎他的骨头!”
如此恶毒的声音,充满着令人胆寒的恨意,一步步引导着那头蜘蛛怪物逐渐从牢笼中脱离出来。
恍惚间,他已经抬起手。
这时,蜘蛛感应却忽然刺痛起来,强烈到前所未有,将那个一直诱惑着他杀死对方的诡异声音强行压制下去,也让他顿时清醒不少。
他松开手里的德雷克,踉跄着退开,看到手套上不属于自己的清晰血迹,以及面前奄奄一息的男人,忽然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想做什么?”
刚刚那一瞬间,他想做什么?
……
贝尔纳黛特刚关火,将锅里的奶油蘑菇汤倒进碗里,端上桌,泰德正好在这时开门进来。
“好香啊。”他脱下外套,闻了闻,顿时眼睛一亮,“是奶油汤,还有烧烤土豆牛肉?”
“正好你回来得很及时。”她说着,忽然注意到他脸上那种难以掩饰的愉悦感,不由得眨眨眼,稍微思考一下便明白过来,“你这是,和阿尔玛刚见完面,所以才这么高兴?”
泰德心虚地咳嗽两声,坐下来,开始喝汤:“不要偷听我的影子,达莎。”
“我没有。”贝尔纳黛特平静戳穿,“只是你自己全都把它们写在脸上。”
泰德:“……”
他开始沉默地朝嘴里塞土豆和牛肉,贝尔纳黛特却微微笑起来:“所以,你们去跳舞了?”
她记得两天前泰德曾经提起过这件事。
“是这样。”泰德低垂着视线,嘴角却翘起一个笑容。贝尔纳黛特很少看到他这样愉快放松的样子,除了在有关阿尔玛的事情上。
“也许你也该去的
。毕竟跳舞可是你的专长。”
“谢谢你,不过还是别了。”贝尔纳黛特摇摇头,“相信我,没有人会喜欢在如此热闹的场景里看人踮脚尖和转圈的。”
泰德被她逗得一下子笑出来,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地问道:“对了,你联系上理查德他们了吗?”
她叹口气:“还没有。我开始有点担心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祈祷理查德和玛丽一定要平安无事,她想着。
第46章
回到公寓时; 已经是早上七点,又是几乎一夜没睡。
康纳斯魂不守舍地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布满血丝的双眼目光呆滞; 整个人形容枯槁如失去生机的木头。
他疲惫地关上门,瘫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旁桌上那张他们一家三口去年圣诞节时拍的合照,呆呆地望了许久,手指轻轻抚摸着妻子和孩子的面容,仿佛那是极珍贵易碎的东西; 连触碰都是小心翼翼。
回想起几个小时前; 德雷克曾说过的话,康纳斯顿时感觉怒火中烧却又无能为力,苍白嘴唇颤抖着; 眼泪从干涩浑浊的眼睛里不断掉落下来,浓烈的痛苦翻滚在胸口; 几乎将他的心脏撕出血来。
为什么蜘蛛侠最后还是收手了?!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那个冷漠无情; 只爱看别人痛苦的人形怪物?
他本就是该死的!他该死!
所有逼迫他违背最基本的科研道德,将他的爱人和孩子从他身边夺走的人,pib也好,奥斯本也好,全都该死!
激烈的情绪折磨着他长期劳累过度的身体。他开始不断咳嗽; 喉咙里弥漫着不祥的铁锈味; 眼前黑影重叠,灯光乱闪。
灯光……?
康纳斯茫然地直起身体,看着周围不断闪动着的所有灯; 忽然感到一阵极度的寒冷沉重禁锢住他; 紧接着是剧烈的头痛;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极为强硬而不可抗拒地挤进他的思维,侵占他的脑海。
他冷汗淋漓地跪在地上,听到一个明显属于少年,听上去格外年轻悦耳的声音在大脑里响起:“早安,康纳斯博士,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需要坐着吗?”
说完,没等康纳斯回答,一股看不见的外力直接将他抛回了身后的沙发上。
康纳斯惊慌失措地挣扎起来,捂住头部:“你是谁?为什么会认识我?”
“啊,忘记自我介绍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就当我是一个能够帮助你的人就好了。”
“我不相信!你到底是谁派来的?!又是pib手下的超能力者吗?”康纳斯焦躁地大喊,目光因为捕捉不到具体目标而显得非常空洞。
“没有谁能命令我,博士,我只做我自己喜欢的事。而现在,我想帮你,就这么简单。”
那个声音说着,语气忽然变得柔和起来,让康纳斯莫名产生一种熟悉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难道你不想找回你的家人了吗?”
“你……”康纳斯困难地吞咽着,“你想要什么?”
“我只是想帮你,博士,别这么抗拒。”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们目标相同,都希望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句话一下子刺中到康纳斯最无法拒绝的地方。
他缓慢调整好坐姿,手指抓紧沙发厚实柔软的边缘又松开,反复犹豫好几次后,终于下定决心,抬头看着那些闪个不停的灯光问:“你要怎么帮我?”
“当然是用最痛快的方式,让你有能力亲自报仇,救回自己的家人。”
康纳斯的眼神里顿时涌出一股希望,但紧接着,他又皱起眉头:“等等,我见过你是吗?你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
“你想见我吗?”
“……如果可以的话。”
“如你所愿,博士。”
说着,周围的灯光闪烁得更加疯狂。康纳斯惊恐地发现自己对面的墙壁开始如同半融化般不断波动,然后逐渐撕开一道从地面直到墙顶的裂缝并迅速扩大。
浓郁的漆黑雾气从墙壁背后扩散出来,整个公寓里的温度顿时下降到一个让人不安的地步,仿佛毫无遮挡的置身暴雪之中,连骨髓都被冻结。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内
褪色,无光,黑色的藤蔓与阴影爬满公寓的每一个角落。
慢慢的,那些雾气开始收拢,凝聚,最后化作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天花板上倒挂下来,和满脸惊惧的康纳斯四目相对:“你好,博士。”
“你……你是……蜘蛛侠?!”康纳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僵硬在沙发上动弹不得,但又本能感觉不太对劲。
他的目光从对方身上带有银灰色蛛网纹饰的黑色战衣,来到对方胸口标志性的蜘蛛标志上,和印象中一模一样的修长凌厉,色彩冷银如凝固的月光,手里的丝线和眼罩一样,都是血色般的诡异鲜红。
更多的黑雾懒洋洋地蔓延在公寓里,好像很好奇这里的一切,时而摸摸这个,又去看看那个。
当雾气穿过客厅里的大型鱼缸后,里面的鱼全都在一瞬间便抽搐着死去,翻着肚皮朝上浮。紧接着,那些金鱼尸体纷纷爆裂成一团团深红色的,令人作呕的肉酱缓缓沉没在底部,将原本清澈的水缸染上一层不祥的猩红。
雾气扭曲着停滞一下,好像才注意到仅仅只是因为自己路过的缘故,就杀死了一整个鱼缸的金鱼。然后它继续漂浮着,乖顺无比地回到面前的蜘蛛侠身上,像是融进了那身黑色的战衣,或者说他的身体里。
康纳斯顿时被一阵巨大的恐惧压制住,全身都是冰冷麻木的。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完全猜错了,面前的人绝不可能是蜘蛛侠……不对,这个东西看上去根本不像人。
他和魔犬还有狄摩高根一样,都是从墙背后钻出来的,一个逆世界生物!
“蜘蛛侠。”他跟着重复一遍,像是笑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很有趣的话,“我不讨厌这个称呼,但很可惜,我并不是你想的那个人。”
还是有些耳熟……他的声音,到底在哪里听过……
康纳斯接近哆嗦地思考着,听到他继续说:“好了,博士,对我的好奇到此为止,我们该做正事了。”
“什……等一下!”
没有理会对方的畏惧与惨叫,血红色的蛛丝瞬间缠绕上他的脖颈,黑雾悄无声息地蔓延开,将康纳斯团团包围住,限制住他的行动。那些蛛丝仿佛像是一群有自我意识的毒蛇一样从他的五官里钻进去,迅速侵占他的意识与思维。
他感到浑身冰凉,无法动弹,所有的记忆都被一股看不见的外力轻易翻开,毫无尊严与秘密可言。
最后,一个熟悉的画面定格在康纳斯面前:
那是一个闪动着绿光的保险柜,就在奥斯本大厦里,白色的金属外壳上印有黄底黑色的特殊警告标,严禁一切无关人员靠近触碰。
与此同时,那个少年音再度在他的脑海里响起,空灵悦耳到没有半点人类该有的鲜活气:“你的才华可不能就此被雪藏在这里,博士,是时候用你自己的方式找回你想要的东西了。”
说完,黑雾瞬间散去,连同那些个穿着黑色战衣的少年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世界的色彩与光明也重新回来,只留下康纳斯独自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一个被抽去灵魂的木偶,眼神空洞漆黑,脖颈上缠绕着一缕纤细的血红蛛丝。
紧接着,他很快又恢复了往日里那副沉稳冷静的模样,拿上公文包,用围巾将颈部的蛛丝遮挡住,转身离开了公寓。
坐上车,一路开到奥斯本大厦,康纳斯来到他曾经的实验室里,来到那个记忆里的金属保险箱前,用磁卡刷来了保护锁,取出了里面的试剂。
透明的玻璃管上没有张贴代表实验通过的绿标,这是一支尚在试验中,没有通过任何安全测试的危险试剂,也是康纳斯半生心血的凝结成果。
“用它吧,博士。”那个声音在脑海里充满诱惑地催促着他,“这是你最得意的作品不是吗?用它去把你的
妻子和孩子都找回你身边。”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你知道该去找谁。”
康纳斯目光模糊地看着玻璃门上自己的模样,面色蜡黄,神情冷漠。
他的家人……他的爱人和孩子。
康纳斯颤抖着深吸一口气,眼瞳中的黑色扩散得更加明显。
他将试剂装进针管里,注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