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闲着就很容易胡思乱想。
荆无命想到了从前在金钱帮的日子。
上官金虹毫无人性，如一尊石雕，但他的下属说穿了也都是人，是人，就得松快松快，若长年累月的生活在高压之下，所有人最后都会疯掉的。
新年伊始，金钱帮内也休沐。
休沐是分三个批次轮着休的——当然，上官金虹是不休息的，他的精力永无止境，永远都在乐此不疲地处理着金钱帮的海量事务。
自然，荆无命也是不休息的，他忠实地站在他的身后，一动不动，只等着他需要他的时候。
年三十晚上，有家室的金钱帮高层会回家过年。
上官金虹虽用高压统治，但他认为赏罚分明是必要的，因此在年前，帮中也会开宴会，宴会上会赏人，这一年做的好的，赏千两黄金，做的一般的，也会发一点钱，聊胜于无。
至于做的不好的……一般在腊月之前就被荆无命处理掉了，金钱帮不要无用之人。
也正因为荆无命的剑不仅杀帮外之人，也杀帮中之人，金钱帮内恨他的人简直如恒河沙数，这种充满喜气与和谐的宴会，上官金虹从没提过让他出席。
他也绝不会提出任何一个让上官金虹为难的要求。
上官金虹会赏他女人，也会赏他钱财。
钱财，他没有物欲，从来也不花销。
女人，他更没有兴趣，一个都没瞧过。
宴会那天，他会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按照自己的节奏过活——其实也就是练剑与发呆。
正月十五，上官金虹会和他自己的家人一起过。
他的老婆早死，只留下上官飞一个独生子，他的小妾自然不少，但上官金虹对那些女人，和对林仙儿基本没有两样，野心小的，就留着，野心大的，就杀了，全然在他心里没有一点地位。
自然，正月十五，是属于这父子俩的私人时光。
上官飞当然很不满意，他自始至终认为，荆无命更得他父亲的重视。
荆无命也很不满意，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格外地想杀了上官飞，把剑戳进他的胸膛里，再把心脏绞碎……
但这种疯狂的执念到最后，伤害的也只有他荆无命一人。
他一只是条野狗，自以为找到了归宿，然而他所以为的归宿，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把他关在门外。
直到……现在……
荆无命坐在地上……地上其实放着个软乎乎的垫子，是温玉小姐眼尖，塞给他的。
他手边还放着个红色的奇怪罐子，里面是一种名为“可乐”的饮料，黑乎乎冒泡泡，第一口下去，荆无命还以为温玉要直接毒死他……
但是多喝几口，荆无命居然有点停不下来，他是个阈值很高的人，本就需要一点刺激。
西厢房被温玉小姐施展了空间延伸术，现在空间大得不像样子，摆满了东西，距离荆无命不远的地方，还支了个桌子，温玉小姐正在打麻将。
过年嘛，就是要打麻将得说！
四个围着麻将的人是：温玉、蓝蝎子、金灵芝、还有宋甜儿。
蓝蝎子四海为家，和她的几十个姘头这里呆一阵子、那里呆一阵子，近来正好在京城，说是想看京城灯会，所以来住一阵子，正好过来串门，打打麻将什么的。
她和那青魔手伊哭……看来是一种开放式的男女关系，她有不少姘头，那青魔手也没少找女人，可这两个人凑在一起的时候，还好得如胶似漆的！让温玉不禁感叹，这世上的关系其实真的是多种多样的，像他们这样，不也挺好？
那位青魔手今天也会赶来京城，等着晚上和蓝姑娘一同看花灯。
金灵芝嘛……金灵芝是万福万寿园金太夫人最受宠的孙女儿，受宠到正月十五可以得了祖母的准许出门来玩……
金灵芝就开心地跑来京城了，一边喝酒、一边拍桌子对温玉抱怨道：“每年过年，光给长辈们磕头，都磕得我的头要肿起来！”
说着，揉揉自己的脑袋瓜子。
温玉就哈哈大笑。
自蝙蝠岛一事后，温玉与金灵芝就没再见过面。
不过金灵芝知恩图报，很是把温玉放在心上，经常送礼物来，还与温玉互通书信，讲些女孩子的话题，她有什么胭脂水粉觉得用起来很好，都会直接去镖局开一单，让走镖人来送给温玉用。
这种单子对镇远镖局来说可谓是绝无仅有。
不过万福万寿园的金大小姐的生意，谁不愿意做呢？东西又少、路上又没风险、赚钱还多，每次镖局的镖头看见金灵芝，都笑得见牙不见眼。
总而言之，金灵芝与温玉的关系还很不错。
几个月不见，金灵芝早已恢复了神气，一身大红衣衫，腰系玉带、头戴紫金冠，腰间悬着一柄镶了明珠的宝剑，足下蹬着绣金缀珠的官靴，活脱脱一个俊美小郎君，早不见当初被原随云折磨的面无人色的样子了。
据说，胡铁花很喜欢她。
据说，胡铁花这神经病，因金灵芝也有些喜欢他，就吓得直接跑掉了。
金灵芝差点被他给气死，破口大骂：“再让我瞧见胡铁花，我一定给他身上戳出十七八个洞来！”
温玉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三条腿的□□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可好找得很！胡铁花有什么好的，根本不值得！你瞧，我这里的荆先生人又稳重、剑术又好，比胡铁花强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忽然被cue的荆无命：“？”
被乱点鸳鸯谱的金灵芝：“…………”
听着自己好友被骂的楚留香：“…………”
荆无命从前从来没有这种被乱牵红线的经历，他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反应过来，然后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
温玉赶紧打断他可能说出口的低情商发言，果断认错：“啊！我开玩笑的嘛，你们不要当真！”
然后塞给荆无命一个橘子，拉着金灵芝打麻将去了。
至于宋甜儿……
楚留香与自己的三个义妹，这一年就打算在京城里过了，宋甜儿与温玉的友谊深厚，拉着义兄过来串门，然后就走不了了。
其实，前两天晚上打麻将的时候，成员还有陆小凤。
陆小凤对麻将也很精通，而且他主要是情商高，对姑娘们都好得很，绝不会仗着自己赌术高超就一直连着赢，他算牌很是高明，一般都能控制着有来有回、有输有赢。
他本是一个绝佳的牌友，但奈何他昨晚吃了一碟抄见手青……
见手青是温玉空间里的，陆小凤超喜欢，吃了很多，结果当晚就开始出幻觉，打麻将的时候连着出了四张二饼，美其名曰——它们四个告诉我想自由……自由万岁！
温玉：“？？？”
蓝蝎子：“？？？”
金灵芝：“？？？”
为了防止陆小凤输得裤子都赔掉，温玉强行把他从麻将桌上拖下去了。
然后是选择新的牌友，中原一点红面无表情地上了。
杀手这种职业，三教九流的人见识的多了，一点红也没少混迹赌场，他很心细，记性又好，打个麻将而已，完全难不倒他。
问题在于这人只给温玉让牌，每把都是，还一脸镇定，完全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金灵芝与蓝蝎子长叹一声，一个对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温玉小姐脑袋瓜子上来了一下，一个把一点红撵下了桌，一点红镇定自若，飘然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荆无命——不会打牌。
要他学估计有点难，这人是个剑术天才，但在其他方面的成就……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花满楼——花满楼不在。
那当然啦，在温玉的朋友堆里，花满楼是很少见的家庭美满的类型。
他中秋节就没回家，留在京城和温玉等人一起过的，但过年可不敢再这么搞了，他怕他爹大怒，冲到京城来把他绑回去……所以早早地就打点好了行囊准备回家，出发之前，还说会带礼物回来给温玉。
叶孤城——想什么呢？他不会打麻将，也不打算学。
幸好，楚留香和宋甜儿来救场了，温玉一把抓住宋甜儿，抓住了就不松手，必须通宵打！
但是通宵毕竟不是什么好习惯，到了半夜两点钟的时候，一袭白衣的叶孤城飘然出现，把温玉拎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去，扔下。
剩下的三个姑娘也打了个哈欠，睡觉去了。
这里的屋子被改造过，又用了空间延伸大法，西厢房供男性友人居住，正屋是温玉和女性友人们休息的地方。
叶孤城就只能很憋屈地被赶走了。
顺便一提，过年之前，他就没法子在温玉这里住了，因为西厢房的暖阁被荆无命占了。
荆无命从金钱帮出来的时候，身上根本就没带多少钱，那一阵子，他落脚的地方都很烂，有那么大概十几二十天，他住在一家特别破旧的客店里，那客店的帘子黑得发亮，起码十多年都没换过了，来这地方住的人，都是穷苦的、卖力气的“短衣帮”人。
荆无命从前在金钱帮，衣食住行样样都有人伺候，说不难受那肯定是假的，只是他也没法子，他总不能沦落到去当强盗，抢别人的财物去吧？
温玉当然绝不能允许自己的朋友住在那种地方！所以拉着荆无命，就在自己的小院住下了。
叶孤城盯着荆无命的表情，就好像要把他的另一条胳膊也削下来一样。
荆无命面无表情地盯着叶孤城，半晌，面上居然浮起一个相当讥诮的笑容——这笑容足以刺到被他讥讽的人的心里去了。
偏偏温玉小姐一无所知，还很热情地带着荆无命东逛西逛，给他炫耀自己这里神奇的东西。
叶孤城：“…………”
叶孤城感到这家伙一定想抢温玉。
荆无命到底有没有这个心思，他倒是全然不表现出来，温玉要他住下，他就安静地住下，每天在院子里，还偶尔瞧瞧傅红雪的刀法。
许是看着他一天太安静了些，温玉还把喂猫和猫头鹰的事情拜托给了他，冷漠的青年剑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然后一天喂五回，雪鸮鸮的身量肉眼可见的胖了三圈，跑起来都费劲……
温玉：O…O
荆无命：不知所措。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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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13【一更】
新年要穿新衣裳； 温玉小姐的新衣当然早早就裁好了——白云城叶氏的人又岂能不知他们城主与这位温姑娘的关系？新的璎珞、挂珠、钗环早早就备下，新年的新衣自然也落不下。
叶氏出品的新衣风格就是那样，宝光闪闪、金线璨璨； 颜色与款式都是京城最时兴的； 叫她出街去时，保准叫人以为是哪家的郡主、县主。
叶孤城的衣裳……他一年大半的时间穿的都是新衣。
毕竟，这位白云城主酷爱白衣，而他的白衣又不是普通的白衣； 料子用得极好。众所周知； 白衣很容易脏，而好料子是不能下水洗的。
所以； 他基本上就是一件新衣穿几次，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柜子里了。
新年之前，叶孤城回了白云城。
——是带着打过空间入口的玉佩回去的。
空间从来就不是温玉的阻碍，叶孤城许久许久未回白云城，事务堆积如山； 他一回去，瞬间就被工作封印了； 但每天还是在傍晚时分去找一次温玉； 以免荆无命这厮总想着要登堂入室。
新年伊始，他当然是要陪在温玉身边的。
令叶孤城身上气压变低的是——温玉居然请了裁缝，给荆无命量体裁衣。
荆无命颇为不知所措。
温玉小姐笑道：“过年要穿新衣嘛……你先前是不是不晓得这事； 自己也没准备？”
荆无命站在原地，请来的裁缝正在给他量尺寸——当然，裁缝是不可能去温玉的小院的； 他们征用了百花楼里的一间屋子。
他长手长脚，身材颀长； 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是在生死决斗之中拼出来的，充满劲力与爆发力，只这样站着的时候，身上也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质感。
他昂着脖子，露出苍白的脖颈，眼神像是在睥睨着看人，温玉坐在一旁，瞧着这人，只觉得若是在现代，他去当个顶级模特一定是没有问题的。
只可惜她以前没有给男人买衣裳的习惯，否则的话现在空间里应当会留一点宽大的T恤和短裤吧，想来这人穿上那样一身，再配一双篮球鞋，走在路上也是个回头率极高的酷哥。
温玉一眨不眨地盯着荆无命，脑内开始联想荆无命当模特的模样。
荆无命的视线有些居高临下，面上完全没有什么神色，不知道此时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其实是知道过年要穿新衣这种习俗的，只是上官金虹不曾在意，他自己也不曾在意过而已。
他内心太自卑、也太骄傲，绝不允许自己做出什么自艾自怜的事情，所以从来都是穿着金钱帮的黄衫，衣裳旧了、破了就扔就换，是不是过年，全然不曾影响过他的衣着，他惯常展现出的就是一种全然的冷漠，金钱帮内的人把他当人的都没几个，只觉得他是毫无人性的恶鬼，敬而远之就是了，从未有人注意过他身上的变化。
如今，居然有人记得为他量体裁衣。
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只是乖乖地站在那里，听那裁缝口中不住地说着吉祥话，他觉得这人有点吵，眉头稍微皱了皱，但瞧见温玉似乎还挺喜欢听这裁缝说吉祥话的，也就紧紧地闭着嘴巴，没有做声。
衣服仍是青衣——温玉也没觉得荆无命这人是大过年会换上大红衣裳的人。
临近年关，布庄、绸缎庄、裁缝铺子里的生意都很火爆，温玉使出钞能力，这店家没过两日，就裁好了新衣，温玉叫雪鸮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