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这么晚了,还难以入睡呢?
他的心里是不是藏着什么心事呢?
半晌,他忽然翻身而起。
他的身上还穿着平日里习惯穿着的黑色劲装,上衣下摆很短,完全收进裤腰,袖口很窄,勒着惨白色的手腕。
他根本就没打算睡觉!他连衣裳都没接下。
一点红抿着薄唇,将那柄黑蛇皮鞘的长剑负在了背上,打开窗户,凌空一个翻身,消失在了茫茫地夜色之中。
——他要去赴约。
赴一个血色的约定。
不多时,他就来到了城外的一个林子里。
林子之中,已有四个黑衣人等候在那里了。
这些黑衣人的身上,具是裹着一样的黑色劲装,显出他们劲瘦有力的腰身,他们的手指都是修长的,骨里凸出,指甲修剪的很整齐,腰间别着黑剑。
这剑同一点红的剑很像,都是薄而窄,刺出之时,犹如毒龙,透出一股子狠辣之气。
而他们的眼神,居然也同一点红很像,都是冷漠、彪悍与酷烈的。
领头人远远地瞧见了一点红,冷冷道:“你来了。”
一点红面无表情地道:“不错!”
领头人冷笑道:“你本是我们之中本事最大的那一个,却不想,你竟忽然想不开要当叛徒。昨日我们找上门来时,你说你有事要处理,我宽限了你一日,这已很不应该,如今也请你识相一些,速速自戕吧!”
一点红漠然无语。
他面上的表情,也显出了几分萧索之意来。
他的怀中其实一直都放着一面铜牌,铜牌之上,雕刻着一只手,而这只手的周围,环绕着十柄剑。
这面铜牌,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因为他们同隶属于一个组织。
一个阴惨惨的,从未在江湖上有过名号的杀手组织。
这组织虽然没有名号,却不知道已有多少人惨死在组织之下。
这组织里一共有十名杀手,都同一点红一样,乃是孤儿出身,被一位神秘的师父养大,教授剑法,而这神秘的师父,也同样是这组织里神秘的一把手。
昨日温玉问起时,这些细节,他却是一概都没有说的。
因为他毕竟是一点红的师父,对他有收养之恩,于情于理,他都绝不应当透露出半句来。
昨日晚间,陆小凤一行人去首饰铺子时,组织的人就找上门来了。
他们要清理门户,将叛徒一点红诛杀!
一点红丝毫不感到意外。
他顺从自己的本心,选择不再做杀手之后,就知道,这一天迟早是要到来的。
只是这一切发生的未免太早。
几个月前,他接下天星帮的那趟活儿,与楚留香不打不相识,被这人的人格魅力所深深的征服,事情结束之后,又一时兴起,远走关外流浪。
谁知这一流浪,他竟又多了几个好朋友。
与朋友们相处,自然很愉快,饶是一点红这样心灰意冷的人,也不禁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
只是不幸来得却实在太早!
昨天下午,他深深地凝视着前来索命的同僚,对他道:“我还有事要做。”
那同僚冷笑:“事到如今,你竟连这种把戏都使出来了?”
一点红的语气平平:“明日子时三刻,城外野林中等我,我会来。”
那同僚嗤笑:“一点红,受死就是受死,何须挣扎!”
一点红的目光如冷电一般地凝在他身上,冷冷道:“既然你不愿等,那我们二人现在就来比个高下!”
同僚一怔,竟被他逼人的气势逼到不敢说话。
这时,那领头人来了。
领头人的目光凝注着一点红,道:“我信你不会食言,明晚子时三刻,我们等着你。”
说罢,他转身就走。
于是才有了昨晚在醉香楼,一点红一反常态地多喝了几杯酒的事情。
这几个月他过的很不错,对于朋友,既然有机会,那最后道别道别,也很好。
他不善言辞,千言万语,也只能凝成一句“你很好。”
只可惜楚留香在掷杯山庄之中,与他距离颇远,无法再去见上一面。
不见也好,楚留香那人敏锐得紧,若是被他瞧出自己不对劲,非要在这事情上横插一杠,反倒是一点红所不愿意的。
道完了别,他就该上路了。
这四个杀手之中领头的那人冷声令他自戕。
但一点红不动如山。
那领头人冷冷道:“你还在等什么?”
中原一点红负手而立。
他昂了昂头,忽淡淡道:“一点红生平,共杀了一百三十四人。”
领头人冷眼瞧着他。
他神色不变,继续道:“这一百三十四人之中,只有九人自戕,因为他们知道我要来杀人,实在受不了那种将死之前的恐惧,选择自己杀了自己。”
领头人紧紧抿着唇,一眼不发。
中原一点红厉声道:“只有懦夫才会自戕,而我一点红,生平最恨他人叫我懦夫!”
领头人登时色变,喝道:“难道你竟不想死!”
一点红寒目射来,冷冷道:“我的剑不是用来杀死自己的,我既是叛徒,该死就死,你们为什么还不拔剑,将我罄杀?”
他竟打的是这个主意!
四个杀手都是见惯了生死之人,可饶是如此,在面对这样一条铁骨铮铮的硬汉时,他们那白惨惨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几分敬意。
敬归敬,人却还是要杀的。
只听四声宝剑出鞘声在这静谧的林中响起,四柄寒光森森的剑已都指向了一点红。
剑上带着寒气,令人的皮肤,都禁不住这刺激,绷起了一个个的小疙瘩,战栗不已。
一点红傲然独立,双手背负,连眼皮子都不撩起一下,只打算就这么忍受利剑穿胸而过的痛苦。
这简直已好似是他对自己的一种惩罚。
领头人深深地凝视着他,见他的眉目,在这森森的剑光之下仍不变色,终于忍不住,对他说:“一点红……你,你很好!”
一点红厉声喝道:“废话什么,还不动手!”
领头人面色一凛,已要动手。
正在此时,林中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爆喝:“谁敢动手!谁敢杀人!”
一点红面色微变。
因为他已听出,这声音,正是自己的朋友温玉姑娘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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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王昌龄《西宫秋怨》
②:舌尖上的中国所收录过的“七件子”。
从明天开始每日双更,早六点和中午十二点各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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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03【一更】
黢黑而森寒的杀人夜里; 猫头鹰凄厉的长啸划破夜空。女子的声音如一团爆裂的火焰,直冲众人而来。
那领头人神情一变,厉声道:“是什么人!”
与此同时; 中原一点红也霍然回身; 脸上的肌肉不住的抽动着,死死地盯着那发出声音的暗林深处,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这时,一个沉不住气的杀手忽然厉喝一声; 毒龙般的剑光讯急地点向了一点红的咽喉。
电光火石之间; 一点红双目暴睁!
他本打算要安然赴死的,有人要来刺死他; 他本不该躲避反击,可没想到这时,他却忽然动了起来!
他身法轻灵、脚步诡谲,一个错身,就已到了那杀手的身后; 森森的剑气自他的脖颈上闪过,刺激得他体内似有电流打过; 叫人微微哆嗦。
中原一点红肌肉隆起; 蓄势待发。
那出手之人大惊,跺了跺脚,怒喝道:“好……你很好!”
说着; 又是一声爆喝“着!”,手中的剑在这瞬间,已刺出了三十六剑; 每一剑都贴着一点红的身躯而过,一点红急急躲避; 长剑出鞘,与这人打将起来。
原本另外两个不动的杀手,也跺了跺脚,提剑加入了战局之中。
他们原本是同一个师父教导出来的好苗子,一点红虽然是他们之中本事最大的那一个,可一个打三个,却仍是勉强。
恶毒的剑,已要撩上他的咽喉。一点红全力后撤,轻功骤起,连着退后了十几步,那三个杀手的搭配极为默契,又欲形成一个包围圈儿,将一点红圈在中间绞杀。
一点红念着昔日的同门之情,总不愿动手,可这四人乃是背着命令来的,又怎肯念及昔日的情谊?
一个退,三个杀,眼看已到了最凶险的时候——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忽然之间,黢黑的野林亮如白昼——!
宛如闪电劈开夜空,在这一瞬间,每个人的眼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杀手们什么都看不清,动作瞬间一顿,一点红知道自己背后无人,尽全力使了个千斤坠,往后一倒,在地上连着滚了十几个跟头,才翻身跃起,凌空一个翻身,同这些人拉开了距离。
这神乎其神的白昼,自然是温玉小姐的手笔。
这是照明咒语。
中世纪巫师们发明出的,用以在晚上学习或者宴会的咒语,进入现代之后,在电灯普及的时代,这咒语仅仅只做后备之用。
但是,再简单的咒语,只要在合适的时机使用,其效果也是斐然的!
人的眼睛,在面对骤然产生的强烈光线变化时,是需要适应的时间的。
故而,一双已习惯了在黑暗之中视物的眼睛,在面对骤然的刺白之时,一瞬间绝对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五官相连,恐怕他们连耳朵里都是嗡嗡一片的耳鸣哩!
这种适应时间,正常人应当是三十秒。
——对于这群不科学的武林高手来说,或许只需要不到十秒,就能够看清这里的一切了吧。
十秒的时间,转瞬即逝,然而有总比没有好!
这群武林高手,身法都快得吓人,她要救的人,与她要对付的人纠缠在一起,咒语是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去的。
定身咒?万一定住了一点红,岂不是要他直接去死?!
范围攻击的定身咒?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范围咒语属于复合咒语,需要极其精准的魔力流动与极其强大的魔力储备,是能写到巫师历史中的巫师大拿才能做到的事情。
温玉今年二十岁,她就算是个天才少年,也做不到,更何况她还不是……
所以只能另辟蹊径。
幸好幸好,在这极其黑暗的环境之中,只需要一个比平时强度更大一点的照明咒,就能做到这一点!
被照明咒骤然笼罩,四个黑衣杀手的眼前霎时间一片白茫茫,莫说一点红,他们就连自己手上的剑都瞧不见。
这十几秒种的时间至关重要,温玉丝毫不敢松懈,魔杖指住一人,口中咒语念得飞快,只听哗啦一声,那人的身上忽然被什么东西给浇了一身。
那杀手爆喝:“是谁!装神弄鬼!”
温玉面无表情,一道火焰咒朝他发出!
前头说过,温玉不是火系魔法师,发出的火焰顶多也只能够用以照明。
至于烧死一个人,是万万不能够的,因为火焰太小,刚开始烧起来时,也就那么一小撮,只要被烧的不是个死人不会动,只要在地上打个滚儿,就能让火焰熄灭。
但是……假如有助燃物呢?
千万莫要忘了,温玉小姐可是个有囤积癖的人。
而且她也不只会骑扫帚,在现代时,她也会骑摩托,只可惜她还是棋差一着,那天去参加集会之前,没把摩托也顺手塞进随身空间……
所以摩托没跟着一起过来。
但是一个拥有摩托车的囤积癖,怎么可能不囤汽油?!
她的第一个咒语,就是将整桶汽油通过空间传送术直接传送到那杀手的身上,让他凭空被泼一身汽油,然后迅速使出火焰咒!
轰得一声,火焰熊熊燃烧,在火焰的包围之中,那杀手的剑“当哐”一声掉在了地上,一声凄厉的惨叫,已划破了夜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叫声实在太过凄厉,好似这人已在一瞬间受尽了世上的所有酷刑一般,饶是见惯了生死的杀手们,心神也在一瞬间大为震动,忍不住连着退了好几步。
被熊熊火焰包围的人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温玉不忘在他周围另起一圈火焰,将地上周围的草都烧尽了,人为制造一个防火圈。
这时,杀手们的眼睛也已习惯了光明,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出了惊恐。
这、这是什么……?
是谁,能够在黑夜之中制造比闪电还要亮的白昼?
又是什么人,能使得一个人凭空自燃起来?
一个杀手的鼻头微微动了动、嗅了嗅,已闻到了一股奇怪而难以言喻的味道。
他的认知水平有限,自然不能认出这是汽油的味道,然而这一股味道,与那种人的皮肉被烧焦之后散发出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这一切,都只能让人想到一个词语——
地狱!
这难道就是地狱!
不符合常理的白昼光亮,慢慢地黯淡了下去,但人们的双眼,借着熊熊的火光,却已能看清一切。
他们的不远处,正站着一位姑娘。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绿光,她的下颌线绷得很紧,嘴角向下耷拉,脸色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之下,依然能看出苍白。
她的头顶,带着宽大而怪异的帽子,她的手中,紧握着一支瞧不出什么来历的法器。
猛禽的呼声划破天地,在众人的头顶盘旋,宛如一个惊雷,将本就被震惊到心惊胆战的杀手们砸得浑身颤抖,肌肉绷紧。
神乎?
鬼乎?
没有人知道答案,也没有人在此刻敢轻举妄动。
——见惯了生死之人,对生命从无尊重,可面对超乎自己三观的超自然之力时,他们浑身却好似已被冻僵,再无可以反抗之力。
一点红立在暗处,一双死灰色的眼眸,正深深地凝注着温玉。
温玉瞧也没瞧他一眼。
她的手中握着魔杖,双眼冷冰冰,用复杂的、众人无法听懂的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