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暮雪》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千山暮雪- 第2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那般清艳、凛冽,却又那般无依无着的,白色的,将落的,花。

无情微微地蹙着眉心,持激不衰的杀气,与方应看的指劲相对。
他有着绝世的轻功,一百种躲避的方法——可他一动不动。
只要他有时间分神而避,方应看也同样有时间趁机对狄飞惊不利。
他静静坐着,等着。
他从来不喜欢赌博,他只是预知了结果。
劲烈的指劲,到了无情面前,突然之间,就散去了。
天下间谁能拦得住方小侯爷这样决绝的一指?
如果有,这个人,一定,肯定,必定还是——
他自己,方应看。
要生生地收回自己这全力而发的一指,方应看只有纵身前掠,逆转真气。
转瞬间他已欺到了无情的跟前,强行撤回指劲力道,压制住逆转的真气对五脏六腑的剧烈撞击,立掌为刃,横架于无情的颈脖之上。

方应看小声地喘息着,终于露出了真正的杀气。
似怜惜又是怨恨的目光,在无情寂然淡漠的面庞上逡巡。
“你实在是太聪明了,聪明得我实在很想,很温柔的——”方应看的声音也很温柔:“很温柔的,杀了你。”
一道惊雷突然在天际炸开,晃亮了两人的眼眸。
天色越发地阴沉起来。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方应看的掌刀架在无情颈上,他当然清楚无情绝无如此轻易为己所制,可他却没有撤回自己的手——
或者,他只不过是想多看几眼自己的手架在无情颈上的样子。
散落的发丝,白玉般的颈项,秀项延颈,清峻卓绝。
是这般清雅脱俗的一个人。
但又揉杂着绝无仅有的风神犀利,坚定凌锐——这个人,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自己在追求什么,自己所坚持的又是什么。
这样的骄傲,清冷。
这样一个骄傲如斯、清冷如斯的无情,荏弱得近乎刚强,温柔得近乎孤傲。
方应看下意识地抿抿了嘴角,他真想打碎这种刚强,这种孤傲,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说过,我不会再伤你。”方应看语气清冽:“可你也知道,我一向不大习惯遵守承诺。”
“我知道,你已练成了三字经,伤心小箭和忍辱神功。所以,我根本没必要闪避。”无情抬起了眼角。
“你说,我会杀了你么。”方应看喃喃低语,他的目光,已被那一双眸子所掳获,所击中。

无情没有答话,他的回答是:一枚暗器。
谁也没看清楚那枚暗器是怎么发出的,只是那一霎那的惊艳,让面对它的人失了魂落了魄,为它憔悴,为它倾倒。
是为暗器,还是为那发出暗器的人。
它不需要你为它倾倒,它只不过要你为它死而已。
假如你也有过那样一刹那的惊艳,就会知晓,那种失魂的跌宕,落魄的恍惚,甚至为他而死,其实都算不了什么。
流光飞舞,方应看在那一瞬间,看见了暗器,却也看见了无情的眼睛。
这一看,他就突然失了神,那冷如冰霜、清澈见底的眼睛,让他突然想起一些破碎的片段。
那片淡漠的清冷眼神里,还有着光明与希望,柔情与温暖。
他为此而失神。
他差点为了这一个千山万水走遍,姹紫嫣红看尽,也从未有过的失神,付出不可挽回的代价。
寒光直直没入了方应看的肩头。
如乍现的流星。
一闪而逝。
无情微微地颤了一下,深潭般的眼波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
方应看怔了一怔,放下了手掌,然后,捂着肩头,清清地笑了起来。
本来这场生死的赌约,方应看以为自己已输了——
却原来,无情也没有赢。
狄飞惊离开之前最后望了他们一眼。
这两个白色的人影,在乌云压顶的苍穹笼罩之下,如此的刺目,如此的凄清。
像是靠得很近,又似离得很远。

天上,突然飘落了一片雪花。
然后,两片、三片、四片——
零丁的雪,猎猎的风。
今冬的第一场雪,来得竟是这般的早。
突然,有一刹那的温柔同时在方应看和无情的心底掠过。
无关冲突、无关对立、无关抱负,无关信仰。
只是,一丝莫名的心动。
——今冬的第一场雪,他与他同赏。
方应看垂下头,探身向前。
他当然知道,这么近的距离内,无情身下的座椅上,有无数种机簧暗器可以立刻发射置他于死地。
他当然也清楚,以自己的武功,可以取走天下任何一条他想要的人命。
但他毫不犹豫,只是决绝地低下头去。
他的吻,如雪花般冰凉,落在无情同样冰凉的唇上。
这一个吻,在嘴唇相碰的一刹那,又化成瞬间喷吐伤感烈焰的大火,跳跃着,烧灼着。
光、明、热、烈,含在口中,化在舌尖,藏在身上,刻在心底。
从此千条阡陌,万个昼夜,都会亮着,都会暖着——
此一生不忘。
不枉此一生。

一片雪花落在无情纤长的睫毛上,融成一滴泪的形状,滑落下来。
方应看在这一刻突然感觉到了回应——
不是来自唇舌,而是来自心底。
于是他速速地抬起了脸。
他是方应看,他绝不允许任何感情羁绊他的野心。
他笑了一下,以一种安甯恬柔的姿态站直了身体。
然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他的脚步半步沉稳,半步飘浮,身躯挺立,明眸半睁。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轻轻点动,凌空写了一个字。
一个——
“梦”
字。
红尘梦、南柯梦、黄粱梦。
人生若梦,梦如人生。
谁是谁的梦。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手指一顿,自身后一捞,方应看的手中霎时间便多了一把剑。
——血河神剑。
他剑指无情,剑尖微点。
他看着无情的眼神,就如看着一片白色的落花。
带几分叹惋,几分惆怅,几分眷恋。
花落渺渺,雪意茫茫。
然后,他手腕轻翻。
剑指苍天。
苍天有眼。
眼观天下。
天下尽在我手。
此剑——
御风,御雪,御梦。
风雪未止,梦已断。
剑收,方应看向后纵身一掠而起,腾飞半空——
在微雪狂风中消失不见。

【戚顾】千山暮雪…(四十九)…'终于到这两只了~还不是结局!不用你们PIA,偶会自行了断滴。。。'

    '您有足够的威望或权限浏览此文章;以下是加密内容:'

49、
千里江川隔相思。
独对月,空叹悔。
欢梦怎追。
旧时雁,比翼飞。
千山皆冷,暮雪无情。
天涯咫尺难聚会。
伤心处,曾与君偕醉。

江湖争斗何时尽, 世间愁苦莫问天。
汴京城的冬天。
森冷、萧瑟。
此际,金军已以摧枯拉朽之势接连攻下辽朝的中京、西京,辽天祚帝逃入山中,辽国败亡已成定局。
徽宗赵佶因知辽朝已获悉宋金盟约之事,后悔担忧之余,怕遭到辽的报复,下令扣留金使,迟迟不履行协议出兵攻辽,今见金军胜局已定,方由童贯率十五万大军以巡边为名向燕京进发,打算坐收渔翁之利。
宋军北上,出白沟,兵分两路。辽帝耶律延禧逃往夹山,其叔父耶律淳亲王继位,对女真军队节节抵抗,受宋军突袭,腹背受敌,派人晋书童贯曰:
“女真叛变作乱,贵国如贪图眼前小利,捐弃百年友谊,交结豺狼,只会种下将来无穷祸根,尚请贵国考虑。”
童贯置之不理,继续督军前进。
辽军怒而迎战,顽强抗击之下,宋兵两路大军,同时溃败。
耶律淳在位四个月而逝,萧皇后接掌执政。然驻扎在涿州、易州的辽军统领郭药师,与其不睦,向宋投降,献上两州土地。
趁此契机,赵佶命童贯再次北伐。萧皇后派遣使节韩昉晋见童贯,奉上降表,请求念及119年敦睦的邦交,不再进攻,辽愿降为臣属,永为屏藩。童贯一口拒绝,将其叱出帐外,韩昉在庭院中哀号曰:“辽宋两国,和好百年。盟约誓书,字字俱在。你能欺国,不能欺天。”遂痛哭而去。
童贯叱走韩昉,意奇袭燕京,却又在辽军迎战下几全军覆没,被一路追击,宋军将近二十万人,被辽人铁骑冲刺,死伤殆尽,尸体盈路,血流遍野。
此一役为辽军作歌传唱,讥刺宋之无心无能。
一时间,宋朝上下人心惶惶,朝野沸扬。

雪后初晴。
祐国寺塔森然屹立。
寺身褐色琉璃镶嵌,状似铁铸。
塔檐的一百零四盏铁铃叮叮当当,响彻四野。
远处,黄河滚滚奔流而去,身前,北风猎猎扑面而来。
一众群情激昂的武林人士齐集于这铁塔寺前,一个白衣人怆然而立在正中。
他的白衣上沾了些轻尘,他的眉际染着些倦意,但他的身体依然标枪般笔直地挺立。
他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仿佛从开天辟地、鸿蒙之初就一直这么站立至今。
他的剑——一把风霜寂寞的剑。
亮如光影,凉如月光。
这样挺拔的身姿属于那种天生适合领袖群伦的人。
如刀削斧钊般轮廓分明的脸庞上,一对星光般闪烁的眼睛,衬得那高挺的鼻梁、有棱有角略带清冷之意的嘴唇更为好看——若是光论外表,他也更像是个可以迷倒天下女人的男子。
此刻,他在想,在沉思。
边关战事吃紧,朝廷风雨飘摇,辽人负隅顽抗,金人虎视眈眈,此为外敌。
金钱帮暂时退败,六分半堂折翼隐忍,方应看等人野心昭昭,京畿武林群龙无首,此为内忧。
命运总是把他推上这最后的风口浪尖。
因为他是金风细雨楼的当家。
他是九现神龙。
他是——
戚,少,商。

“戚楼主,你就答应了罢!”
“戚大侠,如今群龙无首,这京城武林领袖之位,你责无旁贷!”
“戚大侠,咱们可都等着金风细雨楼站出来领导群雄,攘外安内,保家卫国啊!”
高高低低的几声呼唤刺破了宁静,人群骤然涌动起来。
戚少商抿嘴不语。
他根本说不出一个“不”字。
——对着那一声声恳切的真心的呼唤。
——对着那一句句“大侠”。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不屑地带着讥诮与凉薄的口吻称他为“大侠”。
于是他义正词严地要驳斥他、纠正他、改变他,要让那个人相信他的“侠义”。
可是到底做到了没有,已经不再重要了。
那个人已不在。
这一声“大侠”,在他戚少商的心里,从此变成了一个挣不脱的咒语,一个无奈心伤的印记。
戚少商慢慢地,抬起头。
他正要准备说一句话。
说一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的话。
说一句命运早已为他设定好了的话。
可他没来得及把话说出来——
一道劲烈的破风之声迎面袭来,寒气中裹挟的杀气,让他的心突然猛烈抽动了一下,把要说的话语生生打断在喉咙里。

戚少商出手,亮刃,挥动,疾挡。
干净漂亮,风姿无限,尽在其中。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一枚寒光凛冽的小斧,撞击在逆水寒的剑锋之上,当的一声,又直直地弹射了回去。
戚少商缓缓收回剑。
他带着半分惊异半分了然,望向那个接回了神哭小斧的人。
故人。
一个名字在他胸臆喉间滚动着,灼烧着,震颤着,却喊不出来。
怕一喊出来便成了虚幻。
怕一触碰便成了梦境。
那一弯青色人影分开炸了锅的人群,向他走来,然后站定。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那样的遗世而独立,如一泓寒水,存在着,寥落着。
似乎拥有是一种必然,似乎失去也是一种必然。
戚少商一眨不眨地望定他,仿佛这样的目光可以把他永远凝在此地、此时。
喜悦、期盼、担忧、忐忑……到了极点,反化成深如永昼的平静。

顾惜朝把小斧放回衣袋里,用戚少商最熟悉不过的动作。
他清清楚楚地听见顾惜朝冰冽的声音在空旷中飘扬: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愿不愿意马上跟我走。”
短暂的沉默。
人群中突然掀起了一片喧哗激愤之声:
“顾惜朝,是顾惜朝!”
“他好象是金钱帮的人!”
“姓顾的,你到底是何居心?!”
“戚楼主,休要受奸人摆布!”
“戚大侠,你不能走,如今的局势,咱们不能没有你!”
“戚楼主……”
……
戚少商的目光,穿透过人影重重,与那道孤决冰冷的目光交错。
无语,沉噎。
他已经决堤的情感驱使着他要马上飞奔过去,牵起那双他朝思暮想的手,从此放下一切,并辔策马,西风天涯。
但他的理智,他的侠义,又残忍地、强硬地拉扯住他,束缚住他,捆绑住他。
他骤然失却了全部的气力,冥冥中那沉重的背负,终于将他彻底压垮。

几个持剑提刀的江湖人已从人群中慢慢走了出来。
浓浓的杀意向那青衫的书生席卷而去。
恨不得即刻将他淹灭,将他吞没。
顾惜朝面色突变,目中骤然盈起一蓬杀气,一双鹰目转为深不见底的漆黑。
一声清啸,他双臂陡然一震,身子猛地一弓——
七、八道细如牛芒的金针闪着妖异的光芒,由他体内暴射而出,飞出几丈之遥,齐齐地钉在了地面上。
金针落处,雪地上赫然氤出几点殷红的血色。
“不——”戚少商奔前两步,一声痛呼破空而起。
顾惜朝抬起眼角冷然一笑,嘴角慢慢潆出一道细细的血痕,继而仰天狂笑起来。
“为什么?”戚少商胸口剧痛之下,眼前一黑,嘶声低吼。
只有他知道,顾惜朝已生生迫出了用来自封体内九幽魔功的金针。
顾惜朝截然止住狂笑,目中隐隐泛出两点碧光,冷冷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冷笑道:
“好一个天地人和,万众一心,众志成城,转眼待我把这儿拆的灰飞烟灭,杀的挫骨扬灰!什么群龙聚首,英雄豪杰,我看你们有多神气,有多威风!”

“顾惜朝,枉我们都以为你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看来狗改不了吃屎,沾了血的手永远也洗不干净!”
一个玄衣汉子怒喝一声,扬刀上前。
顾惜朝眉头一皱,立掌劈出,掌风至处,众人还未看清他的出手,就见那汉子闷哼一声,像个布袋般重重地飞跌出一丈有余,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骂人,我不行。”顾惜朝挑了挑眉毛,露出一个讥谑的表情:“打架,你不行。”
戚少商眼见此情此境,再也按捺不住,踏前一步沉声吼道:“住手!”
“戚少商——”
顾惜朝扬眉,目光直逼戚少商:“方才,我已言尽于此,你我再无话可说。今日,我便再为你奏最后一曲,以,谢,知,音。”
说罢径自从身后取出一个长形布囊,一掀衣摆,旋身盘坐于雪地之上。
戚少商愕然怔立中,瞧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