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新宿京王广场饭店安静写稿,直到现在我都还没回家过。这件事情我想他
也很清楚。」
宇佐见滔滔不绝地说着,并望着一旁的纶太郎。警视回应,这一点侦查本部
已经确认。其实,警视当然已掌握所有消息,他只是在试探宇佐见。
「既然你未曾返回八王子的家中,你如何取得这封信?」
「星期日下午,我请内人送到饭店的柜台。由于第二天早上我得前往名古屋
讨论追悼展的相关事项,所以我请内人帮忙打包外宿用品送来饭店,顺便将我不
在家时送达的邮件一并送来。」
「所以,这封信混在那些邮件当中?」
宇佐见点点头。警视出示空白的信封背面。
「信封并没有写寄件人姓名。收件人的部分,你是否看过这个笔迹?」
警视翻过信封正面,宇佐见敷衍地瞥了一眼。他的双肘靠在桌上,焦躁地握
着手,又张开手,说:「我没有看过。不过根据信封内的照片和勒索字眼,我大
概能猜出是谁。」
「是谁呢?」
宇佐见停下神经质的动作,又望向纶太郎。他的神情诡异,低声说道:「堂
本峻。他是曾经骚扰江知佳的摄影师,我认为是他搞的鬼。」
「原来如此。所以你以前曾经见过堂本?」
「不,我从未见过本人。不过在一些工作场合或竞赛中,我曾经看过几次他
拍摄的照片。我觉得他的技术有一定水准,但是他短视近利,这是摄影师最致命
的弱点。」
宇佐见严词批评。法月警视抚着额头,微笑着表示同意,「原来如此,说他
短视近利,真是形容得很贴切。」
「我记得他因为涉嫌恐吓,曾经遭到逮捕,不是吗?有关他的恶行传闻也从
未间断,所以我根本不想和他打交道。如果我和他早有往来,他怎么会送来这么
粗鲁无礼的信呢?」
「既然你们毫无往来,为什么你知道寄件人是堂本?」
「看到照片后我立刻就知道。照片中的石膏像头部,模特儿是遭到杀害的江
知佳。这个绝对是从川岛大师的遗作上切断的头部。」
「川岛先生的遗作,就是那个无头裸女像,是你命令「青美术」运送业者,
擅自从往生者工作室中运走的,对吧?」
大概是不满这种语带讽刺的说法,宇佐见推了推眼镜,傲慢无礼地答道:「
不予置评。关于这件事情,没有律师在场,我一概不作答。」
「是吗?好,等到了町田署,我们再慢慢聊。回到刚才的问题,如果照片中
的头部是从那座石膏像上切断,你有什么证据,认定这颗头部在堂本的手上呢?」
面对警视步步相逼的追问,宇佐见调整坐姿,挺直身子,他故意咳嗽了几声,
说:「我听说堂本峻这个男人,数年前以摄影师的身分和江知佳认识,因过于迷
恋江知佳,发展成骚扰跟踪的异常行为。那时幸好川岛大师采取必要措施,总算
让他打退堂鼓……。当时的经过,警方应该已经彻底调查了吧。」
警视承认,警方约略调查过。
「但是川岛大师逝世后,堂本还没学乖,又开始打探江知佳的事。所以,十
三日傍晚,管家秋山房枝太太在町田车站前,看到长相神似堂本的男子。」
「十三日是上星期一吧?伊作先生过世是……」
「十日星期五。发现工作室遭到侵入是在第二天下午,看到可疑男子是在第
三天。川岛大师的弟弟一开始就怀疑是堂本带走石膏像头部,当我看到这张照片
和恐吓勒索信件后,我也确信遭到切断的头部在他的手中。因为为了遏止他的跟
踪恶行,川岛大师采用相当强硬蛮横的手段对付堂本,所以堂本一直怀恨在心。
当他听到大师的噩耗后一定暗自窃喜,认为报复时机终于到来。」
「为了报复?所以星期日你拿到这封信时,你便知道恐吓嫌犯是谁喽。那时,
你没想过立刻报警吗?」
面对警视不断追问他话中的漏洞,宇佐见的神情略显不悦。
「照片写着后续细节,随后联络。所以我判断在他下次联络前,不该轻举妄
动,如果报警,造成反效果,石膏像头部从此下落不明,怎么办?而且这件事情
如果公开,我担心会伤害川岛大师和江知佳的名誉。因此我认为,为了避免造成
无可挽救的结果,应该支付赎金。」
「可是,对方狮子大开口,要求五百万圆的高额赎金耶。」
「五百万圆的确是笔大钱,但是并非我无法负担的金额。如果川岛大师的遗
作能够恢复原貌,其实五百万圆只是小数目。老实说我只想息事宁人,和平解决。
追悼展的开幕迫在眉睫,如果能以金钱解决就能一劳永逸。」
「我能了解你的想法,但是你的抉择是不正确的。如果那时你能迅速报警处
理,也许就能挽救江知佳小姐的性命。」法月警视带着责备的眼神,沙哑地叹着
气,「堂本的第二次联络呢?」
「前天,星期二第二封信送到我八王子家中,信中写着交付赎金的地点和时
间。」
「送到家里?但是你从名古屋消失之后不曾回家啊。」
「没错,我并未亲自读那封信。星期一晚上我打电话回家,告知家人我有事
缠身,两、三天内无法回家。电话中我问内人,是否和星期五一样,有未注明寄
件人的信,内人回答有,我便立刻请她传真。」
「你在哪儿接收传真呢?」
「……涩谷的「青美术」事务所。」
他避开目光,有些尴尬地回答。警视的神情极度不悦,询问是否能看看传真。
从外套的口袋中,宇佐见取出折叠的传真纸,摊开摆在桌上。他说他只请太
太传真信件内容,并无信封。警视戴上老花眼镜,详细确认内容,再将传真纸转
给纶太郎。
传真纸上印着饭田桥周边的地图。这张地图似乎是从地图书撕下,再影印贴
上。淡灰色的叉印表示「银铃厅」的所在位置。黑白的传真,无法确认笔迹原色,
不过应该是使用与第一封信相同的红色原子笔。
从叉印处拉出箭头,灰色的字迹写着:
宇佐见彰甚先生:
九月二十二日(星期三),晚上八点,请到饭田桥「银铃厅」
请至馆内观众席,以现金支付保管费
法月警视缓缓地开口问道:「你说,这封信是在二十日星期一送达八王子家
里。你是否在电话中问过你太太,信封上的邮戳是哪一天?」
「是的。好像是十八日下午,在府中投递,二十日才送达家中。相隔两天,
应该是因为第二天是星期日,邮差不送信。」
「星期六下午,在府中投递?那封信封没丢掉吧?」
宇佐见摇摇头,他说请太太连信纸一起处理丢掉了。警视一听,得知能够证
实堂本在案件发生当天的行踪证据已经报销,难掩沮丧。不过,如果宇佐见所说
属实,依旧能够成为补足证据的重要线索。
「……关于邮戳,警方会向你太太确认。接下来,你从名古屋市立美术馆消
失后,一直到你出现在「银铃厅」这段时间的行踪,请你详细告知。你是从名古
屋直接前往「青美术」事务所吗?」
「是的。发生那种事情,无法讨论追悼展的相关事宜,结束爱知县警方的侦
讯后,我取消预定住宿的名古屋饭店,搭乘傍晚的新干线,当天就回到东京。」
「你抵达涩谷事务所时,是几点呢?」
宇佐见沉吟片刻,回答不便奉告。他也拒绝回答密谈结束与离开事务所的时
间。他大概想先征求律师的意见,了解自己从工作室中搬走石膏像,是否涉及防
碍警方侦查。
「星期一晚上,你住在哪儿?」
「我匿名住进御茶之水的商业旅馆。我预定住宿三晚,刚好到今晚,主要是
为了摆放我的大型行李。毕竟,付款交易的地点是电影院,我总不能扛着大行李
前去。」
宇佐见蛮不在乎地回答。警视面带苦涩地问道:「所以昨天和今天两天,你
都待在御茶之水的旅馆中?」
「我几乎都关在房间里收看电视新闻。唯一走出房间的时间是今天下午,我
分别从几个自己的银行帐户中,利用ATM 提领五百万圆现金。我想,警方大概在
四处寻找我的行踪,所以我无法随意出现在公共场所。抵达「银铃厅」之前,我
没有和任何人见面,甚至连手机都关机。」
「所以你离开美术馆后,就知道自己会遭到通缉吗?如果真是如此,我越来
越无法理解你的行动。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必须突然躲藏起来?」
「我不希望和堂本间的交易受到阻挠。」宇佐见的态度,突然有了一百八十
度的转变,坦言不讳,「警方如果正式展开杀人案件的侦查行动,我的行动自由
将受到限制。在行动尚未受到限制前,我必须先取回石膏像头部,否则川岛大师
的追悼展将前功尽弃。我越想越不安,觉得不能如此坐以待毙……。或许,我见
到已不复原貌的江知佳人头后陷入惶恐状态。我原本打算只要平安取回石膏像头
部,立刻出面向警方说明。」
「你认为这种解释,警方能够接受吗?」警视摇摇头,严峻地注视着宇佐见,
「你看到第一封勒索信,没有通知警方,这件事情我就不再追究。可是,你不觉
得自已星期一下午以后的行动违反常理吗?在目击江知佳小姐的人头前,你明明
已经从送货单上看到堂本的姓名了。你撕掉送货单,掩护寄件人,难道也是因为
陷入惶恐所致吗?」
「那是临时起意,为了尽量争取一些时间……。」
宇佐见一时脱口而出,脸上露出惊慌的神情。警视微微一笑,但是他立刻收
起笑容,说:「临时起意?如果切断并带走工作室的石膏像头部,确实是堂本搞
鬼,表示这是一桩预告杀人的案件。你刚才曾经提到,对于川岛伊作和江知佳父
女,堂本心有不甘、怀恨在心。所以他将江知佳小姐的人头,寄送至正在准备追
悼展的名古屋美术馆,应该是挟怨报复。江知佳已经丧失了宝贵的生命,还残忍
地遭到分尸。事情演变至此,已经不是单纯的名誉受损问题,更无法悠悠哉哉地
说,只希望能够息事宁人。但是你居然还依照堂本的要求,准备五百万圆现金,
单枪匹马地前往指定地点交付赎金。」
「这是唯一的选择,全是为了让川岛大师的遗作能够完整问世。」
他像是在乞求同情,重复着相同说词。警视摇摇头,像是想摇掉所有的胡言
乱语,说:「你根本答非所问。你收到第二封勒索信时,如果能够通报警方,在
交易地点布下警网,逮捕堂本,如此一来,你就能够顺利地取回石膏像头部啊。
但是你却反其道而行,是否有其他理由,使你不想让警方逮捕堂本?」
宇佐见彰甚别过脸,无言地摇摇头。肥胖的身躯像是在逐渐萎缩,警视乘胜
追击,继续追问:「我的手上还握有其他证据。你刚才说这两天你都关在御茶之
水的旅馆,没有和任何人见面。您在说谎吧?因为今天下午,你在西新宿的咖啡
厅中所约见的人,已经证实他的确和你约谈。那个人好像也算是个作家,专门拿
钱帮人跑腿办事,纶太郎,他叫什么名字?」
「……包打听记者,饭田才藏。」
宇佐见喃喃自语着,不明白这件事怎么会曝光。纶太郎起身走近桌旁,瞧着
脸色惨白的美术评论家。
「世界很小呢,宇佐见先生。下次约见线民前,建议您先仔细调查对方的底
细吧。饭田才藏,摄影师田代周平对他有恩,所以听命于田代。至于田代周平,
在蓬泉会馆时,你和他交换过名片。他是我高中时期的学弟,我认识包打听饭田,
也是透过田代介绍的。」
宇佐见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无声地在咒骂着,从他的嘴形可以得知,他认为
自己现在后悔也无法挽救了。
「你从未见过饭田,所以你透过编辑约他会面,是想询问堂本的事情吧?你
从饭田的口中问出追杀堂本的帮派公司行号,和堂本预定碰头的「银铃厅」,会
出现看似帮派份子的人物闹事,你早就心里有底了吧?真不知道应该说是幸还是
不幸,还是让堂本逃之夭夭。不过以那些人埋伏的状况来看,应该是有人密告交
易地点,大概是匿名以电话或传真联络帮派办公室。这些帮派份子虽然已经不再
热衷追捕猎物,但是既然出现密告总不能置之不理。堂本本人遭到追杀,他绝对
不可能密告自己,所以这位密告者,宇佐见先生,除了你之外没有第二人选。你
根本不想回应这项交易,只是想假借他人之手,设法封住堂本的嘴。」
「怎……怎么可能,你别血口喷人,我是个有头有脸的人……」
宇佐见哆嗦地矢口否认。纶太郎装作没听见。
「你的目的,并非为了取回遭到切断的石膏像头部,而是为了封杀堂本峻。
堂本向你勒索的五百万圆,并非交换石膏像头部的代价,而是封口费吧?根据目
击者的证词,堂本出现在「银铃厅」时双手空空,什么也没带。他未将石膏像带
到交易地点,表示他勒索的金钱根本就只是封口费!」
「简直是一派胡言。」
宇佐见像个胡闹的小孩,强辩着:「说不定他将切断的头都摆在车站的寄物
柜,等到现金到手后他再交出钥匙啊。而且,两封勒索信上都清楚写着保管费。」
「那只是一种掩人耳目的写法。宇佐见先生,寄物柜是个不错的说词,但即
使找遍车站所有寄物柜,也不可能发现石膏像头部。我有确切证据,显示五百万
圆是封口费。」
「确切证据?」
「是的。就是你交出的这张照片。」
纶太郎拿起石膏像头部的照片,推到宇佐见的面前。「请仔细瞧瞧。这张照
片失焦模糊,一眼就瞧出是外行人拍摄的,绝对不可能出自职业摄影师之手。堂
本峻虽然短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