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止一人,而且是上下二代,老庄主金泉元和少庄主金联煌。尊家翁长袍外面会着马褂,
这是礼,新郎倌衣襟之上别着红球,这是仪。满身的喜气,一脸的笑容。
应该嘛!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喔!麦少侠莅临,金氏山庄真是蓬荜生辉了。”
金泉元快走两步,他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手,欢畅地寒暄着。
他富埒公侯,金氏山庄中的房屋都是琼楼玉宇,都是雕梁画栋。若再称之为“篷荜”,
那天底下可就没有砖墙,没有粉壁,全是茅篱土垣了。可是,成语中有这么一句,可是,词
藻内有这么一条,他不是卖弄,不是做作,乃诚心的谦仰之辞。麦小云也是真挚地说:“怎
劳老庄主亲自出迎,晚辈实在是汗颜莫名。”“哪里的话?”金泉元笑容不灭地说:“若不
是麦少使在运河畔救了小儿一命,他哪还有今日?”“晚辈也是。”麦小云惯常地笑延续着
说:“若没有老庄主当年指点迷津,我至今仍然是孤儿一名!”“哈哈哈……”
“哈哈哈……”
站在旁边一直没有机会插嘴的金耿煌,如今可逮到了空档。
他立即抢口地说:“麦少侠,小弟承你相救,也不说什么感激一类庸俗之词了,只请你
到里面多饮儿杯。”麦小云答之以礼,报之以便,他衷心地说:“金公子,在下路过此处,
也不说什么未带贺礼一类遮羞的话了,谨祝你鹣鲽永欢,早生贵子。”“哈哈哈……”
金泉元又敞声地笑了起来,继之是麦小云,最后,金耿煌也偷偷地笑了。好话人人爱听,
尤其是老庄主。他金家产业庞大,钱庄遍布各大城市,但人丁稀薄,所盼的就是多子多孙,
螽斯衍庆,是以更加受用,更加欢欣。“请,请。”金泉元摆手肃容,他说:“我们里面谈,
里面谈。”
“老庄主先请。”麦小云谦逊地说:“晚辈和金公子的叙说犹未尽意呢!”“好!那老
朽就倚老就先了。”
金泉元率先走了。
麦小云挽住了金联煌的臂膀跟在后面,他含蓄地说:“是哪家千金有幸,或者哪家姑娘
有能,会攀上‘武林宝库’金家庄做媳妇,会拢住‘珠玑公子’金耿煌的雄心?”金耿煌心
有所惦,他感到不安了,怯怯地望了对方一眼,嘴唇嗫嚅着,口中滞呐着,久久不曾出声。
麦小云误会了。不禁莞尔地调笑起来了,揶揄起来了。
“怎么?含愧?羞赧了?”
有道是丑媳妇难免见公婆。
何况他娶的媳妇并不丑,不论是容貌上的,不论在言行上的。
何况对方只不是他长年以对的公婆,仅仅是恩人,仅仅是朋友。
因此,金耿煌吐出了一口气,平定一下心潮说:“那倒不是,小弟聘的乃是石素心名姑
娘。”“花蝴蝶”石素心乃是石家庄石镜涛的女儿,石子材的胞妹。
她虽出身污泥,但一如英蓉,一如水莲,点滴不染,其生性与父兄迥然不同。有正义之
气,富巾帼之风!但是,石家庄在江湖上声誉不太好,井且为了柄翡翠玉如意积极地图谋着
对方,因此他们有所顾忌了。当年的公案还不止如此,“花花公于”石子材强掳了“黑娇女”
沈如婉,*婚不果,石镜涛恼羞成怒,就遣兵点将地大闹沈家庄。到后来。弄得父子二人双
双被拘人了地铁门,最近才倒翻出来。
“哦!是名姑娘。”麦小云听了果然怔了一怔。
但只是片刻,旋即畅然地说:“石姑娘真是一位才貌双绝的好姑娘,而且,她心地也善
良得很呢!”他口中说着,脑海中又不住地在思维了。
“这次出来的目的,原是追缉那批由地狱门中倒反出来的恶鬼厉灵。石家庄的距离最近,
但是,彼等人手众多,势力庞大。或说沈家庄中有兵可调,奈何事不凑巧,六个人又出去了
四个,而二弟仍滞留在九华尚未返回。仅凭自己一人,实感力所不逮,虽无可惧,却也拘之
不易,几经考虑、才决定先北上去万里船帮的万坛找洪振杰。如今,巧事又碰在一起了。
“珠玑公子”金耿煌娶的竟然是“花蝴蝶”石素心,那石镜涛为嫁女儿会个会前来金氏山庄?
假如遇上了,又该如何呢?金耿煌释然了,他悠悠地吐出一口气说:“谢谢你,麦少侠。”
“哦!何谢之有?在下说的乃是真心话,肺腑之言。”麦小云委婉地说:“但不知令岳
他们可在府上?”“不在。”
金耿煌答得犹豫,似乎有些口不对心。
客厅里十分热闹。贺客们济济一堂,声波荡漾,口沫横飞。
这些人多半油光满面,人腹便便,由于事业关系,金泉元如今交往的乃是商场中的人物,
官宦中的人物。武林人不是没有,却是少之又少;由于年岁关系。金泉元所邀请的武林人乃
是早期的人。上辈的人,是以麦小云全都不识!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有道是“相识
万千,各难兼顾。”
因此主人无法逐一引见,就来过各不介绍,相识者自相攀谈,不识者也就罢了。只有总
管文守宗,他正在前前后后地招呼着客人。一见麦小云就趋了过来,寒喧几句又到处去忙了。
果然没有看见石镜涛与石子材,但是,却也没有看见沈家庄中的二庄主,人情礼仪,都是由
沈逸峰出面的。这不知是金泉元娶石镜涛的女儿作媳妇难下帖子?还是沈逸峰因对方娶石镜
涛的女儿作媳妇不想前来?到时候免得尴尬,免得难堪,更许是不欢而散。或者又动干戈。
其实。他们全都来了,沈家庄的二爷虽然本人未到。但却遣帐房先生送来了贺礼。石家
庄呢?石镜涛和石子材原来也坐在客厅之内,自一听到麦小云到来,他们有所顾忌,就以内
亲身份转入后堂去了。不过,父子二人却暗中监视着,不住咨商着。
“爹,只有一个麦小云。”
这当然是石子材的话声。
“唔——”石镜涛犹疑地说:“恐怕有诈。”
”怎么个诈法?”
“譬如说一明一暗。”
“不会啦!”石子材抢口地说:“孩儿曾经问过进来禀报的那个庄丁,他说只有一个麦
小云。”“又譬如说,沈家庄也有人来……”
“沈家庄来的那个人不是已经走了吗?”石子材又接过了他父亲的话说:“就算没有,
这种老家伙也如同枯草,如同朽木,又岂会放在孩儿的眼内。”“话可不能说得如此的满。”
石镜涛教导他的儿子了,接着又说:“有道是‘僧道莫欺,妇孺莫欺。’越是不起眼的人,
就越须加以注意。”“我不相信我们父子二人对付不了他们!”
石镇群走分地说:“等只差‘供奉 ’未来,‘四大金刚’也全都留在家中。”“我不
管!”石子材忿愤地说:“辱身之仇,夺妻之恨,今日我是非报不可!”他虽然已经了解了
这一对孪生兄弟的习性,穿蓝衣的是麦小云,穿白衫的是麦无铭,但是,谁娶了沈如娴,谁
又娶了沈如婉则还分不清楚。“麦小云机伶,而且又诡诈,我们不得不防。”
“至少,我们还有金氏山庄可作掩护呀!”
石镜涛乃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他却不以为然地说:“材儿。凡事不可冲动,不能卤莽,
我们必须要确切地掌握住对方虚实,再付诸行动。”筵席开了,好丰富,好奢侈,没有龙肝
凤髓,却有燕涎熊掌。
洒过三巡,一对新人出来了。
嘿!好赫威、好华丽,新娘子头戴珠冠,肩披霞披。这原是朝廷正宫皇后的配披,民间
焉能模仿?可以!因为它乃是天子所封。
典故出于大家年间,当时,小康王被金兀术还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看见路旁
停着顶新嫁娘的轿轿。为保命,为求生,他哪里还顾得二七二十一,就一头钻了进去,金兀
术虽然是化外之人,倒有英雄之风,如他养虎贻患,抚育了陆登之子陆文龙就是一例。既是
新娘轿,遂毫不迟疑地给放了过去,后来康王登了基,即颁下圣旨。嗣后新嫁娘的服饰、座
轿,均改一品冠带。准用八人凤被。全副銮驾,开锣喝道,文官见了下桥,武将遇到落马,
威风哟!有道是“洞房花烛夜,全榜题名时。”新郎倌虽然也可以顶乌纱,衣红袍,过过
“登科”的滋味,但与新娘子比起来,毕竟要失色多了,寒酸多了。古人说:“天下没有不
散的筵席。”因此,筵席散了。
古人说:“天下没有长住的客人。”因此,客人们也走了。
乘着酒兴,麦小云又朝既定的路线往北而走。
这是喜酒,他是非饮不可。初为人翁的金泉元向他照了杯,新郎倌金耿煌立即跟上了一
杯,新娘子石素心辄不示弱。喊了他声姐夫,就举盅待着他。能不喝吗?当然不能,只有仰
着脖子又灌了下去。
因为,“花蝴蝶”曾经和“黑白双娇”订有手帕之盟。
麦小云是佛门弟子。他并不嗜酒,但也不是滴酒不进,是以这三儿杯老酒还醉不着他,
反而推动了血脉,温暖了心身。弯过了山坡边的松树林,忽然间,一条人影由松林内掠了出
来,一个回旋,泻落当地,挡住了他的去路。视觉,闻觉、感觉都是练武人必修之课程,所
觉距离之远近,反应快速与迟钝,也即显示出该人功力之深浅。麦小云眼观六面。耳闻八方,
他早有所觉。已有所备,因此,一点也无惊恐之状,仓促之感,施施然地止住了行进的脚步。
那个人影说话了,他乃是“花花公子”石子材。
“麦小云。你逃过九华之劫,没有埋骨地狱门,这钟山就是你长眠之所了。”“石子材,
你们杀人放火,罪大恶极,本特使踏遍江湖,正欲追尔等重返地狱,再进阴府。”江南习俗,
嫁文儿时娘家必有父兄或姐妹压轿而来,麦小云当时曾经间过金耿煌。但对方和作了违心之
论。他心中虽然仍有所疑,可是,进了金氏山庄,大厅上没见到石家庄之人,直到新人敬酒
答客,陪酒群中又没有石家庄的人在内。这时候。麦小云才肯定石家庄果真是并无人来。
而如今,大谬不然,对方只是掩藏得法,或者有所忌讳,石子材终于在此地现身了。有
石子材必然尚有其他的人。
因为,石子材的艺业固然不薄,石子材的心性固然倨傲,但对方应该识很大体,倘若孤
身一人,就决不敢与自己正面为敌。那同行之人又是谁呢?
百家庄之主石镜涛?石家庄“供奉”龚天佑?石家庄铁卫“四大金刚”?石子材的贴身
卫士“百家五蟹”?还是新近由地狱门背叛出来的”红花笔”卓小伦?
不管是谁,麦小云都不在意,假如这些人全皆来厂,那就有点麻烦,有点扎手。他舍近
取远,不先去石家庄院,顾虑的也在这里。麦小云必须要弄清楚,以便预作准备,预作防范,
因此展起了神功,以“天听地视”之术捕线索微,却发觉松林中仅只藏有一人。顿时散去神
功,缓缓地舒出了一口气,心清意爽了。
他看到了什么?很多很多,如山石、如树木,他听到了什么?
很多很多,如风声,如鸟鸣。
人若被树木所遮,物体所蔽,再近也无法见到,音倘有万物混淆、天籁掺杂,再重也无
法分辩,只有鼻息,只有人的呼吸,鼻息特殊,呼吸之声规律,什么也难模仿,什么也难比
拟。麦小云就这么地获悉了,这么地确定了。
“哼!大言不惭。”石子材冷哼了一声,签后轻蔑地说:“就算如此,那也要等你本身
先进入地狱之后了。”几次交手,均落下风,几次打斗,均败在对方上手,他当然有自知之
明。如今,所倚的乃是他父亲,所仗的还有金氏山庄的人。
并且还探得麦小云只有一人,沈家庄来的人礼到即已离去,他不由又嚣张起来了,跋扈
起来了。“本特使早已列位仙班,针对的也是你们这些恶鬼厉灵。”
“嘿!”石子材狞声地说:“还谈什么仙,还说什么灵,你死在临头,本公子立即教你
血流三尺,尸横五步。魂飘九泉。魄归地府!”“锵!”的一声,宝剑出鞘,略一抖动,碎
金四播。中坚长虹。
暴涨疾伸,电线般地指向麦小云的前胸!
有道是“囊中有银心不惊,身上怀艺胆不寒。”麦小云不惊不寒,只一摇身,一晃动,
电消失了,经绷断了,继之衣袖一挺,手掌一亮,顿时还之以颜色!石子材沉腕缩臂,圈腿
拧腰,回身又递出一剑。
麦小云微微一笑。他双袖齐舞,双掌并出,一掌挡剑,一掌进招,直向对方颈、肩、乳
三角之处拍去。那乃重楼大穴!松林中的人见了心头震动。他顿时也掠了出来,一声不响,
出人意表地一掌推向麦小云的背心!这个人是谁?
不说也会知道,他乃是石家庄之主,石子材之父石镜涛。难怪,父子连心嘛!不过。石
镜涛过分奸诈,过分阴险,他非但偷去暗袭,而且并不喝退石子材,还以二敌一!以石镜涛
的技艺,以石镜涛的功力,若是换上旁人,早已中掌倒地,早已口喷鲜血,奄奄一息,甚至
命毙当场!幸亏对手是麦小云,麦小云乃是佛门弟子。在“襁褓”期间“北僧”枯竹大师即
为他练筋洗髓,一旦懂事,先参禅学,后教技艺,掸学至崇修心、养静,剖飞花、砍落叶、
辩游丝、别方位,见人所不能见,闻人所不能闻。掌,阻力大,多少总会激起破风之声,在
普济寺的石室中。吴兴府守备之子曾建吉,近在咫尺,突然刺出一剑,麦小云背向而走,若
不是他脑后长有眼睛,就已经没有命了。对不起,天底下会有谁脑后长有眼睛?真是胡说八
道。
就算是二郎神杨戬,他第三只眼睛也只长生前额上,“后脑长有眼睛”,这乃是形容之
词罢了!麦小云闻声知警,他双脚连踩,身形打横,虽然从容地脱出了来人的掌风,但按向
石子材的那一掌即被牵制,无形中也给消去了。回首举目,开气吐声。麦小云看清了来人身
份,他说:“嫁女过门,有父有兄,石镜涛,你们父子既然在此地自动地观了身,说不定本
特使就省跑百家庄一趟。”石镜涛曾经同麦小云交过手。而且就在那次较技落败,被对方绳
入了地狱门,因此在金氏山庄中一听发小云到来,遂借故避进内厅。并且百般压制着他蠢动
的儿子,虽说金氏山庄如今和石家庄乃是儿女亲家,但他与金泉元根本志不同,道不合,双
方也并无交情可言,那只是小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