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苦逼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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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苦逼时代-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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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给了他隐忍,太过太过的隐忍,造就了永远默默成全,而他再也没有机会把隐忍与成全还给命运。

他不知道如果换一个答案是否会换一个结果,或者——
结局早已被预订。
他不知道那个仅仅与自己在一起两个月的狐狸,或者说是那个女子,究竟在他的生命里重到何种程度,以至于他在用整个余生承受。
他不知道,有一个夜夜伏在君王怀里的女子,也会想念他,也会想念温柔摸着狐狸脑袋,给狐狸做鸡丝面吃的平凡书生,只是再没有机会说出口。

他终身未娶。
她终身未对那君王说过爱字。
 (完)


“要是真能这样就简单了。”
阿甘坐在城内的高塔上,隔着遥远的距离看着苏风,对方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眼里。小黑蛟怀抱着一个藤编花篮,这是他的新欢。
和新欢坐在最高的建筑物上看流火一般的街市也算是浪漫了,刨除他不得不做的观察。
视线中苏风独立在街市一侧,好像整个繁华的城市都不在他的视线中。
“无光之佛,不戮之魔……”黑蛟喃喃。

天色越来越暗,灯火越来越亮,苏风眼眸中的光线也低下去了,被焦急慢慢覆盖。
都怪他,以为刘翠翠只是在四周转转,等了这么久也不见回来,不怕她贪玩,只怕出了什么事。
被别人夸做功名料子的书生,只能傻傻在人流中站着,比丢了心爱之物放生大哭的孩童也不如。懊悔袭上心头,苏风拖着沉重的脚步,沿着街市一路问过去。
白色的,这样大的,小狐狸。
他还想说是乖巧的,是任性的,是在抱着鸡肉时露出天真与欢喜的,是美丽的,是……
是他重要的。
可他说不出口,就像每次让翠翠露出再掩去期待眼神的时刻一样,他无法开口。
好在周遭对小狐狸都有印象,
说是追着什么黑影去了,一路鸡飞狗跳的,年轻人不要着急之类。

苏风一路寻觅,一路道谢,心里的忧虑却更深重。从当上州捕,不,从更早的时候……
他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可正如那王公子所说,不知道“不对劲”究竟来自何处。他心里充满不安,但总不能拱拱手与那斯文通判请教,“请问大人是否知道此事背后的阴谋”?……
青年心底一沉。如果是冲着他去的,只希望不要牵连别人,特别是刘翠翠;如果是冲着翠翠去的……苏风攥紧手心,浅浅的浮筋带着支离破碎的残损脉络,浮现在手背上。

行路越来越荒僻,苏风最后觅到一处巷尾,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地上泥土未干,留下一个小爪印。然而此处再无他人,只有改建后夹在两坐荒宅后面偏僻的小巷,在看似尽头的位置另有拐折。爪印所落的位置仅有一条路了:是两户院墙的间隙。
比肩膀也宽不了多少的夹巷通向不可知的深处。
是死路,苏风知道。

苏风深呼吸,心底涌出一股让他自己都惧怕的绝望。到了这种地方,怕是没有人能再指路了。似乎要提起所有的力气,青年走入昏暗的夹巷,越走越看不到景色。
“翠翠,你在里面吗?”苏风轻唤:“翠翠?”
没有回答,苏风的心沉了下去。

苏风默然不语,孤独立在一片黑色中,越过高墙隐约能看到城里的繁华与辉煌。
其实,齐汾该是他的家。
从来不说,从来不质问,从来不设想报复与怨恨,除了忘记与宽恕再也无能的男人。
然后,在今日,丢了他的狐狸。

苏风倚在一侧的院墙上,安静压抑地扬起下巴,胸口起伏。
反复囚禁的,随波逐流的,麻木与麻醉太久的,即将释放而出……绽放在最后的平静之后。

静默之中,一只软软细细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
轻轻的,凉凉的,无声的。带着些许畏缩,些许迟疑,就像他酝酿中唇间从未出口的话,就像那一朵绢花的隐喻,空寂而刻骨。
她隔着红纱看他的时候,他也在看着她。

不,如果非要用一个楔入灵魂的比喻,用一个与情爱无关的比喻,
就像之前每一次恰到好处的救赎。

黑暗。触碰。颤栗。原本应该带来恐惧的感觉却只燃成了一种类似归属的狂喜。
照亮了他的眸子。
照亮了他想看到的。
照亮了他在寻找的。

黑暗中,少女发丝披散,在春末的夜风里微微发抖,赤_裸莹白的肌肤闪着象牙与珍珠的细腻光泽。
她怯怯抬起头,又赶紧低下头,只有手掌坚定地握着。
不是骄傲的、得理不饶人的眼神,那种深刻的依恋几乎要灼伤晦暗的月色,只好用丝绒般的夜幕重重包覆。
没有言语,她没有,他也没有,只有呼吸声和心跳声,还有温凉的手指,她与他交缠在一起。
她在这里变成人了,什么都没穿。


第八十四章死,或者死

“蛟儿要杀的,不是苏风吧。”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
慕陌慈在肃原村口站了一会儿,心思还留在自己不告而别的那一刻。
傍水穿林,一路上阳光是暖的,地面也是暖的。蝉鸣穿过绿荫相互交织,带起一片夏日的和声,幻出破碎的流光。
这座他曾经居住过十几年的宁静村庄,在岁月的淘洗下,并没有沧海桑田的变化。
男人似乎有些呼吸艰难,双唇微微开启,对着一片摇曳的光影闭上眼睛,仍能看到炽红一片。
这一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他是“慕陌慈”的那一刻开始?
还是——苏灵霄?
……

苏灵霄是个极端的武痴。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从几时起有了这样的念头,但这或许是唯一的心念。
不是“战斗”,是“战胜。”
苏灵霄是个孤儿,据捡到他的师傅说,在一个赤霞漫天的时刻,一个婴孩在老人的院外啼哭。
老者并非善辈,三日后才出门查看,发现婴儿竟然未死,才觉得遇到衣钵天意。
苏灵霄来时空空,随襁褓所带的只有一个兽首面具,头角峥嵘,仿佛一直开口大笑。
“这面具大概有你父母的线索。”师傅告诉他。
“不,可能不是。”他只是笑笑,冥冥中感觉这个面具不是信物,而是……
战利品。

十岁的时候,他胜了师傅。据说是武林中隐世数十年的老者并未为徒弟的出师感到开心,反而万念俱灰,让苏灵霄杀了自己。
就在为师者老泪纵横、准备趁少年有一瞬踌躇、痛下杀手之时,苏灵霄毫无抵触地杀了他。
“……魔!”老者嘶声,鲜血随着碎断的骨骼破胸而出,竟然未被给以善终。
没有神系概念的世界,有一个将死之人悟出此字,又把一瞬而现的字眼浸入黄泉。
面前的身躯颓然倒地,苏灵霄看着仍然滴血的指尖,默然不语。
——这种感觉不是我要的。
但如果,非要以此享有胜者的甘醴,那也不必寻觅更曲折的方式。

一晃又是十个春秋。
十年里,苏灵霄杀的人不多,因为大部分在输了之后,都是要求“饶命”,而不是自求一死。
穷凶极恶也好,正义凛然也好,只要胜过了,剩下的便不关他事。
苏灵霄所要的只是不断确认,在所有的对手面前,他都会赢,会取得绝对的胜利。
他的师傅也许确实该遗憾没有杀死他,没有把这种可怕的捕猎性情彻底埋葬——苏灵霄不知道,他胜利的一瞬间,露出的并非自以为的喜悦,而是为生存而捕猎的原始嗜意。
但也许正是这种冥冥之中魔性扭曲的力量,牵引他不断踩着败者,踏上越累越高的山丘。

修习十几度岁月,他自然知道武学的境界没有顶点,可他的信仰未变,仍是成为永远不可被跨越的“顶点”!
即便回望二十几年前,他凭一己之力建立灵霄楼,以灵霄楼主的身份聚集江湖能人异士对抗黑疆,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有个对手,继续在这条道路上攀登。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瓶颈。
那个瓶颈是武林上从未有人面对过的难题,因为根本没有人走到这么远——
面对攻而不克的修为关隘,苏灵霄赫然发现,原来他自己,才是他最大的敌人!
他的心境不全,生命的轨迹机械而简单,不识情爱,始终是由极度偏执单纯的情感参悟武学——这样心无旁骛的状态能让他达到很高的境界,却难以继续突破。
唯有历尽斑斓百态,再重回无色澄清,才是了悟。

苏灵霄知道,如果他一意孤行走下去,在前面等待自己的只有自毁。
于是他强迫自己放下对武学的痴迷,寻找一人,从对方身上参悟世间情爱。
不,不仅仅是爱,他连恨意也不了解。
他选择了典慈。
虽然他让灵霄楼放出消息,只有找到五彩冰兰之人才能与苏灵霄结为佳偶,但他早就选好了典慈。
五彩冰兰是典家的镇族至宝,典慈又是这一代唯一的女子,对他早有倾慕,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所以,他首先领悟了为难、挣扎,义无反顾。
作为报酬,他接受了她。

典慈是大家闺秀,却又习武,温婉美丽又不乏主见,仿佛同时拥有日月之辉。苏灵霄得此等女子相伴,处处都算得上合意。
最难得的是,苏灵霄不想被“妻子”的存在羁绊,这种常人看来无法忍受的心思,典慈也能够体谅。
即便没有正式的名分,即便没有嫁娶,典慈还是常去肃原村与他相会,并像普通的妇人一样洗衣做饭,料理家事。
后来苏灵霄寒冰一样的态度略缓,会亲自去典家的山庄看典慈。
那时典慈已经有孕了。
典慈却不知是这般原因,只道她的灵霄被自己感动了心防,一时间欣喜莫名,还把典家的武功图谱拿来让其参详,尽管苏灵霄看不上这些随意可破的招式。
不管是来自痴迷,还是来自隐忍,都证明典慈对苏灵霄的情意极深。
苏灵霄从没说过一句花言巧语,甚至没有任何正式的许诺,她并未被诱骗,却为他开敞全部世界。
苏灵霄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他只是……
仿佛不该滞留在这个世上的黑暗。

典家主要生意不在汾山府,留驻齐汾的山庄只有典罗典慈兄妹二人,与不习武的大哥典啸分开生活。
典罗自创宗派,为此频频闭关或是四方云游,下人家奴说话又没有分量,因此典慈反常的行为无人过问。
两人的事情并未被任何人揭破。
又过了半年,典慈诞下一子。
典罗终于得知此事,大发雷霆,毁了半个庄院,典慈拒绝说出孩子父亲的身份,只说孩子从此姓苏。
典罗这才后悔莫及,曾经他路过典慈的小院,隐约听到的两人的对话声。
典罗是江湖人,心思宽容简单,听到那男子的言语嗓音始终疏离便放了心。他甚至不知两人早已名至实归,还以为典慈在一厢情愿,也曾出言规劝,只可惜奈何不得典慈的决意。
他以为典慈只是一时迷了心,便继续埋头武学造诣去了,又怎知这一疏忽,酿成平生大憾。
木已成舟,典罗虽然发怒也无可奈何,只能多安排几个嘴严的照料,叮嘱典慈好好抚养孩子,此事从长计议。

典罗无法理解典慈此刻的欢喜。
生产之后,苏灵霄几乎天天陪着她。
刚出生的苏风骨骼柔软,筋脉不修而自通达,是百年一遇的练武奇才。
即便是苏灵霄的心也被触动了。
苏灵霄心地并未冷酷,而是根本无情,甚至从未把自己当做“人”的一员,故能处处置身事外,以修行的态度冷眼旁观。
虽然他一直把典慈当做一个“试验品”,此时看到自己血脉延续,也难得有些柔软。
不管典慈在后日如何,他会给这个孩子一个站在巅峰的人生。

他还决定暂时对典慈再好一些。
因为苏灵霄的一念,在典慈记忆里,苏风出世后的半年是她最幸福的时光。
半年后,苏灵霄的修炼再次失败。他早已不再把武林江湖当做平等的对手,却仍不能战胜自己。
——情,仍不完整。
他开始考虑典慈的美中不足。典慈太善太柔,即便是任性和烈性也是偏向善意,既没有野心也没有负面的情意。
苏灵霄决定扭转典慈深沉忠诚的情感,用看似美好的爱激发她的狂性,作为压垮她的最后稻草。
“我要给我的儿子整个天下。”他这样说。
他要入宫,控制一名皇子,掺入皇室与江山的风暴,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典慈得到一个女子所能梦想的最大荣耀,唯独不给她爱。
这样培育出的“情”,应该是复杂而残缺的吧?

苏灵霄离开齐汾去皇都的那日,典慈笑祝他一番风顺。
在苏灵霄背后,看着他坚决而毫不留恋的背影,那女子终究没有把典啸回来的消息、还有典家再也遮掩不住的恶意告诉他。
“连儿子都保不住了,天下要到手,又要送给谁?”
其实他听到了,可他没有回头。

苏灵霄成为沉蛟第一暗卫之后,偶尔也会好奇,等苏风到了沉蛟这个年纪,会像沉蛟一样狠辣决断吗?
沉蛟没有服用苏灵霄给自己的五彩冰兰,没有以此修炼睥睨江湖的武功,而是在他父皇大寿的时候,献给了黎瑾当时的帝王。
沉蛟的目标从来不是个人的顶峰,而是天下。
帝王大喜,第一次仔细审视这个几乎被遗忘的儿子。
三个月之后,慕容轩辕升龙的母亲因为偷服灵药打入冷宫,从此失势。
所有人力求撇清关系,唯有沉蛟下跪为其求情,勉强保住了升龙的太子身份。
当夜,苏灵霄陪沉蛟在冷宫废园里焚纸祭奠生母。
慕容轩辕沉蛟的母亲才是真正的轩辕家血脉,可惜君心难测,看上了她陪嫁入宫的轩辕家义女。
沉蛟的母亲在产下他没多久,便郁郁而终——自始至终,帝王都没出现过。
苏灵霄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所为比那君王还要无情,只是看着夜色中被火光映红脸庞的沉蛟,看他带着恨意告慰他的母亲:“是你太傻,害我苟活于世,比那父母皆无的孤儿还要不堪。”

“有我怜你。”
时空交错,肃原村口,独立良久的男子睁开眼睛,轻缓温柔地重复那时的话。

既然无情,现在的境地又是什么?
既然无情,过去的偏执又是什么?
既然他无法战胜自己,那么那个总是打败他的“自己”,不就是永远胜者吗?
说到底,输的是他,赢的也是他;
无情的是他;有情的,何尝不是他?
是那个“自己”,不断在身后推搡着他前行,无法折返,无法停步。

苏灵霄叹气,又向前行走了一步。
眼前景象忽暗,整个肃原村都消失了,他站在无尽的无光境域中,唯有一只黑蛟盘踞前方。
“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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