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乐天的耳中鸣声大作,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可是,他一时间竟什么也看不到,只能通过触觉,感受到了他身下是一具温暖的身体。他枕着那些略带香气的柔软发丝,浑浑噩噩。
这里好香……好香……那是一股甜腻如蜜糖的香气,又夹着轻微花叶的味道。而此时,杨乐天的身体内突然莫名的燥热起来,小腹内就像是有一团火,发泄不出。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热呢?
身下的人承受着杨乐天的体重,不但没有因他的从天而降而感到惊讶,反而就那么趴着,手指还不老实地游向杨乐天腰间的衣带,扯落。
杨乐天半推半就着,闻着一室的幽香,灵魂都飘上了天。他甚至不知道身在何处,不知道身下的是何人,完全没有思考的回路,大脑中只有单一的意识——好热,想……
“想要的话,就告诉我缥缈峰的位置。”
衣服褪了一半,身下的人忽然开口问了这样一个突兀的问题。杨乐天甩了甩头,仍然混沌的意识,让他想不了太多的东西,随口答道:“缥缈峰,我也在找啊。”
听到杨乐天的声音,身下的躯体明显一震。正在这时,屋内突然烛光大亮,杨乐天不情愿地哼了一声,将头别过去,埋在身下乌黑的长发中,努力寻找着发丝中残存的香气。
好香……好香……
“该醒醒了!”屋中多了一个威严的声音,仿佛是一根大棒再次呼啸而至。但是,杨乐天身下的那个人却是不动了,甚至可以感受到下面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怎么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乐天清醒过来,手掌下的肩膀是宽厚的,肌肉结实。意识到了什么,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吐,他居然和一个男人……不,他们刚才在做什么,做什么?屋中的香气淡了,难道刚才是中了令人意乱情迷的毒烟?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身披银鳞披风的女人大声质问的时候,杨乐天翻身跃起,发丝凌乱地低着头,理着不整的衣衫。
“娘。”不请自入,月紫瑶笑嘻嘻地跑上来,拉起杨乐天,“娘,这人是新来的月三十六,呃……女儿本来想给娘一个惊喜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自己跑进来了,迫不及待要一睹娘的美貌呢。唉,真是没规矩的家伙!”
“迫不及待?”宫主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这个身形俊朗的侠客,似乎对面前的新男宠有了兴趣,“月三十六,抬起头来。”
女人的命令让杨乐天心头一紧,他沉默了片刻,思量:现在抬头不等于自投罗网么?这雪月宫就是一宫的花痴,宫主肯定是个极品的sè中恶鬼,若是让她见了我的脸,还不马上把我给吃了……
“抬头!”
不容反驳的声音再次响起,少宫主一边作笑,一边调皮地用手肘撞了一下杨乐天,小声道:“就抬一下,有我在呢,没事的。”
充耳不闻,杨乐天抬手将发尾撩向肩后,借着这个动作,手指悄然游向身后的长剑,但当他触及到冰冷的剑鞘时,心里却陡然一沉——该死!鞘里怎么是空的?剑呢,我的傲霜剑呢?刚才还在的……
“跪下,抬头!”宫主下了第三次命令,口气更加盛气凌人,连躲在锦被里的人都瑟缩了一下。可是,杨乐天仍然无言低头,眼睛兀自巡俊着自己的佩剑。
宫主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劈掌上前。杨乐天感受到掌风卷起的凌厉之势,不屑地一哼,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向后退了一步,这一步正让他的腿撞到了床沿,而靴下更触到了一物。他斜眼一瞥,就在那白sè散落的床纱幔中,裹着一个银光璀璨的东西——傲霜剑!
确定了剑的位置,他霍然单膝跪下,用沉静而磁xing的声线道:“月三十六参见宫主。”一边说着,他的指尖已经触及到皮质的剑柄。
一跃拔剑只需刹那,可是杨乐天并不是来雪月宫刺杀宫主的,况且,宫主是紫凝姑娘的母亲,他不能杀了那女人,更不想打草惊蛇。除非,万不得已。但现在,显然没有那个必要,他当下只需见机行事。
想到这里,杨乐天缓缓地抬起了头,冷漠地看向高傲的雪月宫宫主。
看见侠客面庞的一刻,高傲的宫主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她前倾着身子,用莫测的眼光凝视了一刻,才道:“嗯,不错,好漂亮的脸蛋,难怪紫瑶丫头说是个惊喜呢。”
“是,娘。”听宫主这么一夸,月紫瑶登时乐开了花,仿佛她来这儿,真是给宫主送男宠的。杨乐天的心里顿时打翻了几个水桶,一脸窘迫,又听到宫主居高临下的是声音:“那么,今天就让他来侍寝。”
侍寝?!杨乐天和月紫瑶同时一愣。
“啊,不行!”少女大叫了出来,跳到杨乐天和宫主中间,把臂一横。
宫主冷眉怒皱,“怎么,刚才他做出了那样的事,我没扒了他的皮就算便宜他了,现在还要蹬鼻子上脸么?”
“呃……”月紫瑶咬咬手指,摇头:“不是的,娘,您看他这一脸一身都脏兮兮的,我带他下去洗个干净,再来伺候您。”
“哼!是够脏的,该好好洗洗。”一甩衣袖,宫主一字字地道。她眼睛一瞪,又将视线转向床上那团拱起的锦被,高喝一声:“十三,在被子里给我把衣服穿好,然后滚出来。”她用脚将地上的长袍踢到床上。
锦被里的人动作麻利,不到半刻已穿戴整齐翻落了被子。那被子如一块方巾飞了过来,恰好遮在杨乐天的身上。
刚一下地,男宠月十三便匆忙跪倒解释:“宫主,刚才是一场误会啊。”
“嗯,原来是误会啊。”宫主探身,向她的男宠慈悲地伸出了一只手臂。
月十三没有动,只冷笑了一声。
闻这一声冷笑,杨乐天身子一震,侧目瞄去,在看到那张从烛影中浮凸的侧脸时,又是呼吸一窒——果然是他!
杨乐天忙偷偷提了提披落在自己肩头上的锦被,遮住自己半个侧脸,又故意把发丝拉得更乱些,遮在面前。他需要隐藏自己,他可不想在这尴尬的处境下暴露,更不想被吴yin天抓住什么。
当然,他自不必多猜吴yin天来雪月宫目的,也料到是为了缥缈峰,只是,杨乐天没有想到,堂堂唤雨楼的楼主竟宁肯委身于一个女人的裙下,做起这种下贱的事情。不过,他转念一想,那个人是吴yin天,什么乖张的手段对于他来说都不足为奇。
“月十三,求宫主饶恕。”吴yin天哪里会笨得去攀宫主的手起身,他仍保持着谦卑的姿势,等待着宫主的发落。
宫主默不作声地垂下手臂,围着她的月十三踱了一圈,突然在背后出手,去抓吴yin天的头发。吴yin天低头躲过,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而且幅度颇大。头上闪出的空当,已足够他用手臂反戈一击。
“你会武功?”宫主一惊缩手。
吴yin天眼珠一转,否认:“不、会。月十三只是一名不学无术的男宠,哪里有江湖人的本事。”
“咳,咳咳。”躲在锦被后的侠客突然咳嗽了两声,仿佛在回应着什么。实际上,杨乐天是被自己的笑呛到了——他吴yin天没有江湖人的本事?呵,他没有?他的武功是当今武林天下第一。
“真的没有武功?”话音未落,那女人突然出手,又是一记偷袭,翻手为掌,正取吴yin天的脑后要穴。
“咳,咳。”这次咳嗽的是吴yin天,也许是受了身边人的启发,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就在女人指尖到达他脑后风池穴的刹那,故意弯下了身子,一阵猛咳。宫主一招不中,换了左掌,掏向吴yin天的腋间。这一掌带风劈落,吴yin天假装惊骇,身子向着女人的腿上靠去,却又是巧妙地避过。
杨乐天在旁冷眼观战,当然,他是在寻找逃离的时机。他心知,假如吴yin天第三掌再不硬接下来,还采用这种偷激ān耍滑的躲避方法,那么就是司马昭之心,不打自招了。但倘若吴yin天硬接下这一掌,以雪月宫移花接木掌的威力,也必定会被震伤内脏。
其实,无论这个卑鄙小人做出何种选择,那都不关杨乐天的事,他现下只要尽快脱身,便可化险为夷。这刻,杨乐天望了望头顶,心中定下了盘算。
与此同时,高傲的宫主迈着方步,悠然转到吴yin天的面前。她俯下身,用冒着热气的手掌,由吴yin天的左胸划下,绕过那坚挺的胸膛,及到他右边的腰际,顿住。如此缓慢的动作,令吴yin天无法再投机取巧,不得不眼睁睁看着那如毒蛇般的手掌游走在自己身前。
“哈……”宫主向着她的宠儿十三戏谑地一笑。突然,她手腕斗转,猛地向着吴yin天的右肋击去。
第三章 反戈一击
吴yin天一声惊呼,头向后仰去,俯卧在地上。与此同时,杨乐天将身上披挂着的锦被飞手掷出,罩上了宫主的头顶。眨眼之间,侠客已从地上拾起了一个红封,闪电般地从屋顶的破洞处掠了出去。
“喂,等等我!”月紫瑶挥了挥手臂,一跺脚,也飞身追出了破洞。
寝殿内,宫主大怒。她拼命地甩开蒙头的被子,狠狠地掷向正在咯血的吴yin天。吴yin天装死似地倒在地上,头上蒙着宫主刚甩过来的被子。
鲜血滴在嫣红的缎被上,将被子的颜sè加深。吴yin天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无力的手臂,晃了晃,然后气虚地钻出头来,“宫主,我真的不会武功,您是想十三死?不过,宫主既然认为十三做了对不起您的事,那我就是罪有应得,该死。”
“十三。”见到心爱的男宠可怜兮兮的样子,强势的女人一时心软,摇身扑了上来。但当握住吴yin天颤抖的手臂时,她又忽然蹙起眉头,甩手给了吴yin天一个嘴巴,大叱:“你有脸背叛我!”
女人心,海底针。吴yin天面对这个喜怒无常的女人,有时觉得她比那个柳飞扬更难应付,一个动作、一句话,可能落在她的心里都会变成一根炸药的引线。就比如,刚才他只是颤抖了一下手臂,那双疼惜关切的眼睛就立时变成了一对火目。
“我没有,十三没有背叛!”吴yin天竭力挽回着他半年来的努力,他不想因为今ri的事而功亏一篑。既然他能成功敲开这女人嘴巴一次,那么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有很多手段让着女人开口,比如今晚他就在银鼎中放入了一种类似药的毒烟,那是种很香的诱惑,令人意乱情迷。
“你没有背叛?”女人抬起白亮的靴子,嫌恶地在吴yin天受伤的左肋上又补了一脚,指着地上的人道:“说!你和月三十六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是亲眼所见,你们连衣服都脱了,你们两个大男人也不觉得恶心么?”
“呃。”吴yin天紧拧着眉头,捂着肋骨用手肘半撑着身子,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我以为是宫主,是十三误会了。”
“你倒是蛮有想象力的啊。男女你不会分么?”
“宫主一向强悍有力,当时他又在我上边,十三还真没注意。”吴yin天勉强辩白,他其实也是吸进了一些毒药的,即使是事先服了解药,但不想那毒烟的药xing太强,头脑跟着犯起了迷糊。吴yin天口中所说的“没注意”,倒是句实话,这种药是微生雾给他的,医仙分明是故意为之。
“没注意?”宫主摇了摇头,不认可,“编,我看你能编出什么故事来。”
“十三真的不敢欺瞒宫主,信我,信我。”吴yin天爬了两步,毫无尊严地抱住了女人脚裸,这个动作他做得十分自然,就像是原来在柳飞扬脚下那样。
女人一脚踹开他攀上来的手臂,狠狠瞪着他,“看样子,我必须让你付出一些代价,你才会招认。”
代价?吴yin天的耳朵抽动了一下,眼睛瞬时眯成了一条线,闪出冷光。不知怎的,他每做一个卑躬屈膝的姿势,都会让他忆起柳飞扬,忆起那段不堪的往事。而他心中的代价,便是为了得到金丹,手握匕首,一刀一刀地亲手割开自己的面皮,血淅沥而下。
心底一痛,吴yin天抬头仰望着女人——这个女人会怎样做?而我,会不会从此被打入冷宫?我是该继续装下去,还是该亮出底牌,召集正在赶来的唤雨楼弟子,来个里应外合,铲平雪月宫?
正在吴yin天犹豫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用绳子勒入了他的手腕,并将绳子的另一头握在自己手里,如拉牲口似地将他牵出了寝殿。
绳子只有拇指大,对于吴yin天来说,只要稍一发力便可破开,但是他没有那么做,他忽然非常想知道这女人究竟会让他付出什么代价。不死星君毫不畏惧,他想着,大不了就受点皮肉伤,即使留下疤痕还有幻魄珠保着呢。
没错,吴yin天决定暂时委曲求全。他是个功利心极强的人,倘若现在攻下雪月宫与半年前攻下毫无差别的话,那么,这将意味着他半年的努力全都作废,而他也得不到缥缈峰的任何力量。况且,小小的雪月宫本来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他不必心急。
院中,月sè正浓,宛若打翻了九天银杯,泻出一地的流光,落在碎石径上。石径的两侧,种着许多紫sè的三叶梅,一簇簇地伸展着妖艳的枝条。沿着这条花路小径走下去,正南方是一棵参天古木,五六丈高的麻栎树正伸出魔爪般的枝桠,探出墙外,苍黄而茂盛叶子刻着风霜的痕迹。
前面的女人快步走着,牵着的男宠在她后面一步一跌。吴yin天故意装出一副狼狈的样子,以博取那女人的同情心。但显然,他是徒劳了。女人来到麻栎树下,将手中的绳头一扯,那头的男人立即向前一个踉跄。
“怎么样,你说不说?”女人一边质问,一边将绳子的末端在手上缠了几圈,“你和月三十六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你还瞒着我,做了多少肮脏龌龊的事情?”
“呵呵。”吴yin天笑得居然有些大义凛然,他背着宫主做的事情多了,全部比女人眼中所见的事情要肮脏龌龊得多。
“我不说又怎样?”吴yin天挑逗地勾了勾唇角,“哼,反正十三说了也取不到宫主的信任,我说了又有什么好处?”他赌气似地偏过头,吹了吹肩头的灰尘,“宫主最好别告诉我,认了,就要接受惩罚,不认,就要承担后果。”
“月十三,你真是个不识好歹的畜生!”宫主怒叱一声,狠狠地从手掌上掳下绳头,突然向着树上抛去。立时,那长长的绳索搭在了一根最低矮的枝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