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都不信!我一直以为我的父母不喜欢我,所以我乖乖的,想让他们喜欢我,可是我没有想到他们只想喝我的血。十年前的今天,我才五岁,他们就用刀在我手上划了那麽深一条伤口,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血……” 回忆起当时的景象,秦晋的身体仍然止不住地颤抖。
慕容如烟无语,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一个被父母伤透心的孩子。
“他们对我不仁,我也对他们不义,後来我逃出来了,我四处散布谣言说他们有藏宝图,有万贯家财,然後看著山贼将他们满门洗劫一空。”秦晋稍带哽咽的声音里透露出阴狠的语气,眼睛中是嗜血的红色,“那一年,我才七岁。”秦晋停顿一下,忽然有点害怕地问:“师傅,我是不是个坏人?”
“这怨不得你。”
“後来我就辗转於很多亲戚家,虽然偶尔贡献一点血,但是至少不会饿死。”秦晋的情绪平复下来,他慢慢地开始回忆往事,那些寄人篱下的委屈,那些被亲族背叛的耻辱,那些被同龄孩子视为异类的辛酸,都变成平平淡淡的几个字,几句话,这里面的苦楚只有秦晋自己知道。
慕容如烟搂著秦晋,听他娓娓道来。
“後来我被亲戚卖到了宁王府,被关到了地牢里,再後来我就遇见了师傅你。”秦晋说完,怯怯地问:“师傅,我一直没有告诉过这一切,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慕容如烟把秦晋搂的更紧一些说:“以前没有人喜欢你,现在、以後都有师傅喜欢你。”
“现在,以後,我也都喜欢师傅。”秦晋在慕容如烟的肩膀上蹭了蹭说。
“睡吧,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
“师傅,你……”秦晋忽然犹豫地没有说出口。
“说吧。”
“师傅,今天晚上你能不能陪我睡,我怕做噩梦。”
慕容如烟浅笑帮秦晋擦去满脸的泪水,说:“好。”
哭累了的秦晋抱著慕容如烟的胳膊沈沈睡去,嘴角略弯,怕是梦见了什麽好事。
慕容如烟盯著秦晋的笑颜,心里叹气,晋,怨有头债有主,你的这些苦难是你的亲生父亲一手造成的,以後报仇可要看准人。忽得他阴郁地笑了笑,晋,你将你的过去和盘托出,是不是意味著你已经完全信任我了?晋,好好睡一觉吧,再以後明枪暗箭,想睡个安稳觉都是奢望了。
第二天一早,秦晋醒来,略微觉得有些不适,伸手在被子中摸了摸,脸红得和猴子屁股一样。“师……傅……,对……,我……我……”
慕容如烟语带笑意地调笑说:“男孩儿长成男人了。”
秦晋低著头,满脸通红。
慕容如烟起身说:“不用害羞,每个男人都有这麽一天德。改天让秦柯带你去见识下什麽叫女人。”
秦晋依然低著头不说话,用眼角偷偷瞄著慕容如烟。
等慕容如烟打开房门要出去的时候,秦晋唤住他问:“师傅,你想得时候……,会不会……去找……女人?”
“我?”慕容如烟在门口立著,神情黯淡,他跨出门走了好几步才说:“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欲望了。”
秦晋呆呆地望著慕容如烟的背影,眼前浮现多年前地牢里的一幕──一片狼藉,心中一痛,把床砸得咚咚直响,口里恶狠狠地说:“宁王,我不会放过你。”发泄完怒气之後,秦晋呆呆地看著慕容如烟离去的方向,脸上有著从未出现过的迷茫:我怎麽会梦见这种事情?
少年的心思丝丝缕缕的氤氲在秋日里,斩不断,理还乱。
半个月後,老者拿著一卷画来找慕容如烟,慕容如烟蹲在院中,不知在干什麽。
“你来了啊!”慕容如烟没有回头仍然蹲在院中。
“你这是……”
“来看看,它好可爱。”慕容如烟回身,脸上满是温柔。
老者盯著慕容如烟怀中的一团火红,颇为惊奇地说:“火狐?”
“是啊。它很可爱对吗?”慕容如烟脸上隐约有一种可以称之为幸福的表情。
“秦晋?”
“对。”慕容如烟用手摸著怀中小狐狸的绒毛,淡淡地说。
老者看著慕容如烟和他怀中的小狐狸,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火狐是一种小狐狸,性格温和机灵,出没在极热温泉地带,因为稀少,难以非常。传说火狐都成已精,能养其三年不死不失,可以延年益寿。更有一种传说是,火狐可以保佑情人今生美满,来生再续前缘。
慕容如烟轻轻地抚摸著火狐的皮毛,小狐狸在他怀里舒服地眯著眼睛。慕容如烟沈寂了很久才说:“人心才是最好的武器,放心,我自有分寸。”
老者不置可否。
“让我看看图。”慕容如烟把火狐放在腿上,对老者说。
老者打开手中的画卷,一条飞腾的金龙跃然纸上,栩栩如生。慕容如烟伸出手,一寸一寸摸过金龙,嘴里小声说:“这是一条真正的金龙。”
夜里,慕容如烟躺在床上侧著身子,用手指小心地摸著不及巴掌大小的火狐,小火狐把脑袋埋在松软的尾巴下面,美梦正酣。
慕容如烟自言自语道:“小狐狸,你说晋知道那个传说吗?如果他不知道,为什麽他要把你送给我呢?可是如果他知道,他又为什麽把你送给我呢?”慕容如烟宠溺地摸著小火狐,继续自言自语道:“其实,我希望他不知道那个传说。”
外面一道闪电划破天空,接著传来了隆隆的雷声,小狐狸被惊醒,猛然地跳到慕容如烟怀里。
慕容如烟抬头望向窗外,喃喃自语:“怎麽又打雷闪电了?”说著把小狐狸放到枕头边,拿起墙角的伞走入了雨帘中。
慕容如烟走到秦晋门前,从半掩的窗户里看著床上安然睡著的秦晋,不进去也不做声,不知道在想什麽。风雨渐歇,慕容如烟轻叹一声离去。
其实在第一个雷声响起的时候秦晋就已经醒来了,可是他没有起身。慕容如烟站在他窗外的时候,他朝著墙,睁著眼睛一动不动。他知道师傅站在窗外,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师傅,该如何面对自己。
那天晚上的梦他本以为只是一个梦,过後即忘,可是他却悲哀地发现,那个梦打开了一扇奇异的门,每晚他都纠缠在同一个梦里,梦让他心底的念头渐渐清晰,他再也找不回平常心来对待师傅了。
梦醒之後的那个早晨,秦柯、秦超、秦露三人偷偷摸摸来看秦晋,一脸的暧昧。几个年级相仿的少年面颊微红地低头窃窃私语之後,坐立不安地等待夜色降临,在夜幕的掩映下四个人昂著胸膛,自做成熟地走向那温柔乡,英雄冢。
如花笑颜,凝脂玉臂,纸醉金迷之时秦晋却只想著另一个人冷冷的脸,冷冷的声音,冷冷的墨香,於是秦晋落荒而逃。
门外,秦柯一脸落寞的喝酒,秦超、秦露却已落入了温柔乡里。秦晋和秦柯相视不语,坐在秦淮河边听了一夜靡靡之音。谁都没有注意到那纸醉金迷之处露出的一双眼睛。
启明星升起的时候,两人突发奇想要去山中寻宝,互道一声珍重後在山路口分道扬镳,再见面已是七日之後。秦晋带著受伤的胳膊和一只火狐,秦柯拿著一株兰花,脸色泛蓝。回到山庄,免不了都被训斥一顿,但是看著慕容如烟看到火狐时眼中露出的温柔,秦晋觉得自己依然是生活的宠儿。秦柯就没有那麽幸运,他刚到山庄就倒下了,等毒性已解醒来之时,那株兰花已然无救。
那天夜里,秦柯拉著秦晋喝了一夜的酒,最後两人都喝醉了。也许还醒著,也许是在梦里,秦晋听到秦柯喊了一个人的名字,说了一句话:我是那麽喜欢你。於是,也许是在梦里,也许还醒著,秦晋念了一个名字,说了一句话:我想我喜欢你。
那一夜,成了两个人共同的秘密。
秦晋的胳膊在庄内大夫的护理之下,很快就好转了。这一日秦晋刚刚练完武功,慕容如烟就传信要见他。
慕容如烟一脸凝重地带著秦晋穿过重重机关,来到了庄中的禁地。说是禁地,其实是一所很平常的院落,不平常的是这里有一座坟头,两个灵牌。
慕容如烟指著两个灵牌说:“来磕个头,这是你的亲生母亲和孪生兄弟。”
秦晋非常诧异的看著灵牌,其中一个灵牌上写著:秦氏林贞淑之灵,生於平安九年五月初二,卒於建安六年七月初九。另一个灵牌上写著:秦穆之灵,生於建安六年六月十二,卒於建安六年七月初九。
“我娘?我的同胞兄弟?”活了十五年,秦晋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另有亲生母亲,而且还有一个孪生兄弟。
“是。”慕容如烟没有解释。
秦晋虽然满脑子的疑问,但是还是依言跪下对著母亲的灵牌磕了三个头。
看著秦晋磕完头,慕容如烟也走到旁边的坟头前跪下,说:“他是我师傅,叫一声师公。”说著自己先开始磕起来。
秦晋恭谨地磕了三个头。
慕容如烟接著又让他磕了三个头,是感谢师公的救命之恩。
秦晋又磕了三个头後才认真地看著坟前的墓碑,墓碑上没有台头,没有墓志铭,只有署名:徒慕容如烟立。
慕容如烟站起身说:“我想你有很多疑问,过来,我一件一件讲给你听。”
两人走进屋里,慕容如烟指著墙上的一幅女子画像说:“她就是你的亲生母亲,林贞淑,建安五年四月间被选入宫,建安五年十月被册封为淑妃。”
“入宫?”秦晋惊道。
“是。”慕容如烟继续不紧不慢的说著,“建安六年五月因为小产卒。”
秦晋的心里似乎明白了些什麽,他接口道:“其实我的亲生母亲没有因为小产而卒,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被逐出宫庭,对吗?”
慕容如烟继续点头,接著说:“世人都道当今皇上只有一子,也就是现在的宁王,其实皇上还有两个儿子,一个是你,还有一个是你早夭的兄弟。”
秦晋苦笑著说:“我竟然是皇子?”
慕容如烟望著秦晋的苦笑,这些事情一旦讲出,秦晋就必定走上一条满是血腥的,心里稍有不忍,可是一想到策划了这麽多年,就很快压下这种不忍接著说:“当年的德妃,也就是现在的太後、宁王的生母欲谋害淑妃,淑妃出逃,在出逃的路上生了你和你的孪生兄弟。”
“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如何能逃脱追捕?”到了现在,秦晋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件事,他想知道所有一切。
“因为有人帮她,一是我师傅,也就是你的师公,一是慕容世家。”
“师公?慕容世家?为什麽要趟这浑水呢?”
慕容如烟苦笑著说:“其实一切都是冤孽。林贞淑的外婆叫叶紫罗,而我的外婆叫叶紫藤,她们是亲姐妹。”慕容如烟停下来,微蹙眉头沈思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至於我师傅,那是因为皇上,也就是你的亲生父亲拜托他带你们母子走。”
“为什麽要我们走?”秦晋问,他略有一些激动,他本是天之骄子,可是却沦落民间。
“保命。”
“保命?”秦晋反讽:“到最後我的孪生兄弟还不是 未满月就死了。”
“後宫争风吃醋历来如此,德妃不能让别人生下皇子,据传闻有不少龙胎葬送在她的手里。”
“她一定要赶尽杀绝吗?”秦晋咬牙说。
“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千万不要对你的敌人心慈手软,因为那是对自己的残忍。换作是我,我也会这麽做的。”慕容如烟回答,脸上的表情阴暗晦涩。
秦晋闭上眼睛,长长出了几口气,渐渐平息自己的情绪。等他睁开眼睛,似乎已经承认了德妃的立场,因为换作是他,他也会这麽做。可是他还是有些悲伤,“我娘他们是如何过世的?我为什麽会流落到外?”
“这还要从头说起。”慕容如烟说:“当日淑妃出逃,我师傅护著他,但是师傅即使有再高的智慧谋略也不能抵挡千军万马,所以向慕容世家求助。可是等慕容世家赶到的时候,淑妃和你的那个孪生兄弟已经一剑穿心而亡了,我们只救回我师傅。师傅醒来我们才知道,淑妃产下一对孪生,他们两人难以护全两个孩子,所以只能把其中一个脸上有胎记孩子寄放在一户百姓家里。”
“我就是被遗弃的那个?”秦晋惨然笑著,被亲生母亲所遗弃让他觉得万分痛苦。
“不是遗弃,是被救。”慕容如烟回答。
秦晋一脸诧异地望著慕容如烟。
慕容如烟娓娓道来:“孪生子本就比平常婴儿娇弱,淑妃身怀六甲还在逃亡,你们兄弟生下来就更是虚弱。你认为不足月、体质虚弱的婴儿在逃亡路上能活命吗?把你们寄放在百姓家里是保命的最好方法。你们兄弟是我师傅接生的,此外无人知道是孪生子,但是师傅他们身边没有孩子会让追兵起疑,难保追兵不会血洗他们曾经路过的地方,所以师傅决定寄放其中一个孩子到百姓家。你的身体比较好,所以你成为了那个承载他们所有希望的人。”
听著慕容如烟的话,秦晋眼中含著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他喃喃地说:“娘,师公,谢谢。”
慕容如烟静坐在屋中,看著秦晋的眼泪,忽然觉得心里有点钝钝的痛,晋,这条路早已注定,我们都是身不由己。
很久之後秦晋擦干眼泪,略带抽泣地说:“说我是祥瑞兽也是救我?”
慕容如烟回答:“是,这都是我师傅的一片苦心,可是他低估了人心,没有想到真有人会取血妄想荣华。”
秦晋已经能体会到所有人的苦心,“这麽多年不找我是不是因为德妃仍然不放过我?”
“是。”
秦晋沈默,他犹豫著不知道该不该问,他忽然有些害怕听到的答案,但是他又非常想知道答案,所以他下定决心问:“师傅去宁王府是为了救我?”
慕容如烟看著秦晋的灼灼双目中的渴望,想了想,点了点头说:“我去宁王府只是为了救你。”
一朵眩目的花绽放在秦晋的脸上。
慕容如烟忽又说:“我救你是因为我师傅。”
秦晋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颤颤巍巍地问:“为什麽?”
慕容如烟脸上带著崇敬的神色说:“因为我师傅要创造金碧皇朝的太平盛世,他要他的理想能够实现。” 慕容如烟看了秦晋一眼接著说:“他要他的传人创造这太平盛世。”
“师公是想……”秦晋猜测道。
“如你所想。”
“师公想让我登皇位?”
慕容如烟略带赞许地说:“你所读的那一架书都是我师傅呕心沥血所著,每一本都是经世治国的良策。”
“师公为什麽要这麽做?”
“大丈夫立於世,谁不想建一番事业,可是师傅在他的理想之间和他得真心之间,只能选一个。”
不知为何,秦晋的心跳得厉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