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在这方面打打主意……他问芮庆荣,“咱们手中还关着多少共党嫌疑犯?”
芮庆荣不知道陈群什么意思,实话实说,“总还有四百出头,龙华东路军指挥部里关着三百多人,咱们这里也关了几十号人!”
“他们都是什么出身?”陈群知道,要想从这些疑犯身上榨出油水,必须要了解这些嫌疑犯的身世背景,若都是一些苦哈哈,也没有什么油水可榨。
“多数都是些工人,也有一些学生。”
陈群有些失望地靠在椅子上,从这些穷工人、穷学生身上,榨上三瓜两枣的小钱还行,要想一下子榨出够买一幢好房子的钱,那可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他知道芮庆荣从这些人身上没少榨油水,现在估计早已积少成多。可他总不能同芮庆荣一样,连那几个三瓜两枣的钱都放在眼里。以他的身份,还不能向芮庆荣提出分肥的要求,自己要求高了,难免惹恼这个莽汉,要求低了,没来由的自堕身价,还让这些手下人瞧不起。他不禁有些怨恨芮庆荣,“你也太不懂事理,搞了钱只知道朝自己兜里装,却一点儿都不了解上司的处境……”他犹豫一下,又问芮庆荣,“这几百人都是吗?”
芮庆荣说:还在审理当中,即使他们不是共党,至少也是共党的嫌疑犯,或者是共党的同情者,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准备怎么处置剩下的这些人?”
这个问题似乎一下子就把芮庆荣难住了。他想:陈群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难道……他说:我抓紧讯问,如果发现他们其中隐藏有共党,就直接处死,如果不是共党,就放了吧!也不能总把他们留在这里白吃粮食。
陈群看了芮庆荣一眼,即把眼神飘向了别处,有些心虚地说:这样处理很好,不过为了防止漏网之鱼,你们行动队每放一个人,必须要有我的点头签字才行,你不许擅自做主。
芮庆荣心底大为不忿,“哦!原来你是盯上老子的钱袋子了,要你点头签字,岂不是断了老子的财路。哼!若不是老子带着兄弟,成日出去给你抓共党,你这清党委员会主任还不是光杆一个?触那,你现在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又不发薪水报酬,甚至连个正式的任命都没有,老子搞几个小钱你都盯着不放了……逼急了老子,老子给你撂摊子不干!”他看一眼陈群,语带要挟,“陈主任若信不过兄弟,不如亲自去对那些共党分子进行询问,我忙了这些日子,也有些累了,正好回家休息休息。”
陈群岂能听不出芮庆荣的话中之意,他心底虽怒,却不能有一丝流露,他笑笑说:我岂能信不过杜先生的兄弟……他挥挥手,又说:既然这样,那我也省了一事,但有一点你要切记,万万不能令一个共党成为漏网之鱼。
芮庆荣也不说话,只抱抱拳,甩身就走。
陈群望着芮庆荣的背影,心中生出无限委屈……他此时的处境的确非常尴尬。用囊中羞涩来形容是一点儿都不过分,虽说钱新之、虞洽卿这些阔佬们在政变结束后,以上海商业联合会名义,致电中央执监委员联席会议,表示:对于当局清党主张,一致表决,愿为后盾。可一旦到了真金白银掏钱的时候,他们的脸色就一个比一个难看,每掏一文钱,都像是在要他们的命……陈群自然也知道现在的尴尬处境,心里不禁抱怨蒋介石:你让我清共,我给你干了,可你又让我自筹经费,上海的有钱人虽多,却都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你又不明着给我支持,让我如何去向他们开口?我没钱没人,空架着一个清党委员会的主任,却要看行动队的脸色行事,这个主任当的真是憋屈的要命……他越想越悲伤,眼泪忍不住要夺眶而去,他强行止住,心想:古人云,无事而戚,谓之不祥。我现在春风得意,怎地没来由的就给自己添这些愁惨,可别是祸事临头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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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9 情海余波(上)
……从陈群处出来,芮庆荣越想越不忿,气恼之余,就找平日与他极为谈的来的张啸林去诉苦。张啸林听后说:妈个x的,也不知月笙想干什么,他一门心思地去抱老蒋的粗腿,谁知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人家老蒋根本就不把他当个人物,就是拿他当枪使,用完了就没事儿了。他这还不停地掏钱往里垫,这一点儿回报都没有的事情,我是不会干的。
芮庆荣懊恼着,“事到如今,我也不能提出不干啊!我要是不干,这行动队队长的职位,可就手上。以叶生秋的为人,说不定他到时候会收罗证据,给咱们也扣上一顶共党嫌疑人的帽子,往枫林桥一扔,打电话通知咱们家属,让他们花钱赎人。
张啸林点头,“妈个x的,你说的很对,叶生秋手黑的很,这种事情他是能干出来的,到时别说咱们,就算黄老板,他也敢诬陷成共党勒索。若是让他掌了行动队的权,咱们肯定就成了共党嫌疑犯,最好的结果,只怕也是个共党同情者。”他说着说着,只突然一拍脑袋,把眼睛瞪得溜圆,奸计徒生,“对啊!叶生秋既然能这样干,咱们为什么不能这样干……”他凑到芮庆荣脸前,低声说:妈个x的,我怀疑薛二是共产党。
芮庆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薛二?怎么听着这般熟悉?”
“妈个x的,你是真忘了!露兰春不记得了?”
“啊!记得!记得,黄老板的前夫人嘛!这个薛二就是露兰春现在的男人,你说他是共产党?”
张啸林“嘿嘿!”一笑,“妈个x的,他是不是共产党你不知道?”
“那他是还是不是……”芮庆荣抬手一拍脑门,笑着说:对!薛二就是共产党,据说薛二继承了薛宝润的万贯家财,有钱的很啊!把他搞了,陈主任那里就能应付的过去。我也能顺便发一笔小财。
张啸林吁口气,“妈个x的,一点儿没错。薛二当年塌了黄老板的台,正好借此机会,顺便给黄老板出口气,帮黄老板一雪前耻!这可是一举双得的好事情呀!”他阴笑了几声。“黄老板一定会感激咱们的。”
“嗯!我看行。”芮庆荣琢磨一下,觉得这件事最好还是让杜月笙知道一下的好,他说:要不要跟杜先生商量一下?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月笙那里我去说,你什么也别管,抓紧行动吧!”
……此时的薛二和露兰春双宿。恩恩爱爱,一心窝在家里造小人,基本不问世事,过着半隐居的生活。露兰春自打嫁了薛二,铅华尽洗,深居简出,一心一德相夫教子。薛二家里有的就是钱,这个荷花大少常年游手好闲。除了在家吃吃鸦片烟。闲极无聊时,也难免泡泡赌场,输赢不计的消遣消遣。
这一天在江湾跑马厅,薛二正杂在人丛里看赛马,骤然有两条大汉挤过来,一左一右伸手把他一挟。硬梆梆的枪口抵住了他的肋条骨,接着是低声的叱喝:不要出声!跟我们走!
薛二哪见过这种场面。旋即乖乖的跟着来人去了。
两条大汉把薛二自人群间抓出来,直接塞进了汽车。一路驱车疾驶,还没有驶到枫林桥清党委员会时,薛二的鸦片烟瘾就上来了,顿时眼泪鼻涕直流,呵欠打得闭不拢口,两名行动队员见他已经如烂泥般瘫软在地,根本就走不了路,只好把他连拖带拉,半抬半拽,不经过审问,就先关进了监狱。薛二是个锦衣玉食,享惯了福的大少爷,乍然进了监狱,连吓带怕!既饿且渴,一条命早就去了半条。
露兰春等了一天一夜,也不见薛二归来,她心知一定出了事体,急切无奈,只好拋头露面,到处打听。她本是唱戏出身,再加上黄金荣从前捧她,也让她在上海认识不少有钱有势的朋友,虽然自从嫁给了薛二后,两年之间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一般老朋友早就不相往来。但毕竟也有从前相熟之人,在托人走了不少门路后,才得到了一个让她大吃一惊的结果:黄老板要同薛二清算两年前的旧帐,陷害薛二为共党嫌疑人。他此时已经身陷囹圄,被囚的地方,正是专门审问处决共产党的枫林桥,薛二随时随地都有被绑赴刑场,一枪毕命的可能。露兰春被这一结果吓得是遍体冷汗,魂灵出窍。
由于薛二被抓,是黄金荣情海欲波未消,又要把那些往事陈杂泛起,露兰春当然就不敢直接去求黄老板开释,也不能去求与黄老板交好的杜月笙或张啸林。她只好恳托与枫林桥多少有些关系的人士,甩出大笔钞票,千方百计想办法想救薛二性命。
露兰春知道薛二鸦片瘾奇大,三天两天不吃饭无所谓,就怕黑粮断掉,如今关在大牢,,实在是片刻也熬不过,她只怕自己没来及救他,他就因烟瘾上来白送了性命。更何况,据消息人士透露说:薛二进去以后,还饱受磨折,遭非人虐待。恐等不到被枪毙,就被折磨致死。
露兰春一听更急,他有心托人营救,却找不到合适可以办这件事情的人。没什么太大来头背景的人一听是黄金荣要擒的薛二,只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推脱她,“这事可难。”
情急之中,露兰春也找不到适合的关系来搭救薛二,只好一边花大把银钱,托人给关在牢中的薛二送去了几只鸦片烟泡,先保住他一条性命,让他不至于命丧烟瘾;一边让人抬了二十万大洋来到黄金荣府上,拜见黄金荣说:黄老板!我知道我与薛二过去得罪过您,求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薛二一命。
黄金荣乍听此事,吃了一惊,随即勃然大怒,“笑话!我连薛二此时在干什么都不知道,何来放他一命之说!”
露兰春悲戚着说:黄老板!薛二此刻被关在枫林桥!一条命已经没了半条,就算您想找薛二算旧账,这也差不多了吧!
黄金荣被露兰春诬陷,只把一张黑脸变得通红,他想:枫林桥?那不是关政治犯的场所嘛!难道是芮庆荣干的?他想干什么……可芮庆荣毕竟是自己人,当着露兰春的面,他也不便深究,只冷冷地对露兰春说,“你说的事体我不清楚。”
露兰春见黄金荣不认帐,当下命人把银元抬进来,想请黄金荣看在钱的面子上放过薛二。岂知黄金荣坚决不要,同时也更为气恼,命人把露兰春赶了出去。
370 情海余波(下)
见抬着银洋却送不出去的露兰春一筹莫展,有人给她出主意说:这事情摆明了是黄老板在幕后操作,他让人抓的薛二,你去求他自然是不行,你得去找一个与黄老板够交情,而且还要在杨虎、陈群的面前也能说得上话的人才行。只有这样的人在中间给你活动,才能确保薛二无事。露兰春想来想去,觉得就只有龙邵文了。好在龙邵文大开善门,对有求之人基本不拒绝,露兰春就抬了银洋又来到龙公馆,想求龙邵文给办这件事儿。
龙邵文一听就心知肚明,以黄金荣此时的身份,根本不屑于干这小流氓才干的下三滥的事。摆明是有人想塌黄金荣的台,想借着薛二给黄金荣难堪。陷害黄金荣的这个人,一定是想让人们把黄金荣与小流氓之间画上个等于号。他笑着对露兰春说:你直接抬了银元去清党委员会找陈群,去拿钱赎人,我再帮你打个电话,只要清党委员会肯收钱,这事儿就有希望了。
露兰春走后,龙邵文叫蔺华堂备了车,直奔黄公馆。一来这件事儿关系到黄老板的体面,在搭救薛二之前,必须要告知黄老板一声;二来他也担心这件事情真是黄老板所为,故而先去吹个风……他到黄公馆时,黄金荣正给杜月笙拨电话……露兰春来找我,说薛二被抓到枫林桥,是我在背后指使的,让我放了薛二一命,你交际广、门徒多,又有个金刚芮庆荣在枫林桥行动队当队长,你帮我查查是怎么个事体?
杜月笙才听芮庆荣说过此事,知道隐瞒不住,就在电话中回答:是啸林想帮你出一口从前的恶气,这才让芮庆荣把薛二给抓了。
黄金荣一听就急了,在电话中暴跳如雷地骂道:触他娘,张啸林哪里是在帮我的忙?他简直是在害我么!想看我塌台么!以我的身份,像是会做这样破坏人家庭的事么?这要是传了出去,别人可都会说我黄金荣心胸狭小了!去跟一个婆娘计较。你去问问张啸林,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么!
“黄家阿哥,啸林是自己兄弟。他这件事情就算做得过了些火,可他的本意是好的……”
“我不管他是什么意思,你去告诉他,人怎么抓的就怎么放?我背不起这小人的名声。”黄金荣“啪”地一声压了电话。
龙邵文在旁早听的清楚。煽风点火说:唉!现在外面到处传言,说是黄老板您度量小,说什么人家薛二明明已经过上了好日子,你却不放过他,总想着报复什么的……说的可难听了。好像黄老板您的度量,真是比针尖还小一样,我真是气不过呀!
黄金荣一听,更是气得浑身哆嗦。龙邵文见刺激的差不多了,对他又是一番劝慰,无非是请他不要生气,免得身体气坏云云……黄金荣怒道:张啸林是越来越不成话了,还有杜月笙。他们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就想看我出丑,觉得我挡在他们前面碍事了!
龙邵文听后笑笑,他知道黄金荣正在气头上,这股火一发完,自然就会冷静下来。果然没过多大一会儿,黄金荣就说:阿文!这件事儿还得你去出面。我估计张啸林是一定不肯去放人的……果真他话音才落,杜月笙那面的电话打过来了。他说:黄老板,我刚才找啸林了。他不肯去出头,我也没办法,这件事儿我也不好出头啊!啸林说了,要是放了薛二,他就跟我翻脸……唉!啸林这么做实在是不像话了,我……
杜月笙与张啸林住一栋连体楼,两家只在院中开一小门互通往来,刚才杜月笙放下黄金荣的电话后,就去找张啸林,“啸林哥,露兰春这事体已经过去两年了,你今朝又何必来翻一次粪缸!惹金荣阿哥不快活?你去把薛二给要出来吧,这件事悄悄遮掩了就完了。”
张啸林一听就翻脸了,他怒道:妈个x的,你们都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想尽方法让芮庆荣给薛二罩上个共产党的帽子,把他捉了进去,无非是想替他黄麻皮报那当年的一箭之仇,趁此机会出口恶气,你却说我翻粪缸?好!我告诉你,我就翻这粪缸了,月笙,这件事情你少管,要是管了,别怪我跟你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