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趁我哥去看莫子谦练武时,偷偷溜进莫子谦的卧房里,掏出我预备好的三个方形小竹篓子。
我曾在尚书府做过无数次试验,若放三个小竹篓子在瓷枕之下,竹篓子尚能安好无损,但倘若有人枕于其上,那么竹篓子便直接折损。
另外,我又花了整个五个下午,捉了七十来只活蹦乱跳的蚱蜢,将它们分别放于三个竹篓子里面。待一切布置完毕,我心满意足地想:待会儿,若莫子谦回房午休,枕在瓷枕之上,则听那竹篓“咔嚓”一裂,里面的蚱蜢鲜血迸溅,些许幸存的蚱蜢大概会如水珠般飞溅出来,跳得到处都是。这番际遇,那该是多么的粗犷,多么的刺激。
而作为一个男娃娃的莫子谦,该是多么的欢喜。他知道这一切是我做的之后,又该是多么地喜欢我。
我布好局,便有了期待。有了期待,便有了忐忑,我生怕莫子谦不去午睡,如此,我便来不及告诉他这是我的功劳。
我左也盼,右也盼,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等来了莫子谦。我欢喜地目送他进房,他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纵然他这古怪地眼神有点让我心寒,但我知道,等待是痛苦的,而前途是美好的,总有一天,他会深深地看着我,仿佛我是那天边的月亮。
屋子里静默了一阵后,果真传出莫子谦“啊呀”一声欣喜的叫喊。我正预备冲进去抢攻,却听屋里“噼里啪啦乒乒乓乓”一阵乱响,木门刷地一开,莫子谦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我正欲叫住他,不想他竟然心有灵犀地回过头,睁大眼睛地瞧着我。则见他衣衫上,脸颊旁竟是血迹。襟子衣摆还有几个蚱蜢愤愤然地跳来跳去。
莫子谦瞪圆眼睛,提着一个破竹篓,抖着唇问我:“你、你、是你吧?”
我一惊,却不料他已然猜到这是我所为。看来他还是蛮了解我的嘛。我正欲走上前去,跟他表明心意双宿双飞,不想他竟然猛地将竹篓往地上一摔,在原地晃了晃,颤抖着飞奔着离开了。
自那以后,我爹便不许我去将军府找莫子谦了。他说我将莫子谦伤得太深,近期内,莫子谦一见我,便容易想到蚱蜢。
我自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时间是良药,久而久之,我心里便也不怎么装着莫子谦了。
后又过了好些年,我十七岁的时候,莫子谦随父去南边出征,我爹因为犯了个事,被贬去善州。去善州要路过姬州,我爹说,他们便是在路过姬州时,将我弄丢了。
我失踪了两年,被爹爹找回来时,却是一副失了记忆的模样。却说我那时仿佛喜欢上了大皇子,日日抓着我娘的衣角,说:他若为龙,我便成凤。
我娘也不知我如何弄成这等模样,揩了眼泪,便让我爹厚脸皮去跟皇上提这门亲事。
那二年的一段伤情,我落水之后便也忘了。我落水之日,是大婚后的三天。当尚书府的人将我跟沈可同时从湖里捞出来,沈可已经断了气,而待我醒来,因种种原因,只好代替沈可身份入宫。
却不想,我这一换身份,倒跟早年绝交的莫子谦又熟识起来。只是,那般青涩华年已不复存在,昔日萌动成为笑谈,如今相交,便只余把酒言欢福难同当的兄弟义气了。
第09章
我与莫子谦在国泰民安的日子里,纯属猪朋狗友。他若来寻我,其目的必定不离三件事:喝酒,赏春宫,逛青楼。
莫子谦虽然与我同龄,但因他的命途顺风顺水,远不如我波涛起伏的命数来得有风情,于是他便只好在色*情方面花些功夫,便以均衡。
莫子谦走上色*情这一条路,也不全怪他。据他所说,他如今这副花心小少的模样,是被两个女人逼出来的。一个,就是尚书府那狂野女沈眉……呃,也就是不才在下;另一个,是丞相府的呆傻女史云鹜。
史云鹜是史丞相的孙女。莫子谦跟史云鹜定亲的那二年,我尚还在失踪,因此对永京城这厢消息不灵通。后来,因我跟莫子谦走得近,便没有太多人在我面前八卦这桩风流韵事。倒是我爹每每提及,都要拍一把大腿:“嘿,别看那史姑娘呆呆傻傻的,当年小子谦听闻要与她成亲,愣是二话不说去青楼睡了十天十夜,睡得那个形销骨立精尽人亡啊……”
至于莫子谦为何睡,如何睡,其具体过程我也不好打听。言而总之,莫子谦因我而拒绝女人,因史云鹜,而流连花丛,遂,他与史云鹜的亲事,也闲搁置了这些许年,不了了之了。
在这样小风儿凉凉,气氛悠悠的夏日,想必小子谦那颗不安分的心,又该躁动起来。果不其然,他一盏茶尚未饮完,便迫不及待与我道:“今儿天气好,你耗在屋里头也不是个事儿,我陪你去烟柳子巷逛逛?”
我淡淡瞟了眼他撂下的茶盏,掏出扇子摇了摇,戏谑道:“你上次醉酒抱错了姑娘,被打得皮开肉绽,这回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提起这话,我蓦地又将扇子一收抵住下颚,若有所思问,“说起来,你上次抱错的那姑娘,好像是跟你有姻亲的史云鹜?”
莫子谦闻言愣了愣,脸色青白笑意尴尬,将话题一转又道:“你不是要去朝合楼将杜修那臭小子捞出来嘛?今儿天气甚好,我陪你去小倌苑子逛逛。你这么闲着等昭和帝的消息,指不定那皇帝老儿哪日兴起,设个套子让你钻,我看你还是早死早超生来得妙。”
他这番言语倒有几分道理。正好这几日,昭和帝尚还在回味我跟穆临简的那桩八卦,我趁他分不出心神,将这勾栏给逛了,也好了他一个看我笑话的心愿,我也能被嘲笑得更加彻底痛快一些些。
嗯,砍了脑袋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只美女。这向来是我走投无路的时候采用的原则。
朝合楼是烟柳子巷鸭立鸡群的一座小倌楼子。
傍晚黄昏,烟柳子巷热闹起来,朝合楼的南老鸨,也挥着扇子抛着媚眼声情并茂地往里迎客。
想来莫子谦今日有点不举,抑或者他见着男*色,便举不起来,他前一脚踏进朝合楼,后一脚便面色苍白地退了出来。抓起我的袖子便往后巷绕。
堪堪才走两步,便闻那男老鸨细着嗓子尖叫道:“呀,两位爷别躲呀,这儿便是朝合楼,二位要办事儿要熄火,往里请呀!”
我呆了呆,便回头望去。不料我这惊鸿一瞥又惹得老鸨尖叫:“呀,这不是沈公子沈侍郎嘛?里边请里边请!”
我还未作反应,却见莫子谦朝后一个趔趄,眼神飘忽十分诡异。我抬起折扇往他肩上一敲,凑上去道:“你在恐慌什么?”
被我这么一敲,莫子谦浑身又是一个激灵,神秘兮兮地与我道:“莫进去,莫进去,那呆头鹅在里面。”
我傻了片刻,这才想起莫子谦背地里称史云鹜为呆头鹅。这也无怪他。却说这史云鹜因没有娘教,家里就一个外公,一个兄长,因而她十九岁的年纪了,也十分不开窍。隔三差五就往烟柳子巷跑,叫他外公和兄长回家吃饭。
我望了望天,见晚霞满空鸟雀归巢,便晓得史云鹜又来叫饭了。我对莫子谦说:“咱们暂且避一避。”
未料我们还未走远,便听身后清脆一声:“沈哥哥——”
我脑子嗡了一下。三年了,每每听到有人唤我“沈哥哥沈弟弟沈叔叔”,我心里都会不小心腾升出抽人的欲望。
我跟莫子谦都未来得及闪避,便见得一个凹凸有致的湖蓝身影朝我们跑来。待史云鹜在我们眼前站定,我上下打量一番不由心生感慨。
她这身男装扮得真是好啊,扮得大家一下子就能瞧出她不是个男的。小衣裳穿得腰是腰,臀是臀,胸口是胸口。因我是个扮男装的专业人士,看着她这般模样,便忍不住要点评点评,因而我问:“不知史姑娘这身……呃,长得如此苗条紧绷的长衫,是哪里弄来的?”
话毕,我抬扇默默地在莫子谦的脑门上敲了敲,因他方才的目光黏在史云鹜那凹凸有致的胸口处。
史云鹜呆了一下,嘿嘿笑道:“我来朝合楼里寻我家大哥,所以要扮男装。我大哥的衣裳委实大了些,我便寻了他十二岁的衣服来穿,将将好合身。”顿了顿,她眨巴着眼睛道,“我方才在大堂里绕了几圈都没寻着人,反倒惹得所有人都瞧着我。我估摸着他们是见我面生,正打算是不是寻个熟人带着我找大哥,没想到就听到老鸨在喊沈哥哥。”
语毕,史云鹜又从眼风里虚虚朝莫子谦一瞟,脸微微有些红,抿嘴低头就讪笑起来。
她这副神色,看得我通体一个激灵,再望向莫子谦,他也是脸色一僵,转而就吹起小曲儿,去看树上一只鸟。
以我多年在风月场上的历练,这二位的形容,八成是有点儿苗头。
俗语说,拆他十座庙,成他一桩婚。
我最近时运十分不济,也只好牺牲莫子谦,给他和史云鹜制造个机会。须知若莫子谦这样的流氓能被制服,那我该积下多么大的善缘。
想到此,我便毫不犹豫地退后一步,笑道:“史小妹妹,今儿沈哥哥来朝合楼有要事。你家哥哥史竹月不好男*色,八成是陪哪家达官贵人逛完了就绕去旁的楼子寻乐去了。”顿了顿,我又瞟了莫子谦一眼道,“哈哈,刚巧你莫哥哥这会儿空闲,让他陪你去找找。”
史云鹜一喜,莫子谦一怔,两人皆皆震惊地瞧着我。我拂了拂袖子,挑起折扇,道了句:“慢走不送。”便窜到朝合楼里去了。
我发觉,我做人益发厚道了。
我在朝合楼里逛了良久,都没见到杜修那浑小子的身影。想来他两年前来永京时,还非常纯洁,而今阔别两年,他已然可以遁迹于烟花柳巷之中,直接打入脂粉群的内部,可见他本事了得。
我正在欷殻В醇橡闭泻敉昕腿耍执掖易吡斯从胛业溃骸岸粤耸汤桑穸挛缏プ永锢戳烁龀さ眠每吹墓樱熳吡艘桓鲂」印H梦腋闼狄簧虑橐丫焱琢耍峤切」铀湍愀先ァ!
我一愣,不由问:“你说的长得忒好看的公子,是哪位?”
老鸨闻言却是一惊,惊罢又猥琐地笑了,用胳膊肘将我一撞道:“自然是穆公子呀。我说沈公子,你这二年甚少来我们朝合楼,八成就是跟这位穆公子好上了吧。别说,他那模儿样,连我们楼里的头牌,常跟你厮混的小子谦也比不得半点,难怪你……”
话未必,却又是哪边在唤老鸨。老鸨尖着嗓子应了一声,眼风里又朝我暧昧地看了一眼,抛下一句“日后常带穆公子来玩儿啊,我楼子里的孩子们今儿下午看他都看傻眼了”便施施然离开了。
我脑中一阵繁乱,刚往楼子外走了两步,却被一个粗狂大汉拉了手去,一边道:“哪儿来的白嫩小哥,来,给大爷香一个。”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手便被握住,一个软软湿湿的,又十分扎手的东西贴了上来。我定睛一看,竟是那大汉胡子渣渣的嘴。
心中一阵作呕,我想也未想,吼了一声:“亲你大爷!”便抽出折扇就往他的左颈子猛地打去。“噼啪”几声,数道深深的血印子便出现在他脖颈之间。
这么一下,大汉的酒也似醒了一半,瞪大眼睛将我瞧了瞧,竟露出个猥亵的笑容道:“哟,还是个火辣的小白脸。”
我见他又伸手来勾我,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不想竟撞入一个怀里。
身后之人将我略略一扶,我还未来得及看清是谁,便见得一只修长的手从我身后伸出,在那大汉的腕部一钳一撇,便听得那大汉鬼哭狼嗥的叫起来。
“你……”他收手将我再扶定,这才问道,“你没事吧?”
听得是穆临简的声音。我猛地回身抬起头,却不想他这时也将好俯下脸来。
鼻子挨着鼻子柔软一擦,我脸一红,他身子一僵。
这时却是那大汉又起歹心,见我二人愣怔,低吼了一声像是又要扑来,我一怒,转身举起扇子作势要打,那大汉却是被我吓着,看了看我,再看了看穆临简,灰头土脸地遛了。
不知觉间,暮已四合,晚天一片水蓝色。
我跟穆临简并肩走出楼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我在心里寻摸了半天话题,这才侧脸问了声:“你为何……”
未问完,因见得他也恰恰侧过脸来,修眉下一双沉澈的眸子直看入我的眼中。
我吞了口唾沫,吸了口气,告诫了一下我那懒惰的心肝别太过兴奋,又再接再厉地问:“你为何……要帮我寻南俊王的小世子?月前明明是你,跟皇上提议让我来的。”
此言一出,穆临简却愣了愣,须臾他轻笑起来:“月前我见侍郎处处避着我,便寻了这法子,将你约出来。不料前些日子,竟……竟在泊仙池轻薄了你,只好帮你将小世子寻了,权且陪个罪。”
他的声音沉澈如夜下的泉水,听得我脑子里都像塞了棉花。我虚弱了一会儿,十分有才地捡了个重点问:“将我约出来?”
穆临简“嗯”了一声,在夜色中站定,风扬起他的衣衫,他的笑容也在风里发散开来:“有个地方,一直想带你去。”说着,他又走近了一步,低声问:“去吗?”
虽然他没说去哪儿,也没说去干嘛,但我此刻,脑子里的筋骨已经十分柔软,嘴里的舌头已经十分虚弱。因而我虽然拼命阻止,怎奈我的脑子和我的舌头都不听话不动作了,是以,我只好用我的咽喉发了一个轻声。
这个轻声是——嗯。
天色很暧昧,将歇未歇。月亮反倒挂出来了,一片濛幽的华光,将灼亮的星子也掩去了几分。
我跟穆临简在长街月下并肩着走。街上人不多,偶尔有几声话语。
这样的气氛,真是十分的销魂。
我的小魂魄儿被销得七荤八素,我在苟延残喘之际,坚韧地又寻了个话题来调节气氛。
扬了扬折扇,我笑道:“我听朝合楼的老鸨说,你今儿下午去他们楼子逛了一圈,便叫所有小倌看傻了眼。”顿了顿,我虚虚瞟他一眼,又笑,“别说,你这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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