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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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 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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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笑了笑,“那老头的医术还是在我之上呐!”
  还说彼此不熟络!
  我静默半晌。
  他瞟了我一眼,“想必你都知道自己身中金蚕蛊了罢!这是苗疆一带特有的蛊毒,若要驱蛊,只能寻当地巫师来解。但是眼下你的身子已经坏了,不能再长途跋涉,否则只会加快你体内的毒性。”
  我点头不语。
  这个事实,李靖也说过。
  “你体内的金蚕蛊蔓延迅速,走遍了你全身各大经脉。假以时日,你便会被蛊虫蚕食五脏六腑致死。”他说着我都明白的事实,“之前你应该一直都是靠施针和吃药缓解痛楚的罢。”
  我还点头,不曾语言。
  他思忖再三才道:“两位也乏了,就让江夷带你们先回屋歇下罢。”
  这话题转得莫名其妙!
  我一愣,惊动四肢百骸。心道:“他怎么突然就不说下去了?”
  二公子也不言语,将我重新背起,让江夷引路。
  我靠在二公子的背上静思。
  孙思邈不说下去的原因,是否想说明我的蛊毒已经无法可解?纵使我找到了药王,也不过是徒然使我假安心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众里寻他,灯火阑珊

  第四十三章众里寻他,灯火阑珊
  我撑开艰涩的眼睑,白花花一片,朦胧得很。不禁抒怀一笑,原来我还没死呢。侧头环望四周,想不到有生之年还可返回坐飞阁。我傻傻地笑了,倾听窗外的秋雨。我困难地爬起,只有双手有力气。瞧了瞧门外,嘶哑地唤道:“尔月。”并无人回应。我遂用力地爬下床,想穿鞋出外头透透气。忽然,身子往前坠落。“砰”的一声,连人带被摔在了地上。猛的回头,我紧盯自己的双腿,无半丝力气,甚至一丁点的知觉都没有。摸向大腿、膝盖、小腿、脚踝,每一处地方都不放过,我突然哭了出来,使力地捏腿上的肉,一丝知觉都无。
  门外守候的人听到里面传出细微的声音,连忙唤人来。
  二公子、尔月和甄权进来,见我跌在地上哭得不成人形,便知道了他们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二公子扶起了我,想抱我回榻。
  我按住他的手,泪眼朦胧。“我再也不能练武了,再也不能守护你了。”心酸极了。
  双脚失去知觉,是否说明我从今往后都不能再走路了?我是否成了一个废人?
  他双唇抿紧,将我纳入怀里。手掌温厚地抚摸着我的头颅,一下一下的爱怜。“沉冤……”忽然一滞,无语凝噎。
  我靠在他的胸膛前痛哭流涕,“这是报应!上天取走了所有人的性命,它现儿便来取走我的双腿以此惩罚我。二公子,对不住!”
  他哽咽道:“与你无关。”
  我抱紧他,涕泗横流也无法原谅自己。
  尔月背过身去捂着唇抽噎,不忍目睹。
  甄权咧起微微的笑颜,弯下身看向我们。“陛下把沉冤姑娘放回榻上罢。”
  二公子连忙抱起了我,轻柔地安置榻上。
  我靠在他怀里,生怕一眨眼老天爷会带走我心内最重要的人。
  甄权拿过我的左手腕,认真地把脉。他道:“姑娘体内的蛊虫已经开始蔓延生长了,不消一年便会运行全身,啃食你的五脏六腑,使你致命。”纵使是残忍的事实,他也不得不说出。
  二公子抱住我问道:“当真无法驱蛊?”
  甄权道:“眼下只能靠施针和吃药,以缓解蛊虫撕咬的痛苦。”
  二公子吻了吻我的额角,痴笑道:“沉冤莫怕,但凡你施针和吃药我都陪着你好么?”
  我用力地点头,流着眼泪。
  甄权捋了捋长须,忽然道:“微臣知道有一个人的医术高超怪诞,也许他能帮到姑娘。”
  二公子的眼前一亮,“何人?”
  甄权道:“时人称之‘药王’,孙思邈。”
  我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也无法思索那个孙思邈是否能帮助我,只痛不可耐,浑身都颤。
  二公子颤了颤,更加抱紧了我,心头涌起喜悦之感。
  这三日内,长孙皇后都来询问我的状况。
  我皆一笑置之,不有所谓。
  她也不勉强我能回答她甚,只在不久后为我引见了两个人。
  一个袁天罡,一个李淳风。二者相术精湛,且有博大的推算能力,能够预知过去、现在和将来。
  我耳闻至此,也有些好奇。
  长孙皇后说他们二人是二公子请来的,是预言我是否当真红颜薄命。
  袁天罡曾经预言王圭终有日会富贵,果不其然,如今的王圭官至三品,福不可言。
  李淳风年纪较轻,却在贞观元年时以天文、地理、道学、阴阳之学的博采而直入太史局。
  二人谈笑风生,言语趣怪,使我不由感到愉快轻松。
  我曾听说过他们正在著作一本名为《推背图》的书,我问他们是否要推背才可摸索到将来的结局。
  袁天罡说非也,李淳风说正是。
  我不知道他们孰真孰假,只是笑了笑。
  袁天罡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问我“半生为君故,赋得海棠春。尽一生委婉,断了尘世缘”可还记得?
  我傻傻地回望他,感觉茫然。
  思绪追忆至大业十一年。
  指着他,我说不出的惊叹。
  他就是那个为我写过信的卜算子!
  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如今竟还能重逢。
  李淳风听了袁天罡的话,忽而念“段沉冤”。
  我看住李淳风,低下念叨。
  尽一生委婉,断了尘世缘。
  原来冥冥中早已注定。
  袁天罡果真神机妙算!
  我笑叹。
  几日后,二公子命人为我打造了一架轮椅车。
  当年坐轮椅的是他,今儿竟换成我。
  我不禁失笑,觉得果真是上天注定,因果循环。
  尔月抱我坐上轮椅,问我可有不适之处。
  我徐徐摇头,尝试推动轮椅,它好像真的成了我的“腿”那样,教我如何重新走路。
  尔月在后面推着轮椅,带我出去透气。
  天空一直下着蒙蒙细雨,地上湿漉漉的。
  殿外,两人的衣衫紧紧地贴着皮肤,浸透了心里的伤。他们跪在大门外,笔直的身躯有些歪斜,却还强装并拢双膝,以此镇住自己的身体。
  我平平地看向他们,问道:“他们一直这样跪着么?”
  尔月道:“两位将军求陛下放姑娘出宫,但是陛下没有回应,遂他们一直跪着也有四日了。”
  我垂头思忖,然后道:“推我过去罢。”
  她不懂。
  我不睬她,迳自转着轮椅向前行。
  她“啊”的一声低呼,连忙撑伞走来。“正下着雨呢。”
  我把轮椅停在不远处。
  轮子滚动的声音很重很重,让他们的心无端低落。
  程咬金最先抬头,“你……”
  我道:“你们回去罢。”
  他浸着秋雨的双目红肿如兔,瘪瘪嘴看我,憨笑道:“你醒了!”
  秦琼道:“你还好么?”
  我垂下眼睑,唏嘘道:“你们毋须再帮助我了。”
  “为何?”他们异口同声。
  我开心见诚道:“我不会离开这里的,更不会离开陛下的。”
  程咬金傻眼,“你不是一直想离开这个牢笼的么?”
  我侧眼,“眼下我不想走了,也走不动了。”
  平淡的话,仿若一柄匕首狠狠地刺入他的心房,痛得他一窒。
  秦琼问道:“你中了蛊毒为何不告诉我们?我们不是金兰兄弟么,不是要同生共死的么?”他的眼缱着深深的痛楚,似在疼惜我的半身不遂。
  我移开脸,“对不住!”
  求你别说了!
  程咬金道:“我们在这儿跪了四日三夜,虽然双腿很痛很痛,但我知道根本就比不上你身体的痛。”
  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磨着,心脏抽疼。
  他握我的手,“沉冤,你当真不走了么?”
  我轻微地“嗯”出声,笑看他。
  秦琼谦谦地笑,“不走或许是件好事,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当是支持你。”
  我一愣,与他对视。
  程咬金笑憨憨的,擦着脸上的雨水。“我也支持你!”
  秦琼叹道:“人生何必活得太苦,只要我们还能珍惜余下的日子,不就好了么!”
  我浅笑,自己剩余的日子真的不多了,要好好珍惜彼此的情谊。
  宫外人传来回音,孙思邈不愿进宫,理由千奇百怪。
  二公子为此恼怒,说“他不愿就不愿,朕总不相信世上只他一个‘药王’能治百病”。
  从那时起,宫人不敢再向二公子提起孙思邈。
  我对这个孙思邈却十分好奇,向丘行恭偷偷打听了关于他的来历。
  孙思邈比二公子年长了刚好一个辈分,四十八岁。
  二公子即位后,召其至京师,以其“有道”授予爵位。
  他固辞不受,入峨眉山炼“太一神精丹”。他不过一个将近迈入天命之年的老头子,怎会如外人所说脾性古怪呢?
  秋去冬来,十一月的天色总是灰蒙蒙的,不会儿子便下雪了。
  我推着轮椅进入雪里,轮子陷在雪堆里寸步难行。
  此时,尉迟恭兴高采烈地跑来。见我有麻烦,连忙出手相助。“你怎的糊涂啊,轮椅一旦陷进雪里便是难行啊!”
  我但笑不语,看着他轻易地就将我和轮椅从雪里搬起来。
  他把我推回走廊里,掸掸我身上的雪。他喜上眉梢,“有一件事你听了定会欢呼雀跃的!”
  “何事这般令你欢喜?”我低下头,顺整齐自己的大氅。
  他粗粗地大笑,“杨妃得到她应有的报应了!”
  我怔住双手,似懂非懂问道:“何意?”
  他鼻子吐出一声“哼”,恨深似海道:“陛下命人斩去了杨妃的双脚,如今她失去双脚,完全就是一个废物!”
  我的手突然撞击到轮椅的扶手,手肘关节明明是痛,可我却觉眼前听到的事实令我更痛。“……此话当真?”
  “你不信?”他看向我,“我这就带你去。”他强行转动轮椅,推我前行。
  我压住心里的踟蹰,脸色变白。
  光天殿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偌大的宫殿只一人居住显得冷清孤独。里头很安静,不发出任何细微的呼吸声。
  轮子滚动的声音清晰,令人心惊胆战。
  门外迎来了两三名宫娥,见着是我连忙吓得跪在地上行礼。
  尉迟恭推着轮椅行进,丝毫不睬她们。
  我尽量保持平淡。
  还未走进云桑的房间,远远就闻见浓烈的血腥味和臭恶难分的药味。二者交融,令人作呕。
  门外把守的侍卫面容绛紫。
  从里头出来的宫娥都无人色,不是抱胃干呕,就是晕在了门槛外。
  我揪住衣角,心旌“咚咚”的。
  尉迟恭施与眼色给门外侍卫。
  侍卫如释重负,赶紧推开门让路。
  血腥味和药味混杂,捣乱了我的心脉平静。
  云桑一丝血色也无,再也不能骄傲跋扈地向我叫嚣。她平直地躺在榻上,厚重的棉被盖住了她的下半身。她紧紧地攥着拳头,似乎不甘心。目如铜牛,颈侧的青筋依依跳动。
  棉被的血干了,地上却还有鲜血淋漓。
  尉迟恭嗤之以鼻。
  宫娥忍受着胃里的难受,不停地抹干净地板上的血和洒了一地的药汤。
  我侧过头看向尉迟恭,“你留下来罢,我进去瞧瞧她。”
  他眉头一凛,正欲回话。
  我抢白道:“她已经变成这样子,没有一丝力气害我了。”
  他勉为其难地松开轮椅。
  我推轮椅进去,竭力地迈过门槛,滚动轮子前行。把宫娥都打发走,房中只剩我与云桑。
  她知道我来了,面目可憎。“滚……”一字之力,全然消耗。
  我靠近榻边,近距离地观察她。“对不住。”
  她虽然全身痛得冷颤,却也还会冷笑。“收起你的假惺惺!”她几欲是用气息回话。
  我未语,探出的右手悬在半空中。五指抖动,不忍触摸。
  她道:“你不敢触摸是么?我现儿没有了双腿,和你是一样的!”
  我有腿却是个残废,她没腿也是个残废。
  我撇开头,把手放在被子上。那一刻,我惊敛得屏息,手指的每一处关节都在“咯咯”地响。尽管棉被很厚,但我也能确定她真的是失去了双腿。
  她膝盖以下,没有任何东西。
  我禁不住泪水的打磨,一下子便淌满了脸颊。“对不住……”
  “让我死便是对得住我了。”她仇恨用在心头。
  我惊讶地看住她,不信她会如此。
  “陛下知道你的腿残废了,也知道你中了蛊毒,他似乎一下子就想到了我。”她苍白的脸上,显出了沧桑的笑纹。
  因为她有一半苗疆血统!
  我微张着唇,心念转悲。
  她道:“你坐轮椅就等同于失去双腿,他就让我同样也失去双腿。我这辈子只能在床上等死,就等同于你得一辈子在轮椅上度过!”
  我的眼光杂乱,昏昏麻麻的感觉袭在心旌。
  “怎么?你不怨怪他的残忍嗜血么?”她的气息都是狠毒的心机,“也对啊,他为了你甚都做尽。”
  我说不出只字片语,而觉心在淌血。眼泪直流,我收不住声地呜咽。
  她的手指微微动弹,指向桌案上被红布掩着的东西。“你过去瞧瞧,他可是回赠了我一份大礼呢!他命人斩去我的双脚后,居然还把我把它回赠给我,果真是有情有义呐!”
  我吸着冷气,顺着她的手看去。
  红布并非红,而是染尽了她双脚上的血。
  我激灵。
  她嘶吼,嘲笑我不敢看,怒骂我不面对。
  我看住她同样的泪眼朦胧,“我不敢……我不敢啊……”
  她吐气如兰,“冲锋陷阵你敢,看我的双脚你就不敢呐?”
  我狠命摇头,泪珠连连。
  “我恨你!”她转瞬敛笑,恶气冲冲向我喷薄。“为何他不让我死?为何他就是不肯放过我,偏偏要让我受尽屈辱和折磨?我每日都受着煎熬!”
  我咬住干燥的双唇,忍住心疼的感觉。
  忽而她又笑了,“你知道么?是我,是我告诉陛下的。你可不知道,我因为一次偶然,看见了你换衣裳时左臂上那道疤痕。”
  心一点点地被她的话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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