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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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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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卸下的甲胄丢在火炉旁,缺少了甚似的,我身形一晃,是有些薄凉。嘴唇咬紧,不让自己听到可恨的发颤声。
  他依旧逼近一步,“再卸。”
  我晃眼如麻地瞅他,发现他并无羞愧之色。一时三刻,我直觉无路可退。心痛如绞,脸皮早已发白。眼眶有泪,但不敢发作。心寒想道:“他……这是想羞辱我!”又羞又愤,从未有过的屈辱。
  他字字清晰,“卸甲。”
  我噤若寒蝉,反抗的骨血不知跑去哪儿。颤抖的双手,碰上了如是颤抖的身子骨。
  为何不反抗呢?
  我慌着手,错乱地卸下所有的甲胄。剩下中衣的我,身形受不了的战栗。即便火炉在旁,也觉肮脏的冷冻。
  泪沾臆,胸涩乱。心如死灰,不想到二公子竟是这般地憎恨我。从前,他就不喜我。奚落、谩骂、厌恶、痛恨,我都曾试过。可今日,他却要当着我,将所有情面全都撕破。
  吸了吸鼻子,我忽觉自己竟是个任人玩弄的木偶。他让我卸甲,我便卸;他要羞辱我,我便由他羞。我把自己当成了甚了,秦楼楚馆的妓女么?
  奋力摆脱泪水,我意欲扯裂自己的中衣。
  忽然,二公子轻声道:“莫要再卸了。”手不已地摁着我的肩膀。
  我发狂地用手推开他,“你到底要如何啊?”咆哮的怒吼不绝于耳的可畏。“我不是你的玩偶,绝不受你摆布利用。你不是要我卸甲么?我现儿卸了,你如此的羞辱都足够了罢。为何还要如此待我,我只是段沉冤,为何竟会落得受屈辱的下场?”潸然泪下,涌如泉水。
  他不应承我代替段志玄出战也罢,憎恨讨厌我也都罢,为何要三番四次地奚落我?
  啜泣声连连响起,我收不住声地哭。心里仿若掏空了似的,想道:“莫非他之前待我的好,都像太子那般,只是想利用我?可是……我还有甚利用价值啊?”
  他伸手上前,似要安稳我的身子。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狠戾道:“你别碰我!我要离开,我要回去段大哥身边,我要去找得雪和爹爹……”泪水骁勇,宛如嗜杀得一发不可收拾的将军。我不知道自己在说甚,直觉脑子开始不好使了。身子燥热,有些混沌。
  他疾快地抓住了我的腰肢,将我拉进他的怀里,垂眸俯就,温软的唇已贴住我的嘴唇上,烫热了我的身体。
  我胸口憋气,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他并无像上次那样加深吻的力度,只轻轻地贴着我的嘴唇,使我软化,使我停歇怒气。他环臂抱紧了我,一手托着我的后脑勺,一手固定在我腰间,不许我逃退。
  我静止不动,张大双目地看着他发黑的眼眸。如此靠近的观赏,我就像被他灌进了迷药,无可救药地被他吸引。消停了怨愤,也绝了流泪,静静地贴紧他的唇,似在吮吸。可又懵懵懂懂,一窍不通。
  他的眼珠子流转,葳蕤生光。深处竟是一抹笑意,不绝如缕。
  乍时,我的脸颊烧红。忘记呼吸的我,猛的出手推开他。持开距离,我大口大口地吸气,感到心脏痛绞。
  他眼神附生肃然,将我身一带,已是落座榻沿。
  我一喝一吓,心又卷痛。
  他问道:“心焦又来了么?”
  我摇摇头,瞬间又点点头。面颊火烫,就如这旁边的火炉,烧得很烈。心虽绞痛,但更多的是挥散不去的怦然心动。
  他叹惜道:“有事别往心里忍。”
  我垂头,避开他热切的神色。“……没事。”小声嗫嚅。
  他也不强求,忽然蹲下身,张手放在我的靴子上。
  我一惊,不知他要作甚。
  他噙着丝笑,少有的揶揄。“若我强迫你,你可会像一般女子那样寻死觅活么?”
  我心头激荡,赧然低头。心道:“原来……”
  娘亲的,原来都是我自己想太多!
  他根本对我没有那个想法!
  老天,让我泪流满面罢!
  至此,我觉喜,亦觉失望。
  喜,毕竟他不是对我羞辱;失望,却不知从何而来。
  深藏的心房,有些莫名的情绪。
  忽然,我激灵了下。
  见我不懂回答,神髓一时惊异、一时哀愁、一时蹙眉、一时喷气,他仿佛猜到我所想,却也作罢地不再询问我。用手将我的靴子脱下,然小心翼翼地卷起我的裤管。
  我伸长脖子偷看,腿肚下均是裂开的冻疮,惨不忍睹的恶心。
  他眯了眯眼,神髓隐忧。眉头一皱,起身坐在我的身旁。
  我知晓他是看不惯我的伤处,也许是厌恶。赫然感到一袭失落,含在目中,不敢放恣流露。
  他没有语言,又张手轻轻地拿过我的双手,旋即卷起我的衣袖。观看会儿子,手臂上的青紫,几欲有些黑。手背和手心内的冻疮裂开的裂开、流脓的流脓,夯实肮脏。
  他开口问道:“为何不上药呢?”
  我状似轻松道:“也没甚大碍,我打算解决了你出的难题再上药。”本是他的难题难倒了我,遂我想借这些伤口激励自己。
  “胡谄!”他责备我的轻慢,眼底柔婉,使我猛地不知所措。
  霎时,我语无伦次道:“我、我不痛了,伤口结痂就好。殿下毋须,多费心机,我、我有,长孙辅机的,他的香膏。”说完,我马上从腰间掏出小瓶子。留香在外,已能闻出。
  二公子沉下眼中的复杂,开心见诚问道:“你凡是出征,都携带辅机的香膏么?”
  我一喜,低头笑道:“他的香膏着实有用啊,每每上药后当能散瘀,且还留香呢!”
  遽然,我迎视他的目光。须臾,我收住了笑意。见着他的眉尖挑起,丝许不悦在眼。我心问道:“是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他从我手中抽走小瓶子,搁置一旁。随后,他从腰际取下一只青瓷瓶。“用这药膏罢,能祛痛。”说得平淡无奇,可眼内的波澜争相四伏。
  我觉得用长孙无忌的香膏并无不妥,毕竟使用久了,是有感情的。“殿下,我习惯了那香膏,霎时间也改不来的,不如你……”
  他打断道:“存香对你有何用,祛痛方可根治到底。”眼底波澜销蚀,换来的不过是冷淡如常。
  我一愣,缩了缩脖子。
  他的眼映着我双手的伤痕累累,我寻向他眼底深处的意味,一刻的温柔展现。我又吓得吸入了口凉气,生生地引起他的狐疑。
  他道:“怎么了?”
  我心绪飞快波动,快速摇头,瞪圆双目。“没甚!”
  他知我的谎话,也不在意捅破。打开塞子,他在手上倒出些白色粉末,然往我双手涂抹。
  顿时,我疼得龇牙咧嘴,啧啧叫道:“好痛啊!”
  他浅薄一笑,敛起的眉下,两腮亮出了醉人的酒涡。他执起我的双手,放在了嘴边,谨慎地吹拂。
  我愣得脸红,凝视他的柔情似火。双掌麻痹,又似心痒的火热。凡是他吹过的地方,我都觉好像有甚控制着自己,全然不得违抗。
  未几,他把我的手反转。他再倒出些粉末在我手背上,静静地,缓缓地,吹走手上的痛痒。
  明明没有饮酒,我却微醺了脸色。
  绯红的面颊,碰撞的心,一切都来的不真实。
  “还疼么?”他垂目望向我,似要看穿我的心。
  我僵硬地摇头,殷红的脸似如红烛化泪。
  “以后莫要倔犟鲁莽了。”他似乎知道了些甚。
  我温婉一笑,不作回答。
  他看向我的眼眸如明川吹梅,若画桥扶柳。
  我急忙撂下眼皮,以掩饰自己的火热。
  河川沟壑,又起了一袭薄冰。微微的雪,在外头下。营帐有篝火,不太冷。
  我回到了段志玄的营帐,忙不停手地照顾他,盼着他能苏醒。
  一个时辰后,我见段志玄安好沉睡,也就轻松开来。忽然,瞥去外面的雪,想到只剩最后一天了,若还没人攻克二公子的难题,全军都得受罚。
  二公子并非看不起我,但为何他不肯让我出战?
  一日都怪那个狗崽子宋金刚,粗里粗气的,一点惜英雄、众英雄的意气都没有。手起刀落,劈了段志玄一刀,让他伤得昏迷不醒。
  若我能与他抗衡,我定当拿一把青龙偃月刀,劈开他的脑子,顺道用来作豆腐脑,一口吃掉所有怨恨。
  多想无益,还是先眯会儿子。身子太乏,加之热气还有些。不到片刻,我就倒在段志玄的榻边,呼呼大睡。
  约莫两三时辰,我揉揉惺忪睡眼,撑身倚榻而起。
  谁料,正有一双眼睛狡诈地瞅着我。感觉就如,当年初见时的毫无顾忌。
  我一顿,用眼观去。
  段志玄张着眼,锁定我。目色澄碧,看似蓝田沧海。
  我喜道:“大哥!”
  他道:“你都压着我睡不下去了。”眼撇落,示意着手臂上的红印子。
  我“咿呀”地叫,看到他的手臂不仅红彤彤的,还残留我的口水。傻傻笑了,我快手拭去他手臂上的口水。“大哥,你还好么?”担忧重新铺脸。
  他浅笑,“只一道刀伤罢了,不碍事。”
  对呀,作为身经百战的将军,伤痕便是沙场奖赏的功勋。
  我呵气道:“你怎么如此冲动啊?”
  二公子都言明,厉兵秣马是关键。
  而他,却一味子地往外冲。
  他眉色不谙,挑眼瞥我。“你倒是数起我的不是了。”还会玩笑,就证明他没事了。
  我托着腮。“我这不是为你好么?你常言我鲁莽任性,今儿你也是啊。”
  难怪我们一见如故,难怪我们能成兄妹,原来冥冥中都有安排。
  他“哈”地痴笑,“你所言有理。”
  我用手扫开他凌乱的发丝,问道:“大哥,我有话与你讲。”
  他仿若了然,依稀云雾的眼中突然清晰。
  我道:“你现儿负伤,殿下许你在此疗伤。可是你暂且都不能出战,是以我想……”
  他抢过我的话,简单道:“你想替我出战?”
  我惊讶,后又闪避他的眼神。
  他“噗嗤”地笑,一起一伏的胸膛,恰是笨重地触着伤口。他“咝”地吐气,静息道:“一名将军最为顾忌的便是身负重伤,如此一来,他就不能上场杀敌。但是,他更怕会有人抢了他的一切功劳。”
  闻言,我敛眉,紧张地挥手道:“不会的,我替你出战,并非想抢你的功劳。我只是、只是忧着你的伤势。作为妹妹的,见到哥哥负伤却无能为力,如此妹子,不要也罢。”说到最后,语调丧气至极。
  “你平日里定是与咬金戏耍太密了。”他言笑晏晏,仿佛不曾受伤。
  我听不懂,遂摇摇头。
  他继续道:“不然怎会有你这个大傻子呢。”
  对啊,我常笑骂程咬金是傻子。
  其实,最傻莫过于我。
  我垂下头,绞着冻疮未消的手指。
  他挪动发憷的手,轻微地搭在我的手背上。“去罢,我不会怨怪你。是好是坏,是赢是败,就看你自个儿了。”不是天赋锁定,只是他所教导的一切一切。
  我咬唇,感到泪意凶煞。“从你求殿下收留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想做你的妹妹了。因为我想与你一样,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将军。现儿我知道,甚狗屁将军的都只是虚言。我只想永远向你学习,向你请教。”
  他的五指弯了弯,勾住我发紫的手。“鸟儿长大了,也该飞翔了。”一语甫毕,他笑中有泪。
  我匍匐下去,侧头睡在他的手臂上。
  心道感激,多谢你,段大哥。
  伺候段志玄重新睡了,我一把走出营帐,远望士兵都在一个个地尝试难关。
  阿亮环着双臂,睥睨着我。大言不惭,轻狂跋扈。“只剩一日了,你还没法子么?”
  我鼻子喷气,“你不也一样。”
  阿亮急闪惊愕,未几嘲讽道:“你这女子倒也胆大,竟敢向殿下请战。你也不想想自个儿的能力,凭你一个女人也想成为大将军!”最后一词,他撕心地咆哮。
  我不气,斜睨他道:“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你怎么得知,女人不能成为大将军呢?或许终有一日,这个世上不仅能有女人成为大将军,甚至能有女人成为皇帝!”
  震慑的话,我跟得二公子长久了,也懂很多。
  “你好放肆啊!”阿亮对我指责,手指微微哆嗦。“你竟敢藐视皇权,我看你是活得……”
  我强行断了他的话,抢白吼道:“他娘的我看你才是活得不耐烦了,姑奶奶我就这般狂妄,将来若有女人称帝了,你就等着把你那该死的眼珠子挖下来,给我佐酒!”人一生气,就出口成脏。
  他扬起手指,亟亟地指着我的鼻孔。双唇冷涩,一言不可发。
  少时,我听见了罗士信浑然天成的痞味十足的笑声。
  转过头,我看罗士信一手拖着渔网,一手捶腿大笑,一点大将之风都无。
  旁侧的秦琼与他竞起豪奢,笑声绝云天、吞昆明。
  我瞪了阿亮一眼后,然后走去罗士信面前骂道:“笑笑笑,你只管大笑好了!”
  阿亮在后注视我,眼中精算的光彩一闪而逝。
  这话一出,罗士信当场刹住笑声,被口水呛了。
  秦琼笑道:“沉冤这般泼野,我也是头一回见着。感觉啊,你有咬金之风啊!”
  我眼光一怔,不知怎的回应。
  罗士信咳了咳,神色埋怨。“都是疯傻的劲头。”骂了“都”,就是连带着程咬金拐着骂。
  我上前一步,踩了他一脚。
  他“哇”地缩退几步,跳脚吃痛。
  秦琼豪雅而笑,摇头无言。
  半晌后,我问道:“你们怎么拖着渔网,是去捕鱼么?”装不知情。
  罗士信潇潇是笑,“是啊!”
  我心道:“撒谎!”明知不是,却不拆穿。
  秦琼道:“先不说了,我们先行一步。”朝我笑了笑,再往阿亮的方向颔首。然后秦琼看看罗士信,示意他走。
  罗士信眼尖,自当醒目。他咧嘴动了动,似在说甚。
  我一概忽略,打发他们离开。
  见他们拖着一张大渝网,我迳自忖道:“这么大的渔网,捕的鱼也够充足的。不过,再大的渔网,也还是会有漏网之鱼。”骤然,我暗自出声道:“漏网之鱼?”复念了几遍,我突然“啊”地惊喜道:“对啊,漏网之鱼!”一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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