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灯火璀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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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在灯火璀璨处-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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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自己的心,看来杨易真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他的傲慢无礼恰巧撬开了你心里的冰面。冬琴!恭喜你!你什么时候走?我帮你跟红姨说!”

冬琴的眼睛里起了一层薄雾,动情的轻点了点头,“霜儿!虽然我以往对你面色都是冷冷淡淡的,可是心里都知道你为了护着我,暗地里帮我解决了许多客人的刁难,否则以我的性子,哪里能在揽月阁里过的这么顺当?现在我已经找到了属于我的归宿,可是你呢?霜儿!你也说与我一起进的园子,你也不小了,也该找个人……”

“好啦!不是说你吗?怎么扯到我的身上了?”霜合打断她的话,吐吐舌头满不在乎的笑着,可是心里却有淡淡的酸涩。

冬琴轻叹口气,不再说下去,两人又携手往前走了一会儿,冬琴幽幽的开口,语气有些哽咽:“三年的时间过的可真快,没想到就分别在即了。霜儿,我们的姐妹情分自是不假的,今后,无论我去了哪里,心里一定会一直念着你的,你也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揽月阁终不是久待之地,前任老板月娘的事我也听说了不少,苦苦的等了半生……还不是……唉!若是心里有那位曹公子,就不要放掉机会了,虽然很多事情我不愿多问,但是也隐隐约约明白你的身世,霜儿,我是真心为你好,做什么决定前,都要记得还有我冬琴在期盼你得到幸福!”

“冬琴……”霜合的眼眶湿润,就要忍不住掉下泪来,可是看着冬琴快乐幸福却又忍不住对她担忧的模样,又忍不住要笑,她想,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丑。

冬琴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笑道:“好啦!别这副样子,我可要在走之前一直看着你嚣张狡黠的模样。你还要逛吗?我得回去练琴了!”

霜合点头,“去吧!我再逛逛就回去!”

“嗯!”冬琴笑着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回走去。

霜合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满心的喜悦。杨易虽不是什么巨贾商人,可家里也是殷实富足,而且父母因故早逝,家中也无姊妹兄弟,嫁过去是想见得到的幸福,但是商人来往无定,怕是以后要见冬琴一面便难了,可他一定会让她一生无忧,平安常乐。

她的目光幽幽转向别处,园子里依旧是一片凄清模样,心里滋味难辨。

“要死了!要死了!”红芙一路叫嚷着,一面冲进她的房间,对着霜合就嚷道:“皎皎走了,我失去这个好苗子已经够是心痛,只想着冬琴时日还长,我就慢慢再寻别的,但是冬琴这一走,我可哪里去找个花魁将揽月阁撑下去?”

自红芙进来,她便正襟危坐,不敢怠慢的瞧着红芙,“不是还有夏笙、曲苑她们吗?”

红芙恨铁不成钢的轻叹:“她们四个要是能混出来,早就不是今天这般了,现在是要我扶谁?”

霜合道:“其实她们都不差,只是少了出彩的机会!”

红芙狐疑的盯着她:“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霜合嘟着嘴:“谁说是鬼主意了,扶一个出来不行,就扶两个嘛!总不会撑不起这揽月阁!”她笑嘻嘻的说着,不忘向红芙调皮的眨了眨眼,红芙静静的瞧着她,冷笑着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冬琴走的时候,霜合坐在房间里不敢出去。红芙身边的侍婢琉儿来敲她的房门:“霜姑娘!冬琴姑娘已经快要上马车了,等着再见您一面呢!”

她早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书桌之前,她很早便难以入睡,已经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坐了许久,她瞧着窗外微微亮的天色,神色哀伤,强装着未睡醒的声音道:“哦……你告诉冬琴,该说的话我都与她说了,叫她路上小心,我就不出去相送了……”话到最后,再强装的镇定也装不下去了,哽咽的声音差点就泄露了自己的情绪,忙用手捂住了嘴。

门外的琉儿顿了一会儿,见里面实在没了什么声音,才低低应了声,转身离去。

霜合的打开房门,低头看着楼下,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楼下是一个小小的水池,她经常在那里练舞,而冬琴由于性子爱清静不喜出门,有时便在对面的歌舞搂里练琴,通常一练就是整整一天,那时她们一个在屋子里奏琴,一个在屋外唱歌跳舞……

日子久的让霜合都忘记了冬琴原本叫什么名字,只怕冬琴自个儿也忘记了,不管是真忘还是假忘,毕竟那是她不愿记得的。

霜合的目光遥遥看向侧门之外,那样分别的场面她受不了,根本就不敢出去送她,泪眼朦胧中,听见马车声响,渐渐远去。

冬琴!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一会儿,小丫头喜儿“咚咚”的跑上楼来,霜合忙侧过身去,掩藏住自己的泪眼,喜儿顿住脚步,轻声道:“霜姑娘!冬琴姑娘有话留下,她说,你的心思她都懂,无论天涯海角都念着你这个朋友,只愿你也平安常乐,与心爱之人执手到老,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别再犹豫了!”

站立良久,心中万般情绪激荡翻滚,泪已默默流下。

喜儿不知何时已退了下去,她眼中神色一聚,明日便是十日之限,而她也终于下定了决心,鼓足勇气转身回房,走向了书桌,缓缓地研着墨,墨色划开,浓重而沉郁,取过一张绘着芙蓉花的粉色薛涛笺,将笔润了,笔尖却呆在花笺上,不知如何下笔。


却在灯火璀璨处  上卷  第二十五章 相约

想了许久,她才缓缓写下几个字:“曹璨,你果真要离去了吗?我……”她搁下笔,气恼的将纸揉碎,扔在了地上,复又在下一张花笺上写下:“曹璨,我知道我不该再执着与那仇恨,可是却无法忘怀,你可以再给我一段时间……”

不好!不好!她皱着眉,将花笺揉掉,扔在地上。反反复复写了许多张,却始终不满意,絮娘正端着燕窝粥走进来,看到满地的纸,再看看霜合低头冥思,居然一点也没发现她走进来,搁了粥,她拾起一团纸展开看了看,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眼里却带着担忧,摇了摇头端着粥轻轻退了出去,这件事只有霜合自己才做出决定。

终于,她不再彷徨,提笔流畅的写下去:

“曹璨,四年前,你我之间的恩怨本该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俯仰天地,纵观苍茫,它实在渺小地微不足道,只因四年前的痛是国破家亡,四年前的记忆是风雨飘零,连同你,这世间唯一让我着恼的人,也一并恨了。你为何要来寻我?让我知道原来夔州城外军营里的你,我无法深忘。如果你不出现,你在我的记忆里会永远是那个又拽又难对付的小子,是一个每当我偶然想起时,就会骂个半死的人,仅此而已。可你来了,搅乱了我的心,我执着于那奇怪的仇恨,你执着于我所不了解的深情,或许你说的对,我看似潇洒,骨子里却是个固执的小女子,看吧!你几乎说动了我,却又要不负责任的匆匆离去。天知道,我下这个决定是经过多艰难的挣扎,要是你不屏住笑看完它,我永远都不会理你了,要是你看完了,不来找我,我会恨你一辈子的。霜合大女子说话,永远算数!曹璨……我愿意给我们一个机会,明日巳时三刻,我在城墙角下等你!——霜合!”

写完了,忽然呼出了口气,仿佛全身无力般靠向了椅背,定定的盯着桌面的笺纸,曹璨……你我真有可能吗?

————***————

信捏在手中,已经很久很久,他却没有勇气打开,看着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他有些自嘲的笑了,想他从小跟随父亲出入军营,多少大仗小仗没有打过?甚至生里来死里去。今日,竟然害怕启开这张信封。

封面是她的字,娟秀之外带着几分英气,这里面是否是他要的答案呢?

默立良久,还是打开了信封,带着丝丝梅花香气的薛涛笺在他手中缓缓展开……

就这样一遍一遍的看了许久,他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窗外渐露的星星似乎也在一闪一闪的笑着。

————***————

她满怀期待,精心打扮之后早早的来到了城墙之下,焦虑而忐忑。

冰蓝色白狐毛镶边的衣裙,比天空蓝的更澄澈,比碧水蓝地更妩媚,外面简素的发髻精巧而别致,斜斜地插着一支碧玉簪,平常任其披散的长发规规矩矩的用一条蓝色的绸带束在腰际。据絮娘说,这样看起来更加温婉。

之所以选择城角,是因为诗经里句子:“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看来空旷幽静的城墙角是会面的好地方,虽然她没有泛着美丽光芒的红管草送给他,但是却带来了自己的心。

他,什么时候会来呢?会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第一句话会说什么?会不会大笑着说:“小狐狸,你终归是要输给我的!”

想到这里,她的脸蓦地烧起来,脸红红的,可与天边的朝霞争辉!是了,他定会嘲笑她不够矜持,竟然天刚亮就来了。

距离巳时还有好久好久,她只能在城墙下来回踱步,用脚尖蹭着石缝里的小草,一时半会儿后,又觉得小草好可怜,干嘛要成为自己心焦的牺牲品!

周围的小摊都摆好了,小商贩们揭开蒸笼,那又白又软的馒头、包子纷纷往外冒着热气,香味一阵一阵的扑过来,她的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她却一点儿也不想去买一个,万一他来,却看到她正狼吞虎咽的吃东西……

……她猛甩了甩脑袋!不!一定不要吃东西!

约定的时辰要到了,她开始翘首以待,开始紧张的想自己第一句话要说什么?想了一会儿,发现完全不能集中精神,只得放弃!过了一会人,又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直接了,一时又觉得万一他故意讨好自己,却是要作弄自己呢?要是我来找他了,他却不要我怎么办?

一阵剧烈挣扎,不想时辰已过,她开始焦急起来,只要远处出现一个男子与曹璨身形很像,她都要盯上好一会儿,但是这种羞涩兴奋之感,很快就消散殆尽了!

他怎么还不来?他真的是在作弄我吗?

如果条件允许,她真的想如深闺少女,手执花朵,将花瓣一片片撕下,口中念叨:“他会来、他不会来、他会来、他不会来……他……会来……”

******************

曹璨脸色凝重的站在院子里的树下,手里捏着一本类似于账本的东西,他抬头看看天色,又低头看着手心里的物事,难以抉择。临出门前,小泽递来的这本名册简直让他手心发烫,若是不及时去解决,霜合必定会恨他一辈子,但若此时不去赴约,那么……也可能错过一辈子。

可能和必定哪个胜算更大呢?他心里再一踟蹰,脚步已迈开。

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争取可能的结果。

毕竟……她不能再恨他!

*******************

朝阳开始慢慢地移向头顶,他还是没有来!

她开始心灰意冷,心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那样难受,低下眼眸,沉默着、沉默着,缓缓地滑向了地面,将自己的身子圈了起来,只要脚步声过,她便抬起来头,但很快眼神便暗淡下来。

她愣愣的瞧着自己地上的影子,慢慢地变长,慢慢地向后移去,他还是没有来。

从晨曦到夕阳西下,从朝霞的瑰丽到晚霞的凄美,他始终没有出现过。

霜合的眼睛渐渐朦胧,直勾勾的盯着远方某处,赶着出城的人步履匆匆,城外归家的人言笑晏晏,却始终没有一人是属于她的欢乐。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

蓦然间,脑子里忽然掠过这句词,心像是从九天云霄狠狠的摔落在地,砸地粉碎。

她默然地站起身子,像是没了灵魂的躯壳,一步步,随着哀默的心往前走去。

以至于她怎么爬上的山,怎么进了竹林,也没意识,愣愣地瞧着石台上的一架古琴,眼泪“唰”地流了出来,信手扶上古琴,歌声凄婉哀痛: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

唱的嗓子哑透了,她趴在琴边,泪水浸湿了衣袖,湿冷的三分吹在身上,只觉得冷意从肌肤渗进了心里。

“曹璨……你果然是作弄我的么?为什么搅乱了我的心,却又要如此对我……我恨你……”

她抽抽噎噎的哭了一阵,想起自身身世,本以为自己潇洒的可以不去想起从前,却在此时一点一滴的回溯到心底,难过、伤心,一并发作起来,不知什么时辰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黎明时分,竹林里透进第一缕曙光,叶尖的一滴清露颤抖着滴落下来,打在如纸般白皙透明的脸上,就连梦中都蹙着双眉,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蓦地惊醒了她,迷蒙的双眼微微睁开,直觉一道青色的身影掩在枯竹之间,正向此处徐徐走来。

那人似乎也看见了她,停在了不远处。

霜合蓦地抬起头来,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肿胀的双眼还有些瑟瑟的疼。

是他!她看着他,没有说话,事实上,现在她没有心情说上任何一句话。

贺日新的眼中也露出微微惊诧,盯着她的双眼看了一会儿,从袖中取出了一只方帕,踩在微厚的积雪里缓缓走进,却是在周身瞟了一阵,将手帕铺在了雪地上,不一会儿,已将手帕里包裹了一团雪球,他递给她,温和的声音没有任何特别的情绪,似乎只是很平淡很平淡的说了一句:“用它冰敷一下眼睛,下山时便可消肿!”仿佛她只是吃饭时,不小心将辣椒油溅进了眼睛里那样平常的一件事。

可是他分明就是看的出来,她就是哭了一整夜啊!

她微楞着,双手也僵在桌下,定睛看着他,这个人怎么总在她不经意间出现?似乎每次一抬头,便可看见他云淡风轻的笑,似乎这时间一切的烦恼事,他都不萦怀。

在华蓥山的麦田里,她微一抬头,便见他信步走在田埂之间,眼睛里带着一抹寻盼,在月色充盈的夜晚,也是那样一抬头,他就站在街边的屋檐下向着她笑,眼中带着一抹说不清的盈盈闪光,现在,又是这样一抬头,他就向她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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