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茹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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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茹传-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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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这般多的人,还有什么趣味?”
  “既然是你同窗邀你,你便去罢。”姚太太松了眉头与她说道:“勿要失了礼数!”
  这样与母亲说定,便只等七夕那一日了。
  七夕那日有许多好玩事,白日里就有晒书、晒衣等几样,晚间又有拜织女、喜蛛应巧等。宝茹急急地做完一套,仓促地穿了七孔针——也是好运道,竟一次就穿过去了。丫鬟婆子见了,都在一旁凑趣,只说将来姐儿的针指女红定是样样精通。
  待完了这些,宝茹带着出门,门口已经等了两辆马车,那车夫问安,不是周媺家的,又是谁家的。
  宝茹立时就要掀帘登车,冷不防车帘子先自里头掀开了。一只白绵绵的手儿,上头指甲只拿凤仙花汁子染得红通通的,自挽了帘子。这人又探出身子来,是一个极伶俐的女孩子,这正是龚玉楼了。
  “阿茹!你怎才出来,我和媺姐等了有半日了,瓜子儿都磕了一地。”
  龚玉楼生得脸圆圆的,粉团也似,嘴角又是天然翘起,就是发怒也有笑影儿,更何况这样一句假抱怨,她说来竟教人觉得甜润润的。
  宝茹借着她的另一只手登上车来,车上只有周媺和玉楼两个,丫鬟婆子只怕是坐到后头去了,便也吩咐小吉祥后头去。待坐好,这才一把抱住龚玉楼道:“你怎才回来?我与周媺前几日聚了还说呢!”
  龚玉楼最怕痒,宝茹一抱她,她就觉得腰上好痒,立刻咯咯笑了起来。又要去推宝茹,只是一笑就没得力气了,哪里推得开。,人只扭做了一团。周媺刚才磕了瓜子,正在喝茶,见得这样,饶是她再老成,也喷笑出来。一时拿手帕捂了嘴,咳嗽起来,只拿另一只手指着两人。
  “两只猴儿!我就说你们两个不能一处儿,只一个时也还消停,我尚且应付得来,如今一处了,便是撒了欢了,我再是管不住了!”
  又是一路欢声笑语,暂且不提。只等三人到了灯市口外,下了车。此时灯市已是人流如织,车马是决计不能通过的,妇人小姐都下了马车轿子,换做步行。
  宝茹三个手挽着手走在前头,东看西逛,丫头婆子小厮等都跟在后头,只眼不错地盯着三位小姐。人这样多,只怕一疏忽出了什么差错。
  一面逛,玉楼与两人说乡下避暑的事情。她外祖父家在湖州乡下也是一个小地主,家里也有良田两三百亩,今夏她就是去了外祖父家。她手上还把玩着宝茹刚刚与她的怀表,把那盖儿开开合合的,显然是十分中意的。
  既是灯会必定是有灯谜的,小摊子上也各设了彩头。只是三人都不擅这个,猜度了十来个摊子,竟只有周媺得了一个莲花灯笼。玉楼眼睛都红了,她刚刚特别喜欢一个做了彩头的磨喝乐,精致得不得了,只是怎么也猜不出灯谜,最后叫别个得了去了。
  宝茹与周媺只得宽慰她,要在灯市里选一选,一定寻一个比刚刚还好的。玉楼是小孩子脾气,刚刚还是那样想要,又再逛了一会儿,就不在意了。只说要寻一个高处好看烟火。
  见她兴头头的宝茹笑着说:“急什么!这才开了一个头儿,烟火要最后才放,且先玩耍罢!”
  三人又走了一路,经过一家广东铺子时就再也走不动路了。那铺子在店前支了几张桌儿,那桌上都各系着刺绣台围,上头摆满了各种瓜果制品及女红巧物,有用剪纸红花带围着的谷秧、豆芽盘,盘中点着油灯,灯光透出彩画薄纸灯罩,艳彩夺目;有把苹果桃柿等生果切削拼叠成各种鸟兽等形状的果盘;寸许长的绣花衣裙鞋袜及花木屐;用金银彩线织就的小罗帐、被单帘幔、桌裙;指甲大小的扇子、手帕;用小木板敷土种豆粟苗配细木砌的亭台楼阁。
  据小伙计说这是他们广东那边小娘子过乞巧节要做的玩意儿,要越细致越精巧越好。还说这桌儿上没陈列齐全,广东那边还要用米粒、芝麻、灯草芯、彩纸制成各种形式的塔楼、桌椅、炉瓶、花果、文房四宝及各种花纹和文字的麻豆砌成的供品;还挂一盏盏的玻璃或彩纸的花灯、宫灯及柚皮、蛋壳灯——上头还需雕着山水花鸟图案。
  女孩子们如何不爱这样小巧的爱物?宝茹几个赏玩再三,倒是想买一套,只是可惜这是店主人招徕生意的,并不出卖。三人最后只在店中买了几个彩绸扎制的精美雏偶,这才略可惜地走了。
  又逛了有一会儿,最柔弱的周媺便觉得累了,不似宝茹与玉楼还是兴冲冲的。这灯市设处,恰似一个‘丰’字,一条儿主道,又分了三条支路。三人从主道头儿进来,不注意,三人就走到了第三个路口。见周媺的样子,宝茹便四处乱看,想要找个地方歇脚。她眼睛尖,一下就看见了路旁馄饨摊儿还有空位,拉着两人便占了一个桌儿。
  三人才坐下,耳边却传来了一声极熟悉的声音。


第17章 七夕会(二)
  “白兰花——,茉莉花——,素馨花——,三个大钱买一攒!”
  这声音是极熟的,宝茹最先注意到,定睛一看,那买花女孩子正是一个熟人。这人宝茹三个都时常在学里见过,她是夫子丁娘子不知出了多少服的一个远亲,十四五岁上下,姓连,不知叫什么名儿,平日里都只连二姐地浑叫。
  她原是湖州府下辖靖安县人氏,听说是早年没了父亲,母亲也没个儿子傍身,被父亲族里占了本就微薄的一点家产,没处过活,这才来了湖州。她与母亲因着与丁娘子有那一点亲戚关系,租住在了丁娘子家廊下的一间半房子里。
  因她母亲身体不好,倒是她在养家。丁娘子怜她不易,特别照顾她,学塾里有个什么活计,都叫她来帮衬。她为人极爽利,也极勤快,去岁她开始在石狮子街附近几处街市卖花儿,宝茹每次见她卖花就要买上几朵,算是照顾她生意。
  宝茹当然是希望父亲能长命百岁,但是也偶尔会想父亲要是有什么意外,自己的处境岂不是与连二姐很像。又想易地而处自己能不能比这个坚韧的古代女孩子做得更好,反正她心里是对连二姐十分敬佩的。
  宝茹朝连二姐招了招手,连二姐也见着她了,提着竹篮往馄饨摊儿这边过来。
  “是你们啊!”她笑嘻嘻道:“出门逛灯会呢!灯会好玩嘛。”
  三人与她让座儿,她摆了摆手道:“不坐了,还有生意呢!”
  宝茹看了她的大竹篮一眼,剩的也不多了,只是越是剩下的越不好卖,想了想道:“你与我瞧一瞧有些什么花?”
  连二姐晓得宝茹这是要照顾她生意,也不扭捏,只把篮子放了桌儿上,与她细看。
  不仅宝茹看,周媺与玉楼也凑上来看。这些花儿,除了连二姐刚才叫卖的几样,还有小荷花、玫瑰、夜合、山茶几样。朵朵都至少是茶杯大小,十分齐整。宝茹先是与玉楼一边簪了一朵玫瑰,然后又与周媺挑了一对山茶,自己则在鬓上点了两支白兰。再看看,还觉不够,又与每人衣襟上别了一攒茉莉,这才罢手。
  “你们今日辛苦了,也挑几支花儿吧!”
  宝茹又让小丫鬟们挑选,这样一番,连二姐的竹篮子竟一下子空了,只余了几支残花。连二姐见了十分欢喜,与宝茹算钱时道:“应收宝姐儿你三十二文呢!把零头抹了,宝姐儿你给我三十个钱吧。”
  “你这也算小本经营,抹什么零头呢?”宝茹一面与她说,一面让小吉祥拿出钱来,小吉祥一共数了三十二个钱与她。
  连二姐似是要说什么,但到底不惯扭捏,嘴唇只张了几下,到底什么也没说,只与她点了点头。
  连二姐提了篮子,就要收工。只不过今日为了赶七夕灯会这桩生意的巧宗,晚饭也没得吃,腹内此时早就空空,心下算计,刨开成本,今日光是晚上卖花儿就赚了三十来个钱,不然就在外头吃一顿罢。
  自去问馄饨摊子老板娘价儿,一听要五文钱一碗,心里头便不乐意了。这馄饨好吃是好吃,却不顶饱,五文钱只吃这个,只怕今晚难得过去。便去了旁边一个卖面的担儿,花了三文钱,要了一大碗青菜面。吃完后,又见那烤年糕闻着香,拿一个钱与那烤年糕的,那年糕烤得白白软软,又在砂糖碟儿里沾了一圈儿,连二姐便举着年糕签儿,一面吃一面家去了。
  宝茹三人自连二姐走后,问店家要了一碗馄饨,三人分着吃了。倒不是三人饿了,今日七夕,家里各色点心,只消一样尝一点就十分饱了。只不过占了人家的桌儿,心里有些不好意思罢了,许是抢着吃更香甜,三人一开始还并不觉得这馄饨出奇,你一个我一个的,竟一下子吃完了,还觉得意犹未尽呢!
  三人也只是稍坐,后又重新出去逛。走了一会儿,过了一座桥儿,竟然还遇着了两个同学。这是一对堂姊妹,一个叫韩莺,因家里排行第四,人都称她四娘。一个叫韩鹂,是五娘。只是她们是同家人出来的,不好停留,只与三人略说了几句,也就算了。
  “说来四娘五娘家里好多姐妹啊!”龚玉楼嘴里咬了一串冰糖葫芦,有些含糊道:“她们的名字也怪有意思的呢,都是些鸟雀。”
  宝茹与周媺互相看了一眼,心领神会。这名字确实有些古怪,鸟雀不过是个物件,除了那不通文墨的乡下地方随口给女孩子叫个名儿外,便只有丫鬟会取这样的名儿罢了。
  听说韩家开着一家书坊,常与那些读书人打交道,其中固然有许多穷酸,但是也不乏一些富绅名士。去岁,四娘五娘的大姐嫁给了吴中名士做小星,且不说那名士年纪够做她父亲了,只是为妾——她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要卖儿卖女。
  只能说韩家的大家长是有青云之志啊,就连给女孩子取名字都是些高飞之物。宝茹与周媺已经很清楚其中的缘故了,至于玉楼晓不晓得,呵,她既不偏不倚地问了这事儿,无论别人觉着她清不清楚,反正宝茹是觉着她定然是知道的。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宝茹慢悠悠地念了这句诗。
  三人也只是心中叹了一回,到底别人家事,便丢开手去,不再多想。
  玩乐几回,周媺这才带着她们进了一家酒楼,这酒楼临着一条小河道,没甚出奇。只不过周媺订到了三层的一个小包厢,那包厢的窗子正好对着待会儿放烟火的场院。
  走了一路,不说宝茹三个平日很少出门的闺阁小姐,就是后头跟着的丫鬟婆子也是十分累了,进了包厢,周媺就特意让她们坐了另一桌,单给她们要了夜宵儿。反倒是宝茹几个只要了几杯清茶,实在是一路上小吃太多,一样只尝了几口,便十分撑着了。玉楼是头一个没得节制的,刚刚只得点了一盏山楂消食茶。
  她肚子十分胀,只让周媺与她揉肚子。宝茹则在一旁讲些笑话来逗她笑,她忍不住就笑起来,一笑就越胀了。周媺只得摇摇头,都懒得管这对儿欢喜冤家了。
  过得一会儿外头开始放起烟火来,却不是大烟火。只是近处灯市,各个铺子在放一些桶子花、炮仗、地老鼠、旗火罢了,这些都是比较小的烟火,不比盒子花形制庞大,放起来可传很远,但却不是说这些烟火就没有可观之处了。
  整个街市家家都放这烟火,沿着这一路有吐莲、金丝菊、一丈兰、赛月明、水鸭、水鼠、满天星、遍地锦、金钱、银台、风车、滴滴金等诸多花样,火树银花一样,众丫鬟婆子也簇拥着宝茹几个倚在窗边,间或见着一两个格外奇巧的,便指着叫别个看,口里啧啧称奇。
  等街市上放完这一轮,远处场院上才开始放烟火。这一次七夕灯会烟火都是湖州各个行会出钱放的,每个行会都认一捐,这才凑出了这一场烟火。
  头一个烟火就叫宝茹这一个见过‘世面’的现代人大开眼界,只见焰火升空,先成界画栏杆五色,每架将完,中复又出现宝塔楼阁之类,并有笼鸽喜鹊数十在盒中乘火飞出。
  宝茹忍不住叫好,拍起手掌来。
  接着又是一阵‘五花儿’,所谓‘五花儿’就是五个花儿为一轮,和前头一样,也有三层。这是宝茹今年元宵节见过的,只不过同样是‘五花儿’,花样却有许多不同。这次的是寿带葡萄架、珍珠帘、长明塔等花样。
  后头烟火一盒接着一盒,也各有特色——有动物、飞禽、昆虫如仙鹤、蛾、蝉,又有花卉如莲、菊、梨花、桃花、葡萄;有楼台殿阁,还有人物如货郎担,五鬼闹判,十面埋伏。正所谓万般傀儡应有尽有。
  等到了最后,又是精彩的一轮奇观:又是一盒三层,一层为‘天下太平’四个大字;二层为鸽雀无数群飞,取放生之意;三层为四小儿击秧鼓唱秧歌,唱“太平天子朝元日,五色云车驾六龙”一首。
  最后一点烟火烧尽,至此方歇。
  周媺还冷静一些,宝茹与玉楼已是满脸通红。烟火放完,丫鬟婆子收拾包厢里放的乱糟糟的包袱行李,宝茹看一看怀表,居然已是子时一刻了!几人也要各自归家了。
  等着丫鬟收拾的时候,玉楼颇有兴致地问道:“你们说今日这烟火该烧了多少银子啊!我怎瞧着比元宵节那日还要气派!”
  “商会出钱自然大方些。”宝茹毫不犹豫地道:“不算这灯市里各家自放的,只说场院里那些,只怕要上万两银子!”
  “上万两啊,”玉楼忍不住做起白日梦来:“要是这些银子都给我那该能买多少好玩的。”
  丫鬟婆子已经收拾停当了,宝茹在下楼时忍不住往楼下再看了一眼:各铺子都在上板,摊儿,担儿,也各自散去。好鲜活的市井模样。
  她终于微笑起来——虽然这个时代有这样或那样的混账,还没有变得像未来那么好,但终是也不很坏了。


第18章 秋爽来学
  七夕过后,白日里天气依旧炎热,可是夜间却渐渐生起凉意来。虽则宝茹体质怕热,晚间姚太太却不许只穿肚兜歇息,只让小吉祥看着她穿上中衣。
  “姐儿且可怜我吧,若是你着了凉,太太只拿我是问呢!”小吉祥这般哄着宝茹穿中衣。也就是遇上宝茹她才敢这样劝,宝茹自然不是那等刁钻的,平日里待她不仅不打不骂,一样样事儿,还都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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