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张旭这些人是痞子,但他们还有个身份,便是游侠,当然,这个说法多半是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但这些好勇斗狠之辈有时候虽然领人生厌,但他们显然比普通百姓对抗击外敌的英雄热切不少,因为那赤裸裸的暴力更能让他们的热血沸腾。
“秦将军,方才小民有眼无珠,多有冲撞,得罪得罪!”张旭等人礼毕,歪歪斜斜站起身,不好意思道,尤其是张旭本顶着一个大花脸,还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说不出的滑稽。
“无妨,不打不相识嘛。”秦城轻松道,反正被打的人又不是自己,一席话说的毫无压力。
“原来是秦将军,失礼失礼!”窦非也赶紧向秦城行了一个正礼。
“窦兄无需多礼。”
窦非和秦城你来我往行了两礼,这才注意到张旭等人还在旁边,于是向他们说道:“窦某欠的钱”
“没欠没欠,说笑了,窦君哪里欠我们钱?”张旭等人连连摆手。
“呃张君说笑了”窦非道,特么我真没有要赖账的意思。
“没欠没欠”张旭态度很坚决。
秦城见他俩没完没了了还,轻咳一声,朝三子使了个眼色,三子会意,忙对张旭等人道:“几位,我家将军还有事要跟窦君商议,我等去那边坐坐?”
“好好!”张旭等人连忙答应。
“秦兄稍等,张大婶。哎”窦非心里还惦记着来要账的张大婶和那老婆子,正要去说什么,却见张旭已经跑了过去,从怀里掏出一些银钱,交到二人手里,“这是窦君还大伙儿的钱”
不出秦城所料,这屋子里也没什么摆设,唯一一张案桌已经面目全非,四下里的家具更是少得可怜,整个屋子里最多的便是书简了,足足堆放了小半个屋子,算得上是汗牛充栋。好在房间里还算干净,秦城就也不觉得有什么,淡然和窦非相对而坐。
“窦兄乃饱学之士,满屋典籍,让秦某望之生敬!”秦城看了看那堆放在一起的书简,笑言道。
“秦兄说笑了。”窦非谦逊道,有些无奈,“些许书简,不过是换不来半斗粟米的白物罢了。”
秦城笑笑,心想这厮大概是被今日之事扰乱了心神,才有这番言不由衷的感慨。
“窦兄是法家?”秦城瞥见一些书简上写着“商君书”“申子”,联想到先前张旭等人的话,随口问道。
“窦某不才,有辱先师,确是法家。”窦非道,约莫是忆起了什么人,目露羞愧之色。
“恕某直言,据某所知,陛下先后多次举贤良,窦兄难道不曾去应试么,还是窦兄志不在此?”秦城好奇道。秦城见窦非如此穷困,心中隐约有了心思,只是在此之前必定要确定窦非是否有真才实学,这话问的虽然直接了些,甚至可以说有些无礼,但却很实在。若是窦非只是个书呆子,秦城也不想在此浪费时间。
“秦兄容禀,自建元元年董夫子上‘天人三策’,儒学大兴,百家之学式微,此后便是窦某有心上书也入不得陛下法眼,如之奈何?且有汉以来,黄老之学最兴,法家之说与黄老之学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是背道而驰,百家之学中唯法家与道家矛盾如此尖锐。大汉黄老之学兴盛七十年,一时之间何来法家之学用武之地?便是陛下想行法家,也不得不考虑朝野上下的非议。”窦非叹了口气,脸上尽是痛苦之色,“是以不是窦某不显,而是法家不显。”
“法家不显,以窦兄学识,要谋一官半职却不难。”秦城道。
“秦兄何出此言?”窦非恼道,“兴国安邦,立万世之国,非法家不可,其他学派皆末言耳!窦某不才,但一日为法家,终生为法家。不然即便能谋一官半职,不能施展心中抱负,要之何用?”
“兴国安邦,立万世之国,非法家不可?窦兄此言过于绝对了吧?”秦城道。
“非也!自商君与孝公时立法度,几百年来,法度便是一国之本,从不曾改变。汉承秦制,虽大行黄老之学,法度却不曾废,这便是证明!某敢直言,后世行何家之学不得而知,但法度,却会一直存在下去!”窦非铿锵道,指点江山的意味极为浓郁,“法为本,国家方能兴盛不衰。”
秦城表情淡然,随即又问了些争锋相对的问题,窦非皆是一一作答。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秦城心中已然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起身道:“今日闻窦兄一席话,胜某苦读十年书,受教!”
“秦兄客气了,不过是个乡下老小子的鄙陋之言。”窦非拱手道。
“今日天色已晚,秦某不便久留,不知窦非可否借秦某一二大作拜读?”秦城拱手道。若说先前是考校窦非的才学,这时候便是看对方是否有入仕之意了。彼时读书人的“著作权”极强,非是极为亲近或者是上面来人,自己的著作一般不会让外人看,更别说让人家带回去了。秦城今日与窦非只一面之缘,提出这个要求无非是看对方想不想搭上自己这条线,日后好有施展抱负的机会,虽然搭上了自己这条线未来也不可知,但好歹也是条路不是?
“这”窦非果然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道:“既然秦将军有意,窦某岂能敝帚自珍?”说罢,转身翻出三五卷书简,交于秦城。
秦城听到“秦将军”这三个字,自然明白了窦非的意思,郑重接过,道:“窦兄放心,某定然好生看护不使其受损。”
“秦兄言重了。”窦非道。
目送秦城和三子的马车离去,窦非站在他那个防狗防盗皆没用的栅栏前,失神的望着不远处的滚滚渭水,眼神迷茫。
“将军,窦君这人好生奇怪。”回去的路上,三子一边架着马车,一边和坐在车沿上看长安风土人情的秦城搭话道。
“有何奇怪的?”秦城笑问道。
“这人饭都吃不起,却有半屋子的书,这难道不奇怪吗?”三子挥舞了一下马鞭,回头对秦城说道。
秦城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笑道:“总有些人,跟我们这些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将军哪里是普通人!”三子道。
秦城笑笑,没说什么。
“将军,你看这街上的气氛多喜庆,除夕要来了啊!”三子巍然感叹道。
“是啊,又是一年过去了。算起来,这是第三个年头了。”秦城看着面前的长安,也感叹了一句。
元光六年很快过去,在除夕之前刘彻就已经宣告朝野,翌年改元元朔,是为元朔元年。除夕之后,与帝国而言意义非常的元光六年正式成为历史。
元朔元年刚一到来,时年二十九岁的刘彻便颁布了二千石不举孝廉罪法。因有司上奏建议“不举孝,不奉诏,当以不敬论;不察廉,不胜任也,当免。”武帝批准施行。此举与远光元年刘彻令郡国举孝、廉各一人遥相呼应,为刘彻一朝的人才储备进一步奠定了夯实的基础。
开春之后,骠骑营补充一万二千兵员,这些兵员都是从全国各郡已经“服役”一年的老兵中挑选的精锐,至此,骠骑营自前番大战损失近一半兵员之后,首次得到了充实实力的机会。
一万八千骠骑营,重骑六千,轻骑一万二,组成了秦城在中央北军统率的全部力量。
新到的一万两千骑兵尚来不及为进入骠骑营感到高兴,秦城便召集了副将柳木,重骑统率马大山,轻骑统率纪铸,并且以亲兵队为骨干组成执法队,开始了对这些新兵而来苦不堪言的大练兵。
与正在热火朝天大练兵的骠骑营一样,在近万里之外的匈奴单于王庭,去年方才继位、这时已经将整个匈奴牢牢握在手里的伊稚斜,调集五万精兵充入血狼,也开始了在草原上的围猎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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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出征不带一个兵
林荫道,距离会稽郡吴城百里。//
一人一狗行走在驿道上。年轻人作旅人装扮,身材纤瘦,灰布衣裳上沾了许多灰尘,显得有些陈旧,背后背着包裹着灰布的长方形物什,若是明眼人大约可以透过这物什形状猜到那是一把古琴。狗是大黑狗,半人高的身躯在主人纤瘦的身材的存托下看起来异常强壮,甚至可以说强壮的有些离谱。
旅人装扮的年轻人脸型消瘦,目光澄澈,静静看着前方的道路目不斜视,透着些古波不惊的意味。大黑狗走起路来竟然像身旁的主人一样四平八稳,没有跑来跑去,如果狗也有军队的话,那姿势大概就是狗军的标准正步。
午时时分,一人一狗选了处背风的地方停下来歇息,年轻人掏出一个水囊小口喝了几口水,接近冰点的温度贯穿他的肺叶直到小腹,他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变化。喝完水,年轻人变戏法般掏出一个圆形的木盒,直径约两寸,高不过一寸,然后将水囊里的水倒了些在木盒里,递到一旁蹲坐着的大黑狗身前。
大黑狗吐出舌头“呼呼”呼了几口气,隐约发出几声哼哼声,便低下头去喝那清水。
“还有不到两天的路程便可到吴城,算算日子,我们离开长安也有一两个月了。一个多月,从长安到吴城,连除夕的时候我们都在赶路,这速度确实不慢了。”年轻人摸了摸大黑狗的头,像是在对一个老朋友说话,语气很随意。从长安到吴城,不骑马而步行,这个速度确实不慢。
大黑狗抬头忘了年轻人两眼,便又低下头去继续喝水。
年轻人的目光重新回到前方,手习惯性的去撩耳鬓的发丝,动作做到一般才发现自己为赶路已经易过容,鬓角已经不可能有发丝在飘舞了。手伸在半空又放了下来,动作竟然没有半点僵硬,行云流水般自然。年轻人的目光始终看向前方,似乎要从这山林里辨认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似的。
“总算是离开长安了,离开那个让我厌倦了的城。”年轻人轻声说道,声音如同这天空一样风轻云淡,“可是回到了吴城又能如何呢?还是一样的城,一样的人,一样的江湖。”
说到江湖这两个字的时候,年轻人顿了一下,又去摸了摸已经喝完水半蹲在身旁的大黑狗,对着它用商量的口吻道:“能活下来不容易,到了吴城,我们离开江湖罢!”
大黑狗只是张大了眼睛吐着舌头,静静的看着他。
年轻人忽然自嘲般笑了笑,抬头望天,“是啊,连你都不信。也是,已经在江湖中生活了那么多年,这身早已经属于江湖了,退的了么?”
年轻人将喂食大黑狗的木盒中的水倒掉,将木盒收起来,重新站起身,道:“走吧。”
大黑狗“汪汪”叫了两声,摇了摇尾巴,跟上年轻人的脚步。
几片枯黄的树叶在一人一狗背后旋转着飘落,树桠上几颗小小的新芽刚刚冒出头尖。
两个月后。
长安。
未央宫。
冬未尽去,春已苏醒,三月三日,万物焕发新生命的时候,刘彻在宫中单独召见了秦城。
这回刘彻召见秦城的地方是建章宫,领秦城去见刘彻的是侍郎东方朔。建章宫在长安城外,依太液池而建,宫内草木浓郁,溪流潺潺,比起未央宫多了几分自然的味道,少了几分庄严肃穆,这个时节正是一副春意盎然好景色。
“陛下这两年在建章宫召见的臣子极少,踏足过建章宫的臣子只有卫将军、韩大夫寥寥几人而已,哦,还有前丞相窦婴。”路上闲来无事,东方朔便跟秦城闲聊起来,自打东方朔那日在秦府醉过酒之后,两人的平日里走动不少,关系自然更加亲近,而且东方朔此人为人放荡不羁,做事说话完全没有什么顾忌,“秦兄,你可知陛下今日在建章宫作甚?”
“不知。”秦城淡淡道。
“今儿是上巳节,陛下在建章宫为宫里的贵人们举行祓禊泼水仪式,这可是个大事儿。秦兄莫非忘了今日是上巳节?”东方朔对秦城说道,好似在为自己有本事知道刘彻的活动而炫耀。
“这个自然是没有忘记的。”秦城说道,旋即压低了声音对东方朔道:“东方兄可知最近有什么大事?”
“还能有什么大事?”东方朔撇撇嘴,轻松道:“还不是闽越王作乱,陛下为这事儿已经发过火了。”
“如今大汉跟匈奴正处在对峙时期,关键得很,闽越王在这个时候挑起事端,陛下岂有不发火的道理?照此看来,只怕这回陛下对闽越王要着重处理了。”东方朔又道。
“嗯。”秦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之前几回去跟闽越王打交道,陛下都是让卫将军去,不过这阵子卫将军身子有些不好,恐怕陛下要另选其人了。”东方朔说道,说罢饶有深意在秦城脸上来回打量了几眼,那神态就是说,可能就是你了。
秦城对此早有预料,但是东方朔好心提醒自己自然不能佛了他的面子,便道:“多谢东方兄提醒。”
“我可是什么都没说。”东方朔收回目光,认真道,好像他自己真的相信自己什么都没说似的。
把秦城送到了建章宫,东方朔便回去了,秦城在刘彻近侍的带领下,踩着林间小道,走向建章宫深处。
远远看见刘彻的时候,他正在为宫里的那些贵人门洒水祈福,一根长三尺左右的柳条,沾了水撒到那些紫色各异的贵人门身上头上,得到一两声吃吃的道谢声。
上巳节在中有记载:“岁时祓除,如今三月上巳如水上之类”。这天,人们把荠菜花铺在灶上以及坐、睡之处,认为可除蚂蚁等虫害;把莽菜花、桐花藏在毛衣、羽衣内,认为衣服可以不蛀;妇女把莽菜花戴在头上,认为可以不犯头痛病,晚上睡得特别香甜。城乡人民还登惠山、鸿山、斗山、西高山踏青。斯情斯景几乎可以和彼时的清明节划等号。
暮春元日,阳气清明。祁祁甘雨,膏泽流盈。习习祥风,启滞异生,禽鸟翔逸,卉木滋荣。说的也正是这个时候的上巳节。
那近侍去让秦城在一旁等着,他自己去跟刘彻禀报了,过了半会儿,刘彻将祈福做完,接过近侍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着手一边回头对秦城道:“别敢站在那儿了,坐吧。”
“谢陛下。”秦城躬身行礼。
“今年天道不错,这才三月便已经如此暖和,是个好兆头。”刘彻笑着道,“古人云: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倒是幅好景象。”
说罢,刘彻喝了口水,对秦城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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