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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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大传-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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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在这顷刻间,鬼使神差地打了个旋,由西风改为东风,呼呼啦啦吹开了庆忌的战袍。    
    船就要打横。    
    时机!    
    “电光石火”一般的时机!    
    不容多想,要离的右腿猛一蹬,如青蛙一样跳了起来,转过了躯体,那长戟画了半个圆,紧接着借着江上的风势,连人带戟全部冲向了庆忌,那样子,似乎是要离自己也要插到庆忌的胸膛里去。    
    长戟从庆忌的心口插入,从后脊梁穿出来,速度是那样快,穿破庆忌胸和背的戟尖连血都没有。    
    庆忌“啊呀”叫了一声,手把住了戟的长柄。    
    要离还在力图搅动那青铜之戟,可是他丝毫动不得戟了,人悬了起来,把着戟柄,在戟的另一头,被跷了起来,高高地挑着。    
    要离撒了手,要跳水逃走。    
    庆忌身上插着戟,赶上一步,将要离的头发捉住,提了起来,像提着一只小鸡。众兵士这才醒悟过来,跑过来,连声叫“公子!”    
    庆忌从容地坐在船头,把要离向水下按,要离整个儿沉了下去,又浮了上来,一共三次,喝了一肚子的水,只有翻白眼的工夫,没有说话的份儿了。直到庆忌把淌着水的他又放在了膝盖上,他才喘过了气。    
    要离说:“庆忌小儿,如今知道世上有可为之事亦有不可为之事了吗?知道世上有一个柔弱不过和勇武不过的叫做要离的人了吗?”    
    “庆忌到死才听说,岂非相知太晚?”    
    “不晚,你好生看看爷爷。”    
    “哈哈,”庆忌哈哈大笑,“哈哈,天下果然出了这样的勇士,把戟插在了庆忌的身上了吗?”    
    庆忌看着要离。    
    要离看着庆忌。    
    庆忌抓着要离的头,仔仔细细地看要离那张孩子脸。因为呛水和激动,那张脸变得青紫,却尽量作出不可一世的样子。要离也仔仔细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庆忌那张大脸,那脸上似乎有无限伤悲和遗恨,却又含着几分赞佩,顷刻间失血,由赤红而变得苍白了。    
    士兵们全都伸出了戟:“杀死这个小人!”“剁成肉酱!”“公子你撒手吧。”    
    庆忌摇了摇头:“不。要离的勇敢实在令我敬佩。滚开,你们都滚开!放他走!岂能在一天之内杀死两个勇士?滚——”    
    庆忌把要离从膝头上推了下去。    
    庆忌猛然间把长戟从胸中拔了出来。    
    一腔鲜血忽地爬上了桅杆,溅在帆篷上,又慢慢地洇开。    
    血的帆,在秋风里呜呜咽咽地哭泣。    
    船靠了岸。    
    围在庆忌尸体周围,掩面而泣的兵士们,没人理会要离。    
    要离上了岸。    
    呆呆地坐在岸上。    
    直到庆忌的舟师全部返回,那血色帆樯也消失在江上泛起的浪涛和泡沫之间……    
    已经是傍晚了。    
    要离回过头来。    
    楚国边地,长江之滨,满眼的芦花,染着如血的晚霞,此起彼伏,竟然似数以千万计的鹤,流着血,扑动着翅膀。    
    他的事情做完了。他的心里一片迷茫,空落落的。他想他应当死掉的,庆忌完全可以在最后的时刻捏死他,可他活着;妻子本可以继续在酒坊里劳作,应该活着的,可是妻却死掉了。庆忌本来应该是继承王僚王位的,是吴国故君儿子,却被他杀了;阖闾本来是杀了旧君王之后登王位的新君,他却为他效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自己:你到底干了什么事情?不仁,不义,也不智,只有一身的蛮勇!你难道还要回到大王阖闾那里去讨封赏吗?大王会赏赐给你这家灭身残而且其貌不扬的要离什么爵位?既然你家也灭了,妻也杀了,身也残了,还要爵位何用?人来到世上,难道就是命里注定要做几件什么事情,做完了,就完了吗?    
    他流了泪。    
    哭得像个娃娃。    
    他默默地从岸上走入水中,向波浪滔滔的江心走去。    
    忽然,他站住了。    
    孙武!    
    孙先生!    
    对面岸上,孙武穿着一身麻布衣服,坐着,在吹着陶埙!孙武的面前摆着祭品,点着香,木制的凳,放着蒸熟的肉,陶土制的豆笾里盛着果脯。还有竹制的,盛满了新的黍米,这叫做尝,是让死者先尝一尝新熟的黍谷的意思。    
    “孙先生是活祭要离吗?”    
    要离拼命地喊。    
    江涛声和陶埙声在一起混响。陶埙的声音断断续续,飘飘忽忽,像是鬼魂在哭诉着什么。    
    “孙先生是早知道结果的呀!”    
    陶埙的声音依旧,江涛的声音依旧。    
    “孙先生早已知道结果了!要离舍了妻子的性命尊奉王上,这乃是不仁;为了新君杀死故君的儿子,不义;为了逞一时之勇,不智。孙先生,这都是你叫我做的呀!”    
    陶埙还在哭泣。    
    要离一直向江心走去。


第一部第九章(2)

    迎面一排小小的浪花,就把断臂的要离打倒了,淹没了,江面上泛起了一些泡沫。    
    孙武向江中拜了三拜,默默地,什么也没说……    
    吴王阖闾十分地开心。    
    立即设宴“恭贺”庆忌之死,大王了却一块心病,从此睡觉会安稳了许多。一时朝臣云集,嫔妃起舞,乐工钟鼓丝竹大显身手。虽然吴王严格要求按惯例,戒奢求俭,仅备些简单的菜蔬瓜果,可是水酒还是醉人的,气氛十分地热烈,宫中好像在过节。    
    阖闾喝得微醉,还是不停地举觞。    
    伍子胥乘机提起,座中没有大功之人孙武。    
    没有孙武怎么行?    
    伍子胥于是就又用“要离刺庆忌”的小小的胜利,来论证一番孙子兵法中的《用间》之计的无尚高明,渲染孙武所推举之人是如何地出类拔萃,勇不可当,以一当百。夫概随声附和,夫差也无异议。特别是皿妃,见缝插针,说“大王胸襟如海,广招天下贤士,自然也不会冷落了孙武。”    
    自然。    
    阖闾心中思忖,只有他自己知道,不用孙武,皿妃不乐;用了孙武,眉妃不快,一个孙武,搅在其中。自然,他会抉择的,任用孙武的时机已经到了。    
    阖闾说,“寡人夜读《孙子兵法》十三篇,纵横捭阉,果然绝妙文章,只是,仅凭要离刺庆忌一件事情,不能证明孙武便可统率千军万马。寡人想试试孙武身手,可即刻召他进宫。”    
    夫概说:“臣闻孙武已经不知去向。”    
    皿妃:“该不是等着大王召见等急了吧,噢,要是远去异国,可苦了臣妾的妹妹了。”    
    伍子胥说:“大王不可失掉一个贤才的,何不礼贤下士,去看个究竟?”    
    阖闾说:“寡人依了你们,休要再嗦。”    
    阖闾立起来,头有些发晕,看样子是酒喝得多了些,走出宫中,一阵风吹来,有些趔趄,这是酒劲在闹了。    
    “哈哈,寡人飘飘欲仙了啊!”    
    伍子胥几乎是携持着大王前往孙武府邸,不管什么“仙”不“仙”的。    
    当然,这是一个好的机会。    
    孙武尚未归家。    
    帛女和漪罗前来见礼。    
    阖闾晃晃悠悠地说,“传寡人的话,让孙武立即回来,回来即刻进宫晋见寡人。”    
    说着,便走。    
    到门口时,阖闾扫了一眼漪罗:“噢,皿妃你——你怎么会在此间?”    
    漪罗:“小女子是皿妃的妹妹漪罗。”    
    伍子胥道:“大王你不记得了么?”    
    阖闾:“噢,什么记得不记得的?寡人是有些不胜酒力了啊!回宫!”    
    刚刚走到门外。    
    马蹄声碎。    
    孙武赶回来了。    
    于是,一次巧合成了一个历史性的画面:阖闾不仅亲自到田舍和府邸看望孙武,而且还在楚楚秋风之中,遥遥地望着,等着孙武归来,天下人后来纷纷传为美谈。    
    君臣重新回到房子里。    
    风尘仆仆的孙武神态平和,静静地等待他盼望已久的时刻。    
    吴王阖闾:“要离刺了庆忌,孙先生是第一功。寡人要重重地赏赐你。”    
    “大王,孙武不求赏赐,但求能以孙子兵法为大王分忧,安国治军,会盟诸侯。”    
    “请孙先生赐教,《孙子兵法》十三篇精髓在何处?”    
    孙武一论及他的兵法,便是上了发条,触动了那根敏感的神经。恨不能将他情之独钟的《孙子兵法》立即全部论述一番,舀滔宏论,不可遏止。阖闾却让酒闹的心神想集中也集中不起来,身为君王,他自然知道孙武的宏论要紧,可是,他喝得太多了,眼前朦朦胧胧,恍恍惚惚,只用眼睛来睃那来上茶的漪罗。这难道不是皿妃么?为何不是皿妃呢?皿妃恐怕也得输给她三分。如此地美艳,难道不应该是寡人才有福分消受吗?如何糊里糊涂地落入这人之口?    
    孙武却在十分认真地论述:“孙子之前,虽有吕尚、曹刿、司马子鱼谈兵,皆不完备;虽有管子论战,司马兵法,均算不上宏构。臣之兵法,既把握战争之全局在手,又紧紧地追踪战事的千变万化。可以说,前于《孙子》者,孙子无一遗漏;后于《孙子》者,不能遗漏《孙子》。这样说,是否夸大其辞呢?不是。拿君王问臣十三篇之精髓来说吧,精髓当在‘慎战’与‘全胜’四个字。挥师用兵,是国家的大事,是死生和存亡之道,须慎之又慎,这是其一。战争的上策是谋略,其次是外交,再其次是用兵,最下策是攻城。战必全胜可以战,然而,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善之善者……”    
    孙武的话戛然而止。    
    当然,他论及他呕心沥血所著的兵法,可以一直说上三天三夜,一句话也不重复。他关于“全胜”的战策战法还根本没说到呢。    
    可是,阖闾的眼皮在打架。    
    孙武几乎忍不下去了。他受不了别人——即使是王者之尊,对他的兵法的不恭和轻视。他把案几上的竹简弄得哗啦啦响。    
    幸好,阖闾一下子就觉出了对方停住的嘴巴,似乎是醒了,睁开了眼睛。    
    “啊——孙先生,你的兵法可以试一试吗?”    
    “屡试不爽!”    
    伍子胥:“大王,臣明日即可调集兵马,请孙先生试于吴王台下。”    
    阖闾看着漪罗:“叫她们试。”    
    还是醉眼朦胧。    
    伍子胥:“大王,你是否酒喝得太多了?请大王回宫吧。”说着,向孙武挤了挤眼睛。    
    不料,醉酒的大王依旧是大王,他听伍子胥的话不顺耳。    
    “一派胡言!寡人什么时候喝酒了?”    
    伍子胥忙躬身而拜:“大王恕罪。可是,请大王讲给臣听,一个小女子漪罗如何演试孙子兵法?”    
    “寡人是说让后宫妇人们演试兵法,怎么,孙子兵法试不得妇孺儿童吗?”    
    孙武似乎是在赌气,答道:“试得!”    
    阖闾:“妇孺儿童也可以训练得威武雄壮?”    
    漪罗在给孙武使眼色,伍子胥去拉孙武的袖子,孙武甩开了伍子胥的手:“当然。”    
    阖闾笑起来:“哈哈,伍子胥呀伍子胥,你看孙先生都道试得,你还去扯孙先生的袖子。你扯袖子的动作,寡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你还敢说寡人吃醉了酒吗?”    
    “臣不敢。”    
    “回宫。明日将后宫粉黛列阵,演试给寡人看。回宫。”    
    大王回宫醒酒去了。    
    孙武气急败坏。    
    他对着窗子站了很久,一言不发。那张白白的脸,变得发青。    
    他看得清楚,大王阖闾吃醉了酒。可是一国之君即便是醉话,也是一言九鼎的。他心里又不愿意承认是阖闾吃醉了酒,阖闾命他以妇人们演试兵法,难道不是阖闾对他一贯的轻视么?孙子兵法用于后宫美女,在大王看来也许仅仅是一场游戏。这就不仅使孙武觉得是受挫,而且是受辱了。游戏?游戏!日后,两军阵前,兵刃相加,顷刻间身体和头颅分成两处,也是游戏吗?是,是“死亡游戏”,“最后的游戏”,玩闹不得的。    
    漪罗和帛女都怯生生地立在一边,不敢出大气儿。    
    半晌?漪罗说:    
    “先生,不必动怒的。”    
    “走开。”    
    “先生,妾知道,山里的泉水清,可以饮,可以酿酒,可以洗发。山外的溪流可就污浊了,不妨去灌园,去洗衣裳。这就是随遇而安。”    
    “你敢叫孙武随波逐流?”    
    “先生息怒。妾的意思是——大王叫先生训练后宫妇人,不过是一场游戏。”    
    “游戏?哈哈!游戏!”    
    “既是游戏,何必认真?”    
    “孙子兵法岂是妇孺的游戏?”    
    “既然不是游戏,先生何必生气?”    
    孙武被绕进去了,这聪明灵慧的漪罗!    
    哭不得,笑不得。    
    漪罗那柔和的样子,那天真而明亮的眸子,都说明她在竭尽全力为孙武消愁解忧,并且是出谋划策。    
    “先生应许大王演兵法于后宫,可是气话?”    
    “……”    
    “先生的兵法战策,先生的治军之求,是不是对妇人就毫无办法?”    
    “胡说!”    
    “既然如此,先生何气之有?妾还有什么说的呢?”    
    帛女也来劝慰:“长卿,帛女从不干预你的事。不过这明日训练宫女,恐怕比演试千军万马要更困难些。那些宫女,哪个不是叫大王娇宠惯了?长卿静下心来,好自为之。”    
    “你们——都去吧。”    
    帛女与漪罗退下,伍子胥风风火火地卷土重来,怒冲冲地说:    
    “好你个孙武!伍子胥对你实在是爱莫能助!你纵然有天大的本领,怎敢和君王斗气?君王纵然是说些醉话,谁又敢欺君罔上不当真?拦你也拦不住,给你递眼色你也不理,你年轻气盛!你逞一时之勇!你不计后果!孙武哇孙武,看你如何了结这一番公案?来来来,进宫与我面见大王,面陈因由,请大王免了这一场游戏!”    
    “谁说是游戏?”    
    “不是游戏,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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