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迈步入内,见小庄正撑着起身;成祥先冲过去把她扶住:“你怎么老这样啊!这还想不想好了!”
小庄站稳了:“成爷;三爷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怠慢玉兰妹妹。”
二姑娘一听;眼圈儿顿时便红了,她笑着一摇头:“快别这么说,我知道你心好,顾念我弟弟那个不成器的颜面……”
小庄见她眼中泪光闪烁,便道:“玉兰妹妹,节哀顺变……”
二姑娘擦了擦眼,走到桌边儿,坐了:“你好些了么?”
小庄道:“多谢妹妹惦记,已经是好多了。”
成祥见两人说的和缓,他便抽身出门。二姑娘望着成祥的背影,发了会儿楞,才道:“这件衣裳你穿着到底是有点儿大,委屈了你……赶明让虎子哥重新置买一身儿。”
小庄道:“不必了,这样就挺好。”
这会儿,成祥的声音便从外传来:“你们坐会儿啊,二丫头,你自己泡茶喝,我马上烧好水了。”
二姑娘道:“知道啦!”
两个女子相对坐着,有点儿沉默。隔了片刻,二姑娘才又开口说道:“小庄姐姐,有件事我想求你。”
小庄道:“什么事,你说。”
二姑娘道:“我听他们说了老三的事儿,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可我就想听你亲口对我说一遍,你也别顾忌什么瞒着……我只想听听最后……老三是怎么走的,姐姐你懂我的意思吗?”
小庄垂眸:“我明白……”
二姑娘又道:“其实老三的为人,乐水的人都知道,我跟我爹也知道,我当初赶他出去……一则是因为他闹得太不像话,二则……因为他实在是坏事做绝……所以我也怕,怕有一天就看到他……那样儿了,所以今天真的……发生了这事儿……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
二姑娘说完之后,便静默了,外头只有母鸡咯咯的声音,蝉唱的声音,偶尔有风吹过窗户,发出呼噜噜地响动,仿佛有人喘了口气……
小庄想了一会儿,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了一遍,她如何遇到盐枭,如何瞒天过海要回城,如何说服季三儿,季三儿如何背着她回到县衙,两人如何被盐枭擒住……以及如何逃亡……小庄只是如实叙述,唯一减去的,是中途季三儿被周通痛打的一段。
没有亲属喜欢听到……这些,就算是二姑娘也是一样。
二姑娘一直安静听着,一直听到最后,季三儿舍身跳下车拦住盐枭,那泪才刷地一涌而出。
小庄撑着起身,把帕子递给二姑娘。二姑娘接了过来,顺势握住小庄的手,将她一下儿抱入怀中。
小庄愣了愣,然而却没有动,只是用手轻抚过二姑娘的背。耳畔听得二姑娘哽咽着说:“虽然……知道他作恶太多,可毕竟是我我亲弟弟,我季家的独苗,听别人说他临了怎么英勇……我们虽然欣慰,可却不敢信,总窝着心虚呢!如今听你说了,我……才知道……”
小庄轻声道:“人都有行差踏错的时候,但对三爷来说,成爷,玉兰妹妹,以及季老先生,永远都是他最不能割舍的……”
二 姑娘听到这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那个是她不争气的弟弟,活着的时候,千人指万人骂,惹了多少是非祸端,轻的那些,是她跟季老爹出面赔不是或者赔钱, 重的那些,是成祥在外头挡着摆平,有几次差点闹出人命!……她的弟弟,是越活越回去了,烂到骨子里般地,毫无办法……但最后临了儿,他却忽然开了窍似的, 做了一件光光彩彩的事,让人人举大拇哥称赞,让那些曾骂过他瞧不起他的乡亲四邻,也肯为他落泪。
二姑娘在家里要照料老爹,不敢怎么样,她憋着一口气,一直到此刻,伴随着滚滚流出的泪,才算是彻底发了出来。
成祥靠在门口,听完小庄说,听着二姑娘的哭声,他靠在门口,微微仰着头,想着季老三昔日的模样,心道:“老三啊,去了那世里,要好好地活……下辈子,哥再带你跟玉兰,漫山遍野抓兔子去!”
二姑娘发了这场,擦干了泪,又自个儿打水洗了脸。成祥只当没看见也没听见,从厨下钻出来:“二丫头,你带了啥好吃的?”
二姑娘脸上的水还没擦,回头道:“都是好吃的,虾跟清蒸鱼,汆丸子,油炸里脊肉,还有半只肘子……几个馒头,够你跟小庄姐晚上再吃一顿的了。”
成祥哗地一笑,阳光满头满脸地闪:“还是妹子疼哥哥啊!”
二姑娘起身,抬袖子擦擦脸:“又不是只给你一个人吃,臭美啥?……对了,你烧这么多水干什么?”
成祥道:“你小庄姐爱干净,洗头呢!”
二姑娘诧道:“腿上又伤,身子又不好,忙着洗什么,又要伤元气不是!”
成祥的手在额头抚过:“谁说不是,可人家讲究多,没法儿。”
二姑娘一琢磨,把袖子挽起来:“得,既然非洗不可,我给姐姐洗就行了!不用她动!也省一把力气……身子好的快些儿。”
成祥道:“二丫头,你怎么这么贴心啊……原本我想给她洗的,又怕她不乐意打我。”
二姑娘噗嗤一笑:“你倒是想得美!你去洗试试!”
小庄在里头听两个人高声大呼地,毫无顾忌,她的脸一阵阵发热,只好装什么也没听到的。
小庄有心推辞,不想让季玉兰为自己忙碌……二姑娘执拗性子上来,道:“快别跟我客套这些,我从小也没个姐妹,难得跟你对脾气……就当你是我亲姐姐,姐妹之间,互相帮个忙又有什么?”不由分说把小庄按倒炕上,脚冲里,头在炕沿儿边上:“不许动啊,敢动就翻脸啦!”
小庄僵着手脚,最终却也无奈一叹,只好任由二姑娘去了……
成祥在门口,笑得不怀好意,道:“二丫头,你这招儿不错,改天我也学学……”
小庄咬了咬牙,把眼一闭,又来装死。
二姑娘十分麻利地把小庄的头发散开,拉了个凳子放在炕边儿,上面搁着水盆,把头发便浸了里头,小心地给小庄洗头发,一边赞:“小庄姐,你这头发真好,这么滑,跟缎子一样……”
小庄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模模糊糊应了声。
二姑娘给小庄揉着头皮,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更见肤色胜雪,眉目如画,不由啧啧道:“怪不得虎子哥一看就爱上了,我要是个男的,我也爱!还要跟虎子哥抢呢!”
小庄一听,闷闷地咳嗽了声,那脸已经红的跟染了胭脂一样,二姑娘看出她不自在,咯咯地欢快笑了起来。
二姑娘给小庄洗了头,便挽着空食盒回家去了,这边成祥把她带来的吃食摆了一桌子,小庄正擦头发,还以为二姑娘在外跟成祥说话,问起来时候,才知她家去了。
成祥见她错愕神色,便洗了手,过来炕边:“我来。”不由分说把帕子拿了过来,便给小庄擦那头发。
小庄只好坐着不动,听成祥道:“怪道二丫头说你头发好,真的是……这么滑……”
二姑娘说这些没事儿,小庄也不好说什么,但换了成祥,那味儿自然就不一样,小庄便抗议地慢慢唤了声:“成爷……”
成祥听她这样轻轻缓缓地叫自己,不由万分舒服,那动作更温柔了。他擦来擦去,手指无意中在小庄耳朵上一碰,顿时如触电一样愣住。
小庄也察觉有一点异样,见成祥停了动作,便歪头看他:“怎么了?”
成祥含含糊糊说道:“没、没什么……你别动,我正擦着呢!”
小庄只好又端正坐着,成祥的动作放慢,一边擦一边打量着人,目光从小庄的脸上,一点一点地往下移动……每看过一寸,他的心跳也都剧烈一分,到最后,竟有些战栗,终于把帕子扔掉,大叫一声:“行了!”
——再不行,恐怕出事儿啊……
小庄被他吓了一跳,看成祥嗖地越过自己,去那边规矩坐了,一副准备吃饭的模样……小庄把帕子捡起来,心想:“擦好了就擦好了……忽然那么大声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成祥只顾埋头吃饭,竟不太敢看小庄。小庄倒也乐得自在,慢慢悠悠地捡着自己爱吃的吃了几口,她大病初愈,胃口十分不好,吃了两口馒头就停了。
小庄正要说自个儿吃饱了,冷不防面前飞过来一块儿蹄髈肉皮,十分肥美多汁,夹在筷子上,颤笃笃地……
小庄又是一惊,抬头,却对上成祥双眼,他道:“你吃这么点儿怎么行,把这块吃了!”
小庄嫌弃:“我不吃……”
成祥道:“不吃怎么能好得快?你要是再瘦下去,风一吹就跑了!”
小庄摇摇头:“我吃饱了……”
成祥皱眉思索了一下:“你要不吃,我就过去喂你。”语气十分坚决,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而非威胁。
小庄一惊,然而又有点无语:“成爷……别胡闹……”
成祥道:“真的不吃?”
小庄望着他的眼神,忽然有种只要她说一声“不”,这个人即刻就会过来的感觉……可是,看看那块貌似肥腻的蹄髈肉皮,小庄从未吃过这种,也没兴趣吃,于是她看看那肉,又看看成祥,面对凶悍盐枭尚进退自若的人,此刻居然一时难以抉择该怎么回答。
☆、第42章
小庄犹豫不决;对成祥而言;却巴不得她说“不”,那么他就……
但是让成祥失望的是;小庄跟他对视片刻,竟然叹了口气;然而将那块肉接了过去;一口一口;皱着眉慢慢地吃了。
成祥在失落之余,忽然非常地羡慕那块被小庄如此温柔吃掉的蹄髈……
成祥顺势又剥了几个虾给小庄;小庄一不做二不休,咬牙都吃了。
“这才对嘛;这样儿很快就能长点肉了。”成祥表示满意,这口吻让小庄觉得自己像是成祥养的某种……
吃过饭;成祥把碗碟儿尽数拾掇下去,就将小庄穿过的衣裳也收拾了,打了水在树荫下洗。
小庄起初不知他在干什么,听得响动异常,就在窗户边儿上一看……见成祥吭哧吭哧洗的起劲儿,有些惊呆,没来由想起成祥说过的那句:爷除了生孩子,什么都会!……看样子并非夸大其词。
中午时光,慵懒悠长,小庄躺在这简陋的房间中,听着外头鸡鸣犬叫蝉唱,成祥洗衣服打水的声响,他抖开衣裳……发出“呼啦”地一声……小庄的心头忽然异常地宁静,安稳,像是被什么充满,满的要漾出来……
这种感觉如此新奇,让小庄觉得不安,但偏生这种突然袭来的舒适如此强大,让她整个人都彻底地放松下来。
门口影子一动,小庄以为是成祥,谁知却是那条黑色的小狗,跑到炕边,忽然之间往前一扑,前爪搭在炕沿上,瞪着乌溜溜地眼睛看她。
小庄瑟缩了一下,有些惧怕,然而看着狗儿安安静静,歪头打量自个儿,模样甚是有趣,心中那份惧意便慢慢散去。
小狗儿看了她一会儿,小庄试着伸出手指,在它毛茸茸的额头上一点,小狗儿张嘴,露着犬牙,耷拉出舌头,仿佛笑的模样,看得小庄大乐。
成祥洗好了衣裳,逗着狗儿玩了会儿。
两只狗又累又热,趴到树荫下吐舌头,成祥一摸头:“小黑呢?”走到门口一探头,又回到后院看了看,都没找到,以为是出去玩儿了,也不在意……横竖乐水几乎人人都认得他家这三宝,丢不了不说,反而会给吃的。
谁知成祥一进里屋,猛地便看到小黑趴在炕下地上,四脚朝天,翻出肚皮,睡得正酣。
这小家伙倒是会找地方!
成祥乐道:“你这……”忽一抬眼,看到小庄侧卧炕边儿,正也恬静睡着,成祥那没出口的一句便悄悄缩了回去。
成祥放轻了手脚走到炕边儿,看看小庄睡容,越看越爱,百看不厌,只可惜……不能尽情地一直看,不然,就好像会着迷一样,情不自禁。
成祥怕自己会干出点儿什么来,便移开目光,心道:“老子这么正气凛然,这么正人君子……怎么见着她就跟哈巴狗见了肉似的,总流哈喇子呢。”
成爷对自己很不满意,只好尽量想些更“正气凛然”的事儿,目光一动,看着小庄的腿,忽然想到:“她先前擦洗,不会碰到伤处吧……师父说半天就要涂一次药,想来这已经半天了呢!”
成祥想到此处,顿时心头一阵欢快,如同狗儿尾巴一样摇摆,赶紧回身把那小瓷瓶找出来放在桌上,又望着小庄的腿,看看她的脸,用蚊子哼哼大小的声音说:“老子可不是占你便宜,是给你上药呢!你可不要不识好人心。”
他说完之后,便探手往小庄的腿上……不知为何,手居然有点儿抖,动作也不怎地顺畅。
地上的小黑翻了个身,“唔”地一声,歪头看成祥。
成祥望着那双亮晶晶地狗眼,没来由恼羞成怒,压低嗓子叫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正经儿上药呢!这儿没你的事儿,出去玩儿去!”
小黑定定看了成祥一会儿,喉咙里又发一声,低头趴了下去,只是眼睛往上望着成祥,因毛色乌黑,那眼白就显得格外白,看起来就像是鄙视地斜眼着……
“出去!”成祥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心慌,向着小黑示意,又低吼着要挟:“不然晚上不给你饭吃!”
成祥低吼了两嗓子,忽然觉得异样,扭头一看,却见小庄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此刻微蹙双眉,正茫然地看着他:“成爷,你……”
成祥一抖,忙把那欲盖弥彰的脸色一换,做若无其事的模样:“那个……我正想看看你的伤呢……好上药啦!”
小庄看看他,又看看他旁边的瓷瓶,反应过来,慢慢起身:“我自己来就可以。”
“那怎么行!反正我现在闲着没事儿,”成祥一脸无辜地,“再说,我都上过多少次了,很熟练,保管你一点儿也不觉着疼……”
小庄觉着这句话怎么听来如此的……她看看自己的腿:“成爷你……之前都是你替我上药的?”
“可不是吗!”成祥颇为自傲。
小庄无奈:“这次就不必了……”
成祥扭头,一本正经地:“不行,我师父说了,做人不能这么不负责任,我要从一而终……”
小庄的双眉又蹙到一块儿去……成祥却很爱她这表情,事实上她哪个表情他都喜欢。
小庄打量着成祥的脸,吃不准他是不是真的不懂什么叫“从一而终”,还是故意混淆滥用……
最终小庄还是决定该无视:“成爷,之前我是昏迷,现在已经……成爷!”
最后一声,却变了调儿,原来成祥已经掀/起她的裙摆,底/裙往上推,便露出了右腿,光/裸的小腿,纤浓有度,如白玉生光,显得上面那道未曾消除的伤愈发狰狞。
小庄微微愠怒,方要盖起来,成祥却道:“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