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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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 第1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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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瑜小娘子心直口快,在方应物面前从不遮掩自己的喜怒哀乐,直言不讳地说:“妾身刚才总觉得,夫君你像是多余的人……”

    方应物想了想,不得不承认瑜姐儿说的有道理——

    丈夫是事业有成的青年俊彦,妻子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两人还都是有才有貌,珠联璧合。如今两人的下一代子女又即将诞生,这简直就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幸福家庭。

    而自己这个已故前妻的儿子突然闯了进来,算是什么角色?

    随即方应物又想到,父亲乃是穷书生光棍一条,除了长相和读书才华一无所有,也不像自己这样会找机会赚钱。

    故而这宅院中的仆役,基本上都是从后母家里陪嫁过来的,难怪对自己态度十分冷淡和怪异。

 第二百六十一章 家斗你们也不行

    如今方应物身边除了自己,还有妾侍两人,长随王英,跟随王瑜嫁过来的奴仆许有财夫妇及女儿。这么些人住几间不大的屋子,委实拥挤不堪。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放在刚穿越那时候,方应物绝对可以受得住,但现在就有点不能忍了。

    作为一个有钱人,方应物当然在京师买得起房子,而且肯定比蜷居在这几间屋子里舒适得多。

    京师房价固然贵但也没到上辈子那个离谱的份上,对方应物而言不是问题。就算买不到房子,住在浙江会馆里也不成问题。

    但是不要忘了,这是一个三纲五常的时代,父为子纲不是说笑的。若是不在一地还好,若父子同在一地,离父别居这种行为会引起很不好的舆论,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妥妥的要戴上。

    所以方应物纵然心里有千般想法,为了自己的名声暂时大概也只能“苦守寒窑”。

    等方应物从屋子里出来,回到院中时,却见领他们过来的管事已经消失了。他不由得在心里骂了几句,自己只是进屋看了看,还没发话,这狗奴才居然就先自行走人了。

    这时候有个别的仆役从眼前路过,方应物叫住了他,问道:“有个旧相识,叫方应石的,现应该在府里,怎的没见到人?”

    “他担任花匠杂役的差事,并不在前面执事。”那人答道。

    方应物愕然,自己这父亲怎么还真当甩手大掌柜,放着家里的事一点也不管么?

    方应石应该是此前府中唯一姓方的本家人,更是他方应物前次从京城离开时,没舍得带走留给父亲使用的人。

    这样的人应该用为心腹才对,起码也该给个门子的差事,或者是身边的长随。更何况方应石体壮力大,还可以兼护院或者保镖之类的。

    怎么倒成了花匠杂役?不过方应物不用想也明白,大概是被从王家陪嫁来的这些家奴们排挤掉的。父亲是沉迷于读书的人,又是贫寒出身缺乏当老爷少爷的经验,这方面自然也是跟着糊涂。

    方应物再去找父亲时,却被告知方大老爷已经去翰林院了。作为严于律己的典范,方编修向来不迟到、不早退,遵守朝廷规章制度,今天为了等候儿子才告了半天假。

    他又去看方应石,只见这八尺大汉蹲在花坛那里发呆。方应物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应石转头看到是方应物,激动地抓住方应物的手,语无伦次地叫道:“秋哥儿,我想你哩!足足想了快两年!”

    方应物被肉麻得打个激灵,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同样语无伦次地说:“不用想了,不用想了。”

    片刻后,等方应物返身回了屋,对许有财夫妇吩咐道:“你们先帮着收拾房间。”又对长随王英吩咐:“你随我出门一趟。”

    王瑜诧异道:“怎的刚进了家,坐还没坐暖,就又要出去?再说如今天色已经是午时,你不吃饭了?”

    方应物嘿嘿笑道:“时不我待,这时候出去正好。”

    一晃又是半天过去,待到方应物再回到府中时,天都要黑了,他刚进院子,就看到许有财在转圈子。

    “小老爷!大老爷那边传膳了,叫你过去一起吃!”许有财连忙对方应物禀报道。

    方应物闻言点点头,也不回屋了,直接向内院方向行去。来到主房的中厅,方应物告罪道:“有劳父亲久候了!”

    方清之摆摆手,“自家人不妨,原本应该全家人一起用膳。但现在胎儿不稳,你后母必须静卧不动,所以无法出来,因而只有你我父子了。”

    父子两人便一起坐下吃饭,席间方清之又关心地问道:“日间我去了朝廷,不知你安顿得如何?”

    方应物阴阳怪气地说:“不如何,在前面侧院找了几件房子,儿子凑合凑合挤着也能住。周围倒是好生热闹,杂役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住在那里绝不寂寞。”

    方清之有点意外,对身边仆役吩咐道:“将王管事叫来!”

    不多时,王管事匆匆走来,对方清之禀报道:“之所以如此,是小的想到两个顾虑。一是顾虑到主母需要清静,内院不宜人多;二是顾虑到要避嫌,大公子素来不同住,还陌生得很,如今猛然进入内院只怕都尴尬。”

    方清之沉吟不语,感到管事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自家不是豪门巨宅,就这么大的地方,妻子又是怀孕需要静养,那只能委屈着儿子了。

    王管事见大老爷,便絮絮叨叨地说:“管家的事情本来就难做,不这样办理就无法安顿。老爷你也知道家里状况,本就不是富裕之家,这两年来靠着嫁妆过活。在小的看来,当然是能俭省则俭省。

    如果公子不体谅小的管家难处,为了舒适一味要按着他的性子铺排,那杀了小的也没法子了。”

    这就是告刁状啊,方应物啪啪的鼓起掌来,对父亲道:“王管事的话很有趣,好像是指责儿子不量力而行,不顾念家中财力,一味贪图享受奢侈铺张……”

    方清之无奈苦笑,“你休要阴阳怪气的,你看还能如何?无论如何,总比当年淳安老家舒适得多了。”

    方应物忽然有点跑题,问道:“臣子诽谤君主,如何评价?”

    方清之虽然莫名其妙,仍答道:“大逆不道也!”

    “那么儿子诽谤父亲,这是什么行为?”方应物又问道。

    “这是忤逆。”

    方应物最后问道:“恶奴诽谤主家,这又是什么?”到此方清之隐隐明白方应物的意思了。

    方应物冷笑着对父亲道:“王管事好大的能耐,不分青红皂白就敢给儿子定了性,还敢在您老人家面前说三道四。

    儿何曾说过必须要住进内院?何曾说过必须要浪费家中财力供奉我?儿只是另有主张,但这王管事却一心在父亲面前污蔑我!”

    “你有什么主张?”

    方应物解释道:“儿刚才去了西边隔壁范大人家,他痛痛快快地把宅子卖给咱们了,作价五百两。

    回头将墙壁打通了,新建一座内门,这样在那边住时仍是一家,又不影响到父亲这边,可谓是两全其美。”

    方清之愕然,一下午不在家,就让儿子折腾出这么大动作,自家这儿子真是不折腾不舒服么?下意识问道:“范大人怎么会如此轻易地便将宅院售卖给你?”

    方应物很轻描淡写地说:“一是因为刘阁老有亲笔书信一封,恳请范大人卖个人情,这个面子没几个人能扛得住罢;

    其次,那宅子行情也就值个二三百两,儿出五百两高价,并不让范大人吃亏,净赚一倍的事情当然他乐意之极。”

    方清之再一次惊愕,“刘阁老?刘博野公么?你怎么会有刘相国的书信?”所谓刘博野,就是刘棉花刘吉了。

    方应物还是很轻描淡写,“午后儿去了刘府,正好刘公在家,于是便开口讨这个人情,刘公欣然应之。”

    关于刘棉花的习惯,方应物很知道,这位阁老与自己老爹可不一样,到了午时就怠政翘班回家。

    到了刘棉花那个地位,朝廷什么规定都是一纸空文,谁还能因为这点小事管他?所以午后去刘府,十有八九能见到阁老本人。

    方清之相当不可思议,自己这儿子竟然为这点不上台面的家常琐事跑到宰相府求人情,这是缺心眼么?人家与你很熟么?人家是你亲戚么?

    更叫方编修无法理解的是,堂堂宰相大学士的人情何其珍贵,竟然为了买宅子这种小破事情,降尊纡贵地给自家儿子写条子讨人情……只怕隔壁那范大人看到书信,肯定也要吓得一跳三尺罢。

    看着儿子“一切尽在掌握就不告诉你”的悠哉模样,方清之作为父亲颇感不爽,拍案道:“不要说鬼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应物仿佛说起绕口令:“俗话说,你怎么对别人,别人也就怎么对你。儿子对刘公不见外,于是刘公对儿也不见外,结果就是大家互相都不见外哈哈哈……”

    方应物这几句的深意,方清之是听不明白的,大概只有方应物和刘阁老两个当事人心照不宣的明白。

    其实道理说破了很简单,方应物现在的住处不只是他自己的住处,还有可能是将来刘阁老爱女的住处,刘阁老能不帮忙么?难道想让自家贵女将来学薛宝钗住寒窑么?

    父子两人你来我往地谈着,站在旁边侍候的王管事好像被遗忘了。但他的耳朵可没有失灵,方应物的话一字不少的听得明明白白,当即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这方大公子并不是那种离开了家族便什么都不是的大少爷,那样的人自身缺乏硬实力,很容易就被玩弄于手掌之中。

    而这方大公子则不同,好像自身就有一片大大的天地,并不十分依赖于家族。即便没有方清之老爷支持,他一样是风流人物。

    一个随随便便就能进宰相府,为这点小破事讨人情的人物,那是能小看的么?就算把他们王家最大的老爷王恕搬出来,只怕也压不住啊。

    方应物摇摇头,看看父亲又看看王管事,政斗你们不行,家斗你们也不行。

 第二百六十二章 操心的方应物

    按下王管事的胡思乱想不表,方应物忽然又记起了什么,对父亲问道:“对了,王通去了哪里?为何在府中没有见到?”

    王通,就是曾经充当长随方清之出使的王家家奴。只不过到了榆林时,惹着了方应物,然后……

    方清之皱皱眉头,“送回陕西老家去了,并不在京中。”

    方应物作势大怒,“当初儿子发过话,打断了腿要送他回京师府中!是谁敢擅自做主,把他送回老家去了?是王承义么!”

    方清之不悦道:“是为父我做主的!”

    “父亲英明!”方应物立刻低头拱手。

    方清之脸色缓和下来,“你在榆林哄王承义打断了王通的腿,千里迢迢的怎么往京师送?这不是要他的命么?所以为父暗中做主,就近送回陕西三原老家去了,免得过于残虐有伤天和。”

    方应物瞥了旁边王管事一眼,“如果当初断腿的王通送回了此处府中,那今日儿子大概也不会被安顿在前面院子与杂役混居了。”

    王管事听到这里,顿时汗如雨下,两条腿突然有些颤抖。何止是断腿,一个能劳动宰相帮他买宅子的人,绝对有能力叫他人间蒸发。

    方应物的恐吓还没有结束,又问道:“按刚才说的,家奴诬主,该当如何?应该比王通的罪更重罢?”

    王管事见方应物咄咄逼人不肯罢休,再叫他说下去,自己简直不断腿不足以谢天下了。为了自保只得强辩道:“大少爷作价五百两买了隔壁范大人的宅院,但是家中拿不出这笔银子,只怕也做不得准。”

    这年头,五百两绝对是一笔巨款,若非大富人家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现银,想当初,方应物只怀揣几十两就敢从浙江跑到京师来。

    方清之刚才太过于震惊刘相国这几个字眼,险些没注意到五百两的问题。经此提醒,便严肃地问方应物:“你这五百两是从哪里来的?若敢为一己享受便向外人借来巨资,那你就回浙江修身养性去,今科不要赶考了。”

    “这两年不在父亲身边,机缘巧合之下与别人合伙赚了些银子,倒也免去衣食奔波之苦。这五百两,不劳父亲一丝一毫,由儿全部承担。”

    方清之在榆林时,见到过儿子与自己妻家的合作,心里就明白了几分。不过仍忍不住教训道:“钱财是身外之物,你心里要有分寸,过于骄奢乃是取祸之道也!”

    方应物不吃这个教训,他并不觉得自己豪奢,半是试探半是解释:“只恨母亲荣登仙界,不然赚得钱财供奉至亲,岂不美哉。”

    想起已故前妻,又想起曾将儿子独自丢在淳安几年,方清之不知不觉感到几丝歉意,便严肃不起来了,摆摆手道:“由你自便。”

    方应物也给了父亲台阶下,“正遇上明年京城大比,儿也需要静心读书,购置院落并不是贪图享受。”

    这就像二十一世纪里,无数小朋友说为了学习买电脑、家长仍然轻信一个道理……方清之点点头赞许道,“读书人不可忘本,合该如此。”

    谈了这半天话,父子之间的生疏感渐渐消失了,室内顿时父慈子孝其乐融融,但立在旁边的王管事心中依旧不得安宁。他知道自己的“断腿”危机并未结束,方应物仍然没有吐出半句宽恕之语,所以他仍继续绞尽脑汁地考虑自己怎么脱身。

    正当这时,忽有前面门子到了屋门外,禀报道:“有刑部主事林大人前来拜访。”

    王管事立刻倒退着却如飞一般的迈出门槛,边退边道:“小的去前面安排上茶侍候!”只要能逃出这间屋子,方应物就不大可能穷追猛打要打断他的腿了。

    对王管事的小算盘,方应物不以为意,转头问父亲:“这林主事是何人也?”

    方清之一面整理衣冠,一面答道:“林大人与我乃是同年,比我小一二岁,算得上志气相投,素来交厚。”

    和你老人家志气相投……方应物暗中撇撇嘴,行过礼作别道:“父亲去见客,儿且退下回房了。”

    方清之本想叫儿子一起去见客,一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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