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雯还是一脸的疲惫,不过脸色红润了少许,陈九鹤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询问之意,蒋雯摇摇头,不知道是说自己没事,还是说不肯躲避。陈九鹤也不勉强,顺手将一张符纸粘到她手臂上,看了谭刚一眼,给他也粘了一张。
马蹄声来的很急,很快来到街口,虽然只有八骑,竟有百骑骑兵的威势,马上骑士都是黑色武士装,黑巾蒙面。见到街心整装的三人,当头号一名骑士大叫道:“黑虎寨打劫!”话音未落,八枝长箭已齐齐射出。
谭刚挥起长刀,在三人前组成一片刀幕,叮当声中,几枝长箭都被磕飞,谭刚沉声道:“我是开封府总捕头谭刚,你等白日行动,袭击官差,可是灭门死罪,还不下马就擒!”
群盗放好短弓,纷纷抽出马刀,已经冲到三人前不足十步,当前那人狞笑道:“那就没有杀错人!”
五匹马猛的勒住,前边三骑来势不减,借着向前冲的速度,三把马刀分别向陈九鹤等三人砍去。谭刚毫不示弱的举刀迎架,双刀相交,火星四溅。陈九鹤却一拉蒋雯,两人轻飘飘的移开三尺,让开了刀势。片刻间交手一个回合,三名盗贼冲到了三人身后,另五名盗贼在他们身前,隐成包围之势。
“谭刚,放下武器,赏你一个全尸,那小两口,没你们的事,还不滚到一边,修道之人少管闲事。”
从刚才试探性的进攻中,强盗大概看出三人都不好惹,上峰的命令是杀谭刚,于是挑拨、分化的话便脱口而出。
“如果我看出你们是骁骑营的人,还能让我们走吗?”陈九鹤又恢复了他荣辱不惊的面容,但这话却让其他几个人大都吃一惊。
第二章
本朝之中未立太子,只因大皇子朱显是丽贵妃所生,而二皇子朱暄是赵皇后所生,依“嫡长继承均可”的祖制,二人都可在皇上归天后登基,决断便落在了当今天子身上。无奈当今文庆帝是出名的优柔寡断,赵皇后是大世家赵家现任家主、尚书仆射赵规的姐姐,赵家一门本朝出过六任宰相,赵规更主持过四次科举,朝中大臣半出其门,文庆帝绝不能和他发生冲突。而丽贵妃温文可亲,其父是军中栋梁,驻守边疆已有十六年的大将军尚信,在军中地位如日中天。不说,文庆帝也格外喜欢丽贵妃。文庆帝十四岁登基之时,正是赵规和尚信这一文一武两大臣辅佐才坐稳帝位,他娶这两个妻子,本是为了拉拢、安抚两人,可如今立储的大事上,又肯定要得罪一家了。
皇帝的心思,朝中大臣个个冰雪聪明,怎么就不知道?可眼看大皇子十五岁,再过一年就要行成人的加冕礼了,而二皇子朱暄也有十三岁,虽然皇上才四十出头春秋鼎盛,可立储毕竟是国之根本呀!
揣摩上意是当官最基本的生存之道,今日太子便是明日国君,要对谁效忠是个大问题,压对了自然加官进爵前途无量,可压错了呢?
于是朝野之中隐约间分成三大派,尚书省吏、民两部官员和各省总督大都支持二皇子,而兵、礼、工部及各地驻军将领,自然支持大皇子,由于御史台行使纠劾百官之职,御史大夫马巩曾和赵规发生过几次冲突,也站到大皇子一边。如今保持中立的,只有刑部等廖廖几个官衙。
但军中也有例外,骁骑营系拱卫京畿的八营之一,统领赵传宗是赵规亲子,当然不会支持尚信。此次京城连续暴毙官员,因为刑部迟迟不能拿到真凶,主持破案的恃郎叶天远引咎辞职,案子由刑部尚书铁判亲自接手,如果不能如期破案,恐怕也官职难保。无奈下,铁判急令全国名捕齐赴京师,不过给谭刚的命令之外,还有密信一封,隐约叙及京城形势,自然因为谭刚是他的得意门生了。
暴毙官员均系尚信一派要臣,不能破案受牵连的是中立派骨干,再加上如今骁骑营再半路上截杀谭刚,幕后由谁策划呼之欲出,不言自明。
“自寻死路,怨不得我们!”见身份被识破,八名骁骑营顶尖高手杀机大长,六骑扑向谭刚,另两人向陈九鹤和蒋雯冲去。
谭刚急切间来不及上到街边的坐骑上,不过他惯于步战,倒也夷然不惧。
六名骁骑营高手训练有素,在谭刚内力迅速运转一周天,刀上热气大盛,隐隐闪着红光,他不看砍向自己的马刀,自顾自的向身周横扫,脚间轻点,身形也跟着旋转,刹那间便转了一周。手中长刀不住抖动,幻化成一朵朵淡红色的莲花。正是对付群战的绝技“遍野红莲”。
“骁骑八俊”是骁骑营最出色的战将,放到江湖上也足称一流高手,虽然对手多了两个人,又莫名其妙的被识破身份,但以八敌三,八俊还是自认有十足把握。
谭刚知道自己不会是这六人对手,但他相信陈九鹤肯定能轻松对付另两人,自己的任务就是拖到他来援手,他却没有考虑为什么忽然对陈九鹤那样信任。
六俊或挑或拨,挡开了谭刚的红莲,刀风带起的热浪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他们三人一组,一守二攻,马蹄不停,一击不中立即换人,谭刚的“遍野红莲”再也用不下去,只好使出“焰火如磐”的守势,只觉得六俊的攻击如同浪潮一般,虽有起伏却连绵不绝,心中不禁烦躁起来。
“狱焰冲天”刀法、内功一体,以进为主,心法讲究“视死如归”,刀法配合以“一往无前”,守式就“焰火如磐”那么一招,谭刚出道以来身经百战,还从未这么窝囊过。他牙越咬越紧,也无暇顾及陈九鹤那边,终于心头火起,怒喝一声,刀上红焰大盛。
谭刚不管背后砍来的两刀,“火飞化龙”施出,只见一条红色的火焰直向身前的骁骑将扑去,那人本就是负责封住谭刚进攻的,但十几轮下来未见谭刚施展攻招,心中不免有些懈怠,见一条火龙由下向上冲来,连挡三刀竟未能挡住,这一刀正中颈部,一颗头颅高高飞起。谭刚先前冲、再跃起,火龙呈抬头之势,一击便毙掉一人,身形再转,落到马背上无头尸体身后,左手提起尸体挥舞,下一轮的三刀便全砍在尸体上。
这时他才觉得背后臣痛,原来他高高跃起,砍向他头颈的两刀便都落到了马背上,幸好他人向前冲顺着刀势,才没有伤到骨头,但不用看也知道两道长长的伤口一定血如泉涌了。
“谭捕头果然好身手!不过这血光之灾应验的太快了!”
这在风暴中依然宁静如古进之水,悠然似杨柳轻风,甚至还有一份幸灾乐祸的声音,自然是陈九鹤无疑了。
谭刚及剩下的五俊闻声手底都一松,尤其是五俊,一名战友在严密的战阵之中被谭刚一招击毙,心中震怒,悲愤可想而知,刚要加紧攻击,又听到应该是死人了的陈九鹤在一边调侃,都不由一惊,转眼看去,陈九鹤和蒋雯好整以暇的站在一旁,脚下躺着两人不知是死是活。
在紧急的时候做出最有利的判断是成为一名捕快的基本素质,至少铁判是这么说的。谭刚毫不犹豫的弃马,五俊刚要动手,谭刚手中忽然飞出数十片闪光的东西,用满天花雨的手法向五人扔去。
谭刚用暗器,这可是闻所未闻,几人挡下暗器时,谭刚已逃到陈九鹤身边,手中的钢刀也不见了。
原来,谭刚连续催动内力灌注到刀身,这把普通钢铁锻造的制式腰刀哪里承受的住,早已龟裂,谭刚最后又台催内力,竟将它震碎当暗器打了出去。
虽然只几步路,但谭刚只觉得眼前一黑,知是“火飞化龙”和最后用力碎刀两招消耗的内力过剧,再加上流血过多,已有些虚脱了,这时背后一阵清凉,痛感顿时减了大半,侧头一看,蒋雯正将药瓶收回怀中。他来不及表示感谢,便听到一声怒喝:
“杀了他们,给三个弟弟报仇!”
剩下的五俊纵马排成一排,先后退了几步,发一喊,高举马刀冲了过来,蹄声轰鸣,一时间竟给谭刚以战场血搏的错觉。这一招极为高明,因为五人并没有指向哪个特定的目标,也未用任何花巧的招数,他们可以在最后时攻击任何一人,即使有一两个人被挡住,终会有人得手。
陈九鹤细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道:“飞蛾扑火,尚为光热无悔,尔等蚍蜉撼树,莫非不惜生命?”说话间手中燃起一张符纸。
等陈九鹤话音落时,五俊已冲到面前不及两步。符纸也恰好烧完,只见五匹马同时长嘶,骤然而止,马蹄乱踏不已,若非五俊都是高手,急忙拉住缰绳、夹紧马腹,只怕当时就要摔下,那高举的刀自然也砍不下去了。
“妖道,竟用妖术伤人!”
几人纷纷斥骂,陈九鹤又是一声轻叹,叹声中充满悲天悯人之意:“仙家妙法,岂是你等凡夫俗子所知?你等武艺不凡,本应保国安民,何苦自相残杀?皇亲贵族也需百姓供养,也需将士拱护,谁做皇帝与你等何干?大好身手,热血男儿,不死在战场之上,却亡于宫闱内斗之中,可悲,可叹,可怜啊!”
谭刚听着,竟觉心中一阵悲苦,自己日夜奔波,力保有一方百姓,却始终是个小小捕头,受尽上司闲气,老师铁判尊为二品大员、刑部尚书,却为人构陷几难自保,在宫庭漩涡之中苦苦支撑,这是何苦来由?等陈九鹤最后那一句一顿的“可悲、可叹、可怜”说出,一向豪爽不羁的他竟觉得眼角一湿,不自觉虎目垂泪。
再看五俊,一个个早已泪流满面,“当啷”一声,一人手中的马刀落到了地上。
“这二人只是昏迷,半个时辰后自醒,带他们去吧。”
五俊跳下马来,恭恭敬敬的施礼道:“谢仙长指教。”将昏倒的二俊横上马背,拿出一个麻袋——大概是为谭刚准备的——将死去的一俊尸首放进去也横搭上马背,拣起兵刀扬长而去,始终未再看谭刚一眼!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谭刚刚要向陈九鹤施礼,却发现他满脸凝重,双目如同深不可测的潭水,又如同夏夜飘风渺悠远的星空一样,只看了一眼,谭刚就觉得自己陷入到一个恶梦之中,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耳不能听,整个心中都只有陈九鹤奇异的眼神,他知道不妙,却怎么也挣扎不开,冷汗一滴滴的在他额头上流下来。
忽然,陈九鹤闭上眼睛,谭刚发现自己又能动了,他听到蒋雯道:“道兄,这安魂咒必竟不是正道,你以后还是少用吧。”
原来如此,怪不得陈九鹤说了那么几句话,五俊就老老实实的离开了,而自己也那样失控。
“兵者凶器,可救人也可杀人,在操之者一念耳,如不用此法,怎么吓退他们?你又不想伤人。”
“可以用药迷倒他们啊。”
“我已道破他们身份,若他们醒来要杀镇上村民灭口该怎么办?”
“我总是说不过你。”蒋雯声音中竟有幽怨之意,她拿出一粒丹丸递过去,陈九鹤看也不看就放到口中,这才看谭刚。谭刚早已躲到老远,一见陈九鹤看来,便将视线转到它处,不敢与他对视,口中说道:
“大恩不言谢,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了。”便向马走去。
陈九鹤一笑,道:“我知道你是直爽人,看不惯这些道法。不过你血光之灾已破,有我灵符护身,只是些皮外伤,再加上蒋雯道友的妙药,到京城之时估计伤口便可痊愈。也不需我多言了。今日之事,除你老师外万不可让第三人知。多多保重吧,也许很快就又见面了。”
谭刚大叫道:“能不见还是不见的好!”虽然知道这样对待恩公过于失礼,还是跃上马背,头也不回的绝尘而去,心中暗暗想着:“以后见到这个道士,不,见到所有的道士,都躲得越远越好!”
见他苍皇而去的身影,蒋雯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她那洁白的脸庞便象绽开了一朵莲花般秀丽,铙是陈九鹤修道多年,也不禁心中一动,道:“你还是设法处理一下现场,我们快躲起来吧,我设的隔音阵法快失效了,等乡亲们出来会吓到的。”
蒋雯取出些淡红色的药粉,洒到地上的血迹上,那点点血迹便渐渐化为清水渗到了地上,边洒着,蒋雯边轻声说:“有时候真想知道你到底什么来历,身兼多派法术,又知道这么多官家的事,道行如此深厚,以前却从未听说过。”
“天涯同沦落,何必问旧情。”陈九鹤脸上依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仿佛山崩海嘨也不放在心上,天大难题也不看在眼里。
“你医术精湛,却连道袍也不穿、法箓也没有,我不一样什么都不问吗?”
“不问你也知道啊。”蒋雯站直身体,最后一点血迹也已消失不见,她直视着陈九鹤,眼光纯净自然,没有一丝波澜:“我知道你聪明绝顶,不然不可能参透那么多法术,可是,我这样的笨人和你在一起很难受呢。”
说完,蒋雯径直向街另一端的客栈走去,剩下陈九鹤呆呆的立在那里。
晚上,一向按时休息以在睡眠中恢复修炼真元的陈九鹤却失眠了,也许该和蒋雯谈一谈?告诉她自己的确什么都知道,知道她是医法师一派天医道第二代弟子,道号慈心,因为看不惯师长们高价售药、敲诈贫民、阿谀权贵的面目,所以屡次因免费给平民治病而受责罚,又因为医术、道法高超,隐有超越第一代前辈之势而倍受排挤,最后终于从教中偷拿了一些医书、灵药下山,天医道通令天下修真道派,将她逐出门派,追回法箓,并派高手对她进行追杀。
可是,说了这又有何用?那么,说说自己的来历?陈九鹤一声苦笑,罢了。
他心潮起伏,已无法静修,于是坐好,手结天上忘情印,口诵“清心咒”。
“道不可见,心以明之;心不可度,道以守之;人常失道,非道失人;人常乱心,非心乱人……”
连诵了四十九遍,体外心内一片澄静,眼看便要沉沉睡去,忽然心中一动,陈九鹤猛得睁开眼睛。
外面树叶一阵轻响,似乎是风吹动,若是平时,陈九鹤一定也这样认为,可是此刻他心头纯静,外界的一点一滴如雁过清潭般在心中掠影而过,六识之敏锐远超往日,就一刹那,陈九鹤便清晰的感到,是两名修真到了。
这两人采用的是木遁之法,借一缕微风吹动院中树叶之机进到院内,时机把握极度巧。虽然五行遁术是各门各派均有的法术,但能做到“疾行无风,万物共寂”水平的,绝对是宗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