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蛊虫对付数万野兽?这是凤持清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不过说这话的人是姜秋客,所以凤持清仍旧是伸出脖子,停止背脊,往战场望了过去。
那只小小的蛊虫此时已经爬到了一只巨大的黑熊身上。它的身子不停蠕动,似是在吸血,不多久,白色的身子渐渐变成了粉红色,然后变成了血一样的鲜红。
就在它的身子完全变成鲜红色的一瞬间,它的身子忽然断成了两截,又变成了白色的模样。
从头到尾,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
起初,这两只血蛊还没能起多大作用,直到那只黑熊悄无声息地倒下,身上爬满了或白色或粉色的血蛊时,才有人望了过来,手中的兵器不由握在手里,紧张地围了过来。
还未凑近,那些原本趴在黑熊身上的蛊虫忽然一跃而起,密密麻麻的围住了他。几乎一瞬间,那个士兵就倒了下去。
血蛊继续蔓延着。
所过之处,只剩下森然的白骨。凡被附身,无论是人,还是兽,无一幸免,只是一个呼吸,就倒了下去。
凤持清心中一寒,终于意识到了这血蛊的可怕。
眼眸一沉,挥剑一剑斩断了正试图扑向自己的血蛊。
不多时,战场上,空无一人。密密麻麻的,全是令人恶心的血蛊。白色的,粉色的,一团团地绞在一起,不断蠕动。
那些幸存退下来的士兵有的已经开始忍不住作呕。
碧山之上,远远地,能看见还有万余的南幽士兵惊恐地逃到山上。
姜秋客叹了口气,“真是可惜,这血蛊离开我的身体后,存活的时间便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话音刚落,那些原本还不断蠕动的血蛊突然不动了,然后身子迅速焉了下去,干瘪成一团,像是一个个褪下的虫壳。
凤持清一阵恶寒。
“将军,是否下令全军追击?”有将领压制住心中的恶心前来询问,南幽的士兵死伤惨重,早已没了抵抗之意,只是没命地往山上逃去,一路上,丢盔弃甲,唯恐跑得慢了一些。
而己方士兵虽然被那出其不意的血蛊吓了一跳,但仍是士气高昂,此时出击,定然能全击敌人。
凤持清抬头看着前方的碧山,月亮早已隐去,这人间惨剧,就连无情的老天都不忍目睹。碧山只剩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不。”凤持清缓缓开口。
“大将军,为何不追?”前来询问的将领不解地问道。
“我军与其厮杀数日,业已疲惫。”凤持清看也不看他,只望着已经全数逃入碧山的南幽残兵,隐隐约约间,一道白色的身影似乎是看了他一眼,“再者,他们遁入山林中,虽是残兵败将,但有夜重在,极有可能利用夜色和地形对我军进行伏击。传令下去,包围碧山!”
“是。”来人一抱拳,转身到己方军队中,将命令下达。
姜秋客斜眼望了过去,“怎么,一想到你的心上人在山上,不忍心了?”
“不,”凤持清转过头来,看着他,冷冷一笑,“不是不忍心,而是,我要将他们活活饿死在碧山之上。”
姜秋客打了个哈欠,“随你,我只要这一仗胜了就好。至于今日告诉你林妙香偷跑去见夜重的事,你也不必感激我。”
“持清其实心里感激不尽。”凤持清冷眼望着他,手中的剑,杀气凛然。
林妙香啊林妙香,你究竟要抛下我多少次,骗我多少次,才肯甘心。想起那个人说我再也不离开你时的模样,凤持清的心像被狠狠揪在了一起。
碧山之顶,断情崖上,黑暗重重,无星,也无月。
一道白色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崖边,在她身后的大石上,懒懒地躺了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一黑,一白,却是分外和谐。
“在想什么?”夜重轻轻出声,眼睛半眯着,静静地看着林妙香被风吹得像是要随时会坠下山崖的背影。他的手里,拿着林妙香放在一旁的无情,随意地把玩着。
“我母亲。”林妙香淡淡地答道。
夜重的手一顿,眼睛完全眯了起来,“哦?”
“很奇怪吧,我以为我到了这断情崖想到的会是赵相夷,或者,凤持清,再或者,想的是方才战争中的惨景。”林妙香说着,转过了身,面对着夜重,“但我真的站在这里,我却是想到了我的母亲。”
夜重没有开口,安静地等着林妙香继续说下去。
林妙香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出声,“在这之前,姜来乾给了我一封信,说要救回我母亲,我必定要先攻下南王朝。所以,我当时才会随着凤持清一起南下。”
夜重点点头,“难怪。”
顿了顿,他又道,“那你现在,为何随我走。”
林妙香叹了口气,走了过去,“若我说我是因为你,你相信么?”
“若是真因为我,你一开始就不会走了,”夜重没有回答,反而意味深长地回道。
“你总是这么聪明。”林妙香一阵苦笑,“其实,我想,我是害怕了战争。我不愿意看见更多的人,因为战争而死去。”
夜重挑眉,似乎在说,你林妙香这么自私的性子,也会有这种想法。
“夜重,你可知我在得知自己逼迫相夷发动的那一场战争只不过是为姜秋客利用后,我想了什么吗?”
“不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山洞
“我当时就在想,自己是多傻啊。为儿女私情利用赵相夷,引兵北伐,那一战于我是倾尽江山相送的痴恋情深,于更多人,却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惨绝人寰。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我定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在收到姜来乾的那封信时,我却是忘记了当日的誓言,满脑子里都是我母亲的安危。虽然她不是我的生母,但是,对我而言,她比桃夭更为重要。所以我南下,我要用南幽,换我母亲的周全。”
“可是,在看见这两场战争之后,我终于明白,我虽然日日在说自己长大了,不再被人利用了,终究还是步入了陷阱。得到天下又如何,姜秋客那种人,怎么可能轻易交出我母亲。”
“若是我母亲她此刻在这里,我想她肯定会扇我几个大耳光,因为她从小便教会我,忠孝不能两全,舍小家而顾大家。她说,夏家之人,生来便是要保卫百姓不受战争离乱,生当战死沙场,死亦笑傲鬼雄。她……她一定宁愿死,都不会愿意让我用无数人的生命去换她活着,那会让她觉得屈辱。”
林妙香的话越说越长,仿佛这些日子压抑在心里的挣扎要全部讲给夜重听一样。她怕夜重不耐,顿了下来,望向他,夜重只是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拉了过来,揽入怀中,“你长大了。”
林妙香瞪着她,嘴角一阵抽搐,半晌,道,“你这种语气。好像我爹。”
“你爹不会说你是混蛋。”夜重一扬眉,翻身坐了起来,林妙香坐在了他的腿上。
“你爹也不会说,他喜欢你。”再一伸手,他扯过林妙香的耳朵,用力地揉了几下,看着它慢慢变红。这才满意地松开了手。
林妙香耳朵红得发痛。不由怒视着夜重,“夜大公子这恶趣味从哪儿来的?”
“以前肥肥在的时候,我就喜欢揉它的耳朵。习惯了。”夜重无辜地望着她,将林妙香的长发轻轻合拢。
林妙香点头,却又发现不对劲,困惑地看着他。“你能看见鹦鹉的耳朵?”
“当然。”夜重理所当然地答道,那神情几乎让林妙香相信了他说的话。不由愣神。直到发间多了一样东西,她才反应过来,伸出去碰,然后拿了下来。
放在手里。定眼一眼,是一支普普通通的木簪,上面刻了一个重字。
“送给你。”夜重轻描淡写地说道。却见林妙香一脸木讷,没有说话。不由问道,“怎么,不喜欢?”
林妙香笑笑,“喜欢,喜欢得很。”说着,就把木簪插进了白发之中,生怕夜重反悔,要将木簪拿回去的样子。
怎么会不喜欢,喜欢得,连心都在微微胀痛。
那感觉,就像出来寻凤持清之时,遇见姜恨水,与孔丘在茶楼闲谈,肥肥说那句话时的心情。
直到现在,林妙香都记得那一句话——上一次这个蠢女人离开过后,公子一直抱着我不说话,后来便关在房间里雕奇怪的木簪,然后在木簪上面刻他的名字。
我问他刻那么多簪子做什么,他就说有一个人曾经对一直迷迭木簪念念不忘,他想要刻一支她喜欢的木簪来代替那个让她刻骨铭心的木簪,还有送她木簪的那个人。
说完之后,他就对着刻完的木簪发呆,但每次没过多久,他就又把那些木簪毁了,毁了之后便沉默地坐着。虽然他没有流眼泪,但我知道,他在哭。”
夜色,很快就翻了个身,露出了破晓前,淡青色的天色。
碧山里,烟雾蒙蒙。
碧山下,炊烟袅袅。
经过一夜休憩的北冥大军已经恢复了生气,太阳刚一出来,就从营帐中爬了出来,生火做饭,从北城源源不断运来的食物让他们的体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补充。
“将军,我军已养足精神,正是斗志昂扬之时,南幽残兵定然在山上躲躲藏藏一夜,疲惫不堪,敢问将军,我们何时攻山?”昨日那个将领一大早便闯入了凤持清的营帐,扯着嗓子大声问道。
凤持清闻言确实不语,只是沉思着看着自己桌前的好酒美食,半晌后,他才开口问道,“昨夜经过那血蛊的屠戮,碧山上的野兽恐怕所剩无几了吧。”
“是,昨夜里逃上山的,大多是南幽残兵。”那将领打了个寒噤才回答道,想来昨夜那惨景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少阴影。
“哦。”凤持清沉吟半晌,然后才淡淡的道,“命令士兵们除了围山的,全数原地休息待命。”
“是!”来人垂首,随即紧紧追问道,“但是将军……难道我们不攻山?”
“攻,当然要攻。”凤持清望着桌上那烤得香喷喷的牛肉,忽然一笑,“但是,饿上他们一天再攻山,岂不更好。传令下去,今夜子时,全军整顿,强攻碧山。今夜过后,碧山,将成为我北王朝的疆土。”
“是!”想必于刚才,这一声应声听起来格外干脆而利落。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
很快,一天就过去了。夜空上的弦月正悄悄的斜遁,碧山上的南幽大军,碧山下的北冥大军,都在各自准备着。
山峰上,十万身穿黑甲的南幽士兵挺身直立,目光直视前方,眼神里,是某种坚定不移的信念。
在他们身前,是一个颀长的黑影,墨黑的长发在黑色的长袍上散落开来,夜风中,摇曳如绸。在他身旁,是一道白色的身影,她的头发是白色,衣服是白色,就连脸色,都白得像纸。
两人相携而立,神情里,隐约有相同的淡然。
“夜近子时,北冥大军必定有所行动。南幽的勇士们,你们能支撑住么!”夜重的视线从天际悬月上收回,纤长合宜的剑眉微微一拧,一股王者威严从他身子中散发出来。
“能!”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十万人整齐划一的声音。
夜重静静地看着他们,缓缓开口,“此去一日,江玉案想必已整合部队,调遣援军,这一战,山下是五十万的雄师,朕要的不多,尔等记住,只要朕还站在这里,朕希望,你们也还站在这里。”
夜重面向南方,目光穿透林缝落得远远的,声音里的冷意在这个时候听起来竟然温暖异常,“朕希望,你们所有人,都可以活着回到南城。”
林妙香在一旁,静默物语,致死深深地看着夜重,看着他神色间属于王者的冷静与端严,握紧了拳,身子微微颤抖。
很久之后,林妙香再回想起这一夜,都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以十万人抵挡五十万人,犹如螳臂当车,徒劳挣扎。一个个的士兵倒了下去,又有无数的人踩着他的尸骨冲了上去。
刀光,黯淡了。
剑影,消散了。
天地间,唯一清晰的,是那刺目的鲜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惨叫声,痛呼声,惊叫声,怒吼声,各种声音充斥了碧山的树林中。树叶纷纷落下,一层又一层,盖在了那些再也无法站起的尸体之上。
凤持清望着前方,眉头微皱。一旁的姜秋客冷笑出声,“好一个夜重,竟然摆了这么一道。昨日趁乱,已让其余众人撤回南城,而剩十万人,假意躲在山顶,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凤持清没有说话,他的眼神恹恹的,似乎很疲倦。
姜秋客也不动怒,只当是在自言自语,说过之后,他却命人取来火箭,微微一笑,“既然夜重要做英雄,我便成全他,顺带也做鬼雄。”
话音一落下,他大手一挥,身后,数以万计的火箭齐射向碧山顶。
“这姜秋客倒真是寡毒,深秋之时,碧山枯木成林,这火一燃起来,恐怕整个碧山都将只剩下几掊灰烬。”林妙香长袖挥落一枝射来的火箭,讽笑着道。
火箭如星雨射来,有射向人的,有直接射落于地上的,地上枯黄的落叶顿时一点即着。
“那样也好。”夜重被她挡在身后,脸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林妙香,我虽然重伤未愈,但这一点火箭,还是挡得了。”
林妙香不理他,依然固执地站在他的身前,将射向他们的火箭一一甩开。只是这火箭虽然躲开,但落入树林,轻而易举地就将树林烧了起来。
火箭还在源源不断的射来,山峰上的火从星星点点开始,渐渐化为大团大团的火丛,炽红的火光之中,夏林妙香挥舞着的长剑微微一顿,神情一呆,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林妙香,碧山山顶有一处山洞,我们去那里躲一下。”夜重忽然一把拉过林妙香。
周围的火势越来越大,用不了多久,这票面树林就会彻底燃烧起来,到时候茫茫火海,饶是你武功盖世,也逃不过无情的火舌,将你烧得灰飞烟灭。
山洞被外面的火光照亮,洞穴并不深,三面皆是石壁。
“夜重,你说我们最后会被烧死,还是被熏死呢?”林妙香倚在石壁上,看着洞外越烧越旺的山火,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苦笑,一双眼眸却是水光濯濯。(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 机会
山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