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希冻得发抖,颤悠悠地指着肇事者说:“恐怕我还没见到上帝,就已经去见阎王了。”
“呸呸呸,瞎说,是我不好,看你冷的,还是先进屋,上热炕子取取暖。”
学堂的住屋里有两张备用的热炕。简希换了一身衣服,在上面睡了一个小时才暖过身子。
这点时间,陆双双和高珩也批改完了卷子。简希叹一声自己友情微薄,用一身伤残换了两人共处的时光。
她理了理脏衣服,下楼找两人一起吃饭。中途便遇上了形影单吊的陆双双。
“怎么就你一个人,学长呢?”简希走到她面前询问,四顾了一下清冷的学校,试图捉到一个灰色的人影。
陆双双说:“有些人就爱拿着鸡毛当令箭,以为真正的‘皇帝’没了,便能践祚为帝,猴子称大王,一旦有什么不舒爽的事,就找低阶的人麻烦。”
简希笑了笑,她知道双双的是学校里思想最保守地中海老师墨凉生,常常将旧时代的私塾制搬到学堂里,已经有很多学生向上级反映他的陈陈相因。但念着墨老师是宣统年期间的一位老秀才,德高望重,也就把这些反映囫囵吞枣,只当学生发发牢骚就过了。
简希说:“算了,听说他还有一年就退休了,管不着我们。”陆双双点点头,表情有些不太高兴,又突然啊了一声说:“我有个东西落在教室里,你等等我。”
简希在她奔里的背影中追击了一句:“在校门口。”看到她用力点了头后,才拢了拢衣襟,走到约定地点站着。
高珩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拎着一袋衣服的简希:“怎么就你,陆双双呢,她刚才先出来了,说是来找你。”
简希看见他戴着一副黑色的温暖牌手套,觉得有些眼熟,却又记不起来在哪里看见过,只回答说:“她啊,刚刚从一个高智商,变成一个小白痴。”
高珩笑了:“你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听不懂。”简希说:“听不懂就算了,让陆双双告诉你吧。”
高珩摇摇头,晓得小姑娘的心思很绕,便不去猜了,问道:“等下吃什么?要不要试试川菜,我家对面新开的,还没去吃过。不知道你们吃不吃的惯辣的,南方人普遍喜欢浓油赤酱,倒是不知道辣的能不能接受。”
简希说:“你都说是浓油赤酱了,可见我们南人嘴上是刁的了,口味是重的了,辣也算独树一帜的重味,应该有异曲同工的地方,怎么不能接受。”
高珩挠了挠头说:“也是。”看着简希的双眼,骤然闪出她不能理解的光辉。
她凝视着他的慢慢变严肃的脸庞,正心旌天外,听到他咬牙说:“简希,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他有些犹豫不决,玉色的脖颈漫上不古的红色。简希看了觉得诧异,顺着他的话锋跟了句:“什么事,严肃得要命,快说。”
在她抛下这句话之后,有半分钟的沉默游荡在两人之间,高珩似乎有效地利用了这片刻的时间酝酿好了措辞,刚刚整备起脸色,端正五官,启口说了一句话,却被突然杀出的程咬金搅黄。
简希皱着眉听着耳边一阵嗡嗡的车鸣,转身看见一辆黑色的斯蒂庞克停在不远处,透过黑黝黝的车窗,她心里莫名跳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当那身挺拔简洁的军装从黑暗处闪入眼眶时,简希不注意后退了一步,后背撞上高珩的前胸。
高珩出手拢了拢她的肩头,眯眼看着走到跟前的男子,问道:“简希,他是谁?”
简希白了一张脸,忿忿地盯着他,想到某人的厚脸皮,即便她恶言相向也不能将他逼退,便有些力不从心。
她一时沉默,端不出任何一个适合的身份名号来向高珩介绍这个人。
男子却微抬着下颌,站在比他整整矮了半个头的高珩面前,垂眸眄着这个的少年,浅笑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你是谁?站在我老婆身边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沈大帅回来啦
8、情敌(中)(笔误捉虫)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多次被提及身高问题,果然笔误,我其实是想表示少华大帅有将近一米八的个子。哈哈,大家懂就可以,这身高被抱着多么舒服(害羞,捂脸)
第二,明天开始日更~时间是中午11点52分,但是jj的延迟……大家又懂了,所以在12点左右应该能看。我算好学生党11点半下课,12点开始休息,能看几分钟,上班族最晚差不多也12点开始吃饭了。晚上的话大家太累了,就不让大人上网看书了,看看电视就睡吧。
第三,十一快乐,多出去玩一玩~对了,希望跟云南的妹子交个朋友,有文章想写到云南,但是没什么空去旅游~忧桑呢
高珩的身高其实有一米七五左右,在学堂里已算鹤立鸡群,但当他站在这个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男人面前,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迫使他低头、退缩。
眼风里扫见简希的脸色微白,他大约能猜晓两人的关系不合,这个男人多数是被简父强牵到简希身边的。
高珩短短思略了片刻,猜想到简希的心意后松了一口气,正视眼前标榜着少将军衔的人微微笑道:“我是高珩,简希的同学。”
觑了觑对方的一双白色手套,识趣地将双手压在身后,这种人即便和他客套的行虚礼,他大约也不会给自己面子。高珩的嘴角勾着一抹冷讽,何况他也不想和统军的人表示多余的友好。
“沈少华,小希的未婚人。”俊朗的五官弧线下意识地弯上趣味盎然的度数,他不过离开杭州半天,便有狡猾的狐狸出来觊觎他的食物了。
从顾乔梁搜刮到的资料来看,面前的清秀少年不过二十三岁,从小便在两级师范里钉着,无一差评记录,算是长辈眼里的乖乖牌。简希是三年前入的学堂,受他照顾不少,他瞒着父母师长,在背地里私自建设起来的青年堂,也有简希的一份。
沈少华知道要不牵连简希,而将这些青年学生击垮,暂时有些难度,却也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二十三岁的年轻人,毕竟太嫩,他从不放在眼里。
“小希入学的三年里,受到你很多照顾,我代替她的父亲对你表示谢意。”三分诚意,七分威气,言简意赅,简希和他是简父承认的璧人,世俗里的白衣卿相,万万不要痴心妄想高攀龙凤。
官场里的话有许多是需要反复推敲的,高珩在这方面涉世不深,皱着眉斟酌也不能摸出此话的深意,只保持着笑回了一句:“身为学长,照顾新生是义不容辞的。”
“当然,小希八岁的时候在我家就像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我当时就觉得她该进社会里磨练,学校也算是社会的缩影。大树林里有千万种鸟,小树林里也不下百余种了,我相信她在学校里应该学到很多,对不对?”
沈少华看着简希,眼底抹上一层明暗不清的颜色,其中稍带了些宠溺的意味。
简希其实不记得八岁的事情,对沈少华的印象滞留在昨日的初见上面。
她皱眉思考是否如他所说,曾经在他家小住过一段时间的事情,高珩已经微愣开口:“你和简希从小就认识?”
沈少华笑道:“我的父亲和小希的爸爸是世交,也是战友。”他很乐意将类似能表现沈简两家亲密的情报,巨细靡遗地透露给高珩听。
只要他有这个承受能力。
高珩无疑有一瞬间似被痛击了一下心脏,整个人木在原地,神思游离。
简希虽然通透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但男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并不是心思够细就能摸出主心骨的。
她夹在两个人的中间,顿觉头顶上的气压整整高出一倍,若不是陆双双的一声灵越的呼喊,她险些就要窒息。
“你们杵在这里做什么呢?还去不去吃饭?”陆双双从十米外的池塘边就遥遥看见三人木头似的站着,因不明所以,便加紧了脚步赶过来询问。
但在见到沈少华的一瞬间,她顿时好像被一张打了死结的网罩住,移不开视线。
世间的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与身俱来的人格魅力,而沈少华的魅力不仅卓尔不群,加上后天修筑起来的周正气质,最是能吸引异性的关注。
陆双双也不出陈因的行列,在他的脸上震留之久,直到简希扯着她脑袋后的大麻花辫,才立即别开了眼,脸上微红。
“你怎么也犯傻了?”简希再度皱眉,区区一个沈少华让她两个高智慧干部同学统统成了白痴木桩,那还得了。
“胡说什么呢!”陆双双皱巴起五官,再次微微觑了沈少华。这身军装明显是军统的人,但却和简希站在一处……
她想起简希的父亲之后,瞬间了然,又瞥到高珩不自然的神情,心下便觉得沈少华此人城府极深,真正的高危份子。
气氛正有些玄妙,简希感觉自己被三根顶着鼎炉的柱子编排在外,她思量着是否要破釜沉舟,沈少华便出言打破僵局:“刚才听你同学说要吃饭,我才想到日已西移,你饿不饿,先去把晚饭解决了。”顿了顿,扫了陆双双和高珩两眼,再笑道:“这里我年纪最大,所以我请客。”
***
‘川缘’是石牌楼里新开的川菜馆,据说结合了杭州人的口味,减低了辣度。
老板娘端着菜单扭腰摆臀而来时,是这么介绍的:“姑娘家多吃点辣的养颜,我们蜀地的每一户每一家,这餐餐顿顿,哪一回是不吃辣的,正是靠辣食补,那些川妹子才各个皮薄肉嫩,掐一下都能掐出水来!”
“不会是,咳,辣椒水吧。”简希在老板娘说的话后,被茶水呛了一下。
沈少华赶在陆双双前头递出了手帕,硬擦上她的双唇,还未吃上辣,便被擦出一片殷虹。
简希瞪了他一眼,转过身不去理睬。
沈少华浅笑,对这样的相处模式沉浸其中。他招手唤老板娘呈上餐单,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问了一圈:“想吃什么?”
两个人发呆,一个人闹别扭。
他笑了笑,随手点了一桌所谓的招牌菜说:“小姑娘毕竟是江南人,辣的少放些。”
老板娘很有眼色,看得懂他一身军装绝不是纸老虎,随意唬唬人用的,只得立马应声赔笑,欠了身回内厨按军老爷的分付办事。
沈少华见简希杯中已然空空如也,亲自端起茶壶替她斟满:“还真饿了,转眼已经被你灌下两杯了,我看这茶壶也要见地了。”
简希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察觉到沈少华此人脸皮之厚,可达十座城墙叠加,她的粗言鄙语他只当垃圾丢掉,丝毫不介意,况且沈家公子博学多见,良莠齐全。即便她用再多诘屈聱牙的晦涩文字去刁难他,估计也是无疾而终,他都听得懂,并作出相应的反击。到时候吃闷亏的,还是自己。
简希看了他一眼,还当真亲自为她斟茶倒水。她笑了笑说:“我就是个抽水机加饭桶,我到了你们家恐怕就要当个不知餍足的败家媳妇,你要不考虑考虑当场退婚,改娶贤良淑德的千金小姐?”
沈少华笑道:“我看你在简家钉了二十多年,也没把简家败光,这种程度顶多是个小型沙漏,和无底洞相差甚远。你放心,公婆家还是养得起你这只肥猫的。”
简希一愣,伸手摸了摸小肚子上的一层肉,火气蓦地烧上来了,咬牙暗暗骂道:“你才是肥猫,你全家都是肥猫!”
少华笑了笑,弯着眉眼道:“我怎么似乎听见你在磨牙,嘴里嘀嘀咕咕的在骂什么?不会在说我才是肥猫,沈家全家都是充满油膘的肥猫吧。”
真是个人精!
简希被他的话击中本垒,瞬间噤声。这个男人摸透了女人的心思,即便如她这般年纪,这般性格,也能在十分里猜到九分,本领之高超,道行之高深。
她蹙眉,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个未婚人,若她往后要在心里藏些小心思,捣鼓些小猫腻,都被能被他洞若观火,那还得了。
简希一面思量着如何解除两人的婚约,一面那筷子沾了茶水,在桌上鬼画符。
少华幽幽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嘟着红唇念念有词,手上一刻不能停歇地做小动作,心底大概不是咒骂他,就是动辄要想办法解除婚约,好摆脱他这个大麻烦。
毕竟,两个人的信仰和效忠的对象南辕北辙。
他想了片刻,笑着和某个神叨叨念着的人开玩笑:“你这是在画符咒咒我?我这个人命硬,你这样是咒不死我的。来,拿着这个。”他将随身携带的黑色手帕塞进简希的手里,握紧,笑道:“用这个绑一个小人,天天扎它,指不准能扎死我。不过我小时候确实被这类巫蛊之术害过,但是被咒的我至今好好的,咒我的那个人却已经死了。”
摆明了是反咒她死!
那原本被她牢牢按在喉咙的怒火顷刻有冲出七窍的趋势,老板娘却亲自呈上锅盘,媚笑声不绝于耳,简希才慢慢稳住被点起的怒气,将平日里的沉稳重新端出来,瞥了一眼那个面带微笑的男人,伸筷子捞菜。
“怎么不说话了,还想不想咒我?”他继续开玩笑。
“我饿了,不说话,吃饱了再咒你。”她不觉地用了娇蛮的语气,自己也没有发现。
少华忍住笑,只在嘴角微微展现,眸中带怜道:“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简希没理他,兀自风生水起地餍足五脏庙,满脸写上了‘食不言,勿打扰’的字样。
直至一顿饭过半,餐桌上的四人依然沉默不言,除了中途老板娘欢声笑语地来打了一轮招呼,沈少华客套地回了两句之后,就再也没出过声音。
整个包厢似乎被外面的大厅所孤立,鸦雀无声。
简希已有八分饱足感,正吃到一口剁椒鱼里的辣椒,猛地被呛到,咳了两声。
拿起沈少华的手帕,捂住嘴咳了出来,再包好那块手帕,蹂躏了两下,丢还给它的主人。
少华将她的一系列举动看在眼里,眉头也不皱一下,默默收下那团走形的手帕。
简希放下手中的碗筷,顶了顶身边愁眉不展的陆双双:“你吃不吃得惯,辣不辣?”
陆双双木木地回答:“还好。”
简希皱眉:“你到底怎么了?”
她突然愣了愣,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