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不算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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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不算事儿- 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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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高校尉带出来的兵,我还有什么信不过的?”苏珺嫣然一笑,随后转向依旧直直凝视着她神色复杂的苏玉,开口道,“我们还是快些进去罢,你大哥一直在担心于你。”

与苏珺一同进了内室,苏玉一眼便望见了从床上半撑起身子看向这边的的苏逍,与他冒着怒火的视线对上,苏玉的心一虚,放慢了脚步走到了苏逍的床榻边停下。

苏逍怒斥道:“你这丫头怎能如此胆大妄为,竟然跑去将那于明堂的追兵引开!你可想过若是真的被他们捉住,后果会如何?!”

苏玉抿了抿唇,开口轻唤:“大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我看你是想当我大姐!”苏逍冷哼了一声,视线却紧盯着苏玉将她上上下下扫视了个遍,不停歇地开口问道,“你之后可与于明堂的追兵遭遇上?可有哪里受了伤?是连夜赶回来的么?现在累不累?”

苏玉被苏逍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哭笑不得,心中杂乱的心绪也舒缓不少,对着苏逍摇了摇头道:“我一切都好,但是秦砚在回来的路上发起了高热,到现在还未退去。”

一直坐在八仙桌旁的苏珺端着茶盏,手却无端地一颤。苏逍因为侧对着她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可苏玉却看得一清二楚,情不自禁向苏珺的方向看去,却发现她的视线亦落在自己的身上,嘴唇紧抿,面上的神情言而又止。

“怎么了?”苏玉问道。

苏珺的喉咙微动,正要开口说话,却被白青推门而入的声音打断。

白青手上端着一碗搅成糊状的药膏进来,在内室的入口处向着屋内的三人行了礼之后,才走到苏玉的面前对着她声音闷闷道:“公子让我将这药膏拿过来给苏少将军涂上,这药膏有生肌止血的功效,苏少将军现在用刚刚好。”

苏玉点了点头,将床榻旁的位置让给了白青,口中问道:“他现在可好,那热症是否退下了?”

苏珺亦抬起眸来看向白青。

白青低垂着的眼帘将所有的情绪收敛在一片阴影之中:“公子没有什么大碍,现下已经歇下了,在临睡前叮嘱白青莫要让任何人去打扰他。”

“那我便待他醒了之后再去看他。”苏玉松了一口气道,“昨日夜里他无论如何呼唤都不醒的样子,看得人提心吊胆的。”

白青搅拌药膏的手一顿,竹板与白瓷碗边沿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玲玲之音。

坐在床榻上的苏逍突然开口道:“既然一切无事,便都回去休息罢,这几日大家一直在路上颠簸,想必都累坏了。”

整整一日在逃亡之中度过,苏玉确实觉得十分疲倦,只是眼下却有比休憩重要万分的事情待她去处理。

口中应了苏逍一声,苏玉跟着苏珺一同向他告辞,姊妹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厢房,却谁都没有先开口,待一同来到内院最深处的一间布置精细齐整的小屋门前时,苏珺的脚步一顿,这才转过身来面对着苏玉。

“有什么话,进来说罢。”

苏玉的面色沉敛,随着苏珺一同踏入屋内。

在姊妹二人准备开诚布公之时,秦砚却对于苏珺在此的事情毫不知情。白青见到了秦砚这番模样便慌了神,又哪里还能想起其他的事情。

而方才白青对苏玉所说关于秦砚的话,自然也出自秦砚的叮嘱,完全不是真话。此刻的秦砚一人在床榻之间痛苦辗转,因为疼痛而偶尔短暂地陷入昏迷于他来说已经是奢侈,又怎么可能安稳的睡过去。

四肢百骸之下蔓延着剧烈的疼痛,每一次发作便仿佛是被人将全身的脉络一点一点的搓揉震碎,然后再毫不留情的用针扎着将它重新缝合在一起一般。秦砚面无人色,即便神志陷入了昏沉,那疼痛却并未随之钝化,即便是动作轻微的呼吸都能卷起一翻新的彻骨疼痛,将所有的理智都冲击成碎片。

白青方才临走前特意将秦砚的手指包扎完毕,而现在那纱布却已被殷红的鲜血洇染了一层又一层。

秦砚的面色惨白,满布全身的剧痛在叫嚣着让他放肆哀嚎,支离破碎的理智却在声音即将破口而出的时候归拢,告诫他不要发出任何声音,要咬紧嘴唇将它们重新吞入腹中。

思绪仿佛又回到国破家亡的那一年,叛军冲入皇宫之中残忍屠杀,母妃便是这样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将他与皇长女一同搡入皇宫密道。

秦砚仍然记得当时自己的脑中一片轰鸣,只能透过被泪水洇地模糊的视线看到母妃的唇张张合合,虽然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可秦砚却知道她一定在不停地重复:“莫要哭,莫出声……快走,快些走……”

“母妃!”秦砚发疯了一般扑了上去,用手指死死扣住贤妃的胳膊,将她拼命地往密道里拉扯,“要走一起走!”

只是那时的秦砚年纪尚幼,又哪里抵得过成年人的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贤妃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紧接着回应他的,便是密道的石门轰然关闭的声音。

那时的秦砚还叫晏斐,虽然才九岁,却已懂得了许多事情。他知道这一道石门永远不会再打开,也知道此间一去与母妃便是天人永隔,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除了母妃的那句“莫出声,快些走”他什么都做不了。

将已然瘫软在地上的皇长女晏媺一把拉起。说是皇长女,其实她也只比晏斐年长了三岁而已。母妃身为贤妃,平日里待非她所出的皇子皇女们都不错,皇长女虽是帝后所出,却不甚受宠,是以平日里更喜欢与平易近人的贤妃黏在一处。

而今日若是她不来……晏斐死死攥住皇长女的手,眸中迸发出滚滚恨意。

晏媺被他狰狞的表情所吓,挣开了他的手后退了两步,神情中带着戒备之色。见日里温润清朗的五弟,竟然也会变成这副模样。

晏斐阖了眼,再睁眼时,布满血丝的双眸越过了晏媺直直落在那扇紧闭的石门上。半晌之后,他的双腿一弯直直跪了下去,对着那扇石门狠狠磕了三个响头之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晏媺与石门第二眼。

这条密道从贤妃所居的清韵殿一直通向宫外,就连晏斐自己都不知道它有多长。

密道之中漆黑阴寒,越往深走便越发伸手不见五指,晏斐伸出手一路摩挲着艰难前行,遇到路口狭窄处,便手脚并用地一步一步向前怕。耳中的轰鸣之声没有丝毫减弱,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气力可以支撑多久,脑中只剩下了石门被封住的那一霎母妃口中不断重复的那句话。

晏斐就这样一直不停歇地走了不知多久,直到眼前渐渐发黑,自己的手脚除了颤抖之外再也无力动作之时,才心灰意冷地意识到这如噩梦般的一切怕是再没有终结的时候了。

国之将破之际,父皇为保皇族不受凌~辱,为每位皇子皇女与妃嫔都赐下了一粒丸药。这丸药虽不至于立时见血封喉,发作起来却会让人渐渐四肢无力,慢慢窒息而死。

晏斐因为年纪尚幼,毒性发作比晏媺要早上许多,待到他终于不甘心地放弃挣扎的时候,便觉得有人背着他一步一步向前移。勉强撑开眼皮张望,他才发现那人竟然是晏媺。

身为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皇女,晏媺的气力显然不大,每负着晏斐走一段路,便要停下来安歇片刻,然后再将他背起来继续一步一步向前挪动。晏斐伏在晏媺的背上,能看到她的汗水从颈间滑下,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将领口与背上的衣服洇湿了一大片。有好几次在晏斐觉得晏媺这次倒下便再也站不起来的时候,她却重新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将他重新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晏斐的睫毛颤了颤,口吻却淡漠如冰:“我身上的毒已经发作,回天乏术了。你自己走罢,出了这密道到达有人烟之处,兴许可以寻到人救你一命,解了身上的毒。”


第一卷第一百三十四章 

晏媺已经累得连喘气都艰难;却死死咬紧牙关又向前蹒跚了几步,声音发飘道:“要死……便死一起。”

她背上的晏斐却陷入了昏迷。

两人便这样缓慢地一步一步向前挪,待到前方天光大亮;眼前倏然豁然开朗的时候,晏斐被强烈的光线照得清醒了一瞬;努力睁了睁眼,一直紧咬着的下颌终于松了松,开口反复呜咽着两个字。

“母妃……”床榻之上的秦砚开口低声喃喃,声音却模糊不清;仿佛被溺在深深的幽涧之中一般。

这一声微不可闻的呢喃似是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眼前好不容易重拾的光亮蓦地暗了下去,秦砚终于得偿所愿坠入一片漆黑之中。

正在听苏珺讲述这几年境况的苏玉蹙了蹙眉。

苏珺的话音一顿,看着苏玉神色黯淡道:“之卿与张启亦师亦友;你们方一至张宅,张启便将此事告知了我们。我并非不想见你们,只是没脸再出现在你们面前而已。”

苏玉黛眉拧得更紧:“你既然从张捕快口中得到我们的消息,自然知道大哥那个时候的情形有多险峻,只是到了那种时候,你所顾虑的不是大哥的安危,而是你自己的颜面。”

“我不是。”苏珺低垂了眼眸摇头道,“我心中亦关心于大哥,自从张启口中得知大哥重伤昏迷,我终日惶惶不安,每天晚上闭上眼睛,脑中便是大哥身上染着鲜血倒在沙场中的画面。”

苏玉口吻平淡道:“是么?”

苏珺抿了抿唇。

秦砚在昏昏沉沉之中,隐约觉得有人在用浸了清水的帕子擦拭着自己额头的汗水,那只手应是在颤抖,落到了自己的额上的力道便有些失了分寸。

“母妃……”秦砚又低声呢喃了一句,意识尚存,眼睛却无论怎样都无法睁开。秦砚觉得自己在惊涛骇浪间挣扎,只要稍有倦怠,就会被它重新滚滚吞噬。

又一轮剧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秦砚动了动嘴唇,这回却没有发出声音。

浑身被绞碎一般的剧痛将晏斐从昏沉之中撕扯了回来,晏斐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终于吃力地将眼帘抬了起来。

入目处,自己的床榻旁坐着一位身着雪青布衣的青年男子,那男子眉目俊逸,手中捧着一个青瓷药碗,一弯清俊的眉眼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自己。

“你醒了?”那男子道。

晏斐忍着身上的剧痛眯了眯眼,细致地观察了一圈周遭。

此时的他置身于一个简陋朴素的小屋之中,屋内空间狭小到自己身下的那张床榻近乎占了一半的地方,而面前这个青年男子便这般毫无礼数地盘腿坐在他的床头,弯下腰来注视着他。

应是见他久不说话,那青年将已然递到他嘴边的瓷勺放在碗中,用手在他的眼前虚晃了几下,口中问道,“你是个傻子还是个聋子,怎么听到了我的话也不回答?”

晏斐的眉头一蹙,身为皇子,这还是头一回有人以这般大不敬的口吻与自己说话,不禁斥道:“放肆!”

“放肆?”那男子也不恼,反而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晏斐的眉眼,伸手在他下颌轻轻勾了一下,声音轻佻道,“我就是放肆了,你奈我何?”

“你!”晏斐带着稚气的脸因为愤怒而泛起潮红,强忍着钻心的剧痛以手成刀正要劈向那男子,招式行到一半的时候手却倏然顿住,一双幽深的眼睛倏然瞪大,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掌。

那男子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怎么不打了?”

晏斐的背脊颤了颤,动作僵硬地将手重新收了回去,用稚嫩的声音平静道:“你封了我的穴道。”

男子的视线落在晏斐垂下来攥得紧紧的拳头上面,不紧不慢道:“你这小孩儿的反应倒也有些意思。”

晏斐却并未搭理他的调侃,视线依然四处逡巡。

“在找与你一起的那个小美人胚子?”

听到这人如此不尊重的戏称晏媺,晏斐的眉头不禁蹙了蹙,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她在何处?”

“自然在我床上。”那男子大大咧咧道,看到小孩儿瞪向他倏然凌厉的目光,这才慢悠悠改口道,“你也见了这一张床就那么大点儿,你在我徒弟的床上躺着,她自然就得在我的床上躺着,难不成你们俩中有一个人想到躺到地上去?”

晏斐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吐出。此刻他已然摸准了这人的性子,这人脾气古怪,满嘴荒唐言,最喜欢看的便是别人情绪的波动。是以自己面上的表情越是愤怒,他便越觉得开怀。

想通了这点,晏斐将所有的神情沉敛,对着那男子淡淡道:“多谢相救。”

那男子怔了怔:“谁说我救你们了?”

晏斐阖了眼眸,吃力地向下挪动着身体重新躺回到床榻上。

那男子显然不甘被冷落,伸手一推晏斐的肩膀:“好罢,我确实救了你阿姊。在我遇见你们二人时她身上的毒还未发作,解毒于我来说自然是手到擒来。而你……”

晏斐浑身都在火烧一般地灼痛,被他这么一推险些痛得背过气去,本不想搭理他,奈何这人却故意将话吊在此处,怎么都不肯继续再说下去。晏斐年纪尚小,没有太子的定力,被他如此一吊胃口,终于忍不住重新睁开了眼睛。

那男子得逞一笑:“你当时毒已经浸入五脏六腑,饶是我致功于医,却也无法将毒全部逼出来。你现在是否觉得浑身剧痛?那便是因为那些毒在你的经脉之中流动。不过不要紧,待一会儿它们在你的经脉之中扎根,那才是疼痛最难忍的时候,到时只怕会比现在还要疼上成百上千倍。”

现在这般全身骨骼被碾碎一般的疼痛就已经让晏斐备受折磨,他很难想象那比现在这样还要重上千百倍的疼痛会不会将他活活痛死。

似是看出了晏斐竭力掩饰的平静面容下的惊恐,男子玩味地笑了笑,从衣袖之中掏出一个锦盒,盒中放着两颗浑圆有光泽的丸药,只消看一眼,便知道它们不是凡品。

将那丸药举到晏斐的面前,男子笑了笑:“这是我炼制的定元丹。定元丹镇定血脉,三元归墟,可在你身上的剧痛扎根的时候让你无知无觉地假死过去,待你清醒的时候,毒已然扎根完毕,自然就可以免受万痛噬心的煎熬。”

晏斐的眼珠缓缓转动,开口道:“条件。”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男子口中赞叹道,将锦盒在晏斐的眼前晃了晃,然后才继续道,“我看你年纪不大,却思维缜密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以后必然会有一番大作为。可我却不想你有什么作为,以后便跟在我的身边做个药僮,放下心中复仇的念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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