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朝。”他轻唤。那人好像正沉思，怔了下，微微回头。
“我们还回来吧。”他伸手轻轻推着那人的背，注视着他被微光照亮的脸。
“……嗯。”轻柔却坚定的，戚少商感觉他往自己手臂上靠了靠。便上前些，把半个肩给他依着。这时候他才看见那人眼睛里，似乎有些迷惘的，不知道在看着哪里。便笑道：
“顾大公子发呆呢……”那人也笑了。却没有搭话。似乎还在想些什么。戚少商有点高兴。早就放弃了拿自己的道义去衡量他的自己，打从心眼里希望他知道被尊敬崇拜的滋味。因为他实在是个应该被碰在人们心尖上的人物。
“月亮……”那人轻轻的道。白天刮了一天风，结果晚上的天空，比昨天还要明亮清澈干净。两人停住了脚步。顾惜朝没动，他只是抬头，在戚少商面前拉出一条华美的曲线来。戚少商伸出手臂让他更踏实些。那人喃喃的道：
“少商，你可有什么话要说的。”
“想我说什么？”
“什么侠义阿，道义阿，悔过阿……”他轻轻的，嗓音像夜风的一部分。
“我哪儿还有什么侠义道义。”戚少商看着那人低低的笑。“你又要悔什么过？”
“你以前让我悔什么过？”那人转头看他。鼻息就停在戚少商脸颊边。
“我忘记了……”他笑。知道那人在记恨他。
“我是个坏人吧……”那人吃吃的笑，重又去看月亮，“可是我没有做坏事。我顾惜朝有的还是一颗尽忠报国的心。跟你戚少商是一样的。”
戚少商微微搂了搂他的腰。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他都明白。
“可是，我也不一定真的无悔。”他离开戚少商的肩怀，转过身来。月光正好照在他背后，显得有些寂寞。
“那天，如果你躲，甚至眉头皱一下，眼睛闪躲一下，我就用小斧杀了你。然后去陪晚情……只可惜，整个晚上，我都没找到借口杀你。所以我也没办法死。就欠下了晚情的债，除了陪他死之外无法还清的债……不过看着小斧直直的朝自己飞过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全天下找不出来第二个。不愧为戚大侠。为了这个欠下不能还的债，我认了。”他低着眉沉吟一下，抬起头来。
“大当家的，你说是你欠我的，还是我欠你的。”
戚少商想了想，“我欠你的。”
顾惜朝怔了怔，忽然笑了。他转身朝前走去。风里听到他说：
“我好像醉了……。”
戚少商小心的跟在那人身后。他想现在的他，一定很想能跟晚情谈琴聊天至到天明的……
这种想法，让戚少商皱起了眉头。
进帐，那人直奔卧榻，什么都不管，就睡着了。戚少商默默地帮他脱了鞋袜，把被子盖好，想着他的伤口是不是应该看一下……可是看他睡得香甜，大概是无碍的。他在他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抚过他的圆润的脸颊，有些瘦削的下巴。微微跳动的眼睑，鼻，唇……他忽然觉得有些累。因为有些东西，是他戚少商无论如何给不了顾惜朝的。他知道顾惜朝从来不亏欠谁的，不依赖谁的。如今……却亏欠一个已死去的人活下去的承诺……如果不是自己把铁手强支走。他怕是早就把铁手杀了，配晚情去了。
为什么不躲？
戚少商轻轻的笑。
因为我知道你根本不会杀我。惜朝，你也不可能从我这儿得到离开的借口……他俯身，在那光润的额头上留下一吻。那一刻，觉得自己入深陷流沙里的恐惧，又如牵着他遨游在天际的快乐。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这样……
他微微摇头苦笑，轻轻起身，慢慢走出帐外。
他的脚步声刚刚消失。本该熟睡的人却睁着眼睛，清清楚楚地看着帐篷顶。眼角一滴泪滑落。他几不可闻的说了句话。复闭上眼。
何必给自己设下结局早就揭晓的赌局呢……
第二天一大早，顾惜朝便和戚少商来到山寨各处察看。
主要增加的储水桶，房檐上的流水槽，重新规划了的校场兵营宿舍等处，还有新建的攻防，地道，储藏室等等，顾惜朝都一一指点叮嘱了。把山下的两个月速成先生叫来，把息红泪给的书挑几本送了。最后，把穆鸠平叫了来。
先是挑了几句三字经让他背。又出了几首诗。最后提了半个对子。穆鸠平吭吭巴巴的都算说出来了，总算不用最后一天了还要看瓜。戚少商在旁边看，知道顾惜朝没有为难老八。不过他倒是喜欢看那人意气风发的样子。瞪眼，冷盯，讥诮讽刺把各穆鸠平弄得怎么做怎么不对。他就很不给兄弟面子的大笑。看那人快乐得弯了眼角眉梢。
日头上了天中间，顾惜朝合上书，淡淡的道：
“你现在学本来就晚了，而且天生的有力气没脑子。倒也不用做什么状元的白日梦。把息大娘留得书看看，以后能自己看懂寨里的账目就行了。工程那里我把该留得都留下了。这儿是你大当家的养老地儿。要是你不想他老了当要饭的就好好看着。别出乱子。”语闭，起身。
戚少商也起身，随着那人往外走去。
身后“扑通”一声，
“穆鸠平送顾先生，……”
“罢了，学什么没会，膝盖骨倒比什么都软。”头也没回，青衣闪身出去了。
“大当家的……”
戚少商回过头来笑道：
“好好干，老八，大家伙儿现在都指望着你呢。”
那时戚少商第一次看见穆鸠平哭得稀里哗啦。
上车，戚少商赶车。那人坐在车厢里静静的。刚才离开，几乎全山的人都跟在后面送了又送。不知道现在还用不用走小林子隐藏行踪了。戚少商抬头看看天，扯开两个大大的酒窝。风有些热起来，大概盛夏要到了。深呼吸一口，舒爽得无以伦比。他觉得过去那三年，是天上掉下个大肉包子，砸在他戚少商头上了。
“笑什么呢，怕黑吓傻了？”那人从车厢里探出身来，手里拿着半个切了瓣的苹果。
戚少商傻傻的嘿嘿几声。这才发现天都黑透了。
他回头看那人，鼻翼间却闻到甜甜的果味。那人用把小刀插着块苹果递在嘴边。某人很夸张的啊呜一口吞下，招来半个白眼。
“大当家的……我有话要说……”那人淡淡的声音飘在空中，似乎就是扶着飞鸟冲向云端的那整风。
“你要说雷家庄的事？”戚少商笑，但不轻松。
“……你知道？”听不出来是在欢喜还是在烦恼。
“嗯，老八也知道。”张口再吞下一块苹果，龙牙咬得咔嚓咔嚓响。
“……你别来凑热闹。”好像有点烦恼。
“凑什么热闹？”戚少商使劲往夜色里看。
“……”
两个人随着马车一晃一晃，直到那个苹果吃完了，顾惜朝把刀刃擦干净要往怀里放，
“那把刀……”
“无名的碎片做的。”顾惜朝笑笑。拿在手里，似乎还能感觉到无名的剑气。
“一直带着？”
“嗯……留着杀你，要不杀我。”那人似乎在笑。
戚少商收缰绳拉住马车，移身一手扣着那人的后脑拉到面前，
“那有什么区别？”他问的有些痛心。
黑暗中，他也知道那人无可奈何的笑。他的前襟好像被抓住了，他的人还被摁进车厢里了。戚少商笑着，承受着那人的重量。
“有区别。”
温热的鼻息在正上方，那人看着他呐……不知道他能不能看的见那条龙无奈的模样……
“杀了我，你虽死，还要伤心。”
戚少商咬牙，一手把他的头压在自己颈旁，什么都不用再说了……
“……大当家的，你要记得顾惜朝不论何时都是那句话，人生得一知己，今生已无怨无悔。”
戚少商把牙咬得咯咯的响。
不能说不要去了，我们可以直接上京城。
不能说不要说这些，我听了不如现在杀了我，让你尝尝是什么滋味。
不能说……
不能让那人小看了自己……自己是那人最后的一个人了不是吗……
不知道深喘了多久，戚少商才攒足了力气，
“我答应你记得这句话。你能不能也答应我记得一句话。”
那人沉默了很久。戚少商知道他自从对那个女子失信，已不再承诺。可是他一定得要一个，才能松的开手。
“好。”那人似乎慎重的开口。
戚少商托起他的脸，面对面的，又看不见对面的
“我戚少商和顾惜朝是一条命。你死他死，你亡他亡。”
似乎有冰凉的雨落下两三滴。
听到那人笑着：“若有一丝生机，惜朝绝不相负。”
戚少商其实想说谢谢。
这个承诺，顾惜朝这辈子，只给了他戚少商一个人。
可是他现在，却恨不得那人能收回这句话，把人留下。
“你想怎么做？”
“总觉得大当家的好像已经给我铺了点路。”
“……只能靠雷老夫人……”
“……惜朝知道了。”
“希望……”戚少商说不出来。他站在那人对面，相隔不过一臂，可是不能说……
“早点回来，给你做好吃的。”他笑了。
“你做的饭惜朝领教了。”他也笑了。
“……大当家的……这是最后一次。”那人的目光坚定如常。唇边的微笑也如常。
“……我知道。……去吧。”
那人便大步大步的超那扇高高的，厚厚的铜门走去，推门，闪身，关门。
留给身后人一争个空茫的世界。
戚少商看着那门怔了怔，绝然转身离开。
希望自己受的那一百三十七鞭，杖，流水阵能给那人一个说话的机会……让他还上些对那个美丽女子的亏欠，然后放心跟着我走吧。戚少商和他一道去给你赔上下辈子，下下辈子。
他看着他们来时的方向，那树灯笼，该还好好的吧……不得已，老八还要靠那个送他回她的身边，送自己回他的身边呢……
偶棉滴小顾，偶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让乃挂掉？还一死两命……（这句话好像有点……）
偶棉滴小顾，偶怎么可能不虐虐就放你和包子过神仙滴生活？放心吧，生活是公平滴，但是偶滴文素不公平滴，绝对不可能毁容或者落下残疾滴。
难道今天熬夜出第5？偶滴才思，黄果树瀑布喷
等PIA的某昕上
＇元宝＋七略＇＇独发WD＇如果没有你5——熬夜写文的快感~~到京城就平坑？
当三个黄果树瀑布文思喷涌在偶滴心中，不写会死人滴。
偶QM到让自己感动……小顾，偶对你是在是太好鸟……包子，偶写滴偶都要爱上你鸟……
走火入魔的先兆……
尽量PIA，好像偶又往文言文发展去鸟
汗~~
5
门里门外两重天。
顾惜朝闪身进门后，便往中庭走。周围在忙忙碌碌的人看到他便慢慢放下手中的活计，围拢过来。到离正殿台阶还有个二三十步是，他停下。等着有人问话。
余光一扫，周围大概有三四百号人。大部分都没有拿着兵器家伙。但是细看人人脚下，不管男女老幼十有七八身上都有工夫。顾惜朝微微一笑，情况似乎比想象的要好多了。
等了不一会儿，一个在头顶梳着两个发髻的小女孩“噔噔噔”的从大殿里跑了出来。停在顾惜朝身前几步，抬着头有些懵懂的眼神上下扫了一圈。
顾惜朝微微躬身。惊觉着小女孩似乎下盘功夫在此所有人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当时自己虽下过令，屠过城，杀过这里的人，但对雷家庄的底细还是摸不透的。如今他自是处处小心。所以如今也提点注意。
“你就是顾惜朝？”小女孩笑着问，露出两颗小虎牙。
“在下正是顾惜朝。”
他一语出，周围马上爆发出压抑的雷鸣。
唯顾惜朝和那小女孩不为所动。小女孩静静的仰头看着他，忽然冷笑一声
“好，好得很。跟我来。”
顾惜朝微微一笑，倒像听到声赞扬，随着小女孩依旧是一派悠闲公子模样，一步一步进入内殿。
当年他一把火烧了雷家庄之后，曾经和晚情带着些银两登门表示愿意帮助他们重建雷家庄。结果被当成仇人赶出。当时看到未成型的建筑莫非就是此？这大殿极深，阳光早以止步，两壁上忽明忽暗的火焰成了唯一的光源。他眼角左右一扫，似乎看见些机关暗器，想来这附近就有道石门之类分隔内外。没想到雷家庄另有洞天……顾惜朝不觉得有些后悔当初的做法唐突了。他又轻笑，什么后悔不后悔，想那些个有的没的有什么用。
“这殿堂，还入得了顾公子的法眼吧。”虽然在大殿中，声音如钟不算什么稀奇。可这声音听起来竟然如在耳旁般清楚……
“过奖，顾惜朝不敢枉加评判。只不过想看起来正殿所依之山体并不敦厚，却被能人造出如此深长的通道，暗自感叹。”顾惜朝淡淡的道。留心看地上的砖块。知道自己这是往地下去了。天花板未曾见高。大概专门随着地面倾斜以掩人耳目。
“哼。”
顾惜朝听出几分得意。一面微微放心。一面又担心。这地方如果他们不让自己走，自己是决计出不来的。又想起戚少商临走的话，忽然想到走出这里大概不算是个问题。否则那人怎么可能不提醒。于是收回心来，专心跟着前面的引路人。
大概又走了一刻钟，灯光大了起来。顾惜朝知道大概地方就要到了。果然，不过二十步一转，出现一灯火通明的房间。顾惜朝稍微打量，也没有什么不寻常，只是屋顶大概有四五丈高。正对着一加佛龛，上面供奉着的，不是雷卷等人的灵位是什么。佛龛前跪着一人背对着顾惜朝。看年龄背影，大概就是那个能救自己命的雷老夫人。给自己带路那小女孩此时以跳上两个台阶，跑到那人身边，大声道：
“夫人夫人，杀雷卷哥哥的人我带来了。”
顾惜朝心下一沉。这阵仗架势倒有些血债血倡的意思。但脸上仍然是那幅淡定清高。轻轻躬身行礼道：
“在下顾惜朝，夫人有礼。”
那人影向小女孩轻哧道：“不得无礼。”小女孩瞪顾惜朝一眼，慢慢走到一边站好。那妇人就慢慢转过脸来，上前两步向顾惜朝微微一福。
“顾公子有礼。”
顾惜朝一听大吃一惊，这女子，不是沈边儿是谁！心想戚少商阿戚少商，我怕是回不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