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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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面埋伏-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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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灭的光影中,云十四身上连中数枪,慢慢跪倒而死。    
      死时,云十四还兀自挡在帮主跟前,怒视窗外。    
      柳云飞书写的手指也变慢。    
      他像在留恋着什么……    
      是留恋诗中的勃勃生趣,还是留恋他的显赫帮会?是留恋他的目盲女儿,还是他的秘密情人?    
      他掌握着太多秘密。情人,也是他的秘密之一……    
      忽然,窗外黑夜中如狂风劲扫般,响过一阵尖锐呼啸。是飞刀之声!    
      柳云飞手指停住。    
      他盯着写到一半的诗,表情无喜无悲。    
      那是一种枯槁的默然。    
      片刻的寂静。然后,屋顶“啪啪啪”地落下几具尸体,夹杂着铁标枪脱手的叮当声。    
      “飞鹰营”的这批伏兵竟瞬间被歼!    
      紧接着,一个青衫汉子蒙着面,缓缓进来,步态洒脱不羁。    
      柳云飞不看,只默默盯着几案。    
      青衫汉子不看他,也望向几案。    
      蒙面中的眼睛,异常锐利,一下辨出写至半途的诗句:    
      “列缺霹雳,    
      丘峦崩摧。    
      洞天石扇,    
      訇然中开……”    
      青衫汉子诡秘一笑,替柳云飞念出了接下来未写出的几句。    
      柳云飞仍不抬头。    
      灯芯一颓,屋内彻底陷入黑暗……


姓氏笔划死里逃生(1)

    “你来了。”柳云飞淡淡地说。    
      窗外,八月十四的月光照耀进来,落到两个人身上,一个青布蒙面,一个满胸血污。    
      他俩的四周,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和突兀的短标枪,是血腥屠杀后的现场。    
      月光虽然皎洁,却有一种隐隐悲怆,只差一夜,它圆而未圆。有许多生命停止在这一夜,永远不能抵达团圆。    
      青衫汉子不说话。    
      “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柳云飞又说。    
      “是,我想来看看。”青衫汉子答道。    
      “你看到了什么?”柳云飞说。    
      “诗。”    
      “你明白我为什么写它?”    
      “明白。”    
      “所以,你想来擦掉?”    
      “是的。”    
      ——假如有人在一旁暗中窥听,会觉得他俩的对话完全没头没脑。    
      ——这青衫汉子跟柳云飞究竟是什么关系?    
      ——幸好,对话并没有完。    
      “随风大侠与老夫诗酒相交,此事人人皆知。”柳云飞说。    
      “正是。”    
      “可除了我,天下人没有谁知道你的真面目。”    
      “是的。”    
      “我留下此诗,便是暗示害我者,随风大侠也,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随风也觉得奇怪。”    
      “也许你一疑惑,”柳云飞冷笑道,“把此诗留给外人一睹也不一定。”    
      “帮主行事高深莫测,我的确不明白。”随风道。    
      柳云飞甫一发笑,胸口的鲜血便源源涌出,在月光中森冷无比。    
      ——这段对话,会令旁听者愈发困惑重重。    
      ——青衫汉子的身份是随风大侠,与柳云飞平辈相交,可他为何竟是谋害柳云飞的凶手?    
      “老夫若没猜错的话,此事只有两人参与,”柳云飞叹道,“你,和她!”    
      随风不说话,似乎默认。    
      “你们两个背叛我,也在情理之中。”柳云飞再叹道。    
      “我为帮主忍辱负重多年,而今确实对帮主心寒了。”随风说。    
      “哦,你为何不再忍一忍?”    
      “这些年,我为帮主杀人无数,每多杀一人,便更明白一分——帮主不过是把我当作一把刀使。”随风黯然道。    
      柳云飞沉默。    
      “她和你出卖消息,精心设伏,要老夫今夜赴死?”柳云飞又道。    
      “是。”随风答。    
      “‘飞鹰营’主力精锐悉数埋伏在城东,”随风小心补充,“他们片刻即到,帮主纵有通天神功,也难突重围了。”    
      “可你还是为自己留下了一点时间。”柳云飞语气骤紧。    
      随风一怔,问:“什么意思?”    
      “你有意让‘飞鹰营’主力来迟一步,想借此空隙,见老夫最后一面?”    
      随风不语。    
      “你跟五年前一样,仍掂记着老夫的飞刀绝技。”    
      “不错。可这三年来,我渐渐明白,人生之中有比刀法更可贵之事,所以,今夜帮主传也罢,不传也罢,我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很好,花非花,飞刀杀!”柳云飞道,“当年老夫在一片花丛中练刀,目睹日出日落,花开花谢,悟出了这招绝技‘飞刀杀’!”    
      随风的眼中露出期待。    
      “你不怕老夫使出这招,杀了你?”柳云飞带着嘲笑道。    
      “帮主身患重病,一年前已无法出刀了。”随风试探着说道。    
      “呵,这秘密想必也是她告诉你。”柳云飞苦笑。    
      随风不说话。    
      “‘飞刀杀’的刀诀在我女儿处,”柳云飞缓缓道,“可我叮嘱过,她喜欢哪个男人,方可传他!”    
      随风目光闪动,似在记诵。    
      可这时候,他的眼睛突然瞪大了,带着一种恐惧!那像是兔子碰到了蛇蝎,或者猎手发现了猎物复活!    
          
    


姓氏笔划死里逃生(2)

    因为,在柳云飞手中,不知何时,又多出个鹿皮囊!    
      柳云飞手一翻,三柄飞刀已扣在掌中。    
      刀身弯成奇异的弧形,古朴寒冷!    
      刀一入掌,衰老重伤的柳云飞竟又变成了一头威风凛凛的老狮子!    
      随风身形畏缩,被刀意笼罩。    
      “你刚才的飞刀已使得不错,”柳云飞盯着随风,缓缓道,“可你别忘了,刀有两刃,既能伤人,也能杀己!”    
      随风不敢进退,僵在原地。    
      窗外,有三个人影摇摇晃晃地站起,是“飞鹰营”苏醒的伏兵。    
      柳云飞突然出手,三道寒光,从他掌中夺魄而出!    
      像白练,像月光倾泻。    
      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因为根本不知道该追踪、躲避哪一道。    
      随风只好不躲,绝望地闭上眼,喊了声:“飞刀杀!”    
      岂料,那三道光从他脸颊掠过,窜出了窗外。    
      “嚓”、“嚓”、“嚓”三声轻响,切断了三名刚刚站起的伏兵的咽喉。    
      刀光不停,旋转着飞回屋子。    
      柳云飞抬起手,三把刀像飞回的鸽子“啪”“啪”“啪”闪电般落入掌心!    
      与此同时,柳云飞低吼一声,胸口伤创迸开,无数点鲜红的血花像烈焰般喷出,在静谧的月光下交织成一幅奇异可怖的死亡图景。    
      他凝聚了最后一口气,放出“飞刀杀”!    
      刀诡异,人也诡异。    
      随风命悬一线,刀下逃生!    
      若有人旁观,旁观者一定和心有余悸的随风大侠一样,满怀疑惑——柳云飞临死之前,既然能手刃三敌,为何不杀了随风,而放过了他呢?    
      (五)    
      我得承认,以上这段讲述,对我来说是极其困难的。    
      三十年过去了,我仍记得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其中充满了太多的阴谋、诡秘、血腥和死里逃生。    
      当时我离“飞刀门”帮主柳云飞数尺之遥,直到他怒吼气绝,我的朴刀都不敢向他挥出,事后我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汗。    
      但我是刘捕头。一名好捕头不仅要沉得住气,还要善于整理归纳自己的观察所得,因为捕头不是独行侠、不是逾墙盗,对看到的事情不能撒手不管,置于脑后。一名捕头得向上司或同僚清晰准确地汇报交代,这才叫忠于职守,才叫好捕头。    
      以下是我作为刘捕头的祥尽交待:    
      ——事发当天,我隐隐觉得情况有异,因为县太爷含糊其辞地说,让我晚上别派弟兄们巡街,尤其是城东和牡丹坊一带。后来我得知,这是“飞鹰营”和“八队”的意思,两支官府精锐秘密开入县城已两日,知道此事的只有县太爷和我。    
      ——我明白晚上可能和“飞刀门”动手,“飞鹰营”和“八队”却瞧不上我们这些县城捕快,不让我们插手。我心生不快,傍晚便悄悄潜入牡丹坊。我是单身汉,无牵无挂,别人管不着我。    
      ——这样,重伤的柳云飞和部下闯入牡丹坊时,我就在现场。“飞鹰营”陡然发动袭击时,我也亲眼目睹。我只是没想到,“飞鹰营”会如此残暴,为剿灭柳云飞不惜血洗无辜,将一干客人和妓院众人悉数屠戮。我有武功,躲过了这一劫,并手握朴刀,缩到了屋角。    
      ——随风大侠干掉屋顶的“飞鹰营”,进来找柳云飞索要刀诀时,我大致听得明白:随风出卖了柳云飞,将柳云飞的行踪泄露给“飞鹰营”。    
      ——回县衙后,我查阅档案,在柳云飞亲朋好友一卷中记载道:随风大侠,与柳云飞乃忘年之交,酷爱李白诗作。据称来无影,去无踪,除柳云飞外无人见过他真面目。他刀法惊人,谣传他曾为柳云飞惩处过数十名叛徒。    
      ——但随风为何背叛柳云飞?其中奥妙,就决非我一个普通捕头所能明白了。    
      ——总之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实难揣度。    
      ——不管怎么说,柳云飞死了,这可是耸动朝廷及江湖的大事!    
      


姓氏笔划死里逃生(3)

    我还记得,那一晚随风纵身从窗口消失后,我从藏身的角落战战兢兢地出来,背上的布衫贴着肉,冷汗湿淋淋地像做了恶梦一样!    
      我两次死里逃生。    
      “飞鹰营”在屋顶大开杀戒时是一次。    
      在柳云飞身侧,没有被他发觉又是一次。    
      若被他看到,将“飞刀杀”朝我使出,我还能有命吗?    
      做一个克尽职守的捕头,真是不容易啊!    
      借助月光,我望着柳云飞地上的尸身,脑子里还回荡着眩目惊心的三道闪电。我自恃刀法不错,主动申调来此地,就为了见识“飞刀门”的刀法。可柳云飞的“飞刀杀”绝技,我连看都看不清!    
      它被使出时,白光茫茫一片,就像水雾,就像鬼魅。我自称“抽刀断水”,我从何断起?    
      这么一想,我脊背上的冷汗便更添一层。    
      我目光往下,看到几案上殷红的酒迹诗句已经被擦掉了。    
      我目光再往下,盯住柳云飞的双手,他手中有鹿皮刀囊和三把弧形飞刀!    
      我心怦怦地跳,悄悄上前,取下了刀囊和飞刀。    
      刀铸虎形花纹,有一股冷腥,一股肃杀威严。    
      仿佛在提醒我人生的危险与恐怖。    
      我轻轻抚摸着刀,带着敬意和畏惧。    
      ——然而我怎么能想到,仅一个多月后,这三把刀中的一把,将撕烂我皮肉,深深地扎入我胸口,那种钻入骨髓的痛感,使我在三十年后重新回顾这段往事时,仍痛不欲生!    
      猛然,屋外有急促的脚步声!    
      我一惊,记起“飞鹰营”的精锐会赶来增援,一想到“飞鹰营”那滥杀无辜的凶残劲头,我头皮发麻,恨不得拔脚快溜。    
      然而门已经被撞开——    
      是一张单纯、焦急,却又令人望去颇感温暖的脸!    
      “啊,大哥,你果然在这儿!”    
      小金嚷嚷道。    
      后来我知道,小金和弟兄们喝着酒,一听说城中出事,就担心我给卷进去——他知道我可是个尽职尽力偏执得很的好捕头。    
      于是他一脚踢开酒桌,提着朴刀往牡丹坊奔来。    
      他才不怕什么“飞刀门”,也不管有没有“飞鹰营”!    
      他只关心我的安危,因为我是他的兄弟!    
      当时,他那亮晶晶的眼睛与满头的汗水,诚挚的神情,真令我感动!    
      又一阵脚步声,小金后面出现几张面孔,是大狗、二马、葫芦和屎坨子,都气喘吁吁,一脸的关切。    
      “哦,弟兄们,我没事,没事……”    
      不知为何,我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的确,经历了一晚的血腥、恐怖与惊栗后,再没有什么比眼前这一切更让人感到温暖了。


人性温暖和大屠杀他姓金

    他姓金,是一个极其乐观、开朗、讨人喜欢的年轻人。    
      有人说,他的笑容就像阳春冰雪上的阳光,谁碰到了他,都会情不自禁地被他的魅力融化。    
      女人这样说,男人也这样说;妓女这样说,小偷也这样说。    
      能够被妓女和小偷如此评价,恐怕不容易吧。    
      因为他高兴起来了,便会去妓院高歌豪饮,虽然他经常是一个穷光蛋,可他一有钱,就立即拉朋友把钱花光。那速度比他拔刀还快!    
      他拔刀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至少在我们捕快这一行里,他拔刀的速度不是数一,也得数二。反正没人见过比他更快的。    
      他姓金,这个姓并不怎么好,我的意思是请联想一下:    
      姓金的出过什么有名的大人物吗?好像是空白……    
      相反,一提到金字,绝大多数人都会眼睛发亮,他们立即联想到黄金、金银首饰、金锭金叶子金条金元宝,或者金榜题名。最浪漫的人也不过想到天边朝霞的万道金光。    
      为什么偏偏得形容为金光呢?    
      可见人们内心之贪婪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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