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渡身体尚弱,如今醒了还需在巫宫灵气旺盛之地静养。”掌宫昱打断白轶的话,微微颔首略谢了谢,便看着昭渡道:“走吧。”
“是。”昭渡向白轶行礼道:“多谢轶王恩情,小女告退。”
“咦?!殿下是说……巫女大人刚刚醒了就回巫宫去啦?!”月牙儿皱着脸,甚是沮丧。自己还不曾当面好好谢过巫女大人,怎么就走了呢!
白轶见她神情甚是悲催,笑道:“好啦,去把刚刚做好的膳食送道巫宫去吧,权当你的一番心意。”
月牙儿一愣,继而欢快地笑道:“是呀!我怎么没想到,谢谢殿下!”说着一阵风似地跑远了。
“贱民巫辄……?”白轶脸上挂着甚是不解的神色,“掌宫昱突然复查月息一案做什么……难不成另有隐情?”他在寝殿中踱来踱去,想了许久也不曾想出个头绪,只得先将这一丝疑问撇到一旁去了。
“你是说……昭渡一醒来,掌宫昱就把人带回巫宫了?”白渲听霍冶如是说,唇边不由得噙了一丝笑意,对嘛掌宫昱!这才像样嘛!他那日匆匆奔去储瑶轩,在宫墙外暗处站了许久,眼睁睁地瞧着宫女侍人忙进忙出,到底还是没踏进宫门一步。如今听说人醒了,也回巫宫了,心中一块石头也总算落了地。
一抬眼,见霍冶看着自己神情古怪,他连忙收了表情,正色道:“上次交待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霍冶拱手回道:“臣已经命司宪将人放了回去,只是……”
白渲见他吞吞吐吐,纳闷道:“只是什么?”
“只是京州的素司司宪虽非本家嫡系,但毕竟是素宗的人。虽然暂时迫于王命,无奈将人无罪释放,但事后必会报给宗主那鹤……”
“你是觉得,那鹤会不依不饶?”白渲不在乎地笑了笑,“随他去,总之人是放出来了。他要倚老卖老地闹,那就等他闹起来之后再说。”
霍冶心中似觉不妥,却有无言反驳,只得恭声应道:“是。”
“这就对了,”白渲颔首道:“你也准备准备,寡人这就更衣走一趟。”
霍冶惊道:“王上又要出宫?”
白渲奇道:“不出宫怎么看他?喔!对了,”他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嘱咐道:“寡人的身份对那穷书生可要保密!出门在外一律称寡人为公子,切切记得!”
“哎呀!不是有你霍提督在嘛!再说,还有左右前后四名暗卫呢!没事的!”白渲见霍冶一脸忧色,不由得大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朗声道:“走吧,陪寡人瞧瞧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酸脸书生去!”
作者有话要说:幽燕小课堂第二课开讲!锵锵!
1、关于一州官制:一州之长为御府,由王上钦命。其下设有八司,分别为素司——掌刑名,黛司——掌举荐,缥司——掌校务,藏司——掌兵马,缃司——掌农牧,檀司——掌工程,赭司——掌陆商,绾司——掌海商:各司长官由当地各宗分家之人担任。此外府衙内设有录书一名,负责辅助御府处理政务,以及缉捕校尉若干,负责一州治安。
2、关于宫中官制:内侍臣:掌宫中大小事宜,如今担任此职的是靖先。各宫中设有侍官一名,统一宫事务。如朱华殿侍官是图衽,储瑶轩侍官是清风等等。各宫中的宫女和侍人听命与侍官,侍官则听命与内侍臣。
第二讲到此结束~~因为书中叙述总有不周的地方,如果各位看官有什么地方不清楚,也可以留言哦!某桐会在幽燕小讲堂中一一答疑哒!
、书生
“就是这里了。”霍冶指了指眼前的这间破旧民房,低声道:“他那日从大牢里出来,臣一路尾随至此,不会有错。”
白渲点点头,道:“那便好。”
“王上……”霍冶拦住正要叩门的白渲,见白渲牙缝咝了一口气,他连忙改口道:“公子……”
白渲一脸不满道:“怎么了?说。”
霍冶沉吟道:“此人口无遮拦,三番五次入牢却屡教不改,这等轻浮之人……”
“轻浮?依本公子看来却并非如此,”白渲笑道:“深谙处事方圆之道的人不少,敢于针砭时弊之人却不多。愣头青可以调教,可这股胸中意气却是求也求不来的,你可懂本公子的意思?”
见霍冶沉默不语,白渲又道:“若非在素宗呈上的折子中看见了此人名字,或许本公子早就忘了他是谁了,既然看见了,便是缘分。你也不必如此认真,权当本公子多认识一个朋友罢了!”
霍冶默了一瞬,低头道:“是。”
白渲上前扣了扣门,不想那门也没拴好,竟自己吱呀一声缓缓开了。他四处打量打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得又扣了扣。眼见着许久没有人出来,白渲对霍冶点点头,两人便推门而入。
霍冶无声地指了指左侧,只见西面一间茅屋中透出点点烛光。未及白渲前去敲门,霍冶却先觉察出暗影中有人,他剑随心动,铮地一声拔出剑来。只不过他这一动,倒是给那人吓了一跳,手中端着的木盆“铛”地一声摔在地上,水洒了一地。
“阿英!怎么了?”草屋中传出略显虚弱的问声,随即有人快步出屋,待看见院子中站着的白渲与霍冶便是一愣,迟疑着问道:“二位是……”
白渲略拱了拱手,道:“在下伯宣,深夜冒昧打扰还望海涵,请问……可有一位叫做宫谨之的书生住在此处?”
“你们找我相公?”方才那人捡起木盆从暗处走了出来,白渲此时才看清,原来是个五官尚算秀致的妇人。
“闵端,是谁啊?”屋中之人又虚虚地发问,想必便是宫谨之了。
闵端回头看了看草屋,又狐疑地看了看眼前这两个人,气道:“你们若是还想将他抓起来,倒不如给他点耗子药来得痛快!他这人说话是有点不知轻重,可人都已经快打瘫痪了,你们究竟还想怎样!”
白渲闻言神色不善地看了看霍冶:他可没说宫谨之在璃阴府衙挨了打!霍冶自知有所隐瞒,深深地低了头,不再言语。
白渲又浅浅做了个揖道:“兄台误会了,在下素闻谨之兄直言不讳的大名,此次是专程前来拜访的。”
“真的?”闵端仍是有所怀疑地将他打量了一番,见白渲面上含笑,说话和气,便也信了,叹了口气道:“我这朋友心倒是好的,就是性子太拧,做什么都是一根筋。”他抬手指了指东边看起来稍稍好些的房舍道:“瞧见了没有?空着那么多房子不住,偏要住这间最破的!说实话,我也算不上富裕,可是我孤身一人,他拖家带口的……他这媳妇也跟他一样!唉!”
阿英被他说得红了脸,反驳道:“我们夫妻二人从华西远道而来,闵大哥能仗义收留就已经是感激不尽了,怎好喧宾夺主住到正房去呢!”
“又来,又来了……”闵端摇头道,“算了,此事不说也罢,二位还是快到屋里去吧,谨之他下不了床,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白渲笑道:“哪里的事,早知道谨之兄抱恙,我该带些金疮药来才对。”说着,又白了霍冶一眼。霍冶只得受着,一声不吭。
宫谨之趴在床上,已经换了干爽的衣服,只是旁边堆着刚换下来的裤子倒是血淋淋的,令人看了头皮发麻。听见动静,他挣扎着抬起头来,疑惑道:“二位是……”
白渲忙道:“兄台莫动,在下伯宣,偶然在酒馆听见兄台关于时政的一番慷慨直言,心中十分敬佩,此次是特来向兄台讨教的。”
宫谨之听他这么一说,眼中顿时放出光彩来,闵端见状在一旁连连扶额:刚把他这股子执拗劲压下去了,现在好了,又来个主动勾搭的!他忽然瞥见站在旁边沏茶的阿英,连忙悄声凑过去使了使眼色,压低声音道:“你也是劝着点呀!他本就够魔障的了,再加上这个,还不得把自己小命赔进去呀!”
阿英柔柔地笑了笑,道:“相公胸中丘壑万千,从前有闵大哥这个挚友,不嫌贫寒。如今又遇一知己,可直抒胸臆,难道不是幸事么?既是幸事,阿英又为何要劝阻呢?”说着,端着茶盘转身上茶去了,只留闵端一人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白渲同宫谨之谈至深夜,直到闵端实在憋不住了,提醒白渲宫谨之尚有重伤需要休息,这才猛然发觉已是月至中天。他有些抱歉地朝阿英笑了笑道:“实在是对不住,对了,还不曾问过嫂夫人尊名。”
阿英浅浅笑道:“无妨,相公也许久不曾这般开心过了。尊名不敢当,贱妾宫何氏,娘家乳名阿英。若公子不嫌弃,称贱妾阿英便是。”
白渲叹道,“谨之兄心怀天下,嫂夫人亦是落落大方,如此天作之合当真是羡煞旁人。”他同宫谨之等人又赘叙了片刻,这才甚是不舍地出了闵端的住处。
待行至无人之处,霍冶低声道:“王上,此人猖狂至极,还是不要多做接触为好。”
白渲瞥了他一眼道:“猖狂么?寡人怎么不觉得。”
霍冶一滞,皱眉道:“什么欲天下大治需掌盐铁,控财政,统亲兵……疯言疯语的,要真这样,王上还不得累死!”
白渲哈哈一笑道:“疯言疯语么?寡人倒觉得疯得挺有味道。”
“王上!”霍冶见王上不以为然,不由得急道:“别的臣不清楚,就拿这‘统亲兵’来说,仅锻兵一项就是藏宗大半个收入来源,若是依他所说将锻兵、研发等事务统统收了去,那藏宗铁骑还不得喝西北风了!”
“你急啦?”白渲耸耸肩,笑问道。
“臣不是替藏宗急,而是替王上急。”霍冶神色凝重地说道:“臣也知道,王上所推政务时常受八宗宗主所阻,可王上可曾考虑过,若是贸然断了支撑整整一宗千万张嘴的财路,后果不堪设想啊!”
“必然会引起动乱的吧……”白渲长长地叹了一声,“寡人又何曾不知啊……”他沉默了一会,忽然问起别的事情来:“最近黎管倒是勤去朱华殿那边,靖先可说为了什么?”
霍冶怔了怔,答道:“听说是黎管有意将宗女许配给轶王。”
白渲略一沉吟,道:“绾宗宗女……可是前些日子剜了宫女眼珠子的那个?”
“确有此事,而且……”霍冶微微一顿,道:“听靖先大人说,设计害昭渡大人的,也是她……”
“什么?”白渲吃了一惊。
霍冶道:“靖先大人说……”
“靖先大人靖先大人!”白渲翻了个白眼道,“靖先他还说了什么,你能一口气儿跟寡人说个明白么?”
“是……”霍冶无奈道:“靖先大人猜是因为黎艾对掌宫大人是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才……”
“你这么一说,倒叫寡人想起一桩旧事来,”白渲若有所思道,“只是隔得时间久了,寡人也不怎么确定。”
霍冶静了静,又道:“还有一事,不知臣当讲不当讲。”
“你说。”
“葬坑之事,是黎艾贿赂了一个小宫女才得逞的,事后听那小宫女讲,昭渡被救下之后,黎艾曾经偷偷去过储瑶轩,看见……看见……”
白渲奇道:“看见什么啊?”
霍冶略显艰难地道:“看见掌宫大人握着昭渡大人的手……似是有些不同寻常。”他说完便偷偷拿眼去瞧白渲——王上自打遇见昭渡大人后,就变得对巫宫之事分外上心,想必对昭渡大人是有好感的,听到这消息……可自己又不能不说。
谁知白渲竟神色如常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霍冶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说道:“然后黎艾就没了踪影,连宗主大人也不知她去哪里了。”
“霍呆子!这才是重点啊!”白渲无语道,“黎艾现在性格这么偏执,如果那小宫女所说属实,那么她突然消失不见才叫危险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商盐
这日太和宫小朝已毕,赭宗宗主滕弼忽然想起许久没有见到女儿了,便顺路来了朱华殿。正当他与太妃闲叙家常之时,忽闻殿外传唤侍人拉长了声音高声报道:“太妃娘娘,宗主大人,绾宗宗主黎管大人求见!”
滕弼因觉奇怪,便问太妃道:“商儿,黎管来这里作甚?”
太妃笑道:“父亲大人有所不知,黎管大人最近时常来此处陪我说话解闷,难得有心。”
滕弼捋着胡子沉吟片刻,对那侍人道:“请他进来吧。”
不多一会,黎管便快步走了进来,未及行礼倒先看到了滕弼在一旁端着茶盅,神态悠闲。他猛地一愣:若滕弼在此,那自己这事可就不好说了……方才太和宫小朝(注:只有八宗宗主出席为小朝,加上一十四名御府进京为大朝),王上的一番旨意他也不是没听见,也不知这老狐狸是碰巧在此还是故意在这里等着自己。
太妃见他面色难看,目光躲闪便知有事,因出言问道:“黎管大人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黎管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丧道:“请太妃、滕宗主发发慈悲,救救绾宗上下,替绾宗留条活路吧!”
太妃不解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滕弼,后者仿若不闻,淡淡地啜了口茶,不置一词。太妃只得开口道:“黎宗主先起来吧,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黎管仍是跪着道:“臣不起来,臣也起不来啊!”
太妃闻言不由得沉下脸道:“黎宗主,你我同辈什么臣不臣的!你且起来,有什么事本宫替你撑腰便是了。”
见太妃给了底,黎管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忽听滕弼到此时方才开口道:“你是因方才小朝之上,王上下旨允许凌滨沿海民商贩盐之事才来的罢?”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耍花枪都是徒劳。黎管不由得汗流浃背却不敢多一句嘴,只能喏喏道:“晚辈也是迫不得已……”
滕弼道:“王旨说得很清楚,民商贩盐数量有限。他不过是想给贱民多些甜头罢了,你急什么?”
“宗主大人,话不是这么说的……”黎管急声道:“您想,虽说现在所分之利不过九牛一毛,可一旦开了这个头,就会渐渐变成分出去百分之一,十分之一……后果不堪设想啊!”
滕弼撩了撩眼皮,“哦?”
黎管忙道:“这商盐权不仅是绾宗命脉,而且绾宗商盐所缴纳的盐税也占了朝廷收入的很大比重。一旦这商盐权分散道贱民手中,就会断了朝廷财路,这对王上也是大大不利的呀!王上倒是爱民如子了,可那些贱民不一定会体恤王上的一番苦心啊!”
太妃蛾眉微微蹙起,道:“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这么回事。”
“太妃您是明白人啊!更何况……”黎艾偷偷瞄了一眼滕弼,继续说道:“幽燕商族仅赭宗和绾宗两宗,王上如今动了盐,恐怕下一个便是赭宗的矿权啊!”
太妃闻言杏目一睁,腾地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