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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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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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节  讽刺

    阳光也已经逐渐变弱了,我该回去了,森,明年,明年如果我还能站起来走到
这里的话,我会再来看你,到时候,我会带一瓶酒来,我们一起喝个一醉方休好吗?
所以,你不要觉得孤单,说不定,我马上就会来陪你了。现在,对于所经历过的一
切,反倒有些感激了,真的,如果没有这些血淋淋的伤口的话,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我一定会依依不舍,一定会拖到一点尊严都没有时,也不愿离开这个世界。所以,
我应该感谢上帝这样的安排,是不是?

    那段曾让人如此痛苦的往事,如今回想起来,却如同隔着一层带水汽的玻璃看
窗外的风景一般,我清楚那些的确存在过,但恍惚中又有些不真切,除了划下伤口
时的疼痛依然清晰,其余的种种,大部分已分不清是梦境还是幻境,或许当我终将
离开这个世界时,我会发现,自己曾执着不肯放开的一切,不过是蝴蝶梦我一场,
也许,也只有到那时,所有纠缠不清的恩怨,才会毫无回首余地地烟消云散吧。

    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向来路走去。森,原谅我,我现在,已经不再爱
你了,不,很早以前我就不再爱你了。仇恨和报复已经将一切都烧毁。一切美好的、
完整的感情,从我憎恨你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变质了,到现在,我对你真的没有任
何感激,我不认为你的做法是对的,你太卑鄙。你以为,把你的病瞒住我,然后让
我考得远远的,不再接近医院,就是对我好吗?你大错特错了。你看看我现在,我
现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所有曾经想坚持下去的东西,我全都放弃了,这
全是你的错。

    还记得高考前的那场大雨吗?即使是现在,那一天在我脑海里依旧是那么沉重。
我是想原谅你的,欺骗我的事,填与我不同志愿的事,可是在雨里,我却只看见了
你和绿说笑的身影。

    那些情节,真的也已褪成黑白的回忆了,唯一记得分明的,只有那场雨,那是
整个夏天下得最大的一场暴雨,,只不过在雨里走了几分钟,头发就开始往衣服上
滴水了,身上没有一处干的地方,用力一嗅,就会有雨的味道,浑身都是,雨的味
道。

    一切都还是象你希望的那样发生了,高考虽然失败,我还是去了哈尔滨,带着
走的时候你送我的戒指,我仍想相信你。因为,你一直都是我最强有力的后盾,如
果失去你,我还能相信谁,还能依赖谁呢?想着算了算了算了,为了天下太平就让
森三分算了,但是我的天这样次次忍无可忍还要再忍,这三分迟早要由“三分天注
定,七分靠打拼”的三分,变成“天下只有三分月色”的三分。可是当时那大概是
我唯一能使自己开心的做法吧。已经到了绝望的尽头了,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无
所谓,我只是不能失去森。

    如果经历过无数折磨和无望的坚持,到了最后,终究也还是要流泪的话,也许,
一切都还是不要开始比较好吧。

    第一个学期仍是很快乐的,一直通信,我赠森以“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
设。”森答我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看信时我笑得几乎没跌倒,
真是旗鼓相当呢,两个人都肉麻得可以。可是虚伪的东西终究还是虚伪的。

    “我恨你。”大一的同学会后,我是那么对你说的吧,装做对你和绿纠缠的身
影视而不见,你却还是不放过我。盼了一个学期的暑假,盼来的却是分手。那时我
是真的恨你。

    接着的夏天大概是在报复中度过的,将写给森的信拿出来看时,尽是些恶毒的
话,满篇都是,那种冷冷的,处处都要扎人一下的讽刺,看完了连我自己都觉得自
己幼稚无聊,可我那时居然还乐此不疲。森给我的信却仍维持温和语调,婆婆妈妈
的,说的话我都可以背下来,先是对不起,然后是说我何苦,最后希望我能开心,
真见他的大头鬼。

    就这样,日子过得天昏地暗。

    放暑假前森给我打电话,我拿着话筒,心里替自己觉得累,有种东西在我心里
呐喊:放弃吧放弃吧,再这样憎恨和报复下去,真的要把一辈子都搭进去么。其实
不是不知道的,森已经算够意思了。多少人连句对不起都懒得说,散了就是散了,
更别说去关心旧人,谁还管谁的死活,现在是冷血的一代。森统共是过时的人,还
念念不忘自己甩掉的女友,当初,大概也就是为这一点才喜欢上他。

    还是任性的让森来哈尔滨看我,我对森说:“我暑假不走,你说过的,要到这
里来看我,来的话我就原谅你,你以后爱和绿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否则我诅咒你
一辈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子,然后是森沙哑的声音:“我一定来,你等我。”

    我倒是吃了一惊,心里不禁有些感动,象这样宠我的,恐怕也只有森了,即使
是这样任性的要求,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我还能让他怎么样呢。我想在那一瞬间,
我已决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原谅他,祝福他和绿。只要他能实现他的诺言。

    可是他没来。

    我空等了一个暑假,失望至极,连带恨上所有男生,脾气变得异常暴躁,处处
得罪人,渐渐变成独行侠。

    忽然又开始拼命学英语,停止报复,连信也懒得写,又报名参加学校的英语大
赛,居然拿了外语之星的大奖,站在领奖台上时我只觉得滑稽,这个奖,拿得可真
是动机不纯。还是种报复。

    常去学校图书馆的天台,在七楼的楼顶,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把整个身体伸出
去吹风,一吹就是一个小时,没人知道我在那里,大家都以为我在用功,其实差得
远。专业课根本不听,作业拷贝。最常寻思的问题是,从那上面跳下去我会有多疼,
森会有多痛苦。一向是不赞成爱得要死要活的,可是事非经过不知难。

    生活也变得不能忍受,天气太冷,路太滑,总在摔跤。所有钱都省下来给家里
打电话,受了一点点委屈就跑去打,电话通了,又尽说些不相干的话,终究是不敢
让家里人担心。总是在挂断电话时眼泪就流下来了,觉得自己笨笨的。还好是深夜
时分,楼道里一个人也没有。家里人总是很开心的样子,少了我他们似乎轻松不少,
再也不用担心我身体如何,心情如何,胃口如何。反正也帮不上忙。我自己的困难,
只能由自己承担。真是眼不见为净。

    养成了一个人在学校里逛来逛去的习惯,尤其是夜晚,在寂无一人的篮球场上,
可以由微笑到狂笑到痛哭到嘶声大叫,觉得自己很有希望成为世界一流的演员。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一个尽头呢。




    无题/MERLIN

    我飞过的天空会不会留下痕迹
    我流过的眼泪会不会化做春雨
    我唱过的诗篇会不会萦绕在你的心头

    日子这样过了又过
    受伤的心被伤了又伤
    难过的回忆试着忘了再忘

    你总说前方会有一个新的天堂
    你总说何苦为了虚无让自己流浪
    你总说真正的爱人啊
    才是我应去的地方

    一瓢水小心翼翼握在手里
    不敢饮不能饮时已撒入水缸
    难道上帝已对我失望
    难道我真的已没有幸福可讲

    你摇摇头说怎么可以这么想
    你摇摇头说世界不会不一样
    你摇摇头说温暖光明就在上方张望
    但何年何月我才能找到它的方向
    ——
    逝去的,永在我心中。



  
                              第九节  宇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冬天,我仿佛一直都停留在地狱的底层,失去了很多我曾
珍惜并视为重要的东西,彷徨地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整个世界都是黑暗无比的深渊,
而我只能不停地往下坠,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每天晚上一睡着,就会梦见自己将一
把匕首插进自己的心脏,鲜血不住的流出来,可我却感觉不到痛苦,只觉得被鲜血
淹没了之后非常的温暖和舒适,很想永远这样,永远都不要醒过来,永远不要长大,
永远不要去面对丑陋不堪的现实世界。

    既然已没有存在的价值,不再被需要,我就应该离开,可是我却没有勇气结束
自己的生命,象一个被抛进异次元的木偶,落入了不知何去何从的尴尬之中。是宇,
将我从绝望中拉了出来,我以为,我又重新找到了对自己微笑的方法。

    就是在那种时候遇到了他,市图的英语角,大理石的地面,昏黄的灯光。我在
一大群围着一个老外的中国人人中间,问了几个极端无聊的问题,也回答了几个更
无聊的问题,觉得千篇一律,没意思透顶。看来外国的水土也不见得能养出三头六
臂的人才来,森还巴巴的想跳了出去,可见是无眼光及远见的人。

    想挤出去又觉没礼貌,更兼没有力气,只得尴尬地站在那里维持一脸认真的表
情。还好这时老外被几个厉害的学生抢白,结结巴巴答不上来,只好借口时间到落
荒而逃。于是一群人做鸟兽散。

    我也长嘘一口气。四处张望,发现有一个以前在这里认识的大一新生,因为当
时刚晋升为SOPHOMORE,想想自己都SUFFER MORE了,对FRESHMAN当然要以礼相待,
于是走过去和他打招呼。

    那时宇正站在那个新生旁边,说是那新生的老乡。打招呼时憨憨地笑,一脸温
和的表情。我在心里暗暗诧异,这人好低沉的嗓音。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是第一
次见面,我却毫不犹豫地认为他是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一种很奇怪的直觉:他
一定是无毒的那种类型。

    真奇怪是吧,女生或许会忘记自己有多少岁,也或许会忘记自己有多霸道任性
和蛮不讲理,但她们却毫无例外地都会记得与自己心里的那位ぁなた初次见面的情
景。女生就是这样一种没有理性的动物。

    可是如果当时我知道这个无毒的人将会给我带来多大的痛苦的话,我恐怕也要
学那位老外一样落荒而逃了。可恨我没有第六感或是超能力。但也并不后悔,实在
是看不出有啥子好后悔的。人们总是这山看着那山高,总爱抱怨说,哎,如果当初
没有这样如果当初没有那样我也如何如何了。可是我知道,即使当初真的没有这样
也没有那样,我的结局也不会好到哪儿去。酸葡萄定律:得不到的是不好的,没有
发生的也是更糟的。我很原谅自己的阿Q 精神。

    然后就攀谈了起来,互相介绍,接着是例行问答。我按常规是问别人的人生目
标, “What are you fighting for? ” 或者是“What do you want to do when
you graduate? ”这种相当虚幻、没营养及不切实际的问题,是我的必问题。因为
当时的我,似乎没有什么梦想,别人问起将来的打算时,总是目瞪口呆,将来?什
么将来?可是大家都有自己的梦想呢,白日梦也好,痴人说梦也好,有梦想,真是
一件让人羡慕的事情。

    宇的英语,大概能和高中时我的英语相媲美,计算机系学生的通病,但也还算
流利,嗓音低沉厚重,给人一种很安稳的心情。这么好的声线,适合去当老师,学
生可以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凝神静听;或是去当歌手,在灯光昏暗的酒吧里边弹边
唱,那么独自去喝酒的人也会心情不错。但是他的理想是开一间自己的公司,你知
道,几乎所有男生的理想都差不多,开一家公司,自己当老板,一统天下,号令群
雄,最好天下惟我独尊。我微微笑。男生。



    他开始说他将来的打算:“When I congratulate ……”

    慢着,congratulate?我重复:“congratulate?”

    “对呀,congratulate,有什么不对吗?”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地看着我。

    好家伙,连中文也拿出来混,我心想。但嘴里还是说:“是GRADUATE吧?”我
也被他传染了。

    “对对,是GRADUATE。”他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哈哈干笑了两声。我也笑了
起来,这个人说话时那种温和稳重的样子,还蛮可爱的。

    就这样,认识了宇,一起到学校图书馆七楼上自习。时值考前的非常时期,我
们又去晚了,楼道里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一直排到了大门口,我目瞪口呆,为了考
试,大家还真是不择手段,这么早就都跑来守株待兔,还指望考前能饿补功课的呢,
我失望。

    宇看了看我,说:“你等等我。”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跑进来,手里不
知从哪儿弄来一串钥匙,丁零当啷地晃,也不看我,嘴里还嚷着:“嗨嗨,让开、
让开,开门了喂。”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众人于是都让出一条路来,宇走到最前
面停下来,左看看,右看看,又回头叫我的名字,然后冲我作了个笑脸。我仿佛听
见他在对别人说:“不要着急,不用着急,开门的老师马上就来了。”我勉强忍住
笑,心想:原来宇也是不择手段的人也。

    哈尔滨的气温终于降至最低,这个冬天,什么时候能结束呢?我已经有些不在
乎这些问题了。开始有点喜欢无论四季都碧蓝如洗的天空,结在树枝背面的冰凉的
雪,以及更加冰冻的空气。因为,冰场已经整理好,不舒服的时候,就到冰场上以
最快速度滑一圈,想象着,这里是碧蓝的大海深处,四周雪白的树木是巨型的珊瑚
枝,冰场是水晶宫,我是自由自在不会说话也不管闲事的鱼,在水中穿梭自如。听
风的声音从耳边呼啸而过,心里平静极了,好象自己就要象这样滑出去,滑出去,
滑到冰凉的空气中去,融化到冰凉的空气中去。

    只是有时难免跌倒,尖叫摔倒之后,总有那么一刻,我不愿爬起来,一个人呆
坐在原地。如果是晚上的话,我会下意识地向黑暗中伸出一只手,幻想着,有什么
人会来拉我一把,可到最后总是只能叹息着一个人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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