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萼落得几瓣秋by 偷眼霜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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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萼落得几瓣秋by 偷眼霜禽-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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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雪轻轻抚着她的秀发,心中也自惨恻怜惜,他生性不喜女子,不然怎么忍心辜负碧衣这一番深情。半晌问道:“儿睡了么?”碧衣点头,已哽得说不出话来。苏清雪开了房门四处一望,见周围确是无人,低道:“碧衣,我说一件事,你要记清楚了。”碧衣擦了眼泪,哽咽道:“公子只管说,碧衣一辈子也不会忘。” 
苏清雪静了半晌,道:“儿的母妃,是给我害死的。”碧衣怔怔的看着他,一时不信。苏清雪道:“我托小九在陈婕妤的饮食中下了药物,她便是因此小产自尽。人人都道是谢昭仪怕她生子才下了毒手,没人疑心是我设计了此事,做扳倒谢秋重的引子。”碧衣颤声道:“那公子为何要收留他,若他日后知道此事……”苏清雪道:“这些事说了你也不懂——他有一半谢氏血脉。这事小九不会说出去,我也等不到同他说的时候。你若不说,他便不会知道。”碧衣低头道:“公子为何告诉我?少一个人知道,不是安稳许多么。” 
苏清雪淡淡笑道:“过几年儿懂事了,你将这事告诉他。”碧衣惊得抬起头看他。南对苏清雪极是依恋,若当真知道了此事,不知会有多伤心。她也恨极了谢家人害死老爷夫人,却不知公子心中恨意如此深厚,连一个小小孩童也不肯放过。公子性子虽冷淡,心地却好,不知怎会变成这样,一时不禁害怕。耳边却苏清雪道:“你别乱想。我是要他知道,有人对他好,未必便是真心的。”碧衣心中乱了,分辨不清苏清雪究竟想要做什么,只是垂头立着。苏清雪低声道:“你歇息去罢。”碧衣应了一声,拭干眼泪去了。 
苏清雪听到她关门的轻微声响,轻轻吁了一口气,向后倚在椅背上,喃喃道:“我死也死得安心了。”长长的睫毛却悄悄湿了。 

苏清雪给刘齐碧衣定下婚期时已是十月末,十一月二十五日转眼便近了,刘齐果然早早遣人送了大红嫁衣来。二十五日清晨时,苏清雪早早起身,吩咐四个小丫头将南轩从前送他的许多珍奇玩物全数装进一只只朱漆箱子里,系上红艳艳的绸缎,给碧衣做嫁妆。竟连书房里平日用的笔墨纸张也都装了进去。 
碧衣昨夜回房后便和衣躺着,一夜辗转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只是无眠,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便起来如平日一般到厨下给苏清雪做早饭。她做了一碗细面,捧到苏清雪房里,忍着泪道:“明日是公子生辰,碧衣从今往后不能再服侍公子,这碗长寿面,公子只能提前一日吃了。”一边那面碗搁在了桌上,眼泪已止不住簌簌的流了下来。 
苏清雪替她擦了眼泪,看她脸色憔悴,本想说些温柔话语抚慰,但他自己心中也是凄冷,只道:“今日吉时甚早,你早些回房准备去罢。终身大事,莫要弄出岔子来。”碧衣低头道:“碧衣知道,一定不会误了时辰。”慢慢行了一礼退出去,自回房换衣打扮。玉梳等人替她梳头上妆,见她始终是泪眼不干,新涂的胭脂一次次的被泪水洗掉了,心中又各自念及公子的好处,一时也都是黯然。 

南本是年幼喜睡,今早被外面的杂声闹醒了,便睡眼朦胧的从床上爬起来,拖着半幅毯子去找苏清雪。府中诸人都在忙碧衣的婚事,一时也无人照料他。南一路朦朦胧胧的走到书房去。 
苏清雪看见南呆呆的立在门口,忙上前将他抱了起来,拿毯子紧紧裹住了。他本是满心的无情无绪,看南一脸的惺忪睡态,却不由好笑。柔声道:“儿冷不冷?”南摇头,望着苏清雪道:“不冷。饿了。”苏清雪便将裹得小粽子一般的南扶在自己胸前倚着,拿过碧衣做的寿面喂给他吃。南吃了小半,便说饱了,张口小小的打了个呵欠,靠在苏清雪怀里重又睡去。 
苏清雪低头看了怀里的小人儿半晌,轻悄的取了助眠的药物喂给他吃了,在他颊上轻吻了一下,唤了人来将他抱走,不久便要一同带到刘齐府里去。耳边听见远远的喜乐声起,终于落下泪来。

四名内侍刚将几乎未动的晚膳撤下,便有宫人奉上一盏茶来,南轩只是不理会,斜倚灯下的软榻上,心不在焉的玩弄着一只青玉回首鸭,面上带了些倦怠之色。不多时,小九忙忙进了殿来,将一顶新制的貂禅冠呈给南轩,道:“陛下三日前吩咐下的新冠,现今已制好了。”南轩拿了过来,摩娑着冠侧嵌着的白玉蝉,想起苏清雪素日待自己的温顺乖巧,内中偏又带着几分清冷倔强,心中颇有些难舍之意。今日是苏清雪的生辰,两人本已说定由南轩替他主持加冠礼,不想如今竟弄到这步田地。 
小九看他脸色阴晴不定,小心的道:“臣奴这就教人准备加冠礼的一应器物,现下便请雪公子过来么?”南轩微微摇头,将那貂禅冠还到小九手中,道:“这事不急。召韩肖过来。”小九忙答应一声去了。 

韩肖不久便进殿叩拜。南轩仍是斜在榻上,命他起身,道:“你同云阳侯共事过一些时候,依你看来,给他什么官职合适?”韩肖欠身道:“此事只有陛下才能定夺,微臣不敢妄言。”南轩微有些心烦意乱的拍了拍扶手,道:“朕要你说,你只管说就是了。”韩肖道:“是。苏侯爷心思细密机变,无妇人之仁,在朝当是陛下的肱股之臣,在军中也应是良将。”他不知南轩的用意,又知道南轩对苏清雪极是宠溺,便只拣了好听的说。 
南轩将头仰在卧榻的靠枕上,半晌淡淡道:“他私下与谢百同有些不明不白的来往,朕看着不喜欢,你去劝劝他。”韩肖怔了一下,道:“陛下,微臣与苏侯爷素不熟稔,微臣之言,只怕苏侯爷不会……”他还未说完,便见一旁的内侍捧出一把玉壶、一只玉杯来。南轩冷冷的道:“你拿着这些去劝他。”韩肖这才知道陛下对苏清雪起了杀意。韩肖从前便不喜苏清雪,如今更因自己妹妹入宫为妃,巴不得陛下疏远厌弃他,但眼见陛下如此狠心薄情,耳目又这般灵通,也不自禁的慑服。 

小九捧着貂禅冠在殿外候着,他在宫里已有十余年,极善察言观色,已知道现今的情势对苏清雪不利。但想起几月前在甘泉宫通灵台时南轩的冷言警告,不由又是一阵胆寒,本想替苏清雪通风报信,只得狠下心不做理会。 
小九又在殿前立了一会儿,忽见未央宫的内侍总管从一旁经过,边走边摇头。忙问道:“后面又出了什么事端?”那内侍总管悄声道:“披香殿的韩美人这几日受了冷落,心里不痛快,又拿下头人出气,适才将一个失手摔了果盘的宫人打死了。杂家劝解了半日,这才稍稍消了些气。”小九见这些事见得多了,今晚心中却是一颤,想起从前南轩还是太子时,苏清雪不知替自己求了多少次情。若不是他,自己十年前便同那被打死的宫女一样下场了。 
当下咬了咬牙,吩咐了身边的小内侍好生服侍陛下,便悄悄的出宫去。将要出金马门时,忽有两名郎卫阻住了他,冷声道:“陛下有旨,今夜不奉圣谕者一概不得外出。公公这边请。”小九一时心胆俱裂,身不由己的被那两名郎卫拖走了。 

夜云一片片的聚拢来,一点一点的遮掩着本就蒙昧的月亮。云阳侯府中极静,四下里一线灯光也无,府中众人都随着碧衣走了,只剩了苏清雪一个。苏清雪仍是在书房坐着,看着那方天枢砚出了一会儿神,便就着砚中的残墨兑了些茶水,又取了一支笔。纸张都已做了碧衣的陪嫁,他便找了一张画儿翻转过来。蘸了墨不知写些什么,一时写,一时停下来思量。半晌写完了,便将那画纸封在一只玲珑的白楠盒子里,仍旧放回书架上。忽然遥遥听见府门被推开的沉重声响。 

苏清雪理齐了衣衫在书桌后坐着,看着韩肖带了人进来,微微一笑道:“韩大人这时辰才驾临,倒教我好等。”韩肖初时见府中空无一人,本担心他暗地里得了消息,畏死逃了;如今松了一口气之外,听他说话,分明是知道陛下有心杀他的口气,又不由暗自惊讶。也不说话,抬手一挥,身后两名内侍便上前将两只精巧的酒器放下了。 
苏清雪微微叹了一口气,轻描淡写的执起那酒壶,将玉杯倾满了。那玉杯极是精致美丽,雕作莲藕之形,杯身是一朵白玉莲花,下面连着双青荷杯托,杯柄是一对交缠的玉藕。幽微夜光中玉色柔美莹润,杯中甘醇滟滟,极是诱人。苏清雪低头望了那酒一会儿,玩味的笑了一下,一时看不出这是什么毒药。 
韩肖道:“陛下问你还有何话说。”苏清雪伸了修长苍白的手指端起玉莲藕杯,略想了想,道:“有劳韩大人回去上复陛下,说我做了将近一年的云阳侯,却没等到领俸禄的那一日,心中实是委屈得很。他若还念几分故人之情,便拿出几个小钱替我置一口薄棺,送回竞州葬在我爹娘的坟旁。我死了也念他的恩德。”说罢微微一笑,举手将杯里的酒饮了。 

夜云一片片的聚拢来,终于将月亮遮住了。夜色一下子浓重了几分。

五,风雨流春(三) 半镜流年春欲破 

夜极深,下了整整一日的大雪才歇不久,白莹莹的映着夜光,倒也不觉黑暗,只是一片昏昧。南轩只穿了秋衣,踏着雪进了堂里,身后的雪地里连半个浅浅的足印也无。那堂中四处悬垂着素幔,堂前并排安置了两口黑漆棺椁,一名少年身着重孝,低着头跪在棺木前。这里竟是一座灵堂。南轩也不吃惊畏惧,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那少年始终动也不动的跪着,脸庞掩在额发的阴影里,侧脸似有几分清秀之色。南轩觉得似曾见过,一时却认不出是谁。棺椁旁点着两根素烛,微弱的火光飘飘虚虚的摇摆,却只是不灭。偶有夜风桀桀怪笑一般吹来,卷着素幔在飘忽的灯影里幢幢摇曳,又将细长的白幡吹打到南轩脸上去。南轩一直在一旁看着,只觉似乎已过了好几年的辰光。 
也不知什么时候,南轩忽然遥遥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鸡啼。便在此时,那一直垂着头的少年抬起头向南轩望了过来,那少年本是满眼的祈望渴盼,看向他时,已变做了无尽的失神落寞。南轩被他刻骨凄冷的眼睛看着,止不住打了个寒颤,眼见那少年立起身来,不由自主的连退了几步,却被飘摇的白幔迷住了眼。 
那少年却并不向他走来,只是转身往堂外去,他身子触到黯淡的晨光时,竟如春水上的融冰一般渐渐消逝了。南轩心中大骇,不知怎地,心头忽涌起一阵强烈的留恋不舍之意,几步抢到他身后,叫道:“清雪,你别走!”那少年似是不闻,仍是一步步的走出去,不远处府门大开,有一辆马车正在府门外候着。那少年的身子终于一点点的消失不见了。 

南轩猛地坐直了身子,额上冷汗涔涔而下,胸中只觉被活生生的挖了心肝一般疼痛,口中犹自喃喃的道:“清雪,清雪,你回来。”眼前仍是一片沉黑。他胡乱摸索之间,觉着那温软微凉的身子仍在自己身旁,急忙紧紧的搂在了怀里。忽听怀中之人娇声道:“陛下,您别怕,您是魇着了。”南轩一时怔住,刚要问清雪去了哪里,心神渐渐清明,记起来这里是披香殿韩窈的居处,便将手松开了。 
韩窈拿了帕子替南轩轻轻拭汗,柔声道:“陛下……”南轩摆了摆手,倦倦的道:“别说话,朕想歇一会儿。”韩窈便不再多话,柔顺的偎在南轩身旁。 

南轩背转了身子去,无情无绪的躺在枕上,想起这便是他从前在甘泉宫时隐隐约约梦到的景象,今夜才清清楚楚的见到了。他细细回想梦中情景,又念及苏清雪凄凉伤神的眼神,心里仍是不由得的疼痛怜惜,忽然想到一事,自己所见的,难道正是苏清雪三年前离开长安时当夜的情形? 
那时他已同自己情好两年有余,遭了大变,自然盼着自己前来关怀抚慰。但当时苏虹初死不久,自己却错废了魏妃,心中又悔又恨,竟将一口气全出在了苏清雪身上,由着谢秋重将他赶回竞州去,自然也没有去送他,任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去。不想临去的前夜,那少年却苦苦等了自己一夜。 

南轩想起当年的事来,这才明白苏清雪初归时为何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自是因为知道了自己不是真心待他。后来渐渐的自在温柔起来,想是仍不能忘情于己的缘故。这本也没什么稀奇,只是想不到苏清雪情深一至于斯,竟然甘心就死! 
南轩念及苏清雪对自己的情意,一时不自觉的呆住了。他生在皇家,自小丧母,又不受父皇宠爱,渐渐养成了薄情多疑的性子,此时竟知道有人这般全心的相待,不由又是感动又是怜爱。他也不是草木之人,同苏清雪有了近十年的情分,哪里便能说杀便杀的。命韩肖送药,也是辗转几夜才下了狠心。那药也不是致命的毒药。 

南轩醒了不多时候,便有宫人来唤他起身上朝。南轩对韩窈本就不如何留恋,此时也不理韩窈情不情愿,便要起身离去。韩窈忙忙起来服侍南轩穿衣,南轩穿了朝服,同她略说了一两句话便去了。 
韩窈看着尾随南轩的大群宫人内侍也渐渐远了,恨得将手中罗帕绞做一团,问贴身宫女道:“哥哥那里有什么消息没有?那个叫苏什么的还没死么?”那宫女怯怯的道:“回娘娘,舅老爷昨夜传了消息进来,说陛下赐了云阳侯毒酒,但尸身当时便被陛下派去的两名公公带走了,现下如何,舅老爷便不知道了。” 
韩窈听说陛下赐死了苏清雪,这才稍稍气平了些,道:“陛下留着他的死尸做什么用?宫中有什么响动?”那宫女低头道:“奴婢不知。”韩窈咬着一口细牙想了半晌,啐了一声,道:“没用的东西!” 

南轩不久便下了朝回未央宫去,临近温室殿时,果然看见昨夜派去的两名内侍前来复命。南轩命他们进殿,坐下取过宫女捧上的新茶啜了几口,沉声道:“事情都办好了么。”其中一名内侍忙道:“昨晚便安置妥当了,臣奴等不敢辱命,决没一点风声走漏出。”南轩微微点头,淡然道:“那便好,此事若是泄漏出去一星半点,被朕听在耳朵里,你们也就不用活了。”两名内侍忙伏地连称“不敢”。 
南轩又问道:“他说了什么话没有?”一名内侍便将苏清雪前夜的语言转述了。南轩一时默然,听他说得凄凉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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