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交给我!”我有些火,劈手去抢。
他冷笑:“你倒是敬酒不吃……”
我争,他闪,一人嘻嘻的笑。z
我扯出玉佩的穗子,他高手一扬,那条柔韧的红色丝线火辣辣的从手心划过,甚至可以感觉到血肉撕扯开的刺耳悲鸣。凳子一斜,两人倒在地上。
“你这个人还真是有趣。”他笑的更加欢畅,目光却是冰冷幽深,那神色根本不象十三四岁的少年拥有,而且身手敏捷,竟象是个有功夫的。
他手掌在我眼前一摊,冷笑:“来,有本事你就抢了去。”
我伸手去抓,他一把捏住我的手指,力气之大完全不象他表面的弱不禁风。
胸闷的咳嗽一声,胳膊一拧,我便被撞在桌角上,后脑一阵钝痛,我似乎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呵气:“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我侧头,他挑眉微笑,表情暧昧,靠的如此接近,彼此呼吸可闻。我挥出一个耳光,啪的一声,他躲也没躲生生接住,然后立刻就听到不远处九歌厉声喝问:“你在做什么?”
他问“你”,而不是“你们”。y
我打了小安,被他看见。他在问我。
九歌几步过来,表情僵硬难看,小安呼的站起,一脸委屈。红绳一落,那玉佩就挂在他的手中:“九歌,这是你的玉佩对不对?他偷拿你的东西,我向他要,他反而打我!”
“我没有!”我反驳。九歌望着我,目光冷淡,他望望小安,小安的脸上有一块红色印痕,异常醒目。
“这本就是他的东西,还给他。”九歌说。
小安犹豫,我连忙说:“我不要。那是我送你的护身符,既然给了你,怎么会再收回来?”
“你不是最喜欢钱和这种东西吗?”九歌说,他从小安手中取过玉佩,丢给我。
我左手撑地,右手去接,手心中一道深深勒入骨肉的伤痕,碰了那块坚硬冰冷的温玉,尖锐穿骨的痛。缩手之间,就象一出电影的慢动作,处理成暗黄怀旧的蒙太奇,那块玉佩落在地上,花纹镂空的精致细腻,却在落满阳光的地表摔成两半。
小安咋舌,唏嘘不已。b
我倒不觉得心痛,只觉得冰冷。怔忪一下午,坐在客房窗前看楼下车马人流交错流失,神情恍惚。
九歌为小安安排的客房是酒楼雅间,华丽雅致之极。
室内芳香扑鼻,不染点尘,有两盆水仙,花已经开足。桌子上摆一个古铜瓶,插一枝细竹,两枝腊梅,那边还有两盏唐花,墙上所挂字画,用笔不凡,绝非世俗纱帽之作。如果焚响抹琴,必是人间仙境了。
九歌坐在桌前写些什么,小安手里捏着一根糖葫芦,吃了几乎一个时辰。
晴空万里,蔚蓝的几近紫色。几只纸鸢在半空中摇摆漂浮,一远一近,自由闲雅。
突然,眼前似乎飞过一只柠檬黄的纸飞机。小巧轻盈,斜斜的在空中划过,一道淡青的伤痕……
那是曾经。g
小时候,在雨后初晴的废弃砖场,光着脚丫,坐在高高的铺了蓝色塑料袋的泥砖上,他教我折纸飞机,他对我说:看,安生,它们多么自由自在……
为什么它们是自由自在的呢?
是因为它们没有心吧?
我起身,找出一张黄色的纸,坐回窗前,将纸平摊在膝盖,折叠起来。
小安过来,探头探脑,问:“你在干什么?”
我不说话,他蹲在一旁。飞机折成,他一把夺过,扬过头顶,口中嘲弄:“这是什么鬼东西?”
“还给我!”我抢,他把手举的更高,糖葫芦掉在地上,他也不拣,几步踩在脚下。九歌看过来,眉头微蹙,一眼看到小安手中的明黄,问:“那是什么?”
“谁知道是什么东西。”小安嗤笑,手指一攥,那架未及升空的飞机已变成一团褶皱。
九歌过来,放飞一只信鸽。
他说:“今晚我有事出去,你们好好在这里等着,我会派人过来。”他转向小安,伸手将他嘴角一丝糖滓抹掉:“晚饭想吃什么,只管吩咐掌柜去做,他不敢怠慢你。”他笑一笑,从小安手中拿过那团黄纸,信手翻捏几下,看了一眼,随手丢出窗外。“不可以淘气。”
他转身;小安突然凑过来;在我耳边小声道:“今晚有的玩了,嘿……”
飞机没有翅膀,如此之重。
直直坠地,我听到它支离破碎来不及痛呼出口的嘶鸣……
……
那飞机横穿蔚蓝,拖了长长的白色尾巴。九哥拉着我的手,左手高举,他指着它,他喊:
安生,将来,我一定要送一架飞机给你!
真飞机!
我们要环游世界!
我要把全天下送给你!
用晚饭之前九歌出门。
出门前向小安交代了些什么,无非是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不可贪玩,晚上不要受凉之类的话。
最后望了望我,我坐在窗前看他,他离了老远对我说:“晚上喝点红枣梨水,近来听你咳嗽的厉害。”语调虽然冰冷,内容却让我为之一振,刚勉强笑笑,他却已转身,到门口又折回头,对小安说:“你看着他,别让他一人出去。”
他竟让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小安监视我。
心里刚涌起的一点儿暖意随之消失不见。
结果“一人出去”的不是我,是小安。
晚饭只吃一半,他便借口出去,并再没有回来。
掌灯时分有人翻窗进来,手扶窗框冲我嘿嘿的笑,身手矫捷,目光雪亮。
我坐在桌前,面对一盏油灯,抬眼看他,不露一丝惊讶,他先开口:“奇怪,二十四层的阁楼窗户突然窜进个人来,你都不怕?”
我笑:“那人买下的客房,除了他指派来的人还有谁敢擅自乱闯?”
“不错,不错。连鬼也不敢的。”他大咧咧的走过来,扳开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下。
“真正可怕的不是鬼,是人,人比鬼恶。”我说。
他看我一眼,笑容露齿,点头:“不错,不错。”
他三十岁左右年纪,一身青衣劲装,不修边幅,面首线条凌厉俊朗,肌肤呈现古铜色,细看,一双瞳孔竟微泛血红。
他左手提壶,右手持杯,哗啦啦倒满,仰头,一口气喝下。
速度之快,我要阻止已来不及。
“火使,那是醋,不是茶!”刚才晚饭吃水饺用的。
“哇!咳咳!!”他皱眉站起,张嘴用手来回扇了两下,赶蚊子一般:“你怎么不早说?我说这茶水怎么怪异的很?酸的舌头都要掉了……哎?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是火使?教主告诉你的?”
九歌告诉我?怎么可能?
“呵呵,早就听闻神教座下火使大名,目红如炬,臂力过人,武功盖世,而且,呵呵……是个左撇子,还有,这次九歌派人,必定会找他最信的过的亲信才对。”
他眉开眼笑:“不错,教主说这次有重要的人需要保护!”
他四下张望,疑问:“应该还有一人才对。”
“他出门了。”
“出门了?!”他脸色大变:“教主说过你们不可以跨出房门的!怎么办?我,我……”
他竟急成这样,可见九歌平时对手下多么严厉……
我笑:“你放心,他会回来的。”他千方百计跟来,又怎么会轻易离开?这其中必定有所蹊跷。只是他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而且,他没有‘跨出房门’,他是跳窗子出去的。”
“真的?”
我点头。
他长舒口气,笑道:“原来竟是和我一样喜欢翻窗呢,嘿嘿……”
“九歌有什么夙敌没有?”我问。
“夙敌?”他坐回桌前:“那肯定是少不了的啊,但没人敢有正面冲突。不过……真正敢和教主顶撞的倒真有一人,恐怕也只有他了,想当年他就对着教主最爱不释手的一张画像指手画脚,两人险些翻脸……”
“那人是谁?”
“水仙斩。”
“为什么?”
“恩,好象是在攻打燕国时落下的冲突,当时教主为朝廷出动了不少高手,结果水仙斩胞弟死在了燕国,为此,水仙斩三年不曾开口说话,和教主关系开始僵化,并时常有传出叛变之说……”
“水仙斩有胞弟?”z
“那是!倾城的美人啊!名叫雪玉。全神教都知道水仙斩疼他就象捧月亮一样。知道那传说中的美人辰铭吗?都说他们两人不相仲伯,有几份神似。只可惜,据说是辰铭一剑刺死了雪玉。”
“辰铭杀死了雪玉?!”我惊问。y
火刚想开口,突然象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敲了下自己的脑袋,狠狠道:“不好,我似乎又多话了。你这小鬼,套我话……”
我微笑,火使是九曲神教四大护法中武功最高却最单纯也最多话的人,而且……
“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你最想知道的秘密。”
“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他不信。b
我点头:“一个人。温文儒雅,微笑如风。”
他瞠目,贴脸过来:“你知道他在哪?”
“你告诉我九歌今晚去了哪里,我就告诉你那人的踪迹。不然,他那样躲你,即使你把天下翻个个也找不到他。”
如果水仙斩对九歌有缔结,而对辰铭称的上有仇恨之心的话,他必定不会坐以待毙,定会有所行动,说不定……
“我,我如何信你?”火脸色涨红,竟似有些害羞。g
“那天我和九歌还同他一起喝酒……真是个温柔的人啊……”我感慨。
没有说谎,我和九歌是在他的酒店喝酒。在山林中那间清雅的竹屋。
“好吧!”火说:“其实也没什么,教主每到此时都要闭关修行,因为难免会走火入魔,十分危险。以前都是回神教,在密室修炼,不过上次似乎是在一家戏班,估计他是回那戏班了。”
连香班?那里应该早就没有一人了才对?
“走火入魔会怎样?有危险吗?”
“你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火挑眉。
“如果你回答这个问题,我就把风使带来见你!”
“真的假的?!”他几乎跳起来。
我笑而不答,拿眼直看着他,自信满满。
他咬咬牙,说:“好吧!如果教主走火入魔……太恐怖了,就会真的变成魔鬼一样。而且,最可怕的是,如果当时有人被他砍了一刀,那下次同样时辰他必定会再去找那人砍一刀,如此往复,即使那人死了,他也会掘坟挖墓把那人找出来砍,也就是说那被砍之人成为了他的影质,两人注定纠缠,直到一起死去……而当时的事情,教主本人是不会知道的,不会留下一点记忆。这也是那武功之所以称为禁忌魔功的原因吧……”
“九歌为什么要练那种武功?”
“……还不是为了……歹!这是第三个问题了!把风使拿来!”火叫。
我笑:“风使倒是个可以轻拿轻放的东西了?”
“谁,谁说风使是个东西?”火急。
“谁说我不是东西啊?”门外有人笑。
转眼,有人推门进来,长发白衣,清爽历练,带了丝花香和夜风。他摘下腾帽,正是风。
都知火武功虽高,做事却是卤莽粗心大意不甚牢靠,所以九歌这次必定不会只找他一人,而最合适的人选,非离此地不远的山谷中风使又有何人?而且即使风使要躲着时常纠缠他左右的火使,也必不会违抗九歌的命令……
火已手足无措,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风微笑坐下:“你是越来越笨了,竟被辰铭套了许多话出来。”
“他!他是辰铭?不都说辰铭是,是个,是个——”火已经跳了起来。
“你是真的傻了,竟忘了易容之术了吗?”
“你——我——他——”火说不出话来。
风不再看他,对我微笑,从怀里摸出一小瓶子,说:“上次就觉得你身体虚弱,体内寒气颇重,这是一瓶竹清药水,可能对你有些帮助,对我放心的话,就每天对水喝上一些……”
我接过小瓶子,感激:“谢谢。”
他笑的更加温和,起身:“我们到别处去了,有事尽管吩咐。不过……”
“我不会离开这间屋子的。”我说。
他点头,要和火离开。
我急忙问:“九歌——九歌他一人,没有关系吗?”
风转身,表情深邃,他笑:“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到门口,风轻轻帮忙把门带上,没有如九歌往常那样上锁。
月光如水,照着酒楼院内的樱花树影班驳摇曳,铺散在窗纸上,形成浓墨般的黑影。
我喝下几杯茶水,关窗锁门,准备休息。
辗转很久无法入眠。
眼前老是出现九歌的脸,他的笑,笑对小安。
小安的脸,诡异模糊,竟是看不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沉沉睡去,突然就觉得异样,猛然张眼,赫然就看到桌前站了一人,背了月光,全身笼了清辉,身形修长清冷。
“九歌?!是九歌吗?”
第四十八章
那人走过来;背着光却能看的分明,不是九歌又能是谁?
长发黑衣,目光凌厉淡漠。
只是,他竟这么快就回来?而且为什么会到我这间客房?
我披衣坐起,他已来到床前,伸手,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力气之大,几乎把骨头拧碎。我蹙眉,只觉得他手指温热,而如此接近也不见闻到那缕清香。心里一沉,挥臂将人挣脱掉,一个鲤鱼打挺翻到床下:“你不是九歌!你是谁?”
那人无话,站在阴影角落,面对着我,突兀的咧开嘴巴,笑的无声。突然就觉得眼前这人无比熟悉,好象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他手中刀光一闪,已经欺身过来,扬臂便砍,毫不留情。我弯腰躲过,就听身后墙上那副装裱精致的兰花图立刻断裂两半,与墙灰坯泥一起落下,背后一阵冰冷。
此处离窗不到十米 ,地处阁楼最高处,开窗大喊应该可以有人听到。
我只跑出三步,后衣领立刻被抓住,眼前一花一晃,刀锋已架在脖子上。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我问。
身后并无人答话,那人身体一软,已仰倒在地上,象是被抽了筋骨一样,软绵绵的团成一堆。
我有些愕然,僵直着身子,就见迎面窗台上,惨淡月光下,站着披发红衣的九歌,真正的九歌,脸色苍白,双目却是滴血,周身卷了飞花,在夜空下狰狞却又冷艳。他手中只余半截樱枝,另外半截刚已刺穿了黑衣人的喉咙。
他一身宽大的红袍猩触目惊心,腰间只一条雪白的长绫,松垮的系着,衣领斜在肩膀,露出前胸一侧,他目光比往常更加冰冷空洞,妖异而瑰丽,邪狞嗜血,赫然就是曾经在连香班那次模样。
“九歌……”我一动无法动,他笔直走过来,眼里没有我,不知他看向何处,但伸手却是毫不迟疑。
被侧身抱起,被拥在怀里,这么的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