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花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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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花凋落-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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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局属于“榜上有名”,因此禁闭室内经常人头济济,有时甚至是人满为患。那些违纪
军人在里面还不太平,隔三差五吵骂、殴斗,有时兴致来时,则自发组织文娱活动、角
力比赛、评选拳击冠军,整日鸡飞狗斗,乌七八糟。
    傅索安被押进禁闭室院子时,那里关着的十多名违纪军人正在自由活动。这些家伙
见押进来一个穿白大褂、披军大衣,足蹬士兵大皮靴的漂亮中国姑娘,先是一愣,继而
便吹着口哨哄闹起来:“乌啦!乌啦!”
    “中国妞儿!多漂亮啊!”
    “姑娘,把军大衣脱掉!把大褂撩起来!”
    他们边叫着边逼拢过来,指手画脚意欲有所动作,惊得傅索安脸色煞白,她实在不
敢想象自己若是落在这些人手里会是怎么一副样子。幸亏押解她的两个卫兵一边拍着腰
间的手枪,一边厉声威吓,而管理禁闭室的卫兵也赶来了,才把他们驱开。
    禁闭室卫兵把傅索安关在刑事犯号间。所谓刑事犯号间,是禁闭室的特设的牢房,
专门用来囚禁犯了刑事罪行的军人。那是位于禁闭室走廊尽头的一个约十平方米的小间,
装着铁栅栏,门外大约二米处又装着一道粗木栅门,傅索安被关进去后,卫兵把两道门
都锁上了。一个卫兵留在木栅栏门外面监守着,显然,禁闭室是把傅索安作为要犯来对
待的。
    刑事犯号间里有一张木板床,上面铺着草垫子,还有一条军用毛毯,脏兮兮的,散
发着一股霉涩气味。屋角那里,放着一个便桶。
    此外,别无他物。博索安站在地下,一边打量一边想:苏联人的部队禁闭室比天津
公安机关的看守所差得多!
    因为差,所以傅索安决定不沾那张床,而就靠着墙站着。她想考虑一下苏联方面大
概会如何发落自己:第一个可能是收留她,给她在某个工厂或者集体农庄安排一份工作,
一段时间后,允许她加入苏联国籍,她就成为一个苏联公民,将在苏联这块国土上生活
一辈子,直到死。第二个可能是把她投入劳改营,也不过问,把她当廉价劳动力使用,
直至累死或者病死。第三个可能……走廊里出现了几个穿着被剥去肩章的士兵服的苏联
军人,打断了傅索安的思绪。那是先前院子中意欲调戏她的一群苏联军人中的几个,他
们嘴里用俄语嘀咕着什么,嘻笑着朝木栅栏门走来。
    当他们走到距卫兵五米左右时,卫兵大声喝斥起来,于是慢慢地往后退,有的进了
自己的号子,有的去了院子。傅索安松了一口气,继续进行她的思维:第三个可能,是
把她遣返回中国。这样,她无疑肯定会被处死刑。和第二个可能相比较,其实这是“殊
途同归”,但是由于这个可能距死亡近,所以显得可怕。但傅索安转念一想,似乎觉得
也没什么可怕的,她如果不叛逃,等待她的也是一条死路。         傅索安感到自己已经理顺了思路,心头一阵轻松,顿时,困倦阵阵袭来。她猛然想
起自己已经两天两夜未睡觉,又经历了鲍家庄的批斗会和昨晚那场和额尔古纳河的惊心
动魄的搏斗,禁不住头昏脑胀,膝盖发软,差点马失前蹄栽倒在地。傅索安望着那张木
板床,忽然感到自己先前的想法很是可笑:不沾那张床,难道就一直站着?一直站到苏
联人发落自己?算了,随遇而安,就在这张床上睡吧!
    主意打定,傅索安走到床前,把那条军用毛毯铺在草垫子上,爬上床去躺下,脱下
军大衣盖在身上。只一分钟,她就睡着了。
    傅索安睡了一会儿,被一阵喝斥似的俄语声所惊醒。她睡眼朦胧地撑起身子一看,
铁栅栏门外站着苏联卫兵,手里摇晃着一个草绿色的搪瓷杯,原来是唤她吃午饭。傅索
安下到地上,走过去接过搪瓷杯,一看,是半杯咸猪肉汤;卫兵又递给她一个面包、两
个煮土豆,便转身走出木栅栏门,锁上。
    傅索安糊里糊涂吃下了面包、土豆,又喝完了肉汤,也不知是什么味道,重新倒下
睡觉。
    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感觉到盖在身上的军大衣滑向了一旁,正迷糊间,白大褂的
下摆不知怎么忽然撑了起来,一股冷风悠悠地朝大腿间钻。傅索安一惊,抬头一看,不
禁满脸通红!原来,木栅栏门外的卫兵不知怎么的已经离开了,上午打她主意的那几个
关禁闭的兵痞乘机溜到木栅栏门边。他们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竿,伸过木栅门、铁栅门,
挑开军大衣,又用竿端撑起白大褂的下摆,偷看她的隐秘处。
    傅索安又羞又怒,马上跳到地下,却又不敢发作,只是睁大眼睛瞪着门外那几个。
这时,卫兵来了,见有人站在木栅门边,马上吆喝起来。兵痞哄笑起来,收回竹竿,一
哄而散。卫兵走到门边,往里看了看,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便退到墙边去抽烟了。
    傅索安只穿着一件白大褂,觉得身上有些冷,便披上了军大衣。她回想起刚才那一
幕,觉得蒙受了无穷的耻辱,再也忍耐不住,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傍晚,外面西边天际的殷红晚霞还没消失的时候,禁闭室里的灯光就亮起来了。一
会儿,卫兵给傅索安送来了晚饭:白菜土豆汤和一个面包。
    汤煮得很咸,傅索安喝光后忽然想起自己一天没喝过一滴水,顿时感到口干舌燥。
她想了又想,终于决定大着胆子向卫兵讨水喝。她拿了那个盛汤的搪瓷杯,走到铁栅栏
门边,把杯子伸出去,轻轻晃动着。
    卫兵以为她再要汤,便摇摇手,表示不能再给了。
    傅索安继续摇晃杯子,同时用中国话和英语轮流说着:“水!水!”
    但卫兵不懂中国话,也不懂英语,想当然地认为傅索安是在说“汤”,不禁有些恼
怒,厉声吆喝起来。傅索安吓了一跳,因为卫兵有钥匙,随时可以开门进来打她或者污
辱她。她想了想,便收回搪瓷杯,站在门边朝卫兵连鞠了三个躬,然后伸出舌头给对方
看,又用手指指点着嘴唇,表示口渴至极,最后,又伸出了搪瓷杯。
    卫兵终于懂了,点点头,走了。一会儿,他拎着一个军用水壶重新出现在门前,开
了木栅栏门,走进来,往傅索安的搪瓷杯里倒了一杯水,示意她喝了再倒。傅索安一饮
而尽,卫兵又给她倒了一杯,然后出去了。
    晚饭后,卫兵把那些禁闭的军人全都赶进了号子,锁上了门。
    傅索安见了,暗暗松了一口气,寻思晚上总算可安心睡觉了。尽管如此,但她还是
调整了睡觉姿式,并把军大衣穿在身上。
    这一夜,没发生什么事。
    次日清晨,一阵哨音把傅索安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这是禁闭室的起床哨,催促被禁
闭者起床。傅索安虽然很想再睡一会儿,但她终于没敢冒失,乖乖地起了床,心里寻思
不知会不会给她送一套漱洗用具来。这当然是一种梦想,苏联人根本没想到这一点,因
此,直到卫兵送来早饭,也没见反应。早饭极其简单,就两个煮土豆,而且是凉的。
    早饭后,那些军人被放到院子里去活动。傅索安当然不能享受这种优待,话说回来,
即使允许她去,她也不敢,她真害怕那些兵痞会撕了她。傅索安只能坐在木板床上,静
思默想自己凶吉莫测的前程。
    傅索安当然不会料想到,她的叛逃竟会惊动克格勃主席安德罗波夫和苏共中央总书
记勃列日涅夫。安德罗波夫为此动用了克格勃总部和克里姆林宫的专线电话,直接向勃
列日涅夫报告了此事。而勃列日涅夫,则亲自下达命令,要克格勃把傅索安妥送莫斯科。
    安德罗波夫接受勃列日涅夫的指示后,立刻命令他的六位副手之一、分管边防管理
局的彼罗朱柯夫中将向第36号地区边防营直接下达命令,让他们立即作好准备,将越境
叛逃过来的中国红卫兵傅索安移给从距该营驻地最近的莫戈恰市派来的直升飞机。
    第36号地区边防营的少校营长最初没把越境叛逃过来的一个中国姑娘当回事,这个
地区位于额尔古纳河和黑龙江的交汇处,也是中国黑龙江省和内蒙古自治区的交界处,
属于“一国二时接触区,所以每年有苏联人或者中国人逃来逃去的事件。作为边防军长
官,他的使命是拦截苏联人越境,抓捕逃过来的中国人,至于如何处理,他不管,只要
把情况上报就是了。上级部门让如何处理,他就如何处理。这次也是这样,少校营长听
说逃过来一个中国红卫兵,就想起两年前中国刚开始发动“文化大革命”时,他从望远
镜里看到的额尔古纳河对面中国境内高高的河岸上站着的那群手拿红色封面的(毛主席
语录)开“声讨苏修大会”的年轻男女,颇有些不以为然。还是值班主任提醒他应当
“注意政治”,这才让火速上报。现在,克格勃总部以边防管理局的名义直接发来加密
急电让把这个中国姑娘交给从莫戈恰来的直升飞机,由此判断这起越境事件已经报往莫
斯科,并且引起了克格勃总部的注意。营长想幸亏“注意政治”了,否则自己会倒霉也
说不定。
    于是,少校营长立刻打电话给禁闭室,说他要去那里见那个被临时拘押的中国越境
者。放下送话器,营长穿戴齐整,往营部后面的禁闭室走去。禁闭室的负责军官是个少
尉,接到电话早已等候在门口,把最高长官迎进办公室。营长进门便说:“快把那个中
国姑娘送过来!”
    傅索安马上过来了,还是军大衣、大皮靴的那身装束,营长一见,惊得差点伸出了
舌头。这也难怪,他平时从来没见过被捕的越境者在禁闭室是这么副模样。有时奉命向
中国方面遣返越境者需要他出场的,所见到的被遣返者都是穿着发给他们的新衣服,从
来没有见过这副邋遏相。现在这副模样,显然是不适宜上直升飞机的。他皱着眉头问了
傅索安几句,见傅索安听不懂俄语便一摆手,对在场的少尉说:“你派人把她送往医务
所去,让那里立刻安排她洗个澡,换上干净、合体的衣服,然后检查一下身体,送到营
部来。”
    傅索安于是被押往医务所,在两个苏联女护士的监视下洗了一个热水澡。洗完后,
苏联人让她穿上军用女式衬衫,外面是一件墨绿色的毛衣,后来听说是那个女军医捐出
来的;下身穿一条女式军裤,脚上套了一双崭新的女式军用皮鞋。走出浴室后,一个女
护士又给她戴上了一顶红色绒布帽。这样一装束,傅索安又显出了一副光彩照人的俏丽
相。
    两个女护士把傅索安押到医务所内科,那里,已经有四个苏联军医在等着她,其中
一个就是前天晚上救治傅索安的那个女军医。
    见她进门,女军医迎上几步,用英语说:“你别紧张,我们这是给你检查身体。”
    傅索安点了点头,低低地用英语应了一个字:“是!”
    边防军营长安排军医给傅索安检查身体,是因为从莫斯科来电一举意识到克格勃总
部似对傅索安甚为重视,估计这背后有什么名堂,因此认为要对交出这个人时的健康状
况有一个说法,免得以后万一此人有不测时,边防营方面说不清楚。这个用心,傅索安
当然不清楚,她在被几个军医检查时,心里嘀咕着一个问题:又是洗澡又是换衣服又是
检查身体,是不是那个少校营长在动脑筋想占有我?要真是这样,那我该怎么办?
    这种检查属于常规体检,操作得很快,傅索安还没想出个结果来时,检查已经结束
了。傅索安随即被押往营部,直接进了营长办公室。营长已经知道博索安不会说俄语,
而他也不会说汉语,或者别的其他什么语,于是就请来军队监察局的那个会说汉语的上
尉担任翻译。营长是傅索安踏上苏联国土以来所见到的苏联人中最客气的一个,他很自
然地朝傅索安微笑,请她喝咖啡,还让卫兵送来糖果和点心,然后问道:“漂亮的中国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傅索安回答着,心里愈加忐忑不安,担心对方要占有自己。幸亏营长接下来很快就
自己道出了真相:“傅索安,根据莫斯科的命令,我们将把你送往莫戈恰去。知道莫戈
恰吗?那是苏联远东地区的一个美丽的小城。你到了那里,马上会感受到那种迷人的美
丽的。在你离开我们的营地防区时,我——这个防区的最高军事首长,有必要向你提一
个问题,你应当如实回答:在你被本防区拘押期间,是否受到我们这里任何一个军人的
不法伤害?”
    傅索安听上尉翻译着,心头的沉重在一点点地减轻。上尉翻译完,她心里顿时一阵
轻松,连忙站起来,连连鞠躬,说:“我从踏上伟大的苏联国土开始,就受到了贵方的
人道主义的待遇,我感谢贵方拯救了我——从身体到灵魂。”
    营长听了,笑容又在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上绽开了,连连点头,用俄语说着什么。他
还想问什么,但这时外面传来直升飞机的引擎声,他便站了起来,说:“就谈到这里吧,
接你的直升飞机来了。
    中国姑娘,和你告别了,真诚地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防区里。
    祝你幸福!”
    傅索安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理解这句话的内涵:根据规
定,如果越境者被遣返回国的话,当时都是在越境地点原地遣返。如果她被遣返,自然
仍被押回第36号地区。
    边防营长的意思是希望她不被遣返,所以说了这么一句话。
    营长说完这句话,大步出去了。上尉朝傅索安看看,也走出去了。马上从门外进来
两个佩手枪的卫兵,朝傅索安面前一立,打着手势让她跟他们出去。傅索安被两人押着
出了办公室,走下楼梯,进入一间面积不大的会议室。这时,她听见前面传来引擎发动
的巨大轰响,然后倏然而止,直升飞机在营部前的大操场上降落了。
    大约过了五分钟,边防军营的一位少尉军官、军队监察局的那个上尉陪着两个莫戈
恰国家安全部门的便衣特工走进了小会议室。他们来到傅索安面前,特工看了看她,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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