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真棒!”槿兮由衷夸赞,他话虽不多,但比乐儿聪明多了。
母子俩一起看着窗外,看着看着,哥哥人儿也睡着了……
——
一个美艳动人的东方女子带着一对龙凤胎,自然很是引人瞩目,许多人主动上来搭讪,有西方人,也有东方面孔,她去取餐时,他们还主动帮她照应孩子。
教她意外的是,取餐回来,他们的位置多了一个人,又是那位顾先生!
平素不苟言笑,外表冷酷的他,竟然与妹妹人儿有说有笑,帮她拿手帕擦拭嘴角的奶油,极为耐心的模样。
不禁想起大嫂说过的话,难道,这位顾先生当真对她……
她不愿考虑儿女情长的事儿,带着一双儿女独在异乡,又要照顾孩子,又要谋划未来,够她愁的了!
没有当着孩子们的面撵他走,那是不礼貌的举动,会影响到孩子。
晚上,两个孩子睡着了,她站在门口等了许久,终于见到那位顾先生走了过来,他的西服外套被他一手拿着,甩在右肩头,人还没走近,浓烈的酒气已飘来。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狭窄的过道,她突然觉得这样找他不太合适,转身推开。房门,刚要进去,握在门把手上的手突然被人按住,被迫用力往外拉,门被关紧。
她吓得转身,男人高大的身躯将她堵在他的胸膛与门板之间,一股浓烈的烟酒气将她包围。
这气味,是她所熟悉的。
“顾——”她懊恼地开口,谁知,话被那强势的男人打住。
“在等我?”男人低下头,嘴角勾着得意的坏笑,低声问。
哪里与还算陌生的男人如此近距离,且这般暧昧,她早已慌了神,本能地推拒,“顾先生!你误会了!请让开!”
他退后两步,眯着眼睨着她,槿兮气愤地瞪着他,“顾先生!感谢你一次次帮助我们,但是,我与您连朋友都算不上,若您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请打住,我是不会接受您的!”
一股脑地说完,立即转开门把手,进了房间。
胸口剧烈起伏,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才算平静。不管是否是自己自作多情,她还是将想说的话说了。
上了床,看着两个孩子,她会心一笑。
闭上眼,那位顾先生身上的味道竟那样清晰,还有那宽广胸膛。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亦是如此。
那时候,还以为是那个人突然出现来着……
余下的日子,那位顾先生鲜少出现在她的视线内,下船的时候,遇到过,她一个人抱着俩孩子,行李箱不好拿,是他为她提的,到了岸边,费德勒先生来,他便不告而别了。
——
当初告别时,正是她计划逃跑的时候,那时想,这一生怕是再没机会见到先生了,如今,再见到他,心中万分感慨。费德勒先生同样,再见到这位得意门生,已从一个弱女子蜕变成了一位坚强妈妈。
师徒二人,品着红酒,促膝长谈,聊着这三年里发生的一切。
“槿兮,请不要难过,萧司令一定是爱你的!”听说她是替身,费德勒先生震惊,感觉不可思议。
☆、第212章:他的画(2000)
“先生,请别安慰我。他已然过世,我也不计较那么多了。”她捏着红酒杯,垂首看着赤红的酒液,嘴角噙着笑,眼眸里却闪烁着泪光。与先生说了这么多,心情舒畅了许多。
她还从没与任何人,将烂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先生是了解她的,知道她心中的委屈与不甘是什么。
费德勒那幽蓝的眸子里盛满心疼,他缓缓摇头,如何不知爱徒深爱萧司令,她对司令的爱意,都在画里。
“萧司令,他爱护你、为你着想,请我教你油画,他对你,很上心!槿兮,你这样美好,值得他爱。”费德勒又安慰她道,槿兮却笑了,露出洁白贝齿,眼角有湿润流下。
“谢谢先生的安慰!我,我真的,没那么难过了!看,我已过来投奔您了!继续我那被搁置的梦想,养好孩子!没准,过个两年还能遇到爱我的法国大帅哥,您说,是不是?”她站了起来,一脸轻松与乐观地说道。
西方人的思想很开放,这是个自由而浪漫的国度,她想,她会真正快乐起来的!
会忘掉悲伤,忘掉与那个人有关的一切!
费德勒先生冲她竖起了大拇指,这位身材高挑瘦削的法国艺术家,笑起来,两腮都是褶皱,但他并不老,他只是太瘦。
——
先生当真为她安排好了一切,住处、佣人、学校,等等。
住处是一栋两层小洋楼,带前院,那是费德勒先生老母亲过世前的家,布置温馨舒适,尤其小花园,极为漂亮。三名佣人,都是亚裔,都讲中文。她不会担心两个孩子将来一口洋腔洋调。
他们是中国人,将来是要回祖国的。
她何德何能,教先生如此偏爱、器重?!
学校亦是最好的皇家美术学院,她将在那里系统地学习西方美术艺术。
巴黎,如她曾经在书本上领略过的一样,这里是艺术、浪漫之都,街头,随处可见流浪艺人支着画架为游客画画挣钱,亦有画家在这里写生。
香榭丽舍大街上,恋人乘坐马车,当街热吻,既教她这个路人脸红,又不禁感慨西方人开放与直白。
他们说爱,便是爱,毫不扭捏、克制。
费德勒先生的画廊就在最热闹繁华的地段,每天来画廊参观的客人不绝,她下课后,便过来这里帮忙。
每次见她对客人说一口很地道的法语,费德勒先生便冲她竖起大拇指,她说,怀孕的时候,无聊,每天都在学习英语与法语,为将来做打算。
她以前是个无忧无虑甚至无知的弱女子,如今,被现实所迫,不得不学会计划,并且去实行它!
她打算礼拜天的时候,去广场卖画挣点生活费的,那个人留给她的钱再多,也总有用完的时候……
就是想争口气,不管他是否看到。
她穿着典雅旗袍,梳着优雅发髻,典型婉约东方美人气质,女客人最爱过来与她搭讪,打量她身上穿着的精致旗袍。她很乐于与她们攀谈,讲解旗袍的考究做工,这也是中国文化的传输。
身上的这身旗袍是来之前,母亲用从苏城带来的一块家里产的丝质布料,亲手为她量身做的。
白底青花,清新雅淡,那青花是以苏绣手法一针一阵刺上去的。
客人走后,费德勒先生过来,见她如此开心,他甚是欣慰,本担心她会不适应来着。
他陪她参观了他这三年来的新画作后,带她去了二楼,“槿兮,你当年的那些画,每一幅都在我这,就在里面!”
她画的那些画……
当初计划逃跑后,将官邸后院阁楼画室里的画都以搬去学堂的名义搬去了先生的画廊,后来没管过,不想,先生千里迢迢带来了法国。她还以为,她那些作品早已毁了的。
画室内,她的作品,一幅一幅都被装裱起来,挂在墙壁上,就连她写生练习的作品,也被装裱了起来。
“先生,您太用心了!我,我真的没有想到,它们都还在!我当初真是,心中只剩下了仇恨,只想着逃跑,连它们都被我抛弃了!现在想来,当真糊涂!”她后悔道,看着墙壁上挂着的,自己在苏城老家时画的姑苏老城水墨画,满心的亲切。
还记得,那天画这幅画时,家里的丫鬟跑来说,有人提亲。也就是那天,她的命运被改写了。
每一幅画,画的不仅是风景,还绘着意境,记录着画者的心境。
“你知道便好!”费德勒先生笑着道,槿兮一幅一幅地欣赏自己曾经的画作,边说着哪些用色、笔法有误,在转角处,她因一幅画而变了脸色。
那是一幅画面唯美的画作,橘黄色的光线,男人着白衬衫,沐在夕阳余晖中,神情专注,深情凝视着手中的“宝物”……
她闭着眼,忍着心口的钝痛,仿佛伤疤被撕开,疼得难受,先生走过来,安静地立于她的身侧。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只怀表,怀表中贴着初恋的照片……”她平静道,“画这幅画时,我还不知道这些。讽刺的是,当初的我,被他这副深情模样感动。”
她想起,有位叫卞之琳的诗人写过这样一首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又淡淡道,释然一笑,又看下一幅,很巧,是他的素描画。
她甚至没多看他的脸一眼,立即走过,“先生真是,什么画都帮我收着!”
“在我眼里,这些都是佳作,我看到了你对萧司令的情真意切!”费德勒毫不保留地赞美。
槿兮笑笑,还有一幅他在书房看书的画……
他曾怨她,只为楚笙画,从不画他,他不知,她悄悄地偷偷地画过他。
他永远不会知道了……
——
香港
歌舞厅内,灯红酒绿,穿着粉色旗袍,头上插着彩色羽毛,手里拿着纱巾的女子,站在麦克风前,边舞动身子,边唱着流行歌曲。她便是大陆小有名气的歌星,阮香瑜。
现如今,在这里以唱歌为生。
年岁大了,嗓子不如当红小歌星,出场费并不高。
☆、第213章 :他活着(2000)
唱完最后一首歌,她到了后台,化妆位又被新人抢去了,她不客气地走了过去,也不说话,将桌上的他人物品全部挥开,自己拿出化妆包就要卸妆。
“你凭什么动我东西?!”梁小姐站起身,插着腰,操着粤语质问。
阮香瑜索性拉开椅子坐了下去,为了生存,她已然学会了粤语,“这是我的桌子,我看到桌子上有垃圾,自然要清理掉咯!”她动作娴熟地摘掉耳环、项链,擦掉胭脂唇膏。
当真是今非昔比,乳臭未干刚出道的小丫头片子都踩到她头上来了。
“哼!半老徐娘!本小姐不与你计较!”梁小姐见经理过来,很小声地在她耳边嘲讽说完,笑意盈盈地走了。
阮香瑜看着镜中的自己,眼角已有了细纹,现年,三十出头了吧,她已然忘记实际年龄了。
前几年,势头正风光的时候,多少富商高官想娶她做阔太太,她不依,外人以为她傲,实则,她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子。
现如今,仍是。
哪怕是半老徐娘了,香港这边的朋友多次要与她说媒,她这样的条件,嫁入豪门做姨太太也是可以的。
她不肯。
经理过来,她客气起身。
听说,有男客人请她吃宵夜,她拒绝了经理,以家里有急事,必须马上回去为由。
“阮小姐,你总是这样,教我也很难做,那几位是我们这的常客,得罪不起呀!您次次有事,这如何是好?”经理气恼道。
阮香瑜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好的吧!”
她怕将这的饭碗也弄丢了,只好跟着经理过去。
被灌了大半瓶烈酒,下了饭局,她到了外头便吐了,洗了把脸,撑着叫了辆黄包车回到了住处楼下。
穿着高跟皮鞋的她,踩着木质狭窄楼梯上了楼,掏出钥匙开了门。
“司令,香瑜,香瑜回来了!抱歉,我回来晚了!”刚打开屋里的灯,她慌忙道,脱掉高跟鞋,赤着脚进了屋里。
躺在床上的男人,一动不动。
她洗了把脸,清醒了许多后,从纸箱子内取出一瓶吊水,“司令,香瑜今晚有应酬,回来晚了,我这就给你输液!”
床头竖着一根竹竿,竹竿顶部挂着吊瓶,她拿过他的手,在手腕处绑上皮筋,动作娴熟。
他的手背上,有无数的针眼,她拍了许久,才拍出青筋来,扎上针头,贴上胶布,调整滴速,抑住回血,这些动作一气呵成,不输医院里的护士。
一双杏眸落在床上躺着的人的俊脸上,眸里,深情款款。
她缓缓坐下,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张近在眼前的脸,嘴角噙着笑:“司令,您打算啥时候醒来呀?躺太久,对身子不好的。”
“香瑜既希望您醒来,又希望您一直这么躺着,宁愿苦一点、累一点,起码,您不会离开我……”她笑着道。
常年不见天日,他原本古铜色的皮肤褪成了小麦色,略显出病态的苍白。
五官依旧那样帅气,霸气的男人,即使昏迷不醒,仍旧如帝王般威严,神圣,不可侵犯。
他便是那位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英雄,人人敬仰的萧司令。
萧慕白。
“司令,香瑜终究还是盼您能早日醒来的,即使是健康的人,这么一直躺着,也不好的呀……”阮香瑜仍笑着道,她碰都不敢碰他一下,知道司令不喜欢。
男人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仍沉睡着。
医生说,他摔坏了头,成了活死人。
——
时间倒回一年前的那会儿,被追剿狼狈逃跑后的宫田野次郎卷土重来,带着精锐部队夜袭萧慕白司令部,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第二日,反击战打响。
连续三日恶战,萧慕白军队所剩无几,增援未到,他们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司令,我们撤吧!”周副官来到他跟前,无奈道。
萧慕白眯着眼,看着远处刚刚冉冉升起的红日,“我萧慕白成军以来,还没有过撤军逃跑的先例!这次,也不例外!今日,哪怕与那个宫田野次郎同归于尽,也不能撤退!”
“是!司令!”周副官亦知道,这次他们没有后路可退,不趁这个机会铲除宫田野次郎,扶桑鬼子将占领金陵城,到那时,全省沦丧。他们谁都不愿眼睁睁地看着金陵落入鬼子手中,拼死也要守住!
“传我的军令下去吧!”萧慕白沉声道,坚定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那轮红日。
“司令,奇勋在您手下做事,今年,刚满十年。这十年,对您忠心耿耿,只是,有件事,奇勋一直对您有所隐瞒……”周副官看着他的背影,诚恳道,垂着头。
“和她有关的事?”他早已料到,“那会儿,放她逃跑,我估摸着你也参与了!”
“是!还有白公馆失火的事儿,属下故意没让警察厅查下去!司令,奇勋这么做,只是怕您陷入儿女情长里!”周副官垂着头,诚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