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评介丛书 鄙视世界的天才-歌德与浮士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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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文学评介丛书 鄙视世界的天才-歌德与浮士德-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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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忧郁的朋友,你来了,在你的书本和纸上照耀!

  唉!但愿我能借你的柔光

  走到一处山顶之上,在山洞周围跟精灵周旋,在你的幽辉下漫步草原,拨开一切知识的迷雾,爽适地浴着你的清露!

  第一段是不满现状,第二段则是渴求真理。不满现状和渴求真理是人类进步的体现,所以,在评价浮士德所开创的“现代批判的科学时期”之际,诗人海涅不禁满怀激情地倾诉心声:“知识化为语言,语言化为行动,我们有生之年还可以在空虚世界上幸福生活!”

  浮士德一生对真理的追求,正像他对靡非斯陀所说的那样:“凡是赋予整个人类的一切,我都要在我的心中体味能详,我的精神要抓着至高至深的东西不放,将全人类的苦乐堆集在我心上,于是小我便扩展成全人类的大我,最后我也和全人类一消亡。”而经过种种磨难和奋斗,他最终认识到了人生的真理,得到了“智慧的最后总结”:“人生就在于体现出虹彩缤纷”,“要每天争取自由和生存的人,才有享受两者的权利。”

  浮士德的奋斗和追求,是建立在重视现实和实践的基础之上的,这一点往往被人们所忽略或误解。在歌德的笔下,尽管浮士德身上还带有某些神秘的色彩,但从根本上说,他已经从历史传奇中的那个装神弄鬼的魔术师、招摇撞骗的江湖医生、故作玄虚的预言家,转变成为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活生生的普通人。他只重视现实生活中的感受,反对一切虚伪和精神桎梏。在第一部的订约一场,他对靡非斯陀说:

  我不考虑什么来世,你砸料了这个人世,就会有另一个世界产生。

  从这个大地涌现出我的欢喜,这个太阳照临我的忧思,有一日我跟它们分离,管它有什么变化发生。

  我也不想多管闲事,管它将来有没有爱憎,管它那个未来的人世,是否还有上下之分。

  这无异是他告别那个阴暗书斋所象征的虚妄世界的宣言。而这个宣言的理论基础,则是他在前一场中所提出的“太初有为”。

  第一部第三场开始时,浮士德正在书斋里着手把《圣经》从希腊文翻译成德文。在这里,诗人通过浮士德推敲词句的过程,生动地展示了主人公这个精彩思想的诞生:

  我先写下一句:“太初有言!”

  译不下去了!谁来帮助我一番?

  如果受到神灵开导,我定要把它译成另一个字。

  我要这样写着:“太初有思。”

  这第一行要仔细考虑,落笔不要这样草率仓猝!

  光靠思想就能创造一切?

  应该把它译成:“太初有力!”

  可是,我刚写下这样一行,我已被提醒,这还不够恰当。

  神灵相助!我突然之间领会,满怀自信地写道:“太初有为!”

  太初,古代指天地未分以前的元气,或者说是宇宙的原始状态。浮士德所翻译的是《新约》中《约翰福音》的第一章第一句话。由于希腊文Logos有多种涵义,所以浮士德翻译时颇费斟酌。他开始译成“言”,即言语,但很快改成“思”,即思想。言语是为表现思想服务的,所以,“思”比“言”进了一步。不过浮士德对“光靠思想就能创造一切”表示了强烈的怀疑,于是又改成“力”。意思是说,思想不能创造一切,必须使它具备一种力量,顺着这个思路下去,那就自然得出结论:必须有行动,才能发挥力量。这样,浮力德终于依据自己对实践意义的理解,把这一句翻译成“太初有为”。“为”即实践。后来,浮士德在“小世界”和“大世界”的种种经历,都是在“太初有为”这个实践的基础上展开的。请看他在第二部第五幕 《半夜》一场对自己一生的总结:

  我只是匆匆地周游世界一趟,劈头抓牢了每种欲望,不满意的,我抛掷一旁,滑脱我手的,我听其长往。

  我不断追求,不断促其实现,然后又重新希望,尽力在生活中掀起波澜:

  开始是规模宏伟而气魄磅礴,可是如今则行动明智而谨慎思索。

  我已熟悉这攘攘人寰,要离尘弃俗决无法办;

  是痴人才眨眼望着上天,幻想那云雾中有自己的同伴;

  人要立定脚跟,向四周环顾!

  这世界对于有为者并非默然无语。

  他何必向那永恒之中驰骛?

  凡是认识到的东西就不妨把握。

  就这样把尘世光阴度过;

  纵有妖魔出现,也不改变道路。

  在前进中他会遇到痛苦和幸福,可是他呀!随时随刻都不满足。

  这是对浮士德精神的总结。不满足现状,不断追求真理,重视现实和实践,这3个方面联系起来,正好构成不断进取、自强不息的浮士德精神。

  然而,浮士德毕竟不是一个超人,浮士德精神的内涵也并非那么崇高和纯粹。因为在浮士德的内心世界中,经常进行着两种观念、两种追求的搏斗。在第一部的第二场,浮士德对他的助手瓦格纳说:“有两个灵魂住在我的胸中,它们总想互相分道扬镳;一个怀着一种强烈的情欲,以它的卷须紧紧攀附着现世;另一个却拼命地要脱离尘俗,高飞到崇高的先辈的居地。”

  两个灵魂的斗争表明,浮士德不外是一个活生生的普通人,有着魔鬼可以利用的弱点;也表明浮士德精神的内部存在着二重性。但实际上浮士德精神却是统一的,因为在展现浮士德的生活经历中,歌德让他笔下的主人公从对尘世享乐的迷恋中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投身于人生理想事业追求的大世界。一个明显的例子就是,当忧愁一口气吹瞎了浮士德的双眼时,浮士德并没有因失去感官享受而烦恼痛苦,相反却觉得“黑夜逼来,好像越来越深沉,可是心中却有光明在照耀”。就这样,浮士德超越了个人的小我,与人类的大我合而为一;而就在这个超越自我的过程中,浮士德精神放射出了夺目的光彩。

  三

  正像爱克曼在《歌德谈话录》中所说的那样,歌德的作品好比是一块晶莹的宝石,从不同的角度去看,都会发现它的奇光异彩。对于《浮士德》以及它所表现的浮士德精神来说,就更是如此了。《浮士德》问世一个多世纪以来,研究《浮士德》的专著、资料浩如烟海,形成了十分显赫的“浮学”。其中对于浮士德精神的探讨,当然是十分重要的组成部分。人们从各自不同的时代、立场和角度,对浮士德精神提出了多种多样的理解,并且至今还在产生新的理解。这种现象生动地说明歌德笔下的浮士德的确具有他独特的精神魅力。

  《浮士德》问世后,得到的并不是众口一词的喝彩声,它首先遭到了宗教界的攻击:浮士德被认为是不可救药的犯罪分子。这当在是浮士德反对教会的精神桎梏、对财富的贪婪掠夺以及他所持的泛神论思想激怒了宗教界的结果,并不值得一提。但下面两种否定浮士德精神的说法,应引起注意。

  1901年,迪尔克在柏林出版了《一种新的浮士德解释》。在这部著作中,迪尔克提出天才的浮士德最后成了一个庸人,因为他抛弃了魔术,从而丧失了天才的超人本质,中止了“浮士德式”的追求:他不再想去掌握整个世界,而只满足于日常的实际事务,成为平凡的企业主、追求利润的冒险家。终于,忧愁对他吹了一口气,使他在精神上也盲目了。

  迪尔克的观点显然带有主观片面性,因为魔术不能与天才划等号。不过有意思的是,迪尔克描述的所谓庸人,好像是正在走向衰落的晚期资产阶级的写照。所以,他并没有全面否定浮士德,而只是否定了他的晚期。

  另一种否定观点是伯姆提出的。他在1933年发表的《非浮士德的浮士德》中说:浮士德身上充满“精神上的巨人主义”,因而是一个“巨人性和感伤性的怪人”。他认为浮士德所谓追求不过是口头说说,他的不知满足并不等于努力追求;他不是人类的象征,而是与魔鬼结盟的冒险家。他甚至认为浮士德的最后获救,完全是出于上帝的怜悯,除此之外别无其他道理可言;而歌德塑造浮士德这个人物的目的,是要让人们看清失去理智和不可救药的人的面目,因而《浮士德》应被视为讽刺文学的代表作。

  伯姆的提法也不符合实际情况。他混淆了浮士德与魔鬼的区别,把消极和否定的东西都算在了浮士德的头上。

  与上面两种否定意见相反的是对浮士德精神的夸大和绝对化。比如1871年德意志帝国建立以后,德国资产阶级把浮士德英雄化,夸大他占有外界事物和不断扩张的一面,尼采还借用地灵嘲弄浮士德的“超人”一词,建立他宣扬强力意志的“超人哲学”。后来,希特勒也曾利用浮士德进行法西斯宣传,说浮士德真正代表日尔曼民族的伟大。

  那么,在当代西方,以科学的态度提出关于浮士德精神的阐释的到底有哪些呢?这里择其要者简介如下:

  理想典型说。科布里克在《理解浮士德戏剧的基础和思想》一书中说:浮士德是地道的人,是集中体现了人的积极与消极特征的理想典型;但由于有崇高的追求,他具有巨人的特征,因而成为狂飙突进文学构思的形象。

  双重性质说。里克特在《歌德的浮士德》一书中强调:浮士德精神中有两极对立性;托马斯·曼在《论歌德的浮士德》中指出:浮士德与靡非斯陀是诗人人格的辩证分解;而特龙茨则在为《歌德集》写的编者注中,把浮士德的两极对立人格,看作是世界的两级对立性的反映。

  可能性与设计说。施特布赖尔在《歌德浮士德戏剧的统一性》中指出:浮士德是一种比喻和象征,是超越时空的象征的存在形式;他作为求知者、求爱者、战士、寻美者出现,是角色设计的结果,而这种角角设计,使他具有了某种象征性。

  自我发展人格说。柯尔夫在《歌德时代的精神》中认为:浮士德生活发展的全部曲线是从低级到高级上升的,即从一切自然的到最后道德的满足阶段,浮士德的一生,可以看是自我人格不断发展和完善的过程。

  虔诚的异教徒说。弗利特纳在《晚期作品中的歌德》中认为:浮士德是个虔诚的异教徒,他的生活问题也和一切神秘教徒的生活问题一样,是接近神的经验,而歌德晚年的作品则是宗教和伦理的总表白。

  介于普罗米修斯与卢齐佛之间的特殊人物说。布林克曼在《介于普罗米修斯与卢齐佛之间》中认为,浮士德并不是一般人的代表,他代表的是一种特殊类型的人,即介于盗火的天使与魔鬼之王之间的人,所以他身上存在着献身和占有的尖锐矛盾。

  悲剧性格说。道尔在《浮士德与魔鬼》中指出:浮士德的本性是不想要持久的东西,他渴望占有一切,向前直奔,于是失去安宁、屡犯过错,最后只能在对未来憧憬的一瞬间,与宇宙达到统一;这些都是由他的悲剧性格造成的。

  人类的代表说。卢卡契在《浮士德和浮士图斯》中称浮士德是人类的代表,浮士德的个人命运比一部悲剧包含的内容要多;从戏剧的结尾是乐观主义的这一点看,个人悲剧仅仅是历史过程的一个阶段,所以《浮士德》是“人类发展的缩影”。德国《古曲文学》的作者阿布雷希特、巴斯迪安和米滕次威进一步指出:浮士德的生活历程不仅表现为个人的发展,同时也是整个现代人类史的象征,它的基本原则就是浮士德与靡非斯陀的对立。

  历史哲学的乐观主义的代表说。硕尔茨在一次关于浮士德的谈话中,试图把浮士德的生活历程与人类发展的历史对应起来,认为人类最终要像浮士德那样超越“小世界”到达“大世界”:浮士德无力阻止葛丽卿的悲剧,但却能越过葛丽卿的“小世界”,表明男权代替女权的历史必然性;浮士德想把古希腊的美变成现实努力遭到失败,表明早期市民阶级的历史时期的结束;在下一个阶段,浮士德成为早期资本主义的企业家的典型;最后,浮士德的憧憬预示着一个更高的历史阶段。葛丽卿、海伦和海边的那对老夫妻为了浮士德的完善而牺牲,而浮士德则为人类向更高的阶段迈进献出自己,结尾时浮士德的升往天国意味着人类的继续发展,但这已不是歌德的想象所能及,于是只好就此打住。

  关于浮士德精神的阐释还有很多,这里夫法一一列举。我们只能说,浮士德用他一生的经历,证明了这样一个真理:理论是灰色的,生命之树长青。浮士德精神就体现在他的生命之中,让我们从歌德的这部杰作中,更从永不枯竭的生活洪流中,去领略浮士德那巨大的精神魅力吧。

  魔鬼、爱情与古典美

  一

  在《浮士德》中,除了主人公浮士德博士以外,花费笔墨最多的恐怕要算魔鬼靡非斯陀了。魔鬼在《天上序幕》中就出现了,直到第二部第五幕才退场,基本上贯穿了全剧的始终。

  正如浮士德的形象是从历史传奇中演变而来的一样,魔鬼的形象也经历了对传统题材中有关素材的改造;不仅如此,正如浮士德的某些方面有歌德自己和赫尔德等人的影子一样,魔鬼的某些性格特征也有其现实生活中的原型。

  青年时代的歌德有两位年长的朋友。一位是他在莱比锡读书时结识的埃内斯特·沃尔夫冈·伯里施。歌德在自传《诗与真》中,对他的外貌进行了生动的描写:“体格瘦长而美好,年纪已有30多岁,鼻子很大,整个脸庞很特别。他从早到晚披着一头假发般的长发,穿着很齐整,没有一回出门不佩着剑和挟着帽子。”这些已足以使我们联想起靡非斯陀那瘦长滑稽的形象了。至于他的性格,更是像靡非斯陀似的喜欢调侃挖苦身边的一切。比如他发现一个人的相貌有点可讥之处,就会滔滔不绝地把那人的滑稽样子描绘出来;他还嘲笑印刷工人东抓一把西抓一把的样子,说这种手艺是文学的一切不幸的根源。他有丰富的学识,手又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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