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紫陌执剑走进了苗疆境内,一身汉族装扮格外显眼,间或有几个挡道的,但紫陌明显并不愿意和他们多做纠缠,只是随便地挥手便足够使他们倒地。
“半阙,夏半阙。”紫陌冲他们吐出这几个字,面若冰霜。
“什、什么……”向后退了一步,对紫陌的神色颇为恐惧,“半阙王子,在白苗的禁地里……”
白苗的禁地?
虽然有些疑惑,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不再与他们废话,直接杀进了白苗。一路毫无留情地挥剑,恍若谪仙般的紫陌此刻也像修罗。
不是暴戾。只是牵挂姽娥。那是他的徒弟,是他所有的责任。
“来者何人?”一位身披重甲的将领将大刀横在紫陌的面前,满脸戒备地询问道,“此处是禁地,你却为何来此?”
“我来找人。”紫陌冷冷地开口。
“找人?”那人的脸上显现一抹疑惑,随即又端详了一下面前人的面相,仪表堂堂、的确不俗,“你想要找谁?”
“半阙。”紫陌继续沉着脸回答。
那将领大惊,一把刀便架到了紫陌的肩膀上:“说!你究竟是什么人!有何企图!”
紫陌冷冷抬眼看向他,正欲抬手挥开这不自量力的男子,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动作:
“将军快住手,那是我的朋友。”半阙用袖子掩着唇角微笑,一如往昔的模样。而眉间的那点朱砂却已然变为了火纹。
紫陌的眉头猛然一皱,魔气如此深重!一掌便带起了掌风打在了半阙的身上,半阙似乎有几分吃惊,便张开了嘴。
将那药丸塞进他的嘴里,紫陌飞身向后退了几步。
“这……”半阙额间的火纹褪去了不少,神色也回复清明,只是那明明灭灭的火纹光芒却依旧碍眼,这个现象让紫陌的神色一凝。
“半阙,速速精心打坐!”紫陌冲他大喊一声,强行将他按下替他运功疗伤。
看来这个夏半阙还和墨华不同,墨华只是被蛊毒控制住了心智,却并没有心魔作祟。而夏半阙虽然还有理智残留,却是深藏魔心。
“报仇,就这么重要么?”半晌,紫陌看着睁开眼的半阙,声音依旧冰冷,语气却有些滞涩。
“重要,当然重要。”半阙同样滞涩地回答。
是啊,自然是重要的。那是支撑他活了这么多年的唯一信念,被亲人所背叛的痛苦,旁人岂能体会?若不报仇,若不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忍耐这么多年为的又是什么?只是自己不再能陪伴姽娥身边,始终愧疚。
“好好照顾姽娥,你们。”半阙觉得喉头发紧,“她是我这一生里唯一认定的‘上半阙’,如果她有什么不测,我会倾尽一切为她出气。”
“不用你多言。”紫陌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她是我的爱徒,我自然会穷尽毕生所学,让她活得更好些。”
“徒儿?”半阙的眼里多了几分玩味,又是用袖子遮住嘴唇呵呵的笑了起来,“太好了呢。只不过紫陌,可别爱上姽娥啊。”
紫陌鄙夷地看了看半阙妖孽的脸蛋:“姽娥是个毒物,我可不敢碰,好好养着便是了。”
半阙仿佛愣了半晌,随即笑得更欢了,一边笑着还一边点头,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笑话一般。
“哈哈,说得好,说的太好了!”半阙拍着手感叹,“毒物,果真是毒物!”
、第四十章
毒到攻心。
“转告姽娥,半阙一切安好,苗族之乱即将平息。”半阙冲紫陌笑着点头,“这白苗禁地便是我的本营,很快……我会夺回一切。”
紫陌只是抱拳说了“恭喜”,却难掩眉间凄凉。
人,为什么要被所谓的仇恨和名利所累?半阙是如此,姽娥又何尝不是如此?
想到姽娥未来的命运,紫陌沉痛的眸子黯淡无光。
疼痛,撕裂般的疼痛,姽娥捂着胸口疯狂地奔跑在一望无垠的草地上,身后跟着狼群,仿佛就要将她吃掉。
“啊……”
呻吟声让她停下脚步。
一男一女正在行苟且之事,男子身形挺拔,竟有些熟悉。
姽娥有些好奇,凑近了去看。那男子突然间回过头,冲姽娥一笑。
——墨华!
姽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而墨华一面看着她笑,一面继续撞击着身下那陌生的女子,毫无羞耻。
胸口剧烈地疼痛,姽娥猛然睁开眼!
——原来只是梦。
她艰难地从床上撑着身子起身,一抬眼便看到了趴在床头沉沉睡去的墨华。心里有些暖,身上的疼痛却把她的思维拉了回来。
“呃……”姽娥吃痛地喊了一声。
墨华似乎转醒,一双眼睛先是有些不悦地眯起,而后他伸出手揉了揉眼睛,看向姽娥的脸时,有一瞬间的呆愣。
“怎么,不认得我了?”姽娥笑话他。
下一秒,墨华猛然间惊喜地笑开,伸出双臂紧紧将她锁紧在自己的怀抱里。好险,真的好险,他的姽娥醒来了,就这样明艳艳地看着自己。
“姽娥……”他痴迷般地陷在姽娥的发丝间,轻轻地摩擦。
姽娥伸出手回抱他,刚想开口说话,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了梦里那令她心碎不已的场面,她用力地推开了他。
墨华看着空荡荡的胸膛和臂膀,有些不知所措:“姽娥,你怎么了?”
“走开!”姽娥捂着头冲他呵斥,“你快走开啊!——”
尖叫声极为刺耳,紫陌几乎是同一时间冲进了房间。
“怎么回事!”紫陌气愤地甩着袖子,看向墨华无辜的脸,“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没有……”墨华摇头。
而姽娥依旧捂着头尖叫,眼神里写满了痛苦与悲凉:“背叛我,背叛我!你们全部都在害我!害我!”
紫陌强行抓住了女子的手腕,为她把脉,并无不妥。只是气息不顺,应当是癔症所致。
“哎……”紫陌叹息,“恐怕,姽娥这次是心魔难解。梦魇缠身。”
墨华的眼神似乎一瞬间满是哀伤的光芒,随即又消失了:“这是我理应承受的。”
“怪只怪你同别的女子在她面前……”紫陌说不下去,只能叹气。
门外站着沉默的萧奈何,墨华刚想要张口说话,他却转过身走开。
不是他刻意疏离,只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墨华伤姽娥太深,如此巧用心计之人竟也被折磨成毫无理智的疯子。他原谅不了墨华,最起码现在还不能。
紫陌点住了姽娥身上的穴道,姽娥软软地倒在床上,紫陌叹息着为她盖好被子。
“我……要不要避开姽娥?”墨华艰难地开口。
紫陌淡淡瞥了他一眼,摇摇头:“不必,让她接受现实也好。”
墨华握紧了拳头,却不知道是在恨自己还是在恨雷婷。
终究还是埋怨自己更多一些吧?自己身为姽娥最亲近的人,竟然做出这样的事,甚至还对她痛下杀手,如果是自己,又怎么能轻易走得出来?
“姽娥……”墨华埋首于双臂间,似乎有低低的哭泣声,“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
姽娥虽然噩梦缠身,可边关的战事却终究不能弃之不管,所以日子还是要过,姽娥也依旧要随着众人往云南边境赶路。
虽然姽娥始终没有说出埋怨墨华的话来,可举止间分明已经生了嫌隙。有时候有一些亲密举动时,她的眼里总是闪过异样的神色,让墨华情不自禁地退却。
他已经伤了姽娥一次,实在不愿意再让姽娥讨厌自己。
“前面就到了。”墨华驾着马车对里面的姽娥说。
姽娥笑着点头,看墨华消瘦的脸庞也有些心疼。
并不是她怨恨墨华,她心里又何尝不知墨华对待自己的真心?就算那日他伤了自己,也终究是蛊毒作祟,与墨华无关。
只是噩梦不断侵蚀着自己的理智,每次一想到那天的场景,就难免心如刀绞。所幸紫陌日日陪自己静心打坐,自己的神智才恢复了不少。
不然现在自己只怕还在愤怒中度过。
“墨华,”姽娥撩开帘子出了马车,坐在墨华的身边,轻轻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蹭蹭,努力忽视脑袋里那些不好的画面,“对不起。”
“不,”他苦笑着摇头,感受着肩膀上那颗小脑袋的亲昵,心里有些暖融融的,“是我不好,你……你能不恨我,已经很好了。”
姽娥噗嗤一笑,伸出手敲了敲墨华的额头:“我怎么会恨你?我若恨你,谁来娶我?”
墨华突然想到了那日的欢好,瞟一眼女子领口处依旧存在的红痕,红了一张俊脸,耳根几乎熟透:“姽娥,别瞎说了。就快到了。”
姽娥只是似笑非笑地瞄了他一眼,并不做声,嘴角的弧度却出卖了她。
“好啦,不取笑你。”
阳初和绿珠前几日便离开了,说好了与他们分头行动。那两位是老江湖,便去追寻雷婷的踪迹,以便将其拿下。而自己和墨华、奈何,当然还有依旧昏迷不醒的亭鱼,回战场了结战争。
紫陌临走前告诉姽娥,半阙已经回复了神智。并且与她约定好里应外合,将苗疆的皇后残存势力一网打尽。姽娥开心得几乎背过气去。
尽管噩梦缠身,但好歹有半阙的好消息,心里也还算好受了不少。
想到昏迷的亭鱼,姽娥有些发愁。亭鱼的癔症来自于对萧奈何的感情,如今奈何就在她的身边,她却宁愿活在梦中……
寻仙问药,对于治疗亭鱼没有任何效用。除了等待她自己解开心结,她别无他法。
“哎……”姽娥在墨华的肩膀上叹气。
“怎么了?”墨华一下子紧绷了起来,“不开心?还是又想起来……”
“不不不,”姽娥连忙摇头否认,以免墨华乱想,“我只是想到亭鱼的病,有些发愁罢了。”
墨华也只能以一声喟叹回应。
“好了,不要想了,”墨华跳下了马车,“到了。”
军营一派巍峨,井然有序恰如往昔,只是气氛却有些不对劲。
这些小兵的脸上,神色怎么这么兴奋?
姽娥不雅地抽了抽嘴角,率先走进大帐中,看到的却是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人听到人声后缓缓回头。
看到姽娥这一张消瘦的容颜,微微失神,而后苦笑起来:
“姽娥,朕被赶出来了,收留朕吧。”
姽娥看着一袭白衣的天霄,有些发愣。恍若隔世的再见,竟然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墨华叩拜行礼,她才迷迷糊糊地意识到,天霄跑到战场来找自己了。
“天霄?你怎么……”姽娥指着他目瞪口呆。
天霄只是苦笑着:“都说了朕是被赶出来的,你怎么还要问?”
“你是皇上,谁会来赶你,不知道又在蒙谁。”姽娥横了他一眼,有几分不屑地打趣着。
真是胡闹。天霄笑着摇了摇头:“朕是被皇后赶出来的啊。”
姽娥被哽住了,看着天霄,竟有些失声。
——皇、皇后?!她居然直接逼宫,把皇上赶出皇宫?
可是这就更不合理了呀!姽娥暗自心忖,既然皇后想要夺权,又岂能将皇上放出来?这样一来,皇上要是寻得了外援,皇后围困在宫中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皇后神经没问题吧?”姽娥试探着问了一句。
天霄噗嗤一笑:“你以为皇后会肯放朕出来?朕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那……那贵妃娘娘呢!”姽娥突然想到了昭贵妃,一下子惊得蹦了起来,“你倒是跑了,贵妃却还在里头呢!一旦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先杀了你!”
姽娥说罢就要去拔那把秋风落叶扫,天霄看着她的模样,又是一阵大笑:“能看见姽娥真是好……昭儿她,自然是被我放到了你的心腹那里。”
“秦雪?!”姽娥陡然长大了眼,“你知道秦雪的事?”
天霄只是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并不做声。
“皇上,臣参见皇上。”赵守进了大帐,先是对天霄行礼,而后又看到了消瘦的姽娥,也躬身行礼道,“姽娥姑娘。”
姽娥笑着点点头:“赵将军安。”
来了赵守,众人难免有些拘谨,再加上赵守这人虽然为人豪爽,可是对于君臣之礼却是恪守极严,一板一眼地弄得姽娥、墨华和天霄三人颇为不适。
“什么?!”赵守拍案而起,听到皇后的所作所为后,显然已经忘却了自己和皇帝在同一张桌子上,不断地用一只大掌在案上大拍特拍,看得姽娥一阵肉痛。
——那可是上好的檀香木啊……
姽娥心疼地看着赵守的手……下的书案。
“臣该死!臣该死!”赵守猛然跪拜在地,用力的在地上叩首不停,吓了天霄一大跳,却也只能干笑着接受。那赵守似乎仅仅是叩头还不够过瘾,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一个特大号彪形大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着三人涕泗横流,那场面实在是一言难尽。
姽娥颤抖着嘴角,低头忍住笑。
天霄的眉毛已经开始抖动,却也只能伸手去扶那满脸鼻涕的赵将军。
“皇上!——”在天霄扶起他的一瞬间,他突然发出凄厉的吼叫声,吓得天霄一个哆嗦,差点跌坐在地,赵将军看着皇上的脸,声情并茂地说:“皇上,你真是个好皇上!臣糊涂到如此程度,皇上还肯原谅臣!”
“臣、臣!臣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皇上!投胎女人就嫁给皇上!”
——噗
一直保持神色完好的墨华也终于破功,掩着嘴角偷偷笑起来。再看向姽娥那张小脸早已憋红。
天霄的脸成了猪肝色。
“赵将军,自重。”他严肃地说。
赵守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竟然一把抱住天霄的大腿继续哭起来:“皇上啊!臣做什么都愿意!臣糊涂!竟然相信了那妖妇说的话!臣糊涂!”
天霄努力忍住想把他一脚踢开的冲动,顶着晦气的猪肝脸,强行扯出一抹难看到比哭还丑的笑容:
“将军,没关系的。”
听了一夜赵将军的表忠心,再加上之前的一路奔波,姽娥早就累得直不起腰,回到自己的大帐就直挺挺地躺倒床上和周公约会了。
本来打算好好睡一觉,谁知道夜里突然响起了嘈杂的声音,似乎是人的吼叫声,还有跑步的声音。姽娥不耐烦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帐内烛光昏暗,却不影响她看到外面的情况。
士兵们慌忙的脚步,以及远处震天的齐吼声,无不说明了一件事实。
——苗疆又进犯了。
姽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一跃而起,怨念的看了一眼漆黑的天色,有些遗憾。
——真是的,好不容易能睡个踏踏实实的安稳觉,竟然挑这个时候来!
穿戴好衣物,跟着众士兵的脚步走到城门,她踏了上去,而天霄和墨华早已经到了很久,看到姽娥后,示意她向城下看。
兵临城下,苗疆的子弟兵重铠重兵,可见是决定在我军睡眼朦胧之时攻个出其不意!
姽娥咬碎了一口银牙!
“赵将军,五百人出城门迎战,直捣黄龙!五